陰風呼呼,鬼域天成。
七天後,段君來已領著太極天師找到地頭。
尚未進人鬼峽,整座山峰烏雲籠罩。白天也跟黑夜差不多。
山風吹來,又沉又重,嘯得人心惶惶,直如落入地獄般可怖。
待至地頭,一條又長又爛的吊橋隔著陰陽兩界般橫在深不見底的懸崖上。低頭看去,底下黑沉沉的,就像魔鬼張著的大嘴,令人毛骨聳然。
太極天師皺眉道︰「果然鬼氣森森,姑娘前來此處有何目的?」
段君來猶豫一陣,還是說了︰「不瞞師父,在下父親似乎困在此處,我不得不冒險救人。」
「多久以前的事?」
「三個月前。」
「你確定他受困此處?」
「嗯!」段君來點點頭道︰「我爹曾說要來此、我也曾在里頭找到我爹遺物。」
「已經三月……山人可沒把握他還活著。」
「在下只要您破去這鬼域。」
「這倒容易。」
太極天師立即算時辰,右手抓起桃木劍一馬當先走過吊橋。
段君來緊跟在後,手里捏緊孔雀翎以應變。
毛盾看他們順利過去了,才探出腦袋,東瞧西瞧、目光已落在對崖那五支尖峰中的一支。
那五支山峰是妖魔頭上的尖角,居中那支更呈三角鋒面,像冰峰般閃出森森寒光,毛盾一眼就看出那才是魔眼。
只要毀去它,這鬼域自然消失化解。
不過他仍是噴噴稱奇︰「九牙、三尖、十八洞,盤魔伏鬼纏陰蛇。乃是七煞七陰之地,要是聚個千萬幽魂,就連閻王也管不了,是活生生的陰曹地府啊!難得難得!」
如此奇景,自然引起毛盾極度好奇,他也跟過吊橋,潛向里頭。
剛走數十丈,眼前景色頓變,見不著一草一木,亂石四散,卻見骷髏處處,更有毒蛇嘶嘶吐信。
那股陰氣直若自死人嘴里吐出來的似的,穿再多的衣服都覺得暖不了而顫抖著。
毛盾亦是寒意上身,趕忙運功逼出寒氣。
「看來當真死了千萬人,真是鬼域,還是小心為妙!」
他不敢大意,伸手自懷中拿出紅朱砂,沾指在額頭畫了個鎮鬼符。口中喃喃念道︰「陰歸陰,陽歸陽。路歸路,橋歸橋,山人只來瞧瞧,沒事請讓開。」
念了幾句,陰氣似乎消失不少,他才又往前探去。
拐不了幾個彎,所謂的陰風鬼峽果然有了模樣。
只見眼前兩排高聳入天的崖壁,竟然都嵌著骷髏頭,個個獠牙陷眼,像要吃人,從外頭算到里頭豈只千萬顆?簡直就是座骷髏城!」
「千萬別進去啊!」
毛盾已看出這是經過別人刻意設計,甚至是用來養鬼的地方,一般人根本應付不了,就是太極天師恐怕也不行。
他感覺到段君來的危險,不禁加快腳步追向前。
太極天師欺近百丈,已見著骷髏崖左側另搭造了一處三角型的骷髏塔,大約半個人身高,但骷髏卻特別粗大。
更有一條手臂粗的紫綠毒蛇盤踞其上,他拿出八卦鏡往毒蛇照去,毒蛇為之動怒,嘴巴一張,足可吞下一顆人頭。
段君來見狀,孔雀翎已準備射出。
太極天師制止她︰「讓我來!」
他冷喝一聲,八卦鏡連照數次,桃木劍耍出符咒般劍法。
忽然又從腰袋里抓出一瓶黑狗血,相準往毒蛇丟去。
狗血登時散去,毒蛇陡地嘶吼痛滾,嘴再張,拼命反沖過來,太極天師冷喝聲︰
「切!」
桃木劍迅速砍向毒蛇,劍鋒過處,蛇頭斷飛而起,嘶叫兩聲掉落地面。
「這是毒蛇之王,也是惡魔化身,殺了他,鬼域可破!」
太極天師頗為得意地向段君來解釋著。
當他正要邁步向前時,那被砍斷的蛇頭竟然再度彈起,張著嘴發出鬼笑聲,雙眼如烈焰噴火。以快得驚人的速度沖咬過來,太極天師大叫不好,引劍想砍已是不及,嚇得尖叫,更甚的是,那蛇身碎如長鞭卷得他倒摔地面,砍斷的蛇頭蛇身竟復接合無傷。
段君來嚇得全身冒汗,孔雀翎狠狠砍去。不料毒蛇竟是刀槍不入。
那太極天師在掙扎中撞倒骷髏塔,驟見整個鬼峽閃電連連,一青一白照得天地似要裂開,無盡無數的骷髏全活了過來!
他們的嘴巴在動,在發笑,哈哈哈在跳動,眼球骨碌碌轉動,像在尋找獵物。
悴而轟隆隆巨響連連,千萬顆骷髏遠從天際高崖滾沖下來,像雨點般打得二人尖叫不已,再不走就會被活埋了!
那閃電更像是飄動的鬼魂,張牙咧嘴地撲向段君來,像舌頭般舌忝盡她全身,更爬入咽喉舌忝向五髒六腑。
她猶如掉人了魔鬼的嘴里!
段君來已然瘋狂,她沒命地往回奔逃,只感覺到眼前那道唯一的亮白光芒引導她急往前沖。
沖出陰風鬼峽,沖出吊橋,好幾次跌倒,當真是連滾帶爬,狼狽不堪,她也不知道自己傷痕處處,只一心想逃開可怕的鬼域。
毛盾也跟著逃!
雖然他用陰陽鏡引出段君來,但不明白此處陷伏何妖魔,他也不敢隨意抗衡,還是先逃出去再說吧。
唯獨太極天師仍在里面掙扎尖叫,聲如鬼泣,他注定要毀在自己的大意上。
段君來很快沖過吊橋,一切妖魔幻影全部消失,四周一片定靜。
他很容易听到段君來的哭聲,便快步奔了過去。
段君來還是沒命狂奔著,像瘋了般跌跌撞撞而毫不自覺。
毛盾見狀,只好上前一指點中她穴道,讓她暫時昏迷,待醒轉時,情況自然就好多了。
他上前將她抱起,找了處岩面放平,並擦淨她的涕淚縱橫的臉。
他靜靜注視著她,她的美的確讓人心動。
只是她為何會跑到這鬼地方來呢?
難道她爹真的被困鬼域?
看到她的狼狽模樣,毛盾不禁心疼了起來,他念起咒語,利用茅山法術替她驅邪避鬼,免得日後惡夢連連。
做完法術之後,段君來仍未醒來,毛盾只好靠在旁邊,目光正好落在那座奇怪的鬼山峰上。
里面到底有無住人?會是誰?若沒有,又是哪個惡魔掌管一切。
段君來她爹若是真的在里面,還在活命嗎?
若是破這鬼域,又要如何破法?
在沉思中,忽聞段君來來了申吟聲,毛盾立即立身而起,想扶向她的額頭。
他這一伸手,段君來正好張開眼楮,她突見有只手伸來,還以為又受魔鬼攻擊,嚇得沒命尖叫起來。
毛盾見狀不得不以內家真勁吼醒地︰「是我,不是鬼!」
段君來被吼得愣住了,腦子頓時一片空白,過了一會兒,才看清楚毛盾的面容。她又是一聲尖叫……
這次是驚訝的叫,驚訝這毛盾怎又陰魂不散地出現眼前?
毛盾笑容滿面︰「別柏!我是來救你的。」
「我……」
「你方才掉入鬼域里,差點嚇死而已。」
段君來開始回意剛才的事,多虧毛盾已幫她驅邪安魂,抽掉了不少惡魔纏身的幻象,使她未再心神失常。
只記得毒蛇死而復生及骷髏怪笑,甚至崩場壓人,僅僅如此,她還是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怎麼逃出來的……」
「用爬的啊!看看你的膝蓋就知道了。」
段君來來看看自己膝肘,破裂流血。衣衫也裂了多處。
她不禁窘困異常,想想剛才自己必定非常狼狽。
「大極天師呢?」她忽然間道。
「大概死在里頭了。」
段君來更是毛心。
方才完全不是幻影,否則太極天師不會死在里面,自己能逃出來,實是萬幸之極,但她著實不了解。
「怎會如此?我來過一次,並沒發生這種事啊!」
「你曾進去過?」毛盾好奇道︰「進去多遠,遇到什麼情況?」
「差不多在峽谷口,滾了幾個骷髏,我就溜出來了。」
毛盾好笑︰「這樣也算進人里頭?」
段君來想想也覺窘困。
「我害死了太極天師。」她感傷道。
「怪不得別人。誰叫他貪財又自大。」
「你……你看到他拿了我的玉馬?」段君來嗔叫道︰「你一直跟蹤我?」
毛盾聳肩輕笑︰「天涯海角,永不分離。」
「你敢!」
段君來一掌掃來,毛盾已急忙跳開。她想追,忽然停步,兩眼凝視著毛盾︰「你真的那麼喜歡我?」
「都追來了,何必再問?」
「好!只要你進人鬼域能活著出來,我就嫁給你!」段君來像下賭注般。
毛盾捉笑道︰「那你現在可以嫁了,因為我剛剛從里頭出來。」
「你!我不信!」
「這麼說,你是叫我再試一次?」毛眉一臉無懼神色︰「好!我證明給你著。」
說就要往吊橋方向行去。
段君來突然又後悔道︰「算了倒時候賠掉一條小命,我過意不去。」
「你爹不是困在里頭?」
毛盾實在想嘗嘗結婚的滋味。」
「呃……」
「他不在里頭?」毛盾忽然語氣變冷︰「你說慌!否則你不會有此反應。」
若有親人在里頭,她會像方才一樣奮不顧身沖去,而不會猶豫不決,這不是為人子女的態度。
段君來恨恨道︰「你這小賊!什麼話都偷听,我最恨這種人!」
「我也恨被我拆穿謊言的人!」
「誰說謊?」段君來怒道︰「我只是未能確定我爹是否在里面。
因為他已失蹤三年,我查探的結果顯示他會來這里,難道我不能做此推測?」
毛盾一愣,倒也點頭道︰「說得有理,誤會之處,請多原諒!」
「不必了,給我滾遠一點!」段君來下了逐客令。
毛盾哧哧笑道︰「你若趕走了我,你會後悔,如果你爹真的在里面的話,因為普天之下只有我能破解這鬼域。」
段君來冷笑道︰「太極天師都不行了,憑你?」
毛盾挺胸道︰「只要你答應嫁給我,什麼都行!」
段君來冷嘲︰「趕著去送死?」
毛後看她極力挖苦自己。輕輕笑道︰「我倒想問問,你找茅山去當真只是為了避雨去的?」
「答對了!我不是去避雨,但忽然下雨,只好先避了再說。我真正的目的是想找茅山法師替我破解這鬼域,可借茅山派已亡了。」
「哪有亡?我就是純種的茅山派弟子!」毛盾聳肩道︰「而且還是第八代掌門,你找對人了。」
段君來又是冷笑︰「就算你是,也收不了什麼妖魔,小孩一個,道行會有多深?」
「喂喂喂,段君來你真有眼不識泰山,練法術又不是練武功,還有分年齡啊?真是外行充內行!」
毛盾不禁有氣︰「隨你怎麼想,要請我就得答應條件,否則就另請高明!」說著甩頭已往山下行去,邊走邊說︰「我看你也嚇破膽了,早日回去收收驚,免得嚇死在這里!」
他大搖大擺地走了。
段君來獨自一人,看著空蕩的四周,頓覺鬼氣又上身。
「喂……」
她想叫住毛盾,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
毛盾越走越遠,鬼氣越來越重,她開始毛骨聳然,方才的可怖情形又一幕幕襲上心頭,她也顧不得顏面,急急追向毛盾。
「別走啊!我答應你!」
她追得比什麼都快。
毛盾聞及此語,已轉身哧哧笑起來,待段君來行近,他才開口笑道︰「你當真願意嫁給我嗎?」
「不然我追來干嘛!」她一點也不害羞。
「終身大事這麼隨便就答應,可見你沒有誠意!」
「那你要如何才相信?」段君來稍怒。
「寫下切結書。」
毛盾從身上拿出毛筆、朱砂盤及書符用的紙,得意笑道︰「口說無憑,白紙紅字,大家也好有個依據。」
「你連筆墨都準備好了?」段君來又好氣又好笑。
「干我們這行,不準備這些,還混什麼?」
「哪一行?專門逼人結婚?」
毛盾想笑道︰「沒那麼嚴重,是法師這一行,你寫是不寫,不寫拉倒!」
段君來哭笑不得,還沒見過當法師的還不但逼人嫁娶。
她終究拿起筆沾上朱砂,忍住笑意道︰「怎麼寫?」
「如果毛盾先生能夠順利進出鬼域,解開我爹生死之謎的話,我段君來自願無條件嫁給毛盾先生。空口無憑,立此賣身契以證明。」
「什麼賣身契!」段君來斥道︰「你當我是誰?」
「這你就不懂了!」毛盾道︰「寫這‘賣身契」三個字,將來你若後悔了,還可以談價碼;不寫就一點機會也沒有了,我娶定你了。」
「少惡心!」
段君來想來想去,還是寫下「賣身契」三字,然後將紙筆交還毛盾。她實在想笑,像在賣人似的,把自己賣給了眼前這莫名的男人。
毛盾一字字瞧清楚之後才將之放妥,藏在貼身最安全的地方,然後哧哧笑道︰「以後可以叫你未婚妻了吧?」
「你再亂說,我要揍人了!」
段君來雖擺出凶想,但仍忍不住笑意。
毛盾看到她那嗔怒表情,笑得更得意了。
「條件都談了,你到底進不進去?」段君來真的生氣了。
毛盾這才正經八百地把朱砂筆抓起,冷冷地道︰「你是不是處女?」
段君來突覺受大了莫大侮辱,一巴掌飛甩過去,恨不得將毛盾打死。
毛盾先是一愣,忽然會意,急急閃開,叫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下流!」
「我問清楚是為了對付魔鬼,你若是冰清玉潔,只要畫符就可以了;若不是,符咒就不一樣了。全是你自己想歪的嘛!」
段君來突然剎住攻勢,若真如他所言,自己豈非多心了?不自覺耳根更熱,斥道︰「這種事豈能讓你說那麼明白,活該討打!」
毛盾苦笑︰「不然要怎麼說?你教我!」
段君來斥道︰「問我結過婚沒有不就得了?」
「那不一定。有的人沒結婚也不是!」
「住口!」段君來又斥道︰「越描越黑!我是清白的,你看著辦!
盡說些不堪入耳的髒話!」
「髒話是你自己想的!」毛盾毛筆一抖︰「站過來,把衣服月兌掉!」
段君來又是眉頭一皺,就要揍人。毛盾馬上解釋︰「別鬧啦!
我是在辦正經事,你若不想跟我進去。一切免談;若想進去。得全身畫符咒,否則惡魔照樣吃掉你,為你好別又會錯意了!」
段君來頓時窘紅了臉,會錯意讓她尷尬,月兌光衣衫更讓她困窘,然而她似乎又不願意放棄機會。
「沒有別的方法嗎?」
「畫在衣服上也可以,就怕妖魔月兌去你衣服或扯爛它,那就什麼符也沒用了。」毛盾道︰「大方一點,虧你是江湖俠女。」
「你不是女的,當然可以隨便來,我……」段君來實在說不下去了,道︰「你說我畫行不行?」
「嘿嘿!要是行,我這法師還干什麼名堂?」毛盾斥道︰「符無神不靈,我得請神上身再替你開符,要是不要?」
「有的畫在在服上好了。」段君來窘道。
「隨你!背面先來。」
毛盾開始起壇,他從腰際抓出幾根線香點燃、又拿陰陽鏡置于香前,然後捏指快,喃喃念道︰「……五神分術,九陽聚頂,天上玉帝降凡旨,收妖降魔顯神通,左來仙翁右來佛,有請諸神現元神……急急如律令……」
他抖起朱砂筆,整個人已一掃原有的輕浮,待陰陽鏡現出不少似真似幻的影子,他轉向段君來,左手扯她的衣衫,大片雪白肌膚出現。
她羞窘想叫,想縮躲,卻見毛盾一臉正氣,揮筆如神助,早撇開男女之間的界線,她方較為安心而未再抗拒。
但平白在男人面前寬衣解帶,仍掩不住羞怯之情。
毛盾畫完背後又撩起她的上衣,像是連貫動作直畫過來,筆勢是如此順暢,但段君來尖叫著,雙手護住胸部硬是不肯放。
毛盾未作任何反應,符咒畫到不能再畫,立即轉向手臂、頭臉,以至于左右腿。
幸好畫符的動作甚快,段君來正想極力抵抗某處時,筆鋒已經轉走,她得以減少尷尬時刻。
盡管如此,她仍羞窘得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還好,毛盾如神附身,並無輕浮舉止,她得以安然過關,趕緊把衣衫整理好,好一陣子都熱著臉不敢正視毛盾。
「差不多啦!這是玉女神符,也就是觀音菩薩跟前那位玉仙童附你身,包你萬魔不侵,不過那得你是冰清玉潔才行。」
「不必一直強調這點!」段君來斥道︰「我要是出差錯,我還用讓你畫!」
提及畫符之事,她還是窘困。
毛盾哧哧笑道︰「我當然明白,否則也不必花這工夫……可惜還有幾個部位……想如何解決?」
段君來想到胸乳和下邊還是空空如也,簡直羞死人了,怎敢回答?
毛盾瞧夠她的窘態,也不忍再整她,吃吃笑道︰「省了吧!都已畫了九分,任何妖魔也扛不走你了。倒是你別忘了,要注意雙手護胸,便什麼事也沒了。」
段君來聞言才如釋重負,冷冷道︰「如果你騙了我,我會殺了你!」
「放心!我怎舍得失去你呢?」
毛盾勾著眼,好生肉麻,段君來仍斥道︰「不準貧嘴!」語氣已緩和許多了。
她心頭竟莫名想著一個問題……都已被如此畫個九分光果,將來要嫁給誰?
雖然毛盾畫符的正氣凜然,但她畢竟也露背露肩了啊。
毛盾未再理她,換他自請神佛上身,也畫了一臉一身的符咒、至于背面……他故意現出難色。
「要不要我幫你?」段君來開心道。
「怎麼幫?你是巫婆還是法師?」毛盾消遣道。
段君來翻個白眼︰「不幫,看你怎麼收拾?」
「很簡單,畫在岩石即可。」
毛盾當真跳上一塊平坦岩面,開始畫符。
「你想背著它是不是?」段君來也學會了消遣他。
「背他?呆子才這麼做!」毛盾很快把符咒畫完,然後往上面一躺。
段君來立時明白他是用復印方法,那自己方才……她突然斥道「你佔我便宜!」就要追打。
毛盾急道︰「冤枉啊!我是為你好復印符咒較淺,支持不了多久,我懂得法術,可以隨時應付;而你不懂,全靠它保護。又何必留下後顧之憂呢?」
「哼!算你說得有理!」段君來這才原諒了他。
「轉身啦!我的也要印。」毛盾已在月兌褲子。
段君來瞪他一眼,趕忙跳開七八尺,恨不得馬上消失,離開這令人窘得發麻的境遇。
毛盾印妥之後,穿好褲子,一切似乎都準備妥當,但一落地面,忽然暗呼好險,原來他竟忘了一處最重要的地方沒畫——腳底。
他隨即將鞋子月兌去,親自畫上。
段君來見狀也要求補齊,毛盾倒未再整人,一邊欣賞美人腳,一邊把腳底也畫滿符咒。
毛盾想想,覺得未再遺漏什麼,才道︰「有幾點要注意,其一你不可太過勞累或緊張,讓汗水把符咒沖掉;如果流汗,寧可往石壁或樹干靠,讓衣服吸汗或把符咒印回衣服,知道嗎?」
段君來聞言猛點頭。
「第二,里面的魔鬼雖可相,但他們全是三界開外,所謂魔由心生,你只要不理他們,他們根本拿你沒辦法。可別亂跑亂叫,讓他們有機可乘。」
「可是山崩或毒蛇……」
「這才是殺人的利器,你只記著別讓毒蛇近身即可,若山崩,我會處理。」毛盾道︰
「如果你一時搞迷糊了,千萬別離開我太遠。
否則有時候萬一我無法照顧你,是會出人命的。」說著一瞄︰「你看要不要找根繩子把你我綁起來?」
「不必了,我自會小心。」段君來窘道。
「不必也好,到時你準嚇得抓著我不放,那比綁繩子還有用。」毛盾笑戲道。
段君來哼了一聲,表示不服氣,毛盾立即改口道︰「功夫如何?別連普通小蛇都對付不了?」
「足足可殺死一百個你!」
「少臭美了!」毛盾笑道︰「要是行,何必跟我在泥巴里打滾。」
「那是我手下留情,要是我用孔雀針,你就死定了!」段君來不服氣,右手一翻,多了那巴掌大而黑漆漆的小孔雀翎,她一甩毛,羽毛月兌落如針,往岩石射去,竟入石三寸。
一大片像黑芝麻鋪上去似的,少說也有千百支。
「你逃得了嗎?」段君來得意道︰「針上有劇毒,誰也別想躲過!」
毛盾不說話了,這玩意兒打在自己身上,他可沒把握閃避得了,再加上毒,他只好干笑道︰「挺多的,用來對付那些蛇群很管用,用來對付人就要考慮了。很多人挨不起啊!」
「知道就好!」段君來得意道︰「再惹我,遲早會收拾你。」
「何必呢?賣身契都簽了,何必如此對我?」
「還未完成任務前,不準你再提此事。」她手中又多了黑羽翎。
毛盾立即閉嘴,趕忙改口︰「不提就不提,走吧!收拾收拾東西,準備跟魔鬼拼命去。」
說他往前走,但方向跟鬼峽背道而馳。
「你要去哪里?」段君來來追問。
「進貨啊!你以為鬧著玩的?」毛盾不想解釋,快步下山去了。
他趕往山下,找到民宅,他知道要進人鬼域,不弄點東西是不行的。
那些百姓看他臉上畫符,雖覺怪異,但在毛盾出手大方之下,還是通用,賣了些公雞、茶香、紙張之類的東酉。
毛盾很快將公雞殺了取血,又將糯米染紅,再把紙張畫滿靈符,帶上一大把線香告別村民。
在路程上又采了柳枝,有長有短,長的留著自己用,短的結成把交給段君來。
「柳枝打鬼,每打一次矮七寸。多打幾次,他們就嚇壞了,好好趕鬼啊!」毛盾認真交待道。
段君來不敢大意,將柳枝抓得緊緊的。
一切就緒,毛盾這才大膽往鬼域行去。
及至那亡魂吊橋前,陰風吹來,森森寒意又使段君來開始發毛,一幕幕可怕情景又浮上心頭。她猶豫不前了。
「怕什麼!鬼也是人變的,我們大他們一級,照樣可以收拾他們!」
毛盾的話,頓時又讓段君來恢復了些許信心。當下猛吸幾口真氣,點點頭,準備豁出去了。
毛盾很快施展輕功,直掠過橋。
段君來此時除了倚靠毛盾之外,已不知寄托問人,當即緊跟過去。
才踏對面地頭,陰風中如哭泣般直灌段君來的耳際,就像魔鬼已爬身耳朵,準備以利爪挖空腦子般,讓人不自由主地要發起抖了。
「記住!魔由心生,鬼叫他地,你听你的。傷不了做,何必害怕!」毛盾安慰她,並轉移她的注意力︰「看到沒有?」他指著最高的山峰︰「五尖峰中間那座三角型的冰峰就是鬼眼,破去它,什麼妖魔都該回阿鼻地獄,努力去吧!」
段君來似懂非懂,邊點頭邊跟著毛盾往里行去。
奇怪的是,毛盾並未往內去,而是往左斜方那似尖牙的山峰行去。
「有牙魔鬼很厲害,得先毀去它的利牙。以弱鬼域氣勢。」
毛盾知方歇,突然抖起長鞭,變成一支又尖又硬的標槍直抽那小尖峰。
啪然一響,直沒里頭,裂口竟滲出青黑汁液,像魔鬼的血液讓人作嘔。
毛盾右手沾滿朱砂,一聲「打」,掌勁霍地劈出,轟然一聲,數人高的尖利牙為之炸個粉碎。忽而一聲尖銳嘯音響起,像受傷幽魂在天空掙扎打滾,但隨即又消失了,大概是向老魔王哭訴去了吧?
毛盾毀了利牙,欣笑道︰「正式宣戰了,里頭那些鬼怪當知來的並非等閑之人,遲早都會請大魔王下山,咱們可省去不少麻煩;有道是大王好說話小鬼難纏,能避則避啊!」
段君來不懂,但為了壯膽,也頻頻點頭,手中柳枝抓得比什麼都緊。
此後每行一步,她總覺得鬼氣就如三分,尤其是左右的紅紫綠毒蛇,竟嘶嘶尖叫地全部游竄起來。
毒蛇尚未近身,她已尖駐大叫,柳枝猛揮,把蛇身打個粉碎。
毛盾解釋道︰「這還是小陣仗,這些蛇已被鼓動,全往鬼峽集合去了,等一下你會發現什麼叫鬼蛇陣。」
果然,剛行到陰風鬼峽門口,那些蛇群全調過頭來,不但鋪滿整個地面,連同峽壁上的骷髏跟洞里也掛滿了毒蛇。
段君來光聞到那陳腐尸般的惡臭,雙腳就酸軟起來。她感覺手中的孔雀翎是沒用了,那蛇豈止百萬條,她又能殺死多少?
「行退回去……我的針不夠……」段君來的聲音微抖。
「一支一支當然不夠,你只顧殺那些冒犯你的!」
毛盾話方完,忽而拿起陰陽鏡大耍起來,手捏指訣,畫出符咒,喝吼一聲︰「天雷動,妖邪回避!」
那鏡猝往蛇群打去,轟然一響,天地為之青白閃動,鏡中沖出一道強光直打蛇群,轟得毒蛇大半慘死、不死的亦驚駭閃躲。
修地一陣狂厲鬼嘯聲震徹山谷,使得地動山搖,陰黑烏雲為之旋動井撲罩下來,在不及毛盾十丈之內忽又變成一張滿身是血、青面拔牙的惡魔厲道︰」臭道士敢破我鬼域!」
毛盾斥聲道︰「識相點,把里頭活人全交出來,否則天理不容!」
惡魔冷然︰「沒有活人,只有鬼!」
毛盾威風凜凜︰「不是你的鬼也交出來!」
「你以為你是誰?」
厲鬼淬而狂笑,只見得血盆大口里舌頭亂跳。
忽然隨著笑聲,那兩個利爪掛著黑尖長指甲左右猛卷過來像炮彈般轟向兩人,段君來嚇得沒命尖叫起來。
她想逃,卻被緊緊包圍著,那利爪毫不留情地扣向她全身,倏地她身上發出紅色符光,轟得魔手一陣焦火,惡魔尖叱「玉女符?」幻手突然不見,惡魔化成氣打旋,眨眼不見。
段君來驚魂初定,額頭已冒汗,毛盾急急趕來「別怕嘛!
鬼玩意傷不了人,快把汗吸干。」
毛盾抓出布條幫她吸汗,免得符咒落失。
段君來感激道︰「我下次會小心!」
話猶未了,忽而有了變化……
整座山谷陡地震動起來,簡直像十級地震,不但晃得二人立足不穩,那些骷接更是一顆顆往下打,毒蛇也不斷竄噬過來。
毛盾見狀,手中長鞭猛揮,守住兩大防線,一有骷髏罩來,立即擊碎,但毒蛇太多,殺之不易,他不得不提醒段君來快用毒針。
段君來如夢驚醒般,當下抖起孔雀針見蛇就打,剎那間地面已堆滿蛇尸,腥自之味叫人作嘔。
她真的想吐卻吐不出東西,全身抖麻似冷針在刺。
毛盾並未停止,眼看地震不斷,當下抓起靈符,以內家真火引火,然後直打峽谷里頭,連打七道靈符還不夠。
隨又抓起線香點燃,像雨點開花般大片罩射過去。
線香有火,在黑暗中拖出細長光影,直如紅紅的細小流星亂射。流星躥射四面八方,射中了無數魔鬼。
猝而天地不再晃動,骷髏不再滾動,橡停在空中的水滴,剎時寂然,就連毒蛇張著的嘴巴也僵在那里,一切如化石般僵硬。
時間似乎突然停止了!這狀況煞停有三秒之久,猝而在眼楮還來不及眨動之際,腦子也來不及反應,一切已恢復正常,恢復沉靜。
兩邊崖面完好如初,四處亂滾的骷髏已消失,就連毛盾打出去的線香也不見了。
一切靜得可怕!
段君來只听到胸口撲通撲通亂跳的心快要撞出來一般,很久之後,她才感受到幻影之不可思議的轉變。
可是上次太極天師的際遇呢?他明明被骷髏壓著,還有毒蛇……
毛盾已指著峽谷左側一堆白骨︰「就是他吧?他的肉已被毒蛇吃光了……」
忽見有碧綠東西閃動,他立即欺前把東西拾起,原來是絲毫未損的兩只玉馬,他交給段君來︰「拿去吧!看來挺貴的……」
段君來想到這東西是從血骷髏里頭拿出來的,整個胃就忍不住翻騰起來,她猛搖頭,避之唯恐不及。
「你不要了?」
她還是搖頭,快嘔吐了。
「多可惜!我收下啦,玉是最避邪的;何必如此認真呢?隨便一個古董,還不是被許多死人模過,還越模越值錢呢!」
在平時,段君來或許會動心,如今她還是心有余悸,終不敢伸手去接。
毛盾就老實不客氣了放人懷中,心想此行實在劃算,不僅得到個老婆,還加上一對玉馬。
「還行不行?要是不行,趁早退出去,否則進人鬼峽。把戲就更多了。」毛盾開心地問道。
段君來勉強恢復鎮定︰「符咒真的靈光?」
「要不靈,方才你就完蛋了!」
段君來吸吸氣,還是準備接受挑戰。
「你到挺勇敢地,佩服佩服!」
毛盾不知是贊美還是挖苦,他拾起太極天師遺留下地桃木劍,一馬當先已逼入峽谷里。
段君來不敢落後,緊緊跟了過去。
在跨入陰風鬼峽的一剎那,就象跨進鬼門關,又是陰風慘慘,並挾著無數幽魂哭泣聲,更有如夢似真地幻影漂浮于空中。
「我好可憐啊……被人陷害而死……腦袋都接不回去……
小姐幫幫我好嗎?」
一位雙手捧著頭的鬼忽然撲向段君來。
她想尖叫,但見這鬼竟然落淚,怪讓人同情的。就是這麼一猶豫,那斷頭鬼猝然張口哈哈大笑︰「可憐我,收容我!」
手中柳枝猛打了過去,那斷頭鬼逃開,不料兩腳逃得快,腦袋卻滾得慢,被柳枝一掃掉落地面,縮了七分,小得多了。
那鬼身連忙拾起腦袋,沒命尖叫︰「小了,小了!怎麼辦?」急得往頭頸部擺,再也合不來,他更焦急跳叫,卻沒人救得了他。
段君來泄了恨,大叫道︰「活該!有膽再過來柳條抽一下,不就剛好了!」
那斷頭鬼卻再也不敢嘗試。
忽而又是一陣妖風吹來,掃得兩人衣換飄飛。寒氣灌脊。
只見得一個老太婆凌空撲來,定在二人身前七丈遠,蛇般鬼氣直在她腳下竄動,帶得黑袍森森掀動。
她聲如尖針,未語先笑,刺耳已極︰「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報名受死!」
毛後見她腳不著地。還踩著蛇般鬼氣,誰是有了道行,得小心應付才行。當下冷笑道︰
「地獄也奈何不了本金董玉女,識相點自動消失,否則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他故意運功,身上金童符咒閃閃發光。
老太婆眉頭一皺,不知是真是假,猝而凌空一指點來,妖風過處,飛砂走石。但見指影接近毛盾身驅不及三寸,紅光頓時將其逼退。
老太婆急急收手,驚道︰「果然有讓道,可惜這是鬼域,容不得你張狂!」
話猶未完,她突然欺身撲了過來,目標不是毛盾而是躲在毛盾在後的段君來。
魔爪先抓她胸部再攻其臀部。
段君來驚叫,雙手護胸,但覺雙乳硬是被掃著,幸而雙手封得快,魔爪始被逼走,但臀部那招她已封鎖不及,登時被抓得沒命尖叫。
「看到沒有!這小鬼重要部位沒畫符咒。」
老太婆指揮手下妖魔攻擊段君來,妖魔聞言發出尖叫怪笑聲,齊往段君來攻來。
段君來在尖叫,臀褲已被抓出裂縫,這群妖魔變成了色鬼,專找段君來的重要部位攻擊。
驚駭中她後悔沒讓毛盾將全身畫滿符咒。
毛盾可不肯讓未來老婆被色鬼吃豆腐,他左手抓起沾血糯米猛打出去,大堆色鬼被打得腦穿眼瞎。
毛盾再將柳條當長鞭、一卷一縮,一次卷幾十名惡鬼,再用勁縮卷,惡鬼也跟著縮,毛盾照出陰陽鏡,轟得他們肢離破碎。
老太婆見手下一一被收拾,不禁狂喉,身形一晃,登時分成七尊幻影,分向七個角落撲殺兩人。
七種妖鬼,七種變化,七種不同方式對敵,早搞得天昏地暗,厲風處處。
毛盾連攻兩掌五小,眼看段君來又受無情攻擊,登時把段君來靠向自己,三道靈符及時挑劍燃火飛出,射出三尊幻影。
老太婆根本不怕,將靈符掃得四處亂飛,更發掌打得二人滿地打滾。
毛盾直叫苦也,硬是發掌打向左側峽壁地毒蛇,連帶骷髏炸個粉碎,身形滾去,背貼岩壁。
毛盾沉著對段君來道︰「顧著左右毒蛇!」話畢,三道靈符又自放火沖出。
老太婆大笑,方才已失效,用了也是白用,三尊幻影分別揮掌劈來,根本沒將毛盾當回事。
她不知毛盾耍了詭計,他在靈符背後暗藏三支線香,掌力劈來,靈符裂去,線香穿掌心,老太婆駭叫,被定主了。
毛盾等的就是這一刻,長鞭當槍擊去,外帶左手指沾上血,順勢抹向長鞭往前推甩,雞血順著鞭尖噴射出去,鞭尖更穿胸肩,雞血沖進體內,身軀頓時炸個粉碎。
長鞭又噬另兩個被線香定住的幻影,又將之炸碎,現場碎石亂飛,煙塵處處。
老太婆見她的七魄已少了三魄,驚駭尖叫倒退十數丈,幻影頓失,只見她跌跌撞地想逃開。
毛盾喝叫,手中柳條疾抽過去,老太婆勉強翻拉躲開,反身一口妖氣吹得柳條偏開,眨眼消失無蹤。j毛盾一戰得勝,正在得意之際,忽聞段君來的尖叫聲,回頭一看,見她腳下的地面竟然浮動起來,還冒著煙。
毛盾一驚,將她拉回,復見前後地面亦是如此。他不敢大意,抓起口袋里的大堆沾血糯米,鋪撒地面,糯米落地,地面不再掀動。
毛盾拉著段君來疾沖,踩得地面像浮在水中的木板一陷陷地晃著。
奪出百丈之後,糟糕,糯米用完了!而沼澤還一大片。
毛盾當機立斷,挾起段君來。右手長鞭猛卷崖壁骷髏,蕩秋千般飛掠沼澤,一連三次,眼前已出現通往天庭般石梯。
毛盾人如天馬,喝吼一聲,連翻六筋斗,安全落踩石梯上,回身一望,大片沼澤漸漸消失恢復平地。
經過此劫,段君來早已心驚膽裂,她余悸猶存地回望四處,那陰風鬼峽似已拋得老遠,此處寧靜祥和。險境全失,她才噓了口大氣。
此處實非人力所能抗拒,若非毛盾,她早就沒命。當下心里升起莫名的甜密的感覺。
「我們到了鬼眼?」她問。
「還早,爬過這石梯,可能就到了!」
段君來瞧這石梯,一階階像白冰似的是晶瑩剔透,看不出這是通往鬼眼之梯︰「會有危險吧?」
「你放心!已經到了這里,我吃定那些鬼了!」
他說完即步步為營往石梯爬去。
這石又高又陡。少說也有萬階以上,二人爬高近千階,似乎已登上半天般,下面全是青黑雲層,而上面用愈顯出骷樓般的尖峰,活像天堂里的地獄門。
再行百余階,上頭忽而傳來轟隆隆的聲響,毛盾正要看清是何物時,千萬顆骷髏已如重石般滾下來。
他急喝快閃,陰陽鏡猛罩過去,強光一閃,骷髏竟完好如初,滾得更凶更急,這分明是真骷髏而非幻覺了。
毛盾當下冷喝,甩鞭即抽,長鞭過處,顆顆骷髏為之碎裂還有紅白腦漿噴出、這怎麼可能?
骨肉皆已腐爛,竟還有腦漿?他正猶豫間,段君來喝叫道︰「有毒,踫不得!」
惡鬼竟也玩起毒藥?
眼看骷髏山崩水泄般涌來,迫得二人趕緊倒掠,骷髏相互撞擊而裂開,腦漿似雨般潑來,就要罩向二人頭頂。
段君來嚇得滾身落地,猛往下掉,毛盾亦被拖著,一前一後連滾數百階,已是頭昏腦漲,筋骨欲斷。那腦漿噴追而下,沾到地面就發出哧哧紅煙。
眼看又是紅雨罩天,毛盾倏地扣起段君來,倒噴空中,打起長鞭並運功抖直,變成旗竿般插在地上,兩人得以躲在上面,躲開骷髏攻擊。
待骷髏滾滾而下後,二人才喘口大氣,落身地面。
「好險!」段君來滿頭大汗,直拍胸口道。
毛盾沒回話,已拉著她急往山上奔。
段君來急道︰「要是有埋伏?」
「趕得越近埋伏越少!」
他相信自己的判斷,憑著深厚內力,一口氣趕了七八千樓梯。
待要再沖前時,一陣厲笑聲傳來︰「好功夫,佩服佩服!」
話未落,一個表面獠牙的骷髏厲鬼已沖下來,擋住二人去路。
毛盾瞧他架勢,大概是鬼王級人物,當下剎住身形嚴加戒備。
「人鬼互不侵犯,你敢毀我鬼域!」鬼王厲吼,身形飄忽不定。
「只要你把活人通通放出來,我勉強可以跟你和談!」毛盾冷斥。
「這里只有鬼,沒有活人!」
段君來喝道︰「你若殺了我爹,我照樣饒不了你!」
鬼王聞言哈哈大笑︰「從來只有鬼嚇人,何時變人嚇鬼了?」
說著雙掌一揚,陰風掃得二人倒滾二三千余級階梯才愣頭愣腦地爬起,鬼王見狀笑得更狂「現在退回。本王饒你一命!」
毛盾怔愕。不料這鬼王功力竟如此高強,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先下手為強的好。
他猝而打出一道靈符,化成火焰猛沖上去。
那鬼王正在得意忘形之際,待發現時已被燒及胸口,他驚駭躲閃,雙手猛拍火符,一拳擊落,竟毫發無傷。
毛盾更是吃驚,當下將十數支線香、柳條、雞血、陰陽鏡通通用上了,卻通通無效,這下毛盾張大了口︰「當真見鬼了……」
他開始感到頭皮發麻,懼意襲上心頭了。
鬼王又是哈哈狂笑,大步逼來,每跨一步即震得石梯搖晃不已。毛盾與段君來也被步步逼退。
「如此雕蟲小技也敢拿來現寶,你們死定了!」
毛盾苦笑不已,現在他得計劃如何月兌身,而唯一可用的是身上的金童符,再沒辦法就只好回老家了。
他立即作法念咒,雙掌合十,半蹲馬步要求金童上身,猝見全身紅光一閃,衣衫無風自動,他倏地噴沖而起,口中喝︰「金童代魔!」雙掌迅速劈向鬼王。
那鬼王但覺掌勢洶洶,不敢大意,亦是半蹲馬步,雙掌迎胸,待毛盾逼向門面之際,他也推掌出擊。
掌掌撞擊,轟然巨響,鬼王退了半步,毛盾卻被噴退十余丈,再滾二十余石階方自坐起。
他驚駭不已。往自己雙掌瞧去,方才怎不見符咒光影?法術失靈?不可能!他連忙看鬼王手掌,朱砂符竟然印在他掌上。
「你不是鬼,是人!」毛盾驚叫。
說著長鞭化成猛龍疾抽過去,鬼王忽見此鞭來勢洶洶,不敢大意,登時幻出十尊鬼形,掠跳于鞭陣之中、一有機可乘,探掌即劈,掃向毛盾胸臉。
毛盾落地疾滾,避開掌勁,長鞭抖抽回來,喝道︰「萬龍點楮!」長鞭化成九道勁光,凌空聚成一處,猝又撞擊而四散噴沖,射往鬼王的每一尊幻影。
鬼王驚詫中,一時不知該如何接這怪招,只好擊掌自保。
不料那光針竟然不怕罡氣,猛躥人防線內,釘中他掌心,前穿後透。血絲已滲出。他暗叫不妙,抽身即逃。
毛盾快步追趕,長鞭再抽,那鞭節準確扣上鬼王手中的短鞭,他猛反扭,鬼王閣哼一聲,身形頓停,不顧疼痛地將手掌拉回、並繼續往上沖。
突然他尖叫起來,並軟跪在地上,一個立身不穩臉部撞向石梯,鏘然一聲,一張鐵面具掉了下來。
他驚駭地回身給毛盾一掌,將他逼退,再往上沖。
毛盾避開掌勁,仍想追前,段君來道︰「不必追了!他中了我的孔雀毒針,沒有我的解藥,死定了!」
原來鬼王突然跪下是因為中了段君來的襲擊。
毛盾道︰「鬼還怕你的毒針?要救你爹就要快!」說著追沖而上。
段君來一愣,她竟忘了還有任務在身,頓時窘紅了臉,也含了上去。
就在毛盾尚差三百階即可登上骷髏劍山之際,上面突然傳來一陣爆炸聲,煙灰碎石疾噴而出。天地為之顫動。
碎石射來,毛盾及段君來被迫伏躲梯角藏身,碎石滾向他們背脊,卻也疼痛不堪。
好不容易噴石落盡,毛盾急忙往上沖,直抵骷髏洞。
已是面目全非。除了碎石及些許次瓦片之外,已找不出任何痕跡與線索。那鬼王也是逃得不見蹤影。
段君來隨後入洞,一看愣在當場,怎麼半個人身也沒,更沒有她父親的影子。
「鬼王呢?」
毛盾順口︰「被你殺死了!」
段君來斥言︰「胡說!他明明逃走了!」
毛盾弄笑道︰「知道還問我!」
段君來不再理毛盾,四下找尋她父親去了。
毛盾則蹲下來,抬起那瓷碎片。發覺那似乎是用來養鬼的,難道那人在此養鬼?
他又為何要將這里炸掉?
還不及多想,段君來已叫道「在這里,他從這里逃走的!」
毛盾聞言靠過去,只見段君來蹲在懸崖邊,右手抓著一條粗繩。
「他爬到下面逃走了、」
「繩索夠長?」毛盾一看、發現只有幾尺長,根本沒有用!
「有長鞭可以追下去瞧瞧!」段君來滿臉希冀。
毛盾低頭一看,深幽中但見青黑烏雲不停旋著,他瞪眼道︰「叫我去送死?這是鬼眼,誰下去準倒媚!」
「你不是不怕鬼,快救我爹!」
「神經病!」毛盾斥道︰「道具都用完了,下去有個屁用!何況我的鞭也不夠長、」
「可是我多……」
「我看不在此,鬼眼不可能有活人。」
「誰說的!那惡賊不就逃下去了?」段君來哭喪著臉,不知何是好。
毛盾沉思一會兒,突而道︰「將你爹生辰八字告訴我,我測測看!」
「誰還記得這些!」
「名字總該有吧?」
「段銅雀。」
「哦!就是你那孔雀翎的發明家?」
「快測啦!人命關天,你想害人是不是?」
毛盾馬上拿出陰陽鏡,道︰「這得要他親生兒女的血才行,只知道名字,我沒辦法引出他靈魂,只能勉強感應他是生是死。」
段君來聞言立即伸出手指︰「要多少?測不出我就要你好看!」
「一滴就夠了!」毛盾笑道︰「火氣別那麼大,否則你喚不回爹。坐好,心頭念一千遍你爹的名字。」
段君來不知他弄何玄虛,但連闖鬼門關後,她已相信毛盾的能耐,遂盤坐地上,閉上眼,認真念起她爹的名字。
毛盾很快從她指頭刺出一滴鮮血,滴落陰陽鏡上,再將鏡子置于段君來頭頂、他開始默念咒語;手指不停畫符于鏡面上。
不久,只見那血跡慢慢抖顫起來,足足半刻鐘後,毛盾才道︰「你爹沒事!他若死了,這血會凝成硬塊,現在卻沒有。」
他拿給段君來看。
段君來心下稍安,但又隨即緊張道︰「他還活著,而且在下面,我們更要去救他出來,否則……」
「你爹不在這里!」毛盾安慰道︰「否則你方才打坐就會心神不寧了,懂嗎?他越靠近,你會越激動。」
段君來半信半疑︰「不在這里,那會在哪里?」
「總會有地方、」’毛盾反問︰「你怎肯定他一定來過這里?」
「我……我從他的記事本找到的資料……」
「什麼?就憑那些資料,你就把我騙了進來了?’段君來尷尬道︰「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沒有,所以……」
「所以你就找到這鬼地方來?」毛盾忽而笑道︰「反正我沒關系,你已簽了賣身契,等出了鬼域,我就得到一個老婆了。」
段君來想及此事,又窘困起來,她認命地擺擺手︰「你有把握‘出得去?」
「笑話!打都打進來,哪會出不去?」毛盾得意道︰「你看著,等我毀了鬼眼之後,那些妖魔再也作不了怪了。」
毛後當下將陰陽鏡放置一旁,拿出朱砂筆。想找一張紙或布來畫符,卻發現自身衣衫盡濕,根本畫不出名堂。
想來想去,找來一塊半個桌面大的岩石,在上面畫起符來了,並呵呵笑擔︰「越重越好,將他們打得永世不得超生!」
畫完之後,他又道「將它抱起來,我說丟就丟!’段君來聞言蹲去,一用力,登時平肩舉起。
毛盾趕忙挑起桃木劍,畫出十二道靈符引燃。並大喝道︰「丟!」段君來一放手,毛盾的靈符亦分別自十二個不同角度往深淵拋去。
毛盾並未停止,他將身上所有的線香引燃,如針帶火地全往深淵射去,直追巨石、他抓緊陰陽鏡,盯著下面的變化只見得巨石直沖鬼眼,須時引起爆炸,碎石四散,那青黑旋雲為之亂竄,卻又被隨乏而來的線香打得撞滾掠翻。
鬼叫聲大作,烏雲住上沖、又被十二道靈將壓往下墜,突又破靈符再往上沖,毛盾見狀,陰陽鏡照去,引動天雷,頓時轟隆隆地動山搖,打得烏雲四散炸開。
天雷仍不止,連續不斷地奔來,擊中五峰中的一峰,山峰崩。
陷,惡魔化成的烏雲東奔西竄,各自逃命去了。
驀地又是一陣陣驟雨快急地撲下來。打得地面蒙蒙密密,哪還躲得了鬼魂?。
毛盾看情勢不對。雷電又劈斷了另一座山峰,他趕忙拉著段君來,管不了豪雨,沒命往萬階石梯沖下。
兩人剛動身,山洞即遭雷劈,轟得山崩地裂,好幾處石梯斷在前頭,累得毛盾利用長鞭當吊繩才掠過。
二人連滾帶爬落滾陰風鬼峽,眼前毒蛇驚慌四處逃竄,雨壁抖動。骷髏落如雨點,情況十分危險,但不走更危險。
「拼了!毛盾叫。
他將段君來甩向背後,沒命地往前沖,足印過處,蛇身斷裂,到處的血肉模糊,至于頭頂的骷髏,則全靠段君來來照顧。
二人就這麼拼命地沖往吊橋。
還差五六丈,吊橋支柱竟被地震震得半塌,毛盾顧不了了。
還是往前沖,一面提心吊膽,萬一斷掉怎麼辦?,心念未了,支柱竟真的斷裂,吊橋整個往下陷。
二人同時驚叫,毛盾情急甩出長鞭,勾住吊繩,得以支撐身子往那頭的崖壁撞去,砰然一響,懂得他鼻青臉腫,全身發疼,他仍不敢放手,嚇得不敢亂動。
段君來躲在毛盾身後,則一點損傷也沒有。
她一听一切似已靜止,抬頭一看,發現吊繩在眼前,立即攀住往上爬,月兌離了毛盾的掌握。╴毛盾被她攀爬的甩動驚醒,這才想到要趕快月兌離險境,登時借著長鞭。也跟著段君來爬向頂崖。
二人幾乎同時達到崖面,已是酸軟無力地倒在地上。
奇怪的是,懸崖那頭雷雨交加,山崩地裂,這頭卻平靜如常,這讓二人感到了他們已月兌離危險。
喘息過後,毛盾這才坐起。欣賞著對面自己的杰作。
段君來起身,本想走近毛盾。忽覺不妥,她想到自己簽了賣身契,本就想騙毛盾,怎當得真?
此事一過,毛盾必定逼婚,到時自已的處境將會十分困難,倒不如利用現在的好時機開溜呢?也免了後患無窮。
「哼!這樣就想娶到我!門都沒有!’她暗忖。
當下決定開溜,還白了毛盾一眼,才帶著鼻子比額頭還高的姿態揚長而去。
毛盾並未發覺老婆已跑了,仍兀自認真欣賞著,直到五指山峰皆塌個精光,天空烏雲已散,雨勢已停,青天露臉,妖邪用氣散失,他才猛然想起段君來這麼一個人。
「人呢?」
他四處瞧望,不見了!
「會不會去方便了?或是……」
毛後想及換衣服或是擰衣服之類的事,立即躡手躡腳地往想象中的隱秘處探去。
他幾乎探遍整個山區,人影全無。
這下他感覺不妙了。
「會困在鬼域?不可能!我明明背著她逃過來。難道被某妖魔捉去?也不可能,她能動能叫,我怎麼沒叫見聲響?那……」
他狠狠駕了幾句,隨即想了一百種報復方法、但這也得先找到人才可以實現。
他首先想到靖陽城外的那匹紅馬。
只要比她先到,照樣抓個正著。
二話不說,他疾奔下山,為追逃妻而拼命去了。
六天六夜之後。
毛盾已趕至淮陽郊區。
他翻遍整座山區,真的不見了!
他不禁苦笑起來,他自認為日夜不停趕路,必可趕在段君來之前,但如今證明他的判斷錯了。
畢竟紅馬已通靈,它既可在此等段君來,當然可到某處和她相見。
毛眉開始後悔未曾在陰風山附近展開搜索而徑自遭到這里,實在是大錯特錯,悔之已晚矣!
怎麼辦?
老婆跑了,能怎麼辦?
他茫然走進濮陽城,茫然住進段君來以前用過餐的那家客棧、小二並未認出落魄的他,他迷糊地睡了一覺,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
精神好多了,他才有心情思考要如何捉拿逃妻。
他把長鞭把手打開,取出那張完好如初的賣身契,朱紅字跡清清楚楚,就是佳人不見了。
「可惜沒留下生辰八字,否則看你往哪里逃!」
毛盾忽然想到段君來曾經留在血跡在陰陽鏡上。充滿希望地拿出來的一看,可惜早被那場大雨淋個精光,一點血跡也沒了。
「可惡!段君來、段君來、段君來!我要念得你耳朵癢。全身不自在!’他當真對著陰陽鏡念了千萬遍。希望段君來真會受不了。
老婆不見了,肚子仍會餓。
毛盾整理一番面容,像個樣子之後才步往食堂。
這下小二一眼即從出來了,登時連連哈腰,怪自己有眼無珠,貴客來了也不知道。毛後打了哈哈。叫了簡單酒菜,吃飽了才問小二︰「上次那位笑起來甜甜地姑娘,你可曾再見過?」
小二猛哈腰道︰「沒有!若見著了,小的會立即通知官爺您。
不知她是官爺的……’「老婆。」
「喔,宮爺有福氣,娶了這麼一位漂亮的夫人。’「漂亮有何用,跟人跑了!’「這……」小二立即煞住笑聲,照他經驗,這是非常嚴重的問題,要是搞不好會被揍的,故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接口。
毛盾又問道︰「你可知有人老婆跑了,他們都如何處理?
「呃……呃……」小二但覺毛盾似不怎麼在乎,才敢干笑道︰「通常遇到這種情形,男方會把她休了,算是一種懲罰,因為被休的女人是很被人瞧不起的。
「這豈非便宜她了?我連洞房都沒睡過就休掉她?」
「呃……官爺您這是……」小二又不懂了。
「她說好要嫁給我,後來又失言,是逃婚,懂不懂?」
小二但覺想笑,但強忍著笑意。‘這就相當麻煩了,唯一的辦法就是盡可能地將她找回來……」
「這還用你說?找得到她,連著鼻子也要把她押回來拜堂。」
毛盾道︰「現在不知到哪里找人,這才叫人頭痛!」
「若是這樣……官爺不加貼出告示,看看她有何特征、讓天下人幫忙找尋,可能會有效。」
「也就是通緝她就是了!’毛盾道︰「或是警告逃妻?」
小二也陪笑道︰「如此一來必定轟動,可能很有效。可是這對貴夫人……」
「我管不了那麼多了,她都敢耍我逃走,我還顧她名節嗎?」
他決定就這麼做︰「哪里有繪圖像的?」
小二介紹到西街文寶軒,毛盾給了小二小費,隨即前去。
幾個時辰之後。
毛盾已抓著兩張圖畫回來。
全是段君來騎著紅馬的模樣,人像馬馬虎虎,僅畫出段君來笑起來甜甜的樣子。最像的還是那匹紅馬,毛色發紅,少有品種,很容易辨認。
但最醒目的還是毛盾加上去的宇。
最上面的四個鮮紅大字「通緝逃妻」讓人觸目驚心,接下來是「段君來」三個字,然後又注意︰「此女乃段銅雀之女,天生狡詐,欺騙善良夫君,在目的達成後,竟然拋棄夫君逃婚,嚴重打擊其夫君心靈。若有仁人君子發現,請通知本人。必有重賞。」
其中「段銅雀」三個字還用紅線在旁邊標上。
毛盾井未貼到城門,而是雇了一輛馬車,將兩張圖畫貼在車子的兩側,如此一來則更引人注目了。
「我不相信轉遍大江南北,你還能躲著不出來?」
毛盾親自當起車夫,策馬車雲游去了。
每當人們見到這通告都難免悶嘴大笑指指點點。
他們一輩子也沒有見過如此奇特有趣的通緝事件,但內行人更是發現了毛盾的可笑之處。
妻子逃跑,當老公的應該很沒面子才對,而毛盾卻坐在車前得意洋洋地向過往行人點頭問笑。並接受大多數人指指點點,似乎越多人在憊、他就越得意。大家不禁搖頭嘆息,果真有這樣的老公才會有那樣的老婆。
毛盾就是不在乎,存心讓段君來沒瞼見人。
一天過去了。
毛盾已注意到除了老百姓之外尚有另一群人著通緝告示。
他們似乎是武林人物,在見到「段銅雀一三個字時,臉色頓為一僵,然後看向那女子,那匹馬,最後是著毛盾,隨即匆匆走了。
毛盾想段銅雀或許是武林名人,這更好,就怕不出名,越出名越好。
他立即又在車頂拉開兩面布條,分別寫著斗大字跡︰「通緝段銅雀之女段君來」、「迅速回來國履行妻子義務。」
這招更有效了。不出三天已傳遍整個武林。
群眾已為此事而瘋狂,風聞毛盾半往某城,馬車尚未到達,大堆人以擠在管道上要看這個被拋棄地可憐丈夫。
毛盾總是帶勁地接受歡呼。
「妻子找到沒有。」,「還在努力當中。」
「找到後,你要如何處置她?」
「這……抓來游行怎麼樣?」
群眾興致更高,有人說休了好,要把女兒嫁給毛盾;有人說找到她,千萬要綁住她;有人說到廟里找找看,又有人說漂亮女孩怎會出家?……什麼古怪的話都出籠了。
就是沒有提及段君來的消息,大家都在看好戲。
毛盾漸漸忽略了,為自己的杰作而得意非常。
他已無法住進城里的客棧,因為隨時有大批人前來騷擾、他只能停駐于城外幽靜處、才能睡得安穩。
今夜,他照樣選了淮陽城外西郊小山神廟附近樹下休息,不但干擾少,馬兒亦可就近吃草,一舉兩得。
他並未住進廟宇,而是四平八穩地躺在車廂里頭,每想起白天得意事,他就睡得更甜蜜而安穩。
三更已近,露重霧濃,幽夜帶著靜美。
忽而一道黑影潛掠近馬車,動作靈巧而小心,慢慢地接近,在確定毛盾熟睡了之後,他就開始行動。
只見他手中多了條套繩。猝而飛竄撲向馬車,就在他通過前門之際,一道細碎鈴聲忽然響起。
原來毛盾並非全無防備,他在門口綁上了掛鈴鐺的細線,黑影一時不察,觸動鈴鐺發出了聲響。
「不好!」是個女的,她驚心一叫;手中繩索已往毛盾套去。
毛盾早已彈身而起,猝見刺客前來,已倒沖後門閃出,並反手扣住黑衣人的繩索,凝目一瞧,發現來人正是被通緝的段君來。
她故意換上了黑色夜行衣,但終逃不出毛盾的眼楮。他捉笑道「大膽逃妻!還不束手就縛,還要謀殺親夫嗎?」
「我要剝了你的皮!段君來眼看繩索無效。立即棄之不用,右掌一翻、孔雀翎已在手中,刷出七道光芒,狠厲無比地打出。
那孔雀翎就在接近毛盾兩尺之際,翎羽突然暴長一借彈,出一片翎羽,頓時大意的毛盾手忙腳亂,胸口便是被刷出三寸長的裂縫,差點血濺當場。
‘你玩真的?」毛盾訝道。
段君來一招得逞,得意道「不但玩真的,我還想殺你呢!」
翎羽又自攻來,逼得毛盾四處躲竄。
一個落地打滾,毛盾已拍出長鞭,猛揮迫開段君來強勁攻勢,他得以喘息︰「媽的!你簡直要滅我的口嘛!」
段君來冷笑,倏地將孔雀翎拋出,剎時天空又如千萬晶亮羽毛亂飛穿梭撞擊之間已裹得毛盾難以月兌身。
毛盾揮鞭封去左側三片翎羽,右側又來數片,其勢更急,他想揮鞭卻已不及,逼不得只好落地打滾。
眼看翎羽一次比一次急,而段君來的笑聲更是刺耳。
毛盾斥叫一聲,陡地將長鞭抖散,一招「龍絞天’打出,但見鞭身如搗天猛龍,騰掠翻搗于銀亮翎羽之間,幾乎一大片翎羽全被擊落。
那長鞭仍不止,大張龍爪吞向段君來,龍身卷處,掃得樹葉亂飛。
段君來不料毛盾能破解她的絕招,眼看著長鞭搗來,其勢太猛,她不得已不先行閃躲,登時向樹上飛掠而去。
長鞭卻以迅雷之速卷住她的右腳踝,毛盾立即捉笑著想扯她下來,段君來急得手中一翻,喝叫道︰「著毒針!」一排勁風迎面打向毛盾。
毛盾早想到她身上可怕的孔雀毒針,那可千萬惹不起。
但見毒針四面八方罩來他放棄扯人,左掌猛劈,再撤去卷人長鞭。倒翻數個筋斗想逃開。
不料毒針範圍實在太大,連翻七個筋斗都躲不掉,突然手臉一熱,他驚叫,嚇得落地打滾,逃出十余丈遠方彈跳而起,急忙模往中針處。
手一模,找不到毒針他以為射人骨頭里了。
段君來捉笑不已、不用找啦,這次是警告,用的是草睫,下次就沒那麼便宜了!」」可惡!’毛盾氣沖沖地逼上前,一鞭就抽殺這可惡的女人。」你敢!段君來亦不甘示弱地抖出孔雀毒針,全神戒備︰「若再上前一步,就叫你血濺當場立即沒命!」
毛盾受此威脅,衡量的結果實在沒把握可避開這要命的東西,急急剎住沖勢,氣得七竊生煙、他叫道「什麼意思嘛!謀殺親夫還用毒,你還有沒有人性?早知道也不救你,讓你死在鬼峽!
有膽的憑本事大干一場!」
段君來亦是怒氣難消「殺你就是本事;我是女孩子,你竟如此侮辱我——弄得天下人皆知——我恨你!」
毛盾經她提醒,忽然想起得意事,心情稍好過了些,甚至有了報復快感,謔笑不已︰
「誰叫你背叛親夫,活該!」
「誰是你妻子,不要臉!」
「哼!我不要臉,你也未必有多要臉!賣身契都簽了,還耍賴!
哼哼,我最喜歡對付變心的女人!」
「誰變心,我根本不愛你,從來沒愛過你,不要臉!’,「管你愛不愛,簽了賣身契就得嫁給我,否則大家走著瞧!」
「可惡!混蛋……」段君來憤恨難消,當真把毒針打出,毛盾驚慌尖叫,「啊」的一聲摔倒地上,昏了!嘴巴仍張得大大的。
段君來亦是一愣,懷疑自己真的射出了毒針。
但是人都栽倒了,當然是真的,她稍稍放松自己的神經,再看看毛盾那夸張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
「我就不信治不了你!有多神氣。現在不是倒了。」
再看毛盾夸張的表情,段君來笑意更濃︰「長得怪,連裝死都怪!」
走了過去,連點毛盾數指。
接著她走向車房那面牆,發現圖畫上的自己竟也不難看,就是那幾個通緝逃妻的紅字特別刺眼。
「臭小子,竟然如此整我!」
段君來又罵又笑,一口氣將所有地圖畫與布條撕的精光,然後把毛盾扛在肩上,掠往黑地,眨眼不見。
待毛盾醒來時,發現自己躲在一張木板床上。
他張目瞧去,只見得空空曠曠,似乎在茅屋里頭,除了左側一張畫櫃子及燭台之外,已無布置。
他想動,但方用力已是全身酸軟,並疼痛異常,使得他悶悶申吟了起來,還是躺在床上口中卻喃喃說道︰「死丫頭、當真敢暗算我?也不知用了何毒藥,把我弄得要死不活的……」」活該!」段君來興災樂禍地走了進來,她听到毛盾的申吟,兩眼一挑,道「這就是你惹我的下場,好受吧?」
「臭丫頭,你敢謀殺親夫?」
「哪有?你不是好好活著嗎?」
「我寧可死,也不願任你擺布!」毛盾一臉大義凜然。
「真的?好巴,我成全你!」段君來當真又拿出那要命的孔雀毒針,笑得陰陰邪邪地逼近毛盾。
「你想干什麼?」毛盾霍地睜大了眼楮。
「如你所願啊!把你宰了。」段君來嘆息︰「我本是要將你身上的毒針抽出,沒想到你對死這麼有偏好。我只有成全你,再把毒針插回去嘍!
話方說完,一支毒針已刺向毛盾的左大腿,痛得他尖聲大叫,全身顫抖。
「住手!快住手!有話好說,」毛盾終于認輸,擺出一臉求饒的表情︰「有話好說,把針收起來,你我夫妻一場……」
「誰跟你是夫妻!」段君來斥道︰「再說!刺死你!」
毛盾隨即閉嘴,馬上又苦著臉道︰「講點道理嘛!」。
段君來冷聲︰「跟你還有道理可講?害得我身敗名裂還不夠,你到底存在什麼心?」
毛盾可伶兮兮︰「我只想請你回來履行妻子義務……」
段君來氣瘋了︰「胡說!誰是你妻子,可惡!」
毛盾眨眼︰「我有你的賣身契……」
段君來嗤笑︰「一張紙算什麼?我早寫過千百張,難道要我嫁千百人?」
「你真的寫了千百張?」毛盾訝道。
「我高興寫就寫,要寫一萬張也行?」
毛後愣住了,不知所措。
「拿來!」段君來伸手道︰「我寫的東西在哪里?口說無憑,我要看證據。」她盯著毛盾。
「它在……」
毛盾忽然覺得段君來的目光有異,心念一轉。想到此時處境,要是說出來,被她找到,將它撕掉,可真是死無對證了。
遂轉口道︰「它在很隱秘的地方。」
「管你藏得多隱秘,我現在要看!」
「等我傷好了再看如何?」
「叫你拿出來听到沒有!」段君來呼叫︰「再不說!我毒死你!」
毒針又動,想威脅他。
毛盾突然也不管了︰「誰不知你的想法,就算賣身契被你撕了,我照樣游行四處通緝你!」」可惡!」段君來倏地揚起毒針。狠狠地往毛盾的右大腿插去。
毛盾的右大腿突遭段君來的狠命插擊,忍不住哇哇痛叫起來,兩人似在此斗叫聲,全吼得汗水滿額,差別只在泄恨與疼痛而已。
段君來似泄了很,動作稍緩︰「再不拿出來,下一針就要你的命!」
「殺吧!殺了我,明天會更轟動、」毛盾冷笑道︰「天下排名第三的銅雀台門主段銅雀的女兒謀殺親夫,簡直是天下笑話!’「你……你知道我爹?」
「混了三天,連你爹也打探不出來,我還混什麼?
毛盾早從群眾口中得知這麼一位鼎鼎大名的泰山大人了。
段君來聞言愣愕,突又瘋狂地揍向毛盾︰「都是你!我爹干你什麼事,你要這樣陷害他!
毛盾又被打得唉唉痛叫︰「住手啊——都是你自己惹的、我哪有陷害他——住手啊—
—」
段君來狠狠揍了他一頓,竟然雙眼含淚「我爹已經夠慘了,你還陷害他,你到底是不是人?’毛盾被揍暈了頭,搞不清楚為什麼明明自己是受害人。現在反倒成了加害人了。
「你不肯嫁就算了,何必騙我?還開溜,所以我才……’「你就可以傷害我爹是不是?
「不是這樣,你怎麼會出現……」毛盾低聲道︰「算了!你去吧,我不要求你履約嫁給我了……」
「說算就算了?」段君來斥駕著,淚水滾落「現在全天下人都知道我是逃妻,你叫我以後怎麼見人?可惡!你太可惡……」雙拳又落了下來,毛盾緊咬牙關,不敢吭聲。
他實在倒楣透了,老婆沒弄著,還惹來皮肉之災。
「惡毒的人!我恨不得殺了你,碎尸萬段——」
「別難過!我……我再貼布告向天下宣布這是誤會……」
「他們會信嗎?婚姻是兒戲嗎?」
段君來越想越氣,竟然張大嘴往毛盾的手臂狠狠咬去。她用盡全力,幾乎想咬下那塊肉來。
毛盾痛叫如殺豬般。身子不停抖顫,一手推不開,整個人掉落至床下,才阻止了段君來的利牙繼續撕咬。
這已不是倒霉而已,而是倒大楣了。
毛盾發誓,從今以後,他決定選個沒有牙齒的老婆、至少,不是眼前這種母老虎。
段君來咬了他之後,怒氣消失了大半,又見毛盾如此狼狽模樣,竟突然神經兮兮地竊笑起來,這一笑,心情稍微好轉。
毛盾則苦笑道︰「你放我走吧!肉都被你咬了,還有什麼仇好算的?我自認倒楣,從此各走各的,各不相干!」
他想爬出茅屋,但卻非常費力,但他得拼命,否則再被咬一口就沒命了。
段君來斥叫︰「回來!想走就走,你當我是什麼!」
「大姑娘,我已經認錯、認苦、認挨,認咬了,你還想要怎麼樣?
段君來伸手將毛盾提回床上,冷冷道︰「把我搞得身敗名裂,這樣就能隨隨便便了事嗎?」
「那要我如何補償?
段君來忽然邪邪笑起︰「你真的那麼喜歡我?」
「呃……’自從那一咬。毛後便什麼幻想也沒有了。
「說!」她恐嚇。
「喜歡是雙方面的事情,光我一個人喜歡也沒有,不是嗎?
「好!我答應嫁給你!」段君來冷冷道︰「被你搞得身敗名裂我還能嫁給誰?」
毛盾登時緊張了,要是半刻鐘前,他會高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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