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我的女兒,花舞語。」
很平靜的聲音。
平靜得就仿佛仲夏之夜輕拂海面的微風。
窗外也是一片平靜,靜得連那本不屬于這,卜季節應該出現的蟲鳴聲,都隱隱約約地听見了。听完楊錚的話後,黑衣人那顫抖的身子逐漸地平息了下來,眸中也已不再那麼激動。
「是的,我就是花舞語。」
她拿下頭上的黑中,一頭亮麗飄逸的秀發立即出現在楊錚眼前。
花舞語的眼眶上有點紅潤,她注視著楊錚,用一種仿佛不屬于她的聲音間︰「看來在小木屋頭一次見面時,你就已知道我真實身份。」
「是的。」
「那你為什麼不揭穿?」
「揭穿了有什麼用?」楊錚淡淡他說︰「你失敗了,會再有另外一個人來接替,計劃不成功,還會有新的計劃產生。」他嘆了口氣,接著又說︰「為了這件事,已經犧牲那麼多人了。」
——「又何昔再犧牲你。」這句話楊錚並沒有說出來,但他相信她一定懂。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難道不怕我殺了你?」
「不到時候,你是不會出手的。」楊錚說︰「更何況狄青麟要你到我身邊的最大目的並不是殺我。」「那是為了什麼?」
「他想軟化我的心。」楊錚苦笑。「想用你來讓我心里有了情感。」
「但是你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他這個計劃也就等于失敗了。」
「沒有,他沒有失敗。」
「沒有失敗。」花舞語問︰「他為什麼沒有失敗?」
「你雖然不是我的女兒,可是你長得很像她。」
「她」當然是指呂素文。
「我每次看到你,就想起她。」楊錚看著她那帶有倔強的眼楮。「多看你一次,就對她多出一分思念,多一分思念,我的心就多一分亂、多一分苦。」花舞語看著他。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她必須要殺的人,可是她卻發覺自己下不了手。她既不是他的女兒,也不是他思念的人兒,為什麼會下不了手?為什麼?
花舞語自己也說不上來。是他的痴情令她感動?或是她已對他有了一份情感?
「日久生情」,這是自古以來就存在的事實。
兩人朝夕相處,誰也不敢擔保不會發生感情,男女之間的事,又有誰能擔保、預料?
楊錚今年已有四十八歲,花舞語才二十剛出頭,兩人的年紀相差一倍以上,更何況兩人又是敵對的,怎麼可能產生情感呢?但是花舞語憑著女性獨特的「觸角」,她已在他的眼中深處看到一縷情絲,她已知道這縷情絲是由「她」而轉變出來的,也就是說,他想在她身上找「她」的影子。花舞語卻不在乎,她不怕代替別人,只要能夠和他生活在一起,遠離這些無奈的恩恩怨怨,她就已心滿意足了。這是種什麼樣的感情?
花舞語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用一種含有柔情萬種的眼光凝視他。
楊錚卻在口避著她的目光,他轉頭皇向窗外。
「今天想必你已接到刺殺我的命令,」「是的。」
「你沒有得手,怎麼回去交代?」
「不必交代。」
「為什麼?」「正如你所說的,我失敗了,又會有人來接替。」她的眼光還是那麼柔。「這一波又一波的行動,你難道一點都不怕。」「怕。」楊錚回答︰「可是我有什麼辦法。」
「你不會主動地去找他?」
「他?他是誰?」楊錚說︰「青龍會?狄青麟?」
「所有的行動都是狄青麟在策劃和推動。」花舞語說︰「只要找到了狄青麟,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決了。」「事情並不像你想像的那麼單純。」
「據我所知,青龍會這次只派出兩個堂來協助狄青麟,青龍會本身並沒有要對付你的意思。」花舞語的聲音听起來很柔。「我可以幫你找到狄青麟。」楊錚終于回頭,看著她。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這樣做對你只會帶來不幸。」楊錚看著她︰「你明知這樣做是不該的。」花舞語知道,也太清楚了。背叛青龍會的下場,通常只有一種——死。
她笑了笑,笑容中充滿了無可奈何。
「冰難道沒有做過明知不該做的事?」
楊錚閉上了嘴。
他做過。
不但做過,現在還在做,以後還會繼續做下去。
——有些事你明知不該做,卻偏偏非要去做不可,連自己都無法控制肉己。
——這些事的本身就仿佛有種不可抗拒的誘惑力,「感情」就是其中的一種。
——另外還有些不該做的事你去做了,卻只不過因為被環境所逼,連逃避都無法逃避。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只要你踏入江湖一天,你就永遠無法擺月兌那個在你背後的「包袱」。
這個「包袱」里,有仇恨、恩情、血帳、友情、愛情,還有很多你無法預料、無法抗拒,無法逃避的事。花舞語那柔情千千的眼楮里仿佛露出了一絲埋怨。
「我這樣做,你難道不明白我的意思?」
楊錚還是只能閉著嘴。
他明白。
可是他怎麼能接受呢?
楊錚當然明白她這麼做的意思,也明白她的感情。
老人也是人,年青人也是人,壞人也是人,敵對的人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去愛別人的權利。楊錚的眼楮里忽然露出了感激,卻又帶著悲傷和無奈。
「我明白你這樣做的意思。」楊錚說︰「只可惜……只可惜我們相見大晚了。」
「只可惜我們相見太晚了。」
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人說過這句話,也不知有多少人听過。
可是除非你真的說過,真的听過,否則你絕對無法想像這句活里有多少辛酸?多少痛苦,多少無可奈何,看著楊錚,听見他說出了這麼一句話,花舞語只覺得整個人都似已變成空的。
空蕩蕩的。飄入冷而潮濕的陰霾中,又空蕩蕩的,沉人萬劫不復的深淵里。
月光淋在草地上、花叢里、梧桐樹上,也從窗外射了進來,將花舞語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也將她的心給扭碎了。花舞語低頭望著自己的影子,此刻她不知說些什麼話才好。
地上本來很清晰的影子,突然變得蹤隴,就仿佛從淚眼中所看到的景像般。
「這霧怎麼來得這麼奇怪?」
楊錚望著滿室的淡霧。
淡霧不知河時、從何處飄了進來,一瞬間,滿室已被淡霧籠罩了。
人在淡霧中。
「霧?」
听到楊錚的話,花舞語才發覺地上影子膝隴並不是因為她眼中有淚水,而是霧所造成的,她拾頭望著淡淡的霧,突然臉色大變,大叫了一聲︰「這霧有毒,閉氣。」話聲未完,她的人已朝楊錚奔了過去。
楊錚這時臉色也突然變了,他變並不是因為霧有毒,而是奔過來的花舞語。他也大叫了一聲︰「別過來,危險。」話聲剛出,他的人已縱身飛向奔馳過來的花舞語。
看見楊錚縱身而來,花舞語的臉上綻開了笑容,可是在笑容還未全展開時,就已僵住了,這時楊錚也到了她身旁,伸手想去攔她,她卻已倒下了。當淡霧來時,當花舞語示警奔來時,楊錚忽然「現淡霧中,由窗外飛入了一黑一紅的兩小點,他縱身想拖開花舞語時,那兩小點已經輕柔柔地從她背後射入。楊錚扶起花舞語,她無力他說︰「霧有毒。」
「我知道。」楊錚溫柔他說︰「這種小伎倆怎麼可能瞞得過我?毒得到我?」
「我……我以為你不知道,」花舞語眸中充滿了柔情。
「老蓋仙、杜無痕和溫火他們,都是死在這種霧里,我怕你……」
「他們也道這種霧毒不死我的,真正致命的是,霧中的那一黑一紅‘情人箭’。」
——黑得就仿佛情人的眼楮,紅卻宛如情人的血。
「情人……情人箭?」
她在笑,可是這種笑卻遠比死亡還令人痛苦、心酸。
「我無法……成為你的情人,可是我卻已嘗到了……情人……的滋味。」花舞語的聲音越來越弱。「我已心滿……意足了。」她轉頭凝視著窗外。
她在看什麼?窗外只有一片,黑暗,難道她還希望能看到陽光升起,就算看見了又如何?「你走吧。」花舞語說︰「我知道我已不行了,你……你不必再陪著我。」
「我一定要陪著你,看著你好起來。」楊錚用力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活下去。」花舞語搖了搖頭,淒涼地笑著。
——一個人若連自己都已對自己的生命失去信心,還有誰能救他?
「你若真的死了,你就對不起我。」
「為什麼?」
「因為……因為我已準備娶你。」
這是一句多麼大的謊言。
花舞語蒼白的臉上,突然有了紅暈。
「真的?」
「當然是真的。」楊錚強忍住眼中的淚珠。「我們隨時都可以成親。」
這是一句永遠無法兌現的謊言。
她的臉更紅,眼楮里也仿佛有火焰在燃燒。
「我一直都在盼望能有這麼樣的一天……」她的眼楮突然闔起,忽然說︰「你走吧……快走……」「你為什麼還要我走?」
「因為我……我不喜歡你看見我死時的樣子。」她的身子已開始痙攣,「所以你一定要走。」「我不走。」楊錚忽然大叫。「絕不走。」
他用力地緊握她的雙手,就像生怕她會突然離去。
「就算你真的會死,也要死在我的懷里。」
楊錚的淚水已忍不住流了下來,順著面頰,滴落入她的眼里。
她沒有眨眼,她睜眼迎接著他的淚珠,當淚珠滴人她的眼里時,她的臉突然變得安詳恬靜和滿足——她的生命里已有了他。死亡來得比閃電還快。
她完全不能抵抗。
也沒有人能抵抗。
蠟燭已將燃盡,燭淚還未干。
燭淚一定要等到蠟燭已成灰時才會干,蛤燭寧願自己被燒成灰,也只為了照亮別人。這種做法豈非很愚蠢,但人們若是肯多做幾件這種愚蠢的事,這世界豈非更輝煌燦爛?黎明前總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候。
楊錚還是抱著花舞語,眼淚卻已像泉水般涌出來。
東方已泛白了,黑暗已過去了。
燭已燃盡,淚也已干了。
淚痕是看不見的,可是鮮血留下來的痕跡,卻一定要用血淚才洗得清。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楊錚一向都是用「寬恕」來代替「報仇」,他的刀一向不是殺人的刀,但是現在他的心里竟已充滿了憤怒和仇恨。嬌陽照亮了大地,黎明終于來了。
楊錚已將花舞語放在床上,替她蓋好了被子,自己就坐在她的旁邊,目光卻停留在窗外,看著乳白色的晨霧在綠草花樹間升起。他看著窗外,只不過因為窗外有三弦的弦聲。
蒼涼古老的弦聲,就仿佛和晨霧同時從虛無縹緲間散出來的。
縹緲的弦聲,像是遠方親人的呼喚,又像是在訴說一種說不出的哀怨,無可奈何的哀愁,卻又帶著種說不出的寧靜。又仿佛在敘述人們年華已老去、美人已遲暮、英雄已白頭,生命中所有的歡樂榮耀刺激都已遠去。縹緲的晨霧里,有個老頭正在彈三弦,弦聲蒼涼、哀怨。
人在花叢處,弦聲已飄入房里。
看見彈三弦的老人,楊錚那張己被多年痛苦經驗刻劃出無數辛酸痕跡的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絲冷笑。「三弦初響,人斷腸。腸斷天涯,無三弦。」楊錚冷冷他說︰「無三弦。」
弦聲停止,老人抬頭看著楊錚。
「你知道我是誰?」
「三十年前,無三弦憑著手上一把三弦,不知迷倒多少女子,又有哪個不知?」楊錚注視他︰「卿本佳人,奈何為寇?」「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無三弦淡淡他說︰「這本是江湖中千古不渝的道理。」
楊錚冷笑。
「今日你前來,想必是奉了命令來殺我。」
楊錚在說「命令」這兩個字時,聲音里充滿了譏俏之意。
無三弦當然听得出來他話中的譏消,卻也不在意,只是笑笑。
「據說我那柄離別鉤已在你的手里?」
「是的。」
「今天你就用離別鉤來對付我?」
「怎麼會?」無三弦笑了笑。「你幾時看過有人用肉包子去打狗?」
這是什麼比喻?
「對付你,必須用三弦。」
三弦又響,弦聲中閃出了三道光華。
光華七彩。
弦聲將響未響時,楊錚已順手拿起身旁的花瓶揮了出去。
三道光華迎上了花瓶,「轟」的三聲,空中爆出了三朵燦爛的光芒。
光芒也是七彩的。
花瓶已爆碎了,碎成千萬片。
七彩的光芒中,楊錚飛起,飛出窗外,飛人花叢中,飛進弦音中。
人未到,拳風卻已到了,楊錚一拳擊向三弦。
弦揚人起,無三弦縱身一掠,空中翻身,順手一掌拍向楊錚的背。
陽光下,只見他的中指有一道暗赤色的光芒閃動,他的中指竟然夾有一枚毒針。
楊錚的人就在毒針離他背上只有三寸時,突然墜下,就仿佛墜石從山頂落下般。
一掌拍空,無三弦立即回身,右手已從三弦把上拔出一柄薄而窄的利劍。劍出、劍聲劃過,一劍三刺。三刺有六朵劍花。
「唰、唰、唰」三聲,楊錚的左胸已被劃破了三道。無三弦收劍再刺,幾乎是同一時間完成。一劍三刺六朵劍花,刺的又是楊錚的左胸。
這回楊錚早已有準備,他跨右腳,人往右斜閃而出,左手抬起,空中一抓。
楊錚竟用左手去抓利劍。
手指緊握,鮮血由指縫間沁出,也由利劍尖滴落。
無三弦目中充滿了驚訝,他不相信世上會有這種人,會用自己有血有肉的手去抓劍?
左手抓劍,右拳已痛擊而出。
無三弦還來不及反應時,已然听見骨頭碎裂聲。
鼻梁骨的碎裂聲。
然後他就看見一股鮮血由自己的雙眼正下方飛濺而起。
血花耀眼又燦爛。
燦爛得就宛如流星。
流星一現即逝,血花也很快地酒下。
灑入綠草、灑人花叢、也灑入無三弦的口中•咸的。
他終于嘗到了血的味道。
自己的血。
鼻梁已碎,人未死,卻已無法再站起了。
這一拳不但打碎了他的鼻子,也將他的信心和斗志打入了他的骨髓深處。
嬌陽柔艷,無三弦卻覺得寒意透骨。
一擊得手,卻沒有得寸進尺。楊錚冷冷地看著無三弦。
「回去告訴狄青麟,不用等到一年之期。」楊錚說︰「我人在相約處,隨時歡迎他來。」相約處就是梅林小木屋。
小木屋雖然重建,卻沒有往昔的風霜了。
頭痛。
藏花是讓頭痛痛醒的,她就仿佛是大醉醒夾後般地頭痛、口干、舌燥。
她想伸手按頭,才發覺全身已被綁住,就被綁在一張椅子上。
她眨眨眼,仔細地望望四周,她看見了另外兩個人,這兩個人也和她同樣的命運,部同樣被綁在椅于上。椅子是用竹子做的,就連牆壁也是用竹子築成的。
這是什麼地方呢?
當藏花正在這麼想時,忽然听見︰「這里就是‘竹屋’。」
這是戴天的聲音。
藏花望向右邊被綁在竹椅上的戴天。
「你怎麼知道?」
「出為他差點死在這里。」
這是黃少爺的聲音,聲音來自藏花的左邊。
「你們也醒了?」
戴天和黃少爺也是和藏花一樣被綁在竹椅上。
「竹屋」里就只有他們三個人。
「看來我們在昏迷中被送來這里。」藏花說。
「風傳神的人呢?」黃少爺說︰「他將我們送到此地是為了什麼?」
「還會有什麼。」藏花笑著說︰「一定是好好地招待我們一頓。」
「對極了。」
聲音響起,人也跟著走出。
依舊是那樣的穿著,依舊是那樣的美麗,依舊是那樣的怪異。
一半的衣裳。
血奴帶著銀鈴般的笑聲走出。
藏花看見她這樣的穿著打扮,不禁嘆了口氣。
「冬天你都穿這樣了,那夏天怎麼辦?」
「不穿呀!」黃少爺笑著說︰「既涼快又省布錢,一舉兩得。」
「我不穿衣服通常只在一種情況下。」血奴說。
「什麼情況?」
「在床上。」血奴嫵媚他說︰「而且通常都是兩個人的時候。」
「在床上時,我通常也是不穿衣服的。」黃少爺說︰「可是如果有兩個人,我不但穿,而且還穿得比平常多,比平常整齊。」血奴突然嘆了口氣。「所以你到現在還是個沒有女人要的人。」
這句話像根尖針般地刺入黃少爺的心。
黃少爺仿佛悸功了一下,但隨即大笑了起來,但是他不笑還好,這一笑卻比哭還難听。
看著他,藏花又想起在「沁春園」時,他臉上的那一抹輕愁。
「風傳神的人呢?」戴天仿佛也知道黃少爺的尷尬,立即改變了話題。「他怎麼不敢來見我們?」「他在準備好好招待各位的用品。」血奴說︰「這一頓保證令各位永生難忘,而且這一頓後,你們三位就永不分離了。」「永不分離?」藏花問︰「這是什麼意思?」
「給你們看樣東西,就會明白。」
血奴笑得很邪,她輕輕地拍了三下。
三聲過後,藏花她們就看見一個人走了出來。
一看見這個人,他們部愣住了。
這個人的眼楮好大好同,眼尾有著一股倔強之意,他的鼻了很挺,嘴唇厚而帶著堅決。
這個人居然就是楊錚。
不,應該說是很像湯錚,很像二十年前的楊錚。
藏花看見這個人的臉,心里覺得有點毛毛的。
出為在這張臉上竟然布滿了縱橫交錯的「線痕」。
那種「線痕」就相是衣服皮了,而拿針線縫起來後所留下的痕跡一佯。
這麼一張臉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線痕」?
為什麼這張臉那麼像楊錚?
這個人到底是誰,血奴得意地看著這個人。
「你們很吃驚吧?」
「這……這個人是誰?」藏花問。
「不是這個人,而是五個人。」血奴說。
「五……五個人?」
「是的。」血奴說︰「他是由五個人組合而成的。」
「五個人組合?」戴天哺哺他說。
「對的。」血奴說︰「將五個人身上不同的部分取下,經過某種特別的處理後,再組合在這個人的身上,就成了這個樣子。」血奴看著他們三人,又說︰「這只是初步的樣品而已。」
「樣品?」黃少爺問。
「嗯。」血奴點點頭。
「那麼成品是不是……是不是更像楊錚?」戴天問。
「不是像,而是一。模一樣。」
戴大突然想到了一件很恐懼的事,他雖然想裝得很平常,但聲音已有點抖。
「你們是不是要他……來代替楊錚?」
「不是代替。」血奴得意他說︰「他就是楊錚。」
「那真的楊錚?」黃少爺問。
「沒有了。」
「沒有了?」黃少爺問︰「沒有了是什麼意思?」
「沒有了就是沒有了。」血奴說︰「這個楊錚既然已經產生,那個楊錚就必須死。」
「他恐怕不會那麼容易死。」藏花說。
血奴冷笑。
有時候冷笑就表示看法不一樣。
「你們雖然將他造得那麼像楊錚,可是還是有」一個漏洞。戴天說︰「武功呢?難道他也會楊錚那種不傳的‘離別鉤’招式?」「如果說這世上有一個人很了解楊錚,這個人是誰?」
血奴問。
——敵人。
唯有仇敵才會特意地去了解你的一切。
藏花、戴天和黃少爺他們三人幾乎是同時想到了這個人。
也同時說出︰「狄青瞬。」
「對。」血奴說︰「雖然他對離別鉤的招式不是完全會,但卻已足夠了。」
血奴笑了笑,又說︰「這世上會有誰無緣無故地跑去試楊錚的武功?」
寒風在竹屋外呼嘯,卻從竹縫中徐徐流入,也從藏花她們的衣服空隙間竄進。
寒風襲體,令人顫抖不已。
「你說過我們三人永不分離,是不是也想將我們組合人這位楊錚先生的體內?」藏花問。「不是。」
「那我們三人會組合成誰,」「戴天。」血奴看著戴天。
「戴天?」藏花有點吃驚。「這里有現成的戴天,為什麼還要另外組合?」
「這個戴天他會听我們的指揮嗎?」血奴說︰「一定不會,我們雖然擁有‘再造’的技術,但那只是限于外表,思想,我們還無法控制。」「‘所以你們就必須要找一個能控制的人,來充當傀儡?」藏花問。「是的。」「楊錚這個傀儡是誰?」「說了你們也不知道。」那戴天的傀儡呢?「黃少爺問。」是你們的老友。「血奴說。」老友?「藏花笑笑。」我們有這麼不要臉的老友嗎?「血奴又在冷笑。有時冷笑也代表默認。她又輕輕地拍拍手。這次走出來的人,藏花實在無法不吃一驚,她睜大眼楮盯著這個人。」是你。」「是我。「這個人在笑,但他眉字間的那道刀痕卻仿佛在冷笑。看見這個人,戴天一點吃驚的表情都沒,他只是不屑地冷哼一聲。黃少爺卻已大叫了起來,他如果手腳能動,包準一定跳起來,左左右右給這個人十來個巴掌,然後再將這個人抓到藏花面前,要他跪下,要他道歉。」為了你,藏花幾乎無法向楊錚交代,為了你,她不借跟青龍會作對,為了你,她難過了一陣子,她以為你已經死了。「黃少爺的嗓門還真大。」誰知道你不但好好活著,居然入了青龍會。」「他本來就是青龍會的人。「戴天說。」什麼?「黃少爺說︰「既然知道他是青龍會的人,為什麼還讓藏花帶走?」
「我們雖然明知道他是青龍會的人,卻一點證據也沒有,而且他的罪刑也將執行完畢。」戴天說︰「于是我們就將計就計地讓藏花帶走,本想借此找出青龍會的秘密據點,誰知道——」「誰知道他到了獅子鎮後就失蹤了。」藏花仿佛有點生氣。
「我們實在也想不到青龍會居然會在獅子鎮演出那場戲。」
戴天居然一點愧疚之意都沒有。
「你們沒想到的事情還多呢。」藏花說︰「輕輕松松地將計就計,我可是差點送了命。如果沒有你們這要命的將計就計,我現在說不定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一邊喝酒,一邊欣賞著雪花飄飄。」
「也說不定你又陷入哪個危險的局面。」黃少爺說。
這倒是實話,藏花是天生好動的人,叫她無所事事地待在家里,不出三天她一定發瘋,這檔事她就算沒參加,也會想辦法去管別的事。听了黃少爺的話,她的心才稍微平了點,但被騙終歸不是件愉快的事,她又吩叨了幾句。
這個走出來的人,當然就是鐘毀滅。
他很得意地看著藏花和戴天在爭論,尤其爭論的話題又是他。
看見鐘毀滅得意的表情,藏花突然想起老蓋仙,想起鐘半農和那「木乃伊」的秘密。
「鐘毀滅是青龍會的人,那他父親鐘半農呢?」藏花問。
這次回答的人居然不是戴天。
「如果他不那麼頑固不化,也不會落得那個下場。」鐘毀滅淡淡他說。
「你就是那個殺了他,拿走‘木乃伊’秘密的人?」藏花吃驚地看著鐘毀滅。
這次回答的人居然不是鐘毀滅。
「不是他。」
風傳神邊說邊走了出來。
「是我。」
看見殺父仇人,鐘毀滅居然一點表情都沒有,藏花真有點懷疑他到底是不是人?
「他殺了你父親,你一點感想都沒有?」藏花問鐘毀滅。
「青龍會只講命令,不講親情。」鐘毀滅毫無感情他說。
「看來做狗都比人青龍會好。」藏花說︰「狗死了,主人最起碼會葬了它。」
藏花仿佛不想看他,轉頭望向風傳神,接著又說︰「你要將我們三個人組合到那個……人的身上?」藏花仿佛很不情願說他是人。
「是的。」
「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什麼事?」
「你一刀將我殺死,然後丟到深山里去喂野狗,好不好?」
「你寧願喂野狗,也不願將你身上的東西組合到他的身上?」
「是我。」
風傳神大笑了起來,他笑著拍拍鐘毀滅的肩膀。
「看來你不愧為青龍會的︰十二月‘堂主。」風傳神笑著說。「他是’十二月‘堂主?」黃少爺問。「是的。」風傳神說︰「青龍會有十二分堂,分別以月為代號,,正月‘負責目標,’二月‘負責滲透,’三月‘……」「三月」負責傳遞,傳遞消息。「四月」負責財源。青龍會的一切天「銷,由四月負責。」五月「負責刑罰。有功的論功,該罰的決不放松。」六月「負責訓練。訓練殺人,訓練專業人才。」七月「負責策劃。正月選定目標後,由七月策劃並推動計劃。」八、九、十月「負責行動。七月推動計劃後,由這三個月來行動。」十一月「負責肅清。青龍會里如果有人背叛,由十一月負責追殺肅清。」十二月「負責暗殺。如果對象不宜公開處置,就由十二月來負責暗殺。」這麼說你這’十二月‘堂主,還是暗殺堂的堂主。「黃少爺說。」是的。「這次回答的居然是血奴。」他不但是十二月堂的堂主,還兼管六月堂的訓練堂主。」「一人兩職。「黃少爺笑著問︰「那拿的是不是雙隼呢?」
「對的。」血奴也笑了。「青龍會從來不會吝嗇這種錢的。」
「那他父親鐘半農被殺,他有沒有領到撫恤金?」黃少爺盯著鐘毀滅。
他居然無動于衷,他居然還在笑,居然還能笑,居然笑得出來。
藏花實在服了這個人了,面對殺父仇人,面對自己父親被殺的話題,他居然還能笑。這種人不愧為暗殺堂的堂主。一一古往今來的暗殺者,不都是冷酷無情的嗎?
「本來是應該好好招待你們的。」風傳神說︰「可是時間上來不及。」
「我們已不受歡迎了?」藏花說︰「急著叫我們滾蛋?」
對于這種嘲汕,風傳神一點都不在意,他把竹幾上的茶杯翻過來,舉起酒壺倒了三杯。
「動手術之前的一個對時,肚子里不能有任何一點東西。」
風傳神說︰「為了避免你們肚子空得難受,和等待時的焦慮,所以我特別替你們準備了一種喝下後會沉睡的酒。」「就是你剛剛倒的那三杯?」戴天問。
「是的。」
「一喝下去就不會再醒了?」黃少爺問。
「會。」風傳神淡淡他說︰「我一定會讓你們親眼目睹這神奇的組合過程。」
「親眼看著你分解我們的身體,然後再組合到鐘毀滅的身上?」藏花說。
「是的。」
「我能不能不喝?」黃少爺問。
當然不行。
所以他們三個人只有喝了那很特別的三杯酒。
酒已入肚,是否離死已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