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頂記 第 四 章  逼 婚 作者 ︰ 李涼

左仲儀甚快回到聖幫,並將寶箱撤回秘庫,派重兵把關,免遭識破。

隨後他返往經緯書房;里頭已備妥最喜暢飲之一的洛神茶,且冒著熱煙,應是姥姥所為,遂一口喝盡,舒爽心情。

不久,柳碧璣匆忙趕來,欣笑道︰「可回來了,急死我了,但總算過關啦!」端著魚片粥送上來︰「洛神茶是給你醒神,算準你沒好東西吃,就弄來啦!」

左仲儀的確數日未嘗佳看,聞及香氣,胃口大開,吃了再說。

柳碧璣乘機將狀況說明,並將丁幻一事先說出冒充朱亮功那段,賣身畫押之事,待其吃飽再提。

左仲儀笑道︰「這是妙招,丁幻的確是易容能手。」

柳碧璣道︰「你認為寶祥錢莊錢莊能吸多少銀子回來?」

左仲儀道︰「大概比以前多一倍,所以向各處調度者,可以慢慢歸還,但生產事業體系,資金必需立即供去,免其斷線。」

柳碧璣道︰「總管大概可處理。」

左仲儀輕輕一嘆︰「苦了郭叔。」

柳碧璣道︰「怎麼?郭奇秀出事,沒救回來?」

左仲儀道︰「他才是內奸。」

「他?」柳碧璣一楞,然卻不覺意外︰「我早看出他不對勁,只是身為下人,沒證據怎能告密,哪有限風天還煽動左海端出航?分明另有圖謀。」

左仲儀終知當時回家時,姥姥俗言又止,所為何來,輕嘆中,說道︰「卻不知該如何面對郭叔?」

柳碧璣道︰「又能如何?惹此大麻煩,誰都救不了他,看你意思想交給郭良儒處理?」

左仲儀道︰「畢竟是他獨生子。」

柳碧璣嘆道︰「怎麼做,你決定即可,只要庫金追回,聖幫算是穩下來了。」

左仲儀道︰「只追回十分之一。」

柳碧璣詫道︰「當真?」

左仲儀道︰「不錯,阿秀另藏多處,一時並未尋著。」

柳碧璣嗔道︰「這個渾家伙,實在該殺!」罵得幾句始道︰「既是如此,向劉吞金借的錢,恐得日後再還。」

左仲儀眉頭一挑︰「你己向劉吞金借錢?」

柳碧璣已溜嘴,只能說了,干笑道︰「權宜之計,否則撐不了你回來,是丁幻冒充你去借錢!」

「他!」左仲儀差點嘔出肉粥︰「他答應劉吞金條件?」

柳碧璣道︰「不但答應,連賣身契都簽了。」

左仲儀當真反胃直縮,幸忙掩口止吐,苦笑道︰「怎簽得那麼快?這不是死棋一招麼?」

丁幻已從牆角處行來,干窘道︰「劉吞金甚狡猾,不簽他不借錢,情非得已就簽了,爺別擔心,屆時頂多我再冒充,娶她過門,然後遠走高飛,準不影響聖幫!」此已是他絞盡腦汁所揣想之最後招法。

左仲儀擺擺手苦笑道︰「不關你事,一切我來承擔,畫押的是我的名譽,任你走到哪里也無效。」

丁幻道︰「不成,他定翻臉,至少要說也不是現在,聖幫禁不了他再抽資金。」

柳碧璣道︰「可是時間不長,只有七天,連當天算上,已過了兩天。」

左仲儀詫道︰「怎那麼短?逼婚麼?」

柳碧璣道︰「不錯,就是逼婚!」

左仲儀苦笑︰「算啦算啦,頂多娶過門就是,聖幫實禁不了折騰,何況她對我有救命之恩。」

柳碧璣道︰「當真要娶她?」

左仲儀道︰「難道另有他法?」

丁幻道︰「她當真很丑?」

左仲儀道︰「頸部以下如絕世美女。」

丁幻道︰「頸部以上呢?」

左仲儀道︰「如暴牙鮮魚。」

丁幻道︰「哇,那真的丑了。」

左仲儀自嘲一笑︰「也許天注定作此安排吧,她其實甚是善良,娶了也罷,丑女也有人格。」

丁幻道︰「丑女只好修內在美了。」

柳碧璣道︰「解鈴還需系鈴人,有空找她談談,至少把婚期延了,再不行,一次娶兩個也行。」

左仲儀心靈頓閃青逸飛倩影,不知對方近況如何?然以她條件,容得下二女共事一夫?

縱使男人三妻四妾甚是普遍,然總覺她就是不同于凡人。

柳碧璣道︰「皇上有三千佳麗,聖爺娶個幾房也是應該,沒人會說話,唯看你能否有此本事啦!」

丁勾低聲道︰「是青帳房?」

柳碧璣道︰「就是她,算盤撥得既精又準,定是個事業良伴。」

丁幻頻頻點頭︰「不差不差。」

左中儀道︰「讓我靜靜心,好好思考再說,倒是丁幻你先去探那理親王,他和朱亮功勾結,且養了殺手,遲早對咱不利,得防他。」

丁幻拱手道;「這就去。」說完潛掠而去。

柳碧璣道︰「郭奇秀是和理親王勾結?」

左仲儀道︰「正是。」

柳碧璣道︰「不知好歹!」

左仲儀道︰「聖幫已免不了落入游渦,只能迎戰了。」

隨後他匆匆前去告知郭良儒,要他將資金再度分配各處以備運用,至于對方問及兒子一事,左仲儀不敢提及,只道快有眉目。

郭良儒仍期盼兒子平安回來;卻不知早已人事全非,不回來反而更好。

左仲儀受傷在身,不宜活動,只能躲在後院養傷,且調息練功。

對于施展折扣吸金一事,已然奏效,資金迅速回流,聖幫不再為錢苦惱,商業危機應已度過,此事且交予總管處理即可。

唯另一場風暴乃官場政爭及地盤之爭,正醞釀成形,左仲儀知其嚴重性遠比商場更可怖,得小心從之,故于養傷之際,仍擬妥策略。

既然擺不月兌,唯有押寶行事,又如賭博,及至決戰時刻,不押則全盤皆輸之際,只有放手一搏。那乾清官「正大光明」牌匾上之秘詔,寫的既是寶親王弘歷,且其人品武功皆不差,護他當太子或皇帝,亦是應該,這把莊、押給別人實無道理。

左仲儀已決定方挺寶親王,好讓聖幫未來能再安穩數年。至于對弘晝或者弘哲二人可能之報復、攻擊,也只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了。

然若弘歷喜歡上青逸飛呢?

難道要為聖幫而割舍愛人?

感情一關最難堪破。

左仲儀暗道︰「順其自然吧,我已是備選,若她選了我,自無理由再背棄,弘歷若因此懷怨,那可太不值跟他交往了。」

然心念一轉,他又覺想得太遠,眼前尚有一位丑姑娘待解決,哪還有資格跟青逸飛談情說愛?

丑姑娘已是麻煩她爹更是棘手,左仲儀想來心神即亂,干脆屏除一切,專心養傷為是。

匆匆三日已過。

一切似乎平安無事。

尤其劉吞金並未有動靜,省去不少煩心事。

今日一早,青逸飛突地上門。

她表情冷靜,目光不再存有柔情蜜意,甚至有些死板。那是她經過三天三夜始調適過來之沉痛決定——放棄這段情,否則將會痛苦一輩子,她甚至也將弘歷、鄂龍排除,只想談妥這筆生意,領得賞金遠走高飛,避開這差點讓她萬劫不復之地。

鄂龍經三日觀察,知曉聖幫實力,尤其吸金一事更為傳神,故決定回頭再談這筆生意。

至于鷹幫那頭,只留文俏蜂,不留一切。

青逸飛奉命而來,她面無表情走入種滿蘭花之逸香園,冷聲說道︰「鄂龍已改變心意想找你合作,下午西湖談!」見得思慕已久之男人臉容,心頭不由一顫,但仍把持住。

左仲儀笑道︰「鄂龍果然是生意高手,見風懂得得轉舵青逸飛冷道︰「去或不去?」

左仲儀頓覺對方態度乍變,暗付︰「莫非她已知婚約一事?亦或她已選中鄂龍、弘歷,而拋棄自己?否則怎會如此冰冷?」暗自感嘆,畢竟自己理虧,又能說什麼,先前欣悅一掃而空︰「去就去吧。」

青逸飛冷道︰「哪里?」

左仲儀道︰「隨選,蘇堤好了。」

青逸飛暗顫,蘇堤不就是雙方玩得最是盡興之處?怦動中不敢多想,趕忙拜禮︰「就此說定!」轉頭即奔。

左仲儀一時情急迫來︰「青姑娘……」怎知剛追幾步,牽動右腿傷勢,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幸及時運勁,靠向門牆。

青起飛乍聞跌步撞牆聲,嚇得急轉身︰「你受傷了?」哪顧得立定決心,急步奔來扶人,「傷著哪里?」

左仲儀勉強挺立︰「還好……只是小傷……」但聞體香泌來,舒泰無比,然想及婚約,又自感慨。

青逸飛急道︰「坐下,我看看!」將他扶至椅上,想瞧大腿,復覺那得翻起褲管或撕破,甚為不妥,窘在當場。

左仲儀干聲道︰「小傷,不礙事……」

然此傷乃絕頂手烈九蛟所賜,既深且寬,雖經劉光霞仔細治療,但卻只短短六天光景,且得扣除和郭奇秀周旋時,強忍痛楚之搏戰,真正養傷應是回航時,算算亦只不過五天,縱能結痂卻未密合,方才情急未運及功力,即已奔走,實犯了大忌,只一踏步,肌肉一縮,痂皮裂開,血絲已滲出,暈透灰白褲管,瞧得青逸飛觸目驚心︰「你傷得那麼重?」哪顧得窘情,撕開褲管,繃帶亦見殷紅,差點掉淚︰「還說不礙事?下午約會取消!」

左仲儀道︰「真的沒事,已好了六七成。」

青逸飛喝道︰「你們男人就是爭強斗狠!」仍解下繃帶,仔細驗傷,足有牛眼大痂皮已裂開近兩寸不規則血痕,鮮血即從此滲出,青逸飛再檢查,發現傷及痕溝無數,那是不斷活動不斷裂開又結痂所賜,實替他感到疼痛,嗔道︰「不懂得照顧自己麼?」趕忙拿出金創粉,敷向傷口,再纏繃帶︰「左腿有麼?」

左仲儀道︰「沒有。」青逸飛不信,照樣撕裂褲管,發現血痕,依法治療,疼心直道︰

「就是喜歡斗麼?」

左仲儀苦笑道︰「不斗行麼?聖幫全靠我挺著。」

青逸飛心疼不已︰「傷了就休息,為何再四處亂動?」

左仲儀道︰「你來,我能不動麼?」

青逸飛斥道︰「我是說你跑到……」忽而想及劉吞金那碼事,心情頓沉,猛地立身而起,刻意保持距離,難過得實想掉淚,卻仍忍住︰「那也不必為聖幫如此賣命!」

左仲儀嘆息︰「不賣命行麼,聖幫是我爹留下來的,豈能毀于我手上。」

青逸飛感傷瞧向窗口一株紫金蘭,道︰「是的,你該找一位能夠幫助聖幫的妻子……」

左仲儀聞言猜知,對方可能已清楚和劉光霞一事,感傷道︰「我別無選擇……」

青逸飛道︰「難道我們?」忽覺說什麼都不對,一時千頭萬緒直涌悲心。搗得她難以承受,終道聲︰「自己保重!」轉身即逃。

左仲儀瞧在眼里,然能如何?回聲「你也保重」,只能感嘆連連,一段情愫,恐至此幻滅,想來尤悲。

青逸飛奔出逸香園,仍得忍住眼淚,通過層層守衛,待穿出聖幫大門後,始又直奔附近巷角荒宅,放聲悲泣。縱使她自認已堅強無比,然在證實一切後,仍把持不了。錐心之痛讓她幾欲自絕,竟然哭得昏死不醒。

待其醒來,已是黃昏,夕陽西斜,枯葉紛飛,一片荒涼。

青逸飛腦門一片空白,宛若行尸走肉,久久不能自己,感情談來競然叫人如此難以承受麼?

茫然中,忽了外頭喊得「青姑娘」聲音傳來,青逸飛這才想及,自己近午出門,至此已是黃昏未回報,鄂龍定覺疑惑,因而出來找尋,那聲音乃是左仲儀所喊,鄂龍應該找及聖幫。

青逸飛想來尤其感動,左仲儀雙腿受傷,竟仍親自尋人,自己在其中心地位應是不低。

然又能如何?他將娶劉光霞,自己永遠沒指望了。

感傷中,再次自我調適,把一切看淡,否則往後日子仍長,如何撐得下去?

在念及干百遍看淡後,心靈得到催眠式支撐,始敢面對一切。

待要現身時,忽聞女人聲傳來︰「左爺麼?你有傷在身,怎還四處亂轉,我給你送藥來了!」正是丑女劉光霞聲音。

青逸飛登又似被捅一刀,急忙催眠式念著不干我事,不干我事,心頭卻酸出汗來,欺向牆縫,往外瞧去,赫見劉光霞親膩驗傷動作,正如自己般關懷體貼,醋勁尤起,暗斥︰「勾引男人麼?」

左仲儀仍待之以禮,笑道︰「我沒事了,且聖幫也有藥,毋需再贈來,待增麻煩!」

劉光霞欣笑道︰「怎會麻煩?幾步路而已,且先前已用了劉家藥物,現當然要繼續,否則效果大打折扣,拿去!」伸手推出酒瓶大小東西。

左仲儀只好接手。

劉光霞笑的甚甜,心滿意足。

青逸飛听在耳里,暗斥狐狸精!然在劉光霞從檢視大腿傷勢抬頭時,青逸飛登時楞住︰

「這家伙當真丑得如此?自己若是天鵝,對方簡直是癱蛤螟,左仲儀怎會看上她?難道當真為了聖幫而出賣色相?」

青逸飛不知該諷刺,亦或該同情,楞于當場,久久不能自己。

劉光霞笑道︰「听我爹說,你已簽了婚約?」

左仲儀干聲道︰「是……」

劉光霞嬌笑道︰「那你是同意娶我羅?」

左仲儀不忍傷及救命恩人,干聲道︰「是……」

劉光霞心花怒放︰「那好極!雖然我很丑,可能配不上你,但你娶我後,我一輩子不讓人見著,如何?」

左仲儀笑的尷尬︰「也是可以……」

劉光霞忽又失去信心似地,說道︰「可是你回答有猶豫,說的是真話麼?听說你另有一個女友叫青逸飛,她可漂亮得很?」

左儀輕嘆︰「那又如何,我不能傷害你,也不能傷害她,一切就這樣了。」

青逸飛暗道︰「算你還有良心,否則枉我喜歡你。」

劉光霞道︰「其實我不介意你娶二房……」

青逸飛暗斥︰「誰要跟你共事一夫,丑八怪!」

左仲儀道︰「不談這些,你先回去吧,我另有事待辦。」

劉光霞道︰「可是我爹請你過去吃頓……是今晚。」

左仲儀道︰「談談也好,再一時辰,我會過去。」

左仲儀如斗敗公雞,垂頭喪氣道︰「定要那麼早退婚麼?」不敢想此問題,仍自前尋青逸飛而去。

青逸飛頓時對此姻緣大感興趣,縱使想來心酸,然卻更想知曉丑女配俊男結果是何局面?遂猛提精神,裝做若無其事,潛出荒宅,繞道後街,隨又穿出,故意踫上左仲儀,且自動向前招呼︰「聖爺好大興致,腳疼還逛街麼?」故作瀟灑狀。

左仲儀乍喜;「你可現身?鄂龍尋來,說你失蹤,可嚇死我了,現在沒事就好。」

青逸飛笑道︰「我怎會有事?方才還跟寶四爺逛了一趟西湖,盡興得很,爽死啦!」

左仲儀怔道︰「寶親王?」

青逸飛道︰「是啊!你不是要娶劉家千金,我不能另找別人麼?」

左仲儀酸了心,卻表現風度,笑道︰「那恭喜你了,我另有事,改天再談,對了,鄂龍之事,約在明日午時,請轉達。」說完拜禮,心虛而去。

青逸飛頓覺失落,暗道︰「如此刺激,到底是對是錯?」然又橫了心︰「管他,都要娶別人,還只顧戀著他麼?」深深吸氣,故作瀟灑狀,潛跟而去。

劉吞金已在漕船上備了酒宴,江浙名菜一一上桌,且已備妥兩罐陳年女兒紅。

寶貝女兒將出嫁,劉吞金莫大光采,當然準備極盡鋪張,眼前只是小試場面,暫攏感情罷了。

漕船且點百盞燈,喜氣洋洋。

一切只等如意郎君現身。

左仲儀果然準時抵達,劉吞金依言坐于剛換新雕有龍鳳圖案的柴檀鴛鴦桌,已知劉吞金的確全心全意想辦此婚禮,暗道苦也。

劉吞金笑道︰「別客氣,江浙名菜,西湖醋魚是免不了,有醋有魚,夫妻吃吃醋也是應該,年年有余,生意越做越大!」

左仲儀笑道︰「多謝劉叔招待……」

劉吞金笑道︰「什麼劉叔?該叫岳父大人啦!」

左仲儀道︰「可是未成親……所以……不習慣……」

劉吞金道︰「差幾天也不行?那好,依你!反正遲早都要叫!來,喝酒!看!女兒紅,是生女兒釀的,嫁女兒喝的,騙人是二十年,其實我女兒只有十九歲,少一年,但味道保證絕佳!」

酒罐一扛,全得一大碗,喝道︰「干!」

左仲儀正為難,劉光霞已沖出來,喝道︰「不準逼他喝酒,他有傷在身,喝不得!」抓著碗,咕嚕咕嚕喝個精光,面不改色。

劉吞金詫道︰「尚未嫁過門即護著他?」

劉光霞喝道︰「那又如何!不能逼他,否則不讓你吃我煮的菜!」

劉吞金爽聲一笑,金牙閃閃動人,道︰「好好好,小倆口竟然聯合對付俺老人家,真是嫁出去女兒,像潑出去的水,靠不住啊!」

劉光霞窘紅著臉,喝道︰「話也不能亂說!誰要嫁給誰,還不知道!」

劉吞金笑道︰「知了知了!去吧去吧,莫要讓爹無用武之地!」劉光霞再次告誡,始含倩瞄得心上人一眼而去。

劉吞金爽聲一笑︰「看吧,她也是韻味十足︰」

左仲儀含笑迎對,不置可否。

劉吞金爽心已極︰「來來來,大罐喝不了,小杯總行,無酒助興,哪叫喝喜酒?又倒半碗,左仲儀並未拒絕,陪他喝幾口。

劉吞金越喝興致越濃,笑道︰「快吃啊!這道「水晶駝蹄」吃了讓你勁駝千里,百戰不敗,它且香女敕可口,入口即化,試吃試吃!我原想弄個「霸王別姬」但沾個「別」字總是不祥,故改了菜單,照樣端得上台面。」

左仲儀依言吃了一口,果然十分道地,不禁贊佩主廚功力深厚,劉吞金直道是女兒料理,左仲儀暗道她竟是多才多藝。

劉吞金又介紹其它幾道,如「梁溪脆膳」、「出骨掌翅」、「錢塘醉蟹」、「天下第一鮮」,皆是可口已極,左仲儀吃得甚是爽口,劉光霞瞧來亦覺開心,一天努力,總有回報,尤其贊賞又出自心上人之口,更是受用。

菜看遍嘗,酒過兩巡後,左仲儀始把話題引開,道︰「劉叔借的錢,三日之內應可歸還。」

劉吞金笑道︰「不急不急,那是嫁妝,還什麼?看不起劉家麼?」

左仲儀詫道︰「嫁妝?」

劉吞金笑道︰「怎忘了,還是你自行要價,我忍痛付出,現在竟然不要了?看!」將桌上最中央那道西湖醋魚移開,一張婚約契現形,里頭正寫著聘金三百萬金,畫押及丁幻所寫之「左仲儀」三字。

左仲儀暗道苦也,有了此張,如何能全身而退?

劉吞金哈哈笑道︰「三天後,此約自動失效,換得是你倆夫妻的恩愛喜帖。」

左仲儀道︰「可是那真的是借金,仍得要還。」

劉吞金喝道︰「還什麼?瞧不起我麼?」

左中儀道︰「非也,只是聖幫實在不能收,傳出去,將讓人說閑話。」

劉吞金冷道︰「管他說去,乃我心甘情願給的。」

左仲儀道︰「問題牽涉聖幫面子……」

劉吞金喝道︰「我女兒重要?還是聖幫面子重要?」

左仲儀急道︰「我收了,豈非出賣自己!」

劉吞金不悅道︰「你本就為聖幫而賣身!此有啥大驚小怪?不是已說妥,想反悔?」

左仲儀冷道︰「就是‘賣身’兩字我無法接受,何況這合約也非我簽定的!」

劉吞金登地站起,右腳踏于椅上,怒道︰「明明你找我賣身,且白紙黑字,一學畫押、蓋掌印,想賴帳?由不得你!來人,扣他起來!」認定對方悔婚,不顧一切想留人。

妻見散在四處之劉幫高手圍過來,刀棍齊擋。

劉光霞見狀急沖出來,攔在父親身前,急道︰「爹有話慢慢說,怎動氣呢!阿儀你也別動氣。」

左仲儀道︰「什麼都行,提‘賣身’兩字就是不行。」

劉吞金怒道︰「你看你看!分明想賴帳,賣身契明明寫得清清楚楚,難道要我拿去告官?好︰明兒就告官,白紙黑字,還有手掌印,不伯你跑掉,且還要召告天下,讓你一輩子賣定了!」

左仲儀深怕對方卯勁胡來,心下一橫,冷道︰「那契約根本非我所簽,只不過是我手下冒充代簽,目的就是為了周轉銀子,別指我扯謊,四天前,我還跟令媛在船上受難,哪能現身簽約?就算簽字和掌印也全數不合!」

嗅極下,伸手一掌打向龍鳳桌,留下渾厚掌印,且以手指簽下「左仲儀」三字,和那賣身契比來相差甚多。

劉吞金臉面發熱︰「休要造假,想以縮骨功膜混麼?賣身契就是你簽的沒錯!你非娶我女兒不可!」

左仲儀冷道;「娶不娶,那是我的事,說到‘賣’字就不行。」轉向花容泛白之劉光霞︰「我感念你救命之思,且多日照顧,但你爹如此逼人,我無法承受,望你能了解,來日再見!」拱手拜禮,大步行去;

劉吞金大怒︰「休要走人,抓住他!」

劉幫高手齊往前撲,劉吞金亦想加入戰圈。

劉光霞突地厲吼︰「讓他走!」撲向前頭,數掌打得手下怔楞退閃,她再咆哮︰「讓他走——」

左仲儀輕嘆,道︰「多謝!」掠身而去。

劉吞金詫道︰「寶貝女兒你這是?」

劉光霞怒斥︰「為什麼說要賣身?誰要買?我的婚約可以用買賣成交麼?我丑得沒人要了麼?」想及痛處,撫著雙臉,沖入艙房,悲切而泣,原以為一段好姻緣,沒想到就此幻滅,她心如亂針齊刺。

劉吞金楞在當場,喃喃說道︰「我錯了麼?爹伯你吃虧,多選點嫁妝也錯了麼?」瞧著賣身契,仍覺上當,冷森道︰「想賴這筆帳,門都沒有!縱是有人冒簽,聘金也是聖幫去用,不找你我誰!」原想興師問罪,然女兒哭得傷心,他方寸已亂,且等日後再說,趕忙奔去安慰,然劉光霞硬是不听,迫得他手足無措,立在門外;直罵左仲儀無情無義大騙子。

左仲儀心情沉重已返回聖幫,兀自閉關療傷。

青逸飛卻瞧得清清楚楚,心頭突然升起一絲希望,原來那賣身契乃他人冒簽,那婚約自是無效,自己倒是誤會他了。

然真的他人冒簽麼?

當時所踫之人,的確是左仲儀無誤,若是易容,怎會如此之像?難道是那丁幻所為?听說他也易容朱亮功,耍了鷹幫一記,自己當時竟然躲起來哭泣,錯失連場好戲。

「當真那麼像?」

青逸飛久久不有相信,畢竟先前所遇者毫無破綻可尋,然想及劉光霞反應,看來當時左仲儀應在船上,而且受了傷……青逸飛眼楮頓亮︰「唉呀!對了,他雙腿受傷,怎可能掠得那麼快,準是假貨!」

想通此點,心緒頓開,和左仲儀終歸還是有希望,但喜悅中,不禁開始同情劉光霞。一個丑女人,天生好背負受歧視之沉重包袱,她是何等想經營一段感情,為的只是渴望另一半的呵護,在她自卑脆弱心靈里,永遠存在無法磨滅的丑女傷痕,若說看得開、想得通,大多自欺欺人居多,只要夜深人靜,總會憶起自卑事——為何一樣父母所生,竟有天壤之別,且出生落定,即注定一生命運,何來平等之有?

劉光霞應特別珍惜這段情,然要和她爭?奪走她唯一希望,讓她永遠沉淪痛苦深淵?

青逸飛竟然有點狠不下心,喃喃說道︰「或許該促成他倆成雙成對?但自己呢」?難道就此放棄心上人?尤其他又非背叛自己。

青逸飛亂了心緒,感情原來如此復雜,不僅只有男女之情,另有同情之情。她已深陷其中,被絞得方寸忒亂。

在難以立即解決時,突地拋開一切,深深吸氣,喝道︰「不想啦!船到橋頭自然直!」

抱著且走一步是一步心態,暫把事情壓下,但走得比先前來時開朗許多。

她甚至認為白哭了好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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