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刻,紀大妞出現在堂屋門。
金老四心里直念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趕緊上前幾步背過紀大娘,朝紀大妞連連擠眼,然後放大了嗓門道︰「紀!」
娘,你要我辦的事出了點小問題,我不敢做主,請你隨我到現場看樣東西。」說完,又重重擠了下眼。
「丫頭,你要他辦什麼事?」紀大娘上前盯著問。
「一件對我很重要的事!」紀大妞顯然已經應和。
金老四的心放了下來,手心里全是冷汗,要是紀大妞不肯盲目附和,言語中露馬腳,後果可就嚴重了。
「什麼重要事?」
「娘,回頭我再告訴您。」
「你要跟他出去?」
「是的!」
「丫頭,你可要自量些,別給我捅漏子……」
「娘,這我知道。」說完,朝金老四揮手道︰「我們走!」
金老四如獲大赦,匆匆地向紀大娘抱拳躬了躬身,轉身便走,他怕大娘又改變主意盤根問底,可就麻煩了。
出了大門,紀大妞跟上。
「老四,你玩什麼把戲?」
「真的是有事。」
「什麼事?」
「先找個穩妥的地方再說。」「好,順城腳走。」
兩人來到一處僻靜的地方停下來。
「老四,說,你找我什麼事?」
「司徒大俠失蹤了,今天是第三天。」金老四的目芒緊盯在紀大妞的臉上,他要從對方的反應來探測謎底,「司徒……大俠失蹤了?」
紀大妞顯然很震驚。
「是的!」
「因為……我知道姑娘很關心他。」金老四的斗雞眼一瞬不瞬地望著這長相不高明,但卻神秘可怕的女子,在猜測中司徒明月的失蹤可能與這一家有關。
「為何斷定他是失蹤?」
「已經三天找不到人的影子,也沒他的消息n」
「要是他有事去了別處呢?」
「姑娘認為他可能去了什麼地方?」金老四逮住了話頭趁機反問,這句話是有特殊含義的,等于是正面攻擊╴「你是跟他的人,對于跟他的人,對于他的行蹤應該比誰都清楚,為什麼反來問我?」
紀大妞瞪大眼顯然地不高興。
「姑娘別生氣、我只是……無心的一句話。」頓了頓又接下講道︰「司徒大俠的對頭不少,尤其很多人想圖謀他的雪劍,人有失手,馬有漏蹄,功力再高,也難免不遇到凶險,我最擔心的是那些不敢明來暗中使險心的……」
「好啦,別說了,事情是怎樣發生的?」
金老四看不出對方有什麼可疑的跡象,略作考慮之後把兩人分頭查探公子封子丹住處,以及管寒星上門追究,「七巧燕」符易水自裁等經過說了一遍。
紀大妞的眉頭變成了一個倒八字。
「這麼說來,司徒大俠的失蹤可能與‘金劍幫’有關?」
「十有九是如此。」
「封子丹不是‘金劍幫’的弟子?」
「表面上看是如此,不過……江湖人心鬼蜮,在沒百分之百證實之前,一切都難說,尤其‘逍遙公子’管寒星,我始終覺得他不是心術正大的人……」
「好!我知道了。」紀大妞咬校牙,這句話的意思到底代表什麼只有她自己知道︰「老四,你可以走了!」
「姑娘對這件事……」金老四想討句實話c「我說我知道了!」
「姑娘的意思是……」
「怎麼做是我的事。」
金老四無話可說了,事情等于沒有結果,但他有兩個判斷,一個是司徒明月的失蹤與紀大妞一家人沒有關連,另一個是紀大妞可能采取行動。拱拱手掉頭離去。現在,他考慮如何向「青竹老人」回話,事情辦得並不漂亮,定會招來老人一頓嘀咕。
小吃店——老人口里的臭地方。
事實上小店並不臭,反之還很干淨,只是店面太小,一共只有四張白木桌子,廚灶佔了三分之一的空間,掌鍋跑堂全由老板一個人包辦,菜式不多,大半是現成的燒鹵,老板是個胖彌勒型的半百老頭,滿福態的。
現在,只有兩個客人,一個是發枯須亂衣履敝舊的「青竹老人」,另一個是干瘦窮高的「馬二先生」。
桌上五六碟燒鹵小菜,兩個酒碗,酒罐子放在桌邊。
老板坐在角落里的竹椅上眯著眼搖扇子。
兩個老怪物似乎已經有了七八分酒意,雙目已經發了紅,相看是用斜眼,但酒碗還是滿的,看樣子二老是不醉無休。「馬二,怎麼樣?」
「差不多了。」
「可以談正事了吧?」
「唔!」馬二先生手指模向酒碗。
「慢著!」老人把他的手扒開︰「暫停,趁你還沒趴倒之前先談正事,談完再喝。」偏著頭,翻著醉眼。
「老小子,你是心疼酒錢?」
「隨你怎麼說,反正沒談正事之前不許踫酒碗。」
「好吧!」馬二先生無可奈何地甩甩頭。
「快說,趁現在沒別的耳朵。」
「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問吧!」
「你老小子現在是‘四絕山莊’的貴賓?」馬二先生的神情忽然正經起來。
「不錯!」老人點頭,「你跟‘天龍神君’谷中強是過命的交情?」
「對!」
「我知道凶手是誰。」
「誰?」老人目暴厲芒,就像熱鐵在砧上被敲擊的第一錘。
眯著眼在竹椅上扇涼的店老板也圓睜雙目,挺直了上半身,臉上松垂的肥肉也突然抽緊,直瞪著兩個老怪物。
看來彼此是同路人,不然二老談話不會毫無顧忌。
「鬼中鬼!」馬二先生一字一句地說。
「鬼中鬼……想不到是這該死的老王八。」老人相當激動,須發亂抖,表面上拖拖沓沓的,他真正發了火,那神情還是非常可怕的︰「我莫三白要敲碎他的烏龜殼。」
「老小子,烏龜要是縮了頭,揪出來還真不容易。」
「馬二,你是怎麼知道的?」
「當年我是唯一的目擊者。」
「你親眼看到?」老人猛拍了下桌子。
「不錯!」
「谷中強是被害于行官密室,你當時在場?」
「沒有!」馬二先生搖頭。
「你在尋我開心?」老人橫眉豎目。
「老小子,你听我慢慢說,別急。谷中強在得到玉獅子和‘玉機金經’之後,遭到‘鬼中鬼’和一個蒙面人聯手截擊,我是路過听到搏擊之聲跑去的,到了現場,正踫上谷中強受傷不支倒地……」
「蒙面人是誰?」老人忍不住開口。
「別插嘴!」馬二先生瞪了瞪眼,接下去道︰「我一現身便被兩人纏上,那蒙面人的劍法相當不賴,加上‘鬼中鬼’的鬼門道,我自顧不暇,要谷中強快走,他傷勢不輕,行動艱難,被蒙面人分身截住,我又擺不開‘鬼中鬼’的死纏……」說到這里,端起碗就喝。
「要你暫停……」
「口渴了,先潤一下喉嚨。」
「嗨!」
「別嗨!」放下空碗,伸伸細長的脖子︰「谷中強意在先保住命,從懷中掏出東西拋了出去,天黑,看不清楚落點,蒙面人舍了谷中強去撿東西,金經是輕東西,拋得不遠,被他撿到,玉獅子本身重,飛得極遠,谷中強趁蒙面人去尋找玉獅子的空檔月兌了身,‘鬼中鬼’自知收拾不了我,虛晃一著也溜了。」話聲到此打住。
「完了?」
「還有下文!」
「繼續說呀!」
「我擔心谷中強的安全,追了下去,卻沒追到人,我判斷他必回行官,而現場距離行宮不到五十里,立刻轉方向趕奔行宮,剛到地頭,又踫上‘鬼中鬼’和蒙面人會合,‘鬼中鬼’告訴蒙面人已經除去姓谷的永絕後患。」
「好哇!馬二先生,你居然裝了十幾年啞巴……」
「事情還沒完!」
「說!」老人忍不住也把前面的一碗酒灌進了嘴。
「蒙面人也告訴‘鬼中鬼’,據手下暗樁報告,在對付谷中強的現場附近發現了‘神刀客’胡滿的行蹤。」
「哦!‘古月世家’的開創人,後來呢?」
「兩人判斷玉獅子已落人胡滿手中,決定去追蹤胡滿,我暗中尾綴下去,一到鄭州城我一個疏神月兌了線……」
「道行太差!」
「少風涼,你老小子的道行也高不到哪里。」
「別停,說下去!」
「第三天夜晚,我認定已沒指望,準備折回神君府看看谷中強的下文,想不到半路撞上了,兩個臭王八用最殘酷的手段逼胡滿交出玉獅子,那小子夠狠,人只剩半條命,就是死不屈服,最後半條命也沒了。」
「玉獅子呢?」
「胡滿身上搜不到玉獅子。」
「嗯!這我知道。」
「你老小子知道?」
「玉獅子包了一層殼,變成了金獅子,而且還是‘古月世家’的傳家之寶,可惜繼承的不知道金獅子便是江湖上拼命爭奪的玉獅子」接著,老人把胡家堡失竊,掏空了的玉獅子送回到「四絕夫人」手上的經過說了一遍。
「這麼說……胡滿在揀便宜得到玉獅子之後,立即找金匠加以改裝,然後轉手送回胡家堡,而他的家人不知道金獅子便是玉獅子當珍玩藏著,可是……時隔十多年,是誰發現這秘密而加以竊盜?又為什麼在取去獅月復藏寶之後把玉獅子送給‘四絕夫人’?」
「這且不談,你還沒交代這十多年你窩在哪里?」
「算了,說起來丟人。」
「丟人也得交代。」
「哼!」馬二先生墜了下桌子︰「在胡滿慘死的現場,我本意要替谷中強討公道,一個疏神反而中了‘鬼中鬼’那王八羔子的‘森羅喪元掌’,差一點老命不保,總算我腳底下快,憋了一口氣月兌身,到現在才算復元。」
「好家伙,你能保住老命復功算僥天之幸。」
「我差一點想從此埋名……」
「廢話,公道哪能不討。」
就在此刻,金老四匆匆進人小店。
「怎麼樣?」老人迫不及待地問。
「司徒大俠仍然下落不明。」
「紀家怎麼說?」
「我看見紀大妞,不是她們干的。」
「你小子能斷定?」
「能察言觀色,再加上那不自量的妞對司徒大俠的死心塌地,十有九錯不了。」金老四在路上就想好了說詞。「十有八九,另外一成要是錯了呢?」
「您老人家……別這樣挑好不好。」金老四苦笑。
老人猛抓頭上的亂發,久久才拍了下桌子道︰「那小子非找到不可,只有他的快劍能對付那王八羔子,同時這也是他該挑的擔子。」說著瞪向金老四︰「小子,快吃快喝,填飽了就走,上天入地得把小子翻出來。」金老四拉椅子在下首坐下。
胖老板不待吩咐,主動添了碗筷,外加一大盤熟肉。
二更初起的時分。
翠園。
一輛雙套馬車緩緩駛出西門,趕車的一聲,揚起鞭子正要加速,一條人影從路邊現身,直立在路中央,趕車的放下鞭子,這是距西門不到三丈,門口高挑的氣死風燈還能照及,攔路的是個村姑打扮的少女」
馬車已停住。
「喂!你這是做什麼?」趕車的喝問「車里是什麼人?」
「咦!怪事,車里是什麼人與你何干?」
「快回答!」
「你有毛病?」
「你想死?」車里傳出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一個女人家怎麼這樣凶,沒來由到人家大門口來找碴,黑三,我們要趕路,別惹事費時間,好言好語打發她吧!」
趕車的喘了口大氣,道︰喂!我說姑娘,算拜托你讓路行不行?」
「不行,你說車里是什麼人?」
「封公子的家小。」
「到哪里去?」
「回鄉下娘家!」
「打開車門,人下來。姑娘我要檢查。」
「人下來……檢查……這算什麼?」
「算什麼都成,姑娘我說一不二。」
「你不怕被馬撞倒?」
「那你們就永遠到不了鄉下。」
車廂里又傳出那女人的聲音︰「姑娘,你是誰?」
村姑道︰「別管我是誰,出來!」
趕車的黑三怒哼了聲道︰「瘋子.懶得跟你歪纏。︰鞭子「叭!」地在空中一揮,兩匹馬立即昂頭起步……
村姑雙手前伸亮掌,作出攔阻之勢。
「吐嚕嚕!」兩匹馬發出一個怪聲.前蹄一屈,趴伏下來,趕車的身手卻也靈便.迅捷地躍落地面。
「啊!」車廂里傳出一聲尖叫。
趕車的正待發作,低頭一看兩匹馬寂然不動,像是已經死了,登時僵住,無聲無息,一抬手便斃了兩匹壯健馬,太駭人了。
「什麼事?」一個人步出園門.迅快地接近馬車,是個衣著華麗的年輕人,站定之後.目光一掃現場,然後停在村姑身上,厲聲道︰「到底怎麼回事?」
「這位……姑娘要搜車!」馬車里的女人聲音。
「兩匹馬報銷了!」黑三接了一句。
「姑娘,你……」年輕公子緊皺眉頭。
「你就是封子丹?」
「不錯,在下正是,姑娘是……」
「我姓紀!」
「哦!紀姑娘,不知……有何指教?」
村姑裝束的,正是紀大妞。
「我要檢查馬車!」紀大妞冷冷地說。
「檢查馬車?」封子丹臉上現出了茫然之色︰「馬車里是內眷,娘家有事急著趕回,姑娘能見告原因麼?」
「封子丹,多一句話也不要問。」「好吧!在下不是江湖中人,無所謂面子問題,青鳳,一車!」封子丹表現出膽小如鼠,但求無事的姿態。
黑三上前打車簾,一個體態妖饒的少婦從車廂里鑽了Z來,封子丹立即伸手挽扶,雙雙退站一邊。
紀大妞步到車門邊,仔細察看了一番,退回原位。
「姑娘滿意了?」
「不滿意!」
「什麼?」封子丹驚叫︰「在下不明白……」
「封子丹,你心里明白不過,現在你給姑娘我帶路。」
「帶路?」
「對,我要欣賞一下園里的布置。」
「姑娘,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說過了,我對翠園的布置很感興趣。」
「好!」封子丹點點頭,臉上是哭笑不得的表情,推了身過的簌簌發抖的少婦︰「青鳳,你回進車里去。」然後向黑三揮手道︰換馬,照舊上路。」
「是!」黑三應了一聲。
少婦歪歪扭扭地回進車廂。
「姑娘請!」
「你在前面帶路!」
封了丹大聲道︰「青鳳,你回去放心辦你家里的事,此地不必擔心,過兩天我親自來接你。」說完,抬手向紀大妞作了一個「請」的手勢,轉身舉步。
紀大妞跟了上去。
「封子丹,听著,安分些,我一抬手就可以要你的命。」森冷的聲音,帶煞的語調,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姑娘,在下一向安分。」
「哼!」
「姑娘先請到客廳……」
「我不是來做客的。」
進了園門,木石亭台在暗影中隱約浮現。
一個下人模樣的中年婦人迎面走來,呆了一呆才福了下去︰「公子好!」
「旺嫂,你的事都做完了?」
封子丹止步問。
「全料理完了!」
「你到哪兒去?」
「忙完了松松筋骨。」
「備酒菜,今晚有客,記住,是貴客。」
「是!」
封子丹又起步,回頭望了身後的紀大妞一眼。
「小園不大,但也寬廣,姑娘準備如何游賞?是整個地看一遍,還是選擇比較悅目的處所走走?」
「帶我到後院西耳房的地窖。」
「地窖?」封子丹驚叫起來。
「不錯!」紀大妞的眸光變成了利刃。
「這……姑娘為什麼……要看地窖?」
「跟看馬車的理由一樣。」
「在下實在不明白姑娘的……」
「少廢話,快帶路。」
「在下不過問江湖事,也沒跟人結怨……」
「封于丹,姑娘我不喜歡看人演示,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明白,現在半句廢話也不要說,一切照我的話做。」
「請吧!」
穿花徑,繞亭台,不久來到了有正式規格的後院,進入西耳房,後院里大部分的房間都亮著燈火,由于兩人是悄悄行動,所以沒有驚動任何人。耳房客廳正中壁上掛了一幅吳道子的大士像,真品膺品不得而知,紀大妞不是鑒賞家。
封子丹哭喪著臉,掀起書軸,在壁間按了按八仙桌緩緩自動移開,露出了地下室的人口,石階伸入黑暗中。封子丹順手拿起來桌上的燭台,不等紀大妞開口,持燭跨進地下室的暗門,紀大妞四下掃了一眼,跟著踏上石階。
地窖不深,轉眼即到。
封于丹高舉著蠟燭照明。
窖里寬廣約莫兩丈,有床罩桌椅洗漱用具,仿佛小客棧的房間,只是少了窗子。
紀大妞人長得不起眼,心思可細密,她察看了床上的被褥,角落的臉盆,面巾,桌面上的油漬殘屑,然後冷笑一聲,轉身面對著封子丹道︰「有人住過?」
「這……是,下人犯了錯,關在這兒思過。」
「人呢?」
「哦!人……放出去了。」
「少裝蒜,我問你關在這里的人到哪里去了?」
「姑娘是說誰呀?」封子丹滿面迷惑之色。
「司徒明月!」紀大妞一字一頓有力地說出來。
「司徒明月?舍下並沒有叫……」封子丹皺眉。
「封于丹,你好好听著,司徒明月被你使詐點倒,幽囚在這地窖,還有個金黃色的布蒙面的跟你合手,他就是‘金劍幫’密使,先化身‘無頭人’,現在又改了形象,你們要以司徒明月作為應敵的王牌,對是不對?」
封子丹面色慘變,連退了兩步道︰「姑娘說的……在下一句也不懂。」
「封子丹,要等我血洗翠園和另兩處秘窩你才懂,是不是?」紀大妞眸子里射出可怕殺芒,口角拉下來。
「姑娘,你……」封于丹的臉皮子在抖動。
「如果不交出人來,我把你撕碎在地窖里。」
封于丹做夢也估不到這村姑型的可怕少女對經過的情況竟然知道得一絲不漏,這秘密是如何泄出去的?
「姑娘,先請到外面客廳……」
「我要你在此地說!」
封子丹的神色突然回復正常,聳肩笑了笑,在面對強敵生死交關之際,轉變得這麼快,而且居然笑得出來,這是反常的度外,準備豁出去,一個是突然有了倚恃,他是哪一種情況?
「姑娘,在下不可以先問一句話麼?」
「可以,只限一句。」
「姑娘與司徒明月是什麼關系?」
「朋友!」紀大妞回答得很干脆而且肯定。
「可是據在下所知……」
「住口,只許問一句,下面你說人在何處?」
「如果在下說根本就沒這回事呢?」
「那我現在就要你的命,而且保證你會死得很慘。」血淋淋的話,配合上她的眼楮的神情,絕對沒有半個字是假的,而且她絕對辦得到。
封子丹的眼珠子滴溜溜轉動了幾下,道︰「在下相信姑娘有這能耐,不過……姑娘忽略了兩樣事,如果姑娘願意听,在下就說出來,否則的話現在就可以動手。」
一副若有所恃,完全不在乎的樣子,事實顯示,他絕對不是如表面所看到的公子。
紀大妞不是火爆性格的人,而且還是女人,所以踫到這種對象這種情況時便會冷靜,而且有所考慮。
「你無妨說說看?」「好!在下就說,頭一樣,姑娘能在舉手之間擊斃兩匹馬.表現了功力之高,但在下是人,不是牲口,所以不能相提並論;第二樣,此地是在下的家,有什麼意想不到的巧妙布置只有在下最清楚,用功未必一定管用。」
應該是事實,因為很合情理。
紀大妞不得不認真考慮了。
沉默了片刻。
「我取你的性命只在抬手之間,縱使你這間地窖滿布機關,你也沒時間采取行動,這點你封子丹相信麼?」
「不相信,因為在下在進入地窯之時已經采取了行動,而且萬勿一失的措施,如果不信可以馬上試試。」他說的非常有把握,絕不像是在蒙人。
紀大妞有些困惑,對方是在自己監視下帶路的,除了在進門之後他跟那叫旺嫂的交談了兩句話之處便沒什麼異樣的舉動,莫非問題在那個婦人身上?但又不能就此罷休,看對方的舉止言詞相當賊滑,絕不能被他蒙弄。
「姑娘我不信這個邪。」
「等事實證明了姑娘就相信。」封于丹笑了又道︰「比如說現在……」話聲中,手中燭台閃電擲向紀大妞。
雙方距離只有三四步,等于是寸尺相對,月兌手即到。
也是本能的反應,紀大妞旋開,拍出一掌,燭台飛向窖壁,也就是在同一時間,封子丹已經閃出地窖門,說是同時也許還慢了一丁點,封子丹擲燭與後彈是一個動作,紀大妞旋身之時他已經到了門外。
「砰!」地一聲,燭台反彈落熄滅,地窖里頓呈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緊接著地窖門關閉的聲音,事出猝然,紀大妞連轉念的時間都沒有。
現在,她有轉念時間了,但已經失去了機會,而且變成了籠中之鳥。
這就是封了丹所謂的布置。
樹蒙騙是最窮囊的事,栽得非常不值,紀大妞肺都幾乎氣炸,但惱火並不能解決問題,她不能坐以待斃。
一道亮光從斜上方射出,直嚴在紀大妞身上,可以看出壁間有個碗大的孔,這地窖另有布置倒不是完全騙人。
「紀大妞,如果你一個大活人在地窖里慢慢變成一堆骨個,在下相信永遠不會有人知道。」
封子丹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人,但卻字字清晰,就像響在耳朵邊。
「封子丹,那你會後海三輩子。」
「就算後悔十輩子你也看不到,對不對?」
「你的算盤打得太如意了。」
「你能化成空氣出地窖?」
「也許!」
「哈哈哈哈……」封子丹得意地大笑。
「封子丹,你很快就會哭不出來。」
紀大妞邊說邊轉動目光,壁洞的光亮給了她極大幫助,使她能度量窖里的形勢,她認準的是地窖門,但她並沒有去試探開這樞紐,心里已經有了打算。
「紀姑娘,在下生來愛花,但愛的是名花,艷麗之花,對既不香也不美的草花卻是沒有胃口,所以只好讓你一個人在地窖里忍受孤單。」封于丹這幾句話既卑鄙又下流,完全不堪入耳,對一個少女,更是極大的侮辱。
「封子丹,你將為你說的話付出相當代價。」
「對,如果你還有機會收取的話。」
「你等著瞧!」
「哈哈哈哈……」燈光隱去,笑聲也告寂然。
地窖內又恢復漆黑,由于剛剛壁洞的光柱極強,在突然熄滅之後,感覺上眼前還有暗光在浮動。
紀大妞立即采取預定的行動,轉身,照原先測定的角度位置亮掌推出,第一次,她用上了十成功力,為了不給對方再有旋展鬼域伎倆的機會,必須一舉奏功。
整個地窖起了震動,沒有聲音,仿佛有感的地震。
地窖門開了,由于地道淺,石階上端有燈光映人。
紀大紐這一招的確很妙,也只有最聰明的人才想得出來;這類能自動啟閉的機關暗門多半中空內藏機紐,即使不是全空,至少有部分中空,如果以某種特殊的功力震開或破壞機括便會樞紐失效,要不是深諸機關消息,外行人盲目模索的話,恐怕一輩子也辦不到。
上面傳來話聲「剛剛是地震?」
「很像!」
「會不會是那鬼丫頭搗鬼?」
「可能,她能一舉手震死兩匹拉車的駿馬……」
「我們下去……」後面的半句話再也吐不出來。
紀大妞在廳里。
對話的是一高一矮兩名黑衣漢子,眼瞪大,臉孔卻已扭歪。
外面的暗門沒關,否則紀大妞要出來得再費點力氣。
「姑……姑娘……」高個子的結結巴巴,似乎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但顯而易見他是個怕死的角色。
紀大妞死里逃生,恨滿心頭,她不想浪費時間,眸光一閃,有了主意,單掌一揚,照向那矮個子的。
矮個子的身軀震顫了一下,慘哼半聲,張口射出一股血箭,正好噴灑在那幅掛在正中間的觀音大士立軸上,刺目的色彩爆開,像一簇渲染的艷山紅,然後條條紅蛇掛下,人跟著栽倒地面。
高個子的臉上失去了血色.像塊漂不淨的白布。
「你說,封子丹人在何處?」
「在……在……」
「快說!」
「在……後面上房。」
「司徒明月囚禁在什麼地方?」
「他……他已經……被送走了。」
「被送走了?」紀大妞殺氣沖天。
「是……被送……」
「送往何處?」
「不……知道。」高個子抖得像發了寒瘧。
「如何送走的?」紀大妞迫前一步。
「轎子……從後門,就是……姑娘攔住前門馬車的同時,司徒……大俠被改裝成女人用轎子抬走。」
紀大妞立即想到進園之時.旺嫂回答封子丹那句話「全料理完了」指的就是這回事︰封子丹的確夠詭詐,料定有人會上門,來了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手掌再楊,慘哼立起,她連看都不看,出廳朝後面奔去。
不見半個人影,全聞風潛藏了。
懷著滿月復的殺機和憤火,紀大妞離開翠園,,她沒暇搜殺封子丹,目前最要緊的是探司徒明日的下落。
往西的官道上,一乘小轎匆匆而行。
月黑夜,路少行人.轎行如飛,抬轎的腳力實在驚人。
一盞白燈籠,泛著慘淡的光暈。轎子來到,停下。
靠路邊的一座碑亭,白紙燈籠掛在亭柱上,亭外地上擺著一口白木棺材,棺前插著引路幡,格上覆著黑印布罩,繩杠未除,亭子里七八個人坐地,其中一個披麻帶孝,原來是長途發樞子的,不用說是客死異鄉,歸里安葬的人。
小轎一停,那名孝子立即出亭迎了上前。
兩名轎夫回頭奔向來路,在一箭之外隱人道旁,行動快捷而利落,顯然是會家子而且身手不賴,緊接著;一條人影迅快移來,是個女的,天黑,看不清面目長相,但從體態輪廓看來,身材是第一流的。
「一路平安?」
「幸而無事!」女的回答,聲音很嗲帶著磁性。
孝子上前一步,把轎簾掀了向上,朝里張了張。
「沒發現什麼扎眼的人物?」
「沒有。
「我們盡量快……」
「行動吧!」
「百合姐,我們將有一段長時間不能……」
「哼,女人到處是,我不信你四喜子會那麼安分。」
「百合姐,我可以發誓……」
「算了吧,心里賭咒腳底下畫不字,你四喜子是只饞嘴貓,不偷腥就真的要天打雷劈,少跟我來這一套。」
「好姐姐,嘻嘻,讓我……模一模,親一下……」
「四喜子,壞了事你的小腦袋瓜可就難保了,現在是什麼地方什麼時候?快叫他們辦事,我還想活下去。」叫四喜子的孝子模了模脖子,回身做了個手勢。碑亭里的扛夫們立即起身出亭,走近棺材,打開棺蓋,然後垂手待命。
叫百合的女子從轎子里拉出一個體型高大的女人,四喜子立刻弓身背在背上,快步走向棺材,由兩名扛夫協力把高大的女人放人棺材,然後很快地上蓋封棺。
百合高舉右臂揮了揮,鑽進轎中,拉下轎簾。
「當!當」小鑼敲響,四喜子拔起插在棺前地上的引路幡舉步前導,四個人抬棺起行,另兩名轎夫奔回轎邊。
「來路很平靜!」轎夫之一面向轎簾。
「希望如此。」百合回答。
「我們回頭吧?」
「岔向路左。」
「姑娘,左邊是野地,沒路。」
「到時就會有,快走!」
發樞的一行已經過去,沒人夜幕之中。
轎夫抬起轎子離官道偏投向路左野地。
靠近城牆腳路邊的一間半倒破屋,圍牆只剩下半人高,紀大妞與一個有錢人家丫環打扮的小女孩站在圍牆里。
「大姐姐,我知道他們把那位司徒大俠送到什麼地方。」小丫環閃動著亮晶晶的眼楮,看樣子很伶俐。
「什麼地方,快說。」
「洛陽!」
「洛陽……你怎麼知道?」
「我是偷偷听封公子和一個用黃布套套住頭臉的人在商量時說的,封公子管那怪人叫老大,他很听他的話。」
「那怪人什麼長相?」
「我沒見過他的臉,他每次到翠園時間都很短,不知道怎樣來也不知道怎樣走,我是侍候封公子的,所以有時會踫到,但他們談話都把我支使開。」頓了頓又道︰「這一次要不是我偷听到封公子要人殺我,我一定死在園子里,要不是湊巧踫上大姐姐,我還是逃不了。」
「封公子為何要派人殺你?」
「因為‘七巧燕’符易水認我作他的義大,義父是他們害死的……他們說,不能留下禍胎。」小丫環聲音帶哭︰「大姐姐,他們不會放過我的,我是逃荒時被人收養賣進翠園的,沒地方可去……」她抽咽起來。
「小香,我很感謝你提供了司徒大俠的消息,可是我現在有重要的事要辦,這……怎麼安頓你呢?」紀大妞搓著雙手。
一條人影從牆外走過。
「老四!」紀大妞眼尖,一眼看出過路之人。
金老四止步,發現牆缺子里的紀大妞,忙回身躍進。
「是紀姑娘!」
「老四,沒時間細說,你立即上路順官道西向洛陽,追一頂轎子,司徒明月被封子丹改裝成女人送走了。」
「有這等事,紀姑娘……」
「爭取時間,你快上路,我辦完件事就來追你。」
「好!」金老四有一百個疑問也不能問了,掃了小香一眼,匆匆彈身奔離。
「小香!」紀大妞吐一口大氣︰「是你運氣好,這麼巧踫上接力的人,現在我帶你到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走!」
兩人離開破屋。
金老四一路向西。
他問過三個行人,五間當路的店鋪,證實半個時辰之前有一頂小轎和一行發櫃子的經過;本來他打听的是轎子,但因為發樞子趕夜路是稀罕的事,所以多嘴人一並告訴了他,當然,他的目標仍是轎子。
他的行動並不快,他是盯蹤踩線的專家,而被盯蹤的不用說會盡量設法逃避,所以他必須憑借他的特殊本領和經驗沿途留意任何一般人家忽略的蛛絲馬跡,專家,自有他的一套。
眼前是碑亭。
換了別人,如果不想歇腳必定會照直前進,但金老四不同,他進去了,仔細觀察了一番,他發現不久前有人在這里歇過腳而且人數不少。
出亭,觀察路面,塵土上留下痕跡證實了曾經在此停留過的是發樞子的,雖然天色很暗,但他練有夜眼,能看出別人看不見的。根據踩到的紅素,依時間判斷,樞子與轎子雖因速度不同而有先後,但一定會在路上交錯,追上發樞子的便可探到轎子的消息。
他並不急,從容上路,走出十丈不到,他突然停下來,仔細觀察路面仿佛在尋找什麼細小的東西;前進,後退,橫行,然後低著頭往回走,趕過碑亭,他又停下來,點點頭,哺哺自語道︰「轎子在此地停過,而且不再前進,兩人抬轎涉度要相等成一條線,腳印到此而止,多半是轉了方向,可是此地沒岔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