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碧樓」是什麼地方?「涵碧樓」不是一座青樓嗎?那麼該是妓女「交易」的所在地啊!
怎麼又會使各階層的人士肅然起敬?
是的,「涵碧樓」是一座青樓,但是它跟別的青樓不同的是︰一,它賣藝不賣身,」涵碧樓」里有的是色藝雙絕的女子,有的精通六藝,有的博學廣聞,有的精于技擊,精于歌藝,或精于曲譜,或善于舞誦,或善于酬酢,或擅于射技,或擅于女紅,或茗茶,或釀酒,皆有成就。許多專程而來的客人,有的是為求見紅粉知音而來,有的是想一睹絕色,有些簡直是來拜師學藝的。這些藝妓們已不是「妓」了,她們賣藝不賣身,絕不與客人胡混,但兩情相悅的繾綣纏綿卻是允可的。有些甚至婚嫁之後,仍願回到這「涵碧樓」維生,但大多數的,還是玉潔冰清的含苞少女。
二,它不尊富而棄貧,這是一般的青樓所根本做不到的。不單富有的人能來「涵碧樓」,貧窮的人,也是一樣。武人自是歡迎,文士亦然。但凡是想動歪念婬思頭的人,通常只有兩種下場︰在「涵碧樓」里,不是被打出去就是被攆出去,武功地位身份高低,都一視同仁。
那「涵碧樓」的收入又是靠什麼以維持的呢?貧窮的人來「涵碧樓」,可能分文不取,但有錢的人,難免解囊捐獻——如果有人裝窮,只怕誰也逃不過歐陽掃月的一雙利眼。
窮的人,意志消沉,來到「涵碧樓」,往往因知已相重,備受勉勵,便洗心革面,作出一番大事業來的,大有人在。「涵碧樓」竟成了教化之地,這些由貧至富的人,往往不致忘本,日後便對「涵碧樓」有感激之心。這些人當中,有些是風流名士,有的甚至是朝廷大將,縣吏或捕役。別的青樓,女人們都堅阻自己的丈夫進去,但對于「涵碧樓」,有些女人眼看自己的丈夫或兒子不成材,巴不得快快推他進「涵碧樓」一趟,去學學好回來。
「涵碧樓」佔地極廣,風景清雅,面山臨海,正是勝地。四海之內,慕名而來的人多不勝數。
樓主歐陽掃月,精技擊,六藝稱絕,曾艷絕一時,現在徐娘半老,江湖上人人敬重。無數弱女于,從強盜寨里逃出來的,從大饑荒中逃出來的,從別的妓院中逃出來的,讓她一手救活的,數以百計。
歐陽掃月的兩名義女,公孫幽蘭及公孫月蘭,乃「涵碧樓」之艷色佳麗。她們原是一對可憐之姊妹,身世飄零,父母早亡,經歐陽掃月一手帶大。姊妹二人,好詩詞,擅劍術,善歌舞,公孫幽蘭精于琶琵,公孫月蘭精于古箏,二人在琴箏中藏劍,故彈奏之時,有龍吟之聲,楚音絕韻,五湖四海,無人能及。
「涵碧樓」中,除這三人武功是江湖上第一流高手外,其他的多是武功平平,不過,江湖一般幫派,絕少敢惹「涵碧樓」,因那只是招引眾怒,說不定會惹起武林中其他勢力反噬。再說歐陽大娘及公孫姊妹要打發他們,也易如反掌。一般有實力地位的幫派,也不致會去招惹「涵碧樓」,一因「涵碧樓」並不多管閑事,又不囂張,而且也不與人爭雄斗勝。況且,縱是武林中人、江湖漢子,都有潦倒的時候,誰敢說一輩于都不會有落難而受「涵碧樓」照顧的一天?另因「涵碧樓」與「試劍山莊」及「風雲鏢局」,十分友好,這三家一旦聯合,縱五幫十派七十二家聯手對付,也未必能討好得來!
但這些人里,自然沒有包括天下第一大幫「長笑幫」!
可是就算是「長笑幫」的人敢到「涵碧樓」生事,「涵碧樓」還是一樣叫他遭殃,今晚就是這樣。
華燈初上時,「涵碧樓」便熱鬧了起來了,不少英雄豪杰都出現于此地,但卻井然有序,毫不囂亂。
但是忽然之間,一聲女子尖叫卻從大門口傳了過來。歐陽掃月原本是在第三內廳內與三個人在談話,這三個人都不是平常的人,他們是崆峒派掌門人「飛大蜈蚣」崔一智,「丹鳳幫」幫主「飛絮」沈非非,以及「風雲鏢局」遠道而來的一名鏢師「過江龍」楊苦威。他們談得正酣,但在尖叫聲響起時,歐陽掃月便不見了,她已到了大門口,這麼多年以來,不管「涵碧樓」哪一處有亂子,她都能即時趕去,無論是在做什麼事,無論是在什麼時候。
大門口站著三個人,中間是一個身形魁梧的老人,但一臉陰鴛之色;旁邊的是一名文士模樣的人,臉白無須,但長相十分猥瑣;另一名是一個胡須大漢,站在那兒就象一座小型的山。那名老人雙目發出精光,凶惡至極,左手執著一名少女的玉腕。那名少女正萬分驚惶。
但無奈又掙月兌不出,俏生生的一邊玉頰,已被人摑得腫起了一大塊。
一大群人己聞聲圍了過來,很多人在問「什麼事,什麼事」,只听那威猛的老人嚷道︰
「臭婊子,開什麼瓦子,連招待客人也不會!」
「她究竟有什麼開罪閣下之處啊?」有一名客人問道。
「開罪什麼?老子有的是銀兩,要她作什麼,便得作什麼!」
「朋友,你弄錯了吧,你若要尋樂于,到別的妓院去吧,這兒可不是你作威作福的地方,你活了這樣一大把年紀了,也該自重一點了。」
話未說完,這人的牙齒已被打飛,人也跌了出去。
「你敢打人!你敢打人!」
又有人沖了過去,這次是那虯髯大漢迎上來,一手一個,又把兩個人打得倒下地去。
「揍他!揍他!讓他們知道什麼是王法!」更多的人打抱不平,沖了上來。
只听中年文士笑道︰「你們要打嗎?好,咱們‘血魂鏢局’也不是好惹的!」
沖上來的人立時有大部分退了回去,其他的人都被他們的朋友拖住︰「你不能去送死呀!」
「為什麼?」
「他們是‘血魂鏢局’的人,看來正是‘血魂鏢局’局主‘血魂神掌’洛天池,副局主‘袖里日月’沈七山及‘丈二金剛’馬仇夫呵,惹不得也!惹不得也!」
立時又有幾個人退回去了,剩下的幾個人,義憤填胸,怒道︰「是‘血魂鏢局’的人,作惡多端,我更要打!」
「可是你別忘了,‘血魂鏢局’有‘長笑幫’作後台!」
此語一出,幾乎全部都退回去,只有一位相貌堂堂的華服青年,仍留下來,迅速月兌去錦袍,大喝道︰「你們都怕‘長笑幫’,我‘玉麒麟’單青鋒就不怕!看拳!」
雙拳「虎虎」有聲,直攻洛天池。「丈二金剛」馬仇夫從旁運掌一架,單青鋒轉移目標,力攻馬仇夫,兩人就在廳中打了起來。
單青鋒的「伏虎拳」,是經過一番苦心鍛煉的,論招式,自在馬仇夫之上,壞就壞在馬仇夫力大如牛,且高出單青鋒不止一個頭,單青鋒總是難于近身,唯單青鋒十分大膽,狠命出擊,竟把「丈二金剛」弄得手忙腳亂。
「袖里日月」沈七山忽然閃入戰團里面,單青鋒一愕,舉拳欲打,沈七山一揚折扇,笑道︰「不不,不要打,小英雄,你听我說——」
單青鋒住了手,正欲听他要說什麼,沈七山折扇一合,閃電一般點了單青鋒的「軟穴」,單青鋒怒叱道︰「你——!」即軟倒下去,馬仇夫趁機一拳,把單青鋒的鼻子打開了花。
旁觀的人紛紛叱喝道︰「你怎能——!」
沈七山咯咯笑道︰「我怎麼不能?敢得罪我們‘血魂鏢局’,我還要把你全部牙齒都敲下來!」聲隨語落,沈七山一扇點下,直敲地上單青鋒的嘴唇。
忽然一物掠起,如閃電一般打在沈七山嘴上,「拍」一聲,直嵌入沈七山嘴中,沈七山慌忙把它吐出後,發現是一只雞腿,連同三只帶血的牙齒!
「不用全部,三只就夠了,要你牙齒,又沒有什麼用,三只已經太多了。」只見一位如花一般的女子,青絲及腰,玉頰生春,一身水綠色長裙,手抱琵琶,盈盈走了出來。
有人叫了出來︰「公孫大小姐。」那美人一笑。
不知何時,場中又多了一女子,天藍色羅裙,梟動生姿,濃密的劉海微掩細美的秀額,雪玉般的肌膚,映著水仙一般的笑容,細細十指,卻閃電一般解開了「玉麒麟」單青鋒的穴道。單青鋒一個虎躍起身,恭身道︰「謝謝姑娘。」
那女子展顏一笑,猶如春花怒綻山澗,看痴了眾人,只听她嬌嬌細細的聲音說道︰「公子何必言謝。閣下能威武不屈,志不可奪,為眾人所不敢,賤妾又何敢受禮!」
單青鋒長嘆一聲,道︰「你就是公孫二姑娘。」
那女子一揚膝上古箏,婉然笑道︰「賤妾便是,那是我姊姊。」
單青鋒頓足道︰「我單青鋒不遠千里而來,為的是一睹紅顏絕色,實不相瞞,在下原有非份之想,是謂君子好逑,在所難免,誰知一見小姐,始知何謂自慚形穢!好,就此別過。」返身欲去,只听公孫月蘭輕聲道︰「公子請稍候,誰傷公子,讓賤妾代為報仇!」
話才說完,忽然玉手一揮,一連在古箏上彈拂響了幾個音節,場中人一听,只覺玉調清音,令人精神一振,唯獨是馬仇夫听來,卻覺心頭大震,震耳欲聾,幾連步樁也把不住。
公孫月蘭忽然掠起,一個「鳳拳」,疾電般敲在「丈二金剛」的鼻梁上,高大如斯的馬仇夫,立時被打飛出去,全場的人都听到他鼻骨碎裂的聲響。
沈七山剛被打月兌了牙齒,正一臉狼狽,找人泄忿之際,看到公孫月蘭竟然出手,大喝一聲,道︰「臭婊子,讓老子要你好看!」
公孫幽蘭一個閃身,攔在他面俞,笑道︰「你也很好看嘛!」
一共說了六個字,但出手如電,連沈七山也不知對方如何出手,左右雙頰便一連挨了六掌,被打得整張臉部都紅腫了起來,著實好看,眾人大笑不己。
這一來,氣壞了洛天池,眼看自己的人在兩個黃毛丫頭手下丟盡了臉,不禁氣得吹須瞪眼,吼道,「叫你們的樓主滾出來!」
「不用叫了,我不是在你的面前嗎?」
眼前一花,一中年美婦已在洛大池身前,洛天池不禁「喔」了一聲,嚇退了一步,強作鎮定地道︰「你就是歐陽掃月麼?你看你的奴才們如何待客人的?」
歐陽掃月笑道︰「這得要看你們是如何對待主人了。」說著伸手指一指洛天池扣著的那女子之手腕。「血魂神掌」洛天池老臉一紅,放開右手,指著歐陽掃月大吼道︰「賤婦,你這是找死,試試老夫的‘血魂神掌’!」
在歐陽掃月身旁的「飛天蜈蚣」崔一智,「飛絮」沈非非及「過江龍」揚苦威皆欲出手,歐陽掃月出手一攔,笑道︰「三位請歇,讓我來對付這老頭兒,他若能接得了我五劍,我自拆‘涵碧樓’招牌,若他逃不了我三劍,很簡單,他跛一條腿回他的‘血魂鏢局’。」
結果無庸置疑。
正如傳說中所言︰在「涵碧樓」里鬧事的,不是被打出去的就是被攆出去,「血魂鏢局」的總掌教「丈二金剛」馬仇夫是屬于前者,「血魂鏢局」的副局主「袖里日月」沈七山是後者,至于「血魂鏢局」的局主呢?「血魂神掌」洛大池是走出去的,不過他腿上多了一個劍孔,如果不是歐陽掃月在第四劍時特意劃歪了一點,只怕他就不止是跛下半輩子而是根本沒有下半輩子了!
曾白水拖著曾丹鳳走出去後,整座鐵鐫的大廳,空無一物,全然死寂,但室內卻漸漸熱了起來,尤其是方振眉等所站的地面和頭上面的鐵板,更漸燙手起來。
方振眉卻一直笑著,和司徒輕燕及司徒天心正談著話,並有意要逗他們也開心起來,「你們是怎麼樣又給抓起來的?」
「我們也不知道,」司徒輕燕道,「我們在前面走著,忽然有人在後面點了我們的‘暈穴’,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不,我是被點「曲池穴’的,我雖動彈不得,但神智卻很清醒,可惜我是俯撲下去的,所以什麼也看不見。」司徒天心回憶道,「不過,隨我們一齊走的幾名守衛,好象是完全沒有掙扎便倒下去似的,可見來人武功之高了。」
「完全沒有掙扎?」方振眉皺眉道。
「是啊!」司徒天心唯恐方振眉不相信,是故越發堅決地道。
「哦?」方振眉沉吟了一下子。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司徒輕燕終于急了起來。
方振眉笑道︰「什麼怎麼辦?」
司徒輕燕跺腳道︰「他們要燒死我們呀!難道你真的想吃烤鴨子麼?」
方振眉笑笑道︰「現在我們還未被烤熟,是麼?現在就吃,味道欠佳。」
司徒輕燕來回走動,終于眼圈兒紅了,嗚咽道︰「方公子,都是我們害了你,害了你陪我們一齊死。」
地上的鐵板已漸漸燙人了,司徒天心跳了起來,道︰「我來劈柵!」一連劈了幾掌,鐵柵連搖也不搖,他卻按著手掌‘噓噓’呼痛。
方振眉笑道︰「要是這鐵柵可以劈得開,曾白水也不會用它來關我們了。這‘長笑幫’幫主確是霸主梟雄,而且智謀無雙。他先用‘血河神劍’作餌,讓我們在勝中不慎而落人他圈套里。他把我困在這里,不再冒險令人殺我,以免我們趁機月兌危。他只用火攻——最慢又最痛苦地把我們燒死!」
司徒天心听得顫抖了起來︰「那,那我們該怎麼辦?」
司徒輕燕嬌叱道︰「小弟,你怕死了麼?」
司徒天心小小的胸膛立刻挺得直直的,道︰「怕死?司徒家沒有怕死的人!」一面雙腿仍然禁不住的在發抖。
方振眉笑道︰「既然不怕死,我們何不干脆聊聊天?」
司徒天心一拍後腦,叫道︰「可是……難道我們就在這兒等死麼?」
方振眉笑道︰「如果不等死,那該做什麼?」
司徒天心頓足道︰「這……至少也得想想辦法呀!」
方振眉皺眉道︰「辦法?」
司徒天心道︰「對,想辦法。」
方振眉一笑道︰「辦法是有的。」
司徒輕燕及司徒天心俱喜出望外,一齊趨近,急急問道︰「什麼辦法呀?說出來听听。」
方振眉一攤手道︰「可是現在還沒有想出來。」
司徒輕燕「噫」了一聲,似是十分失望。司徒天心的眼楮發了亮,忽然之間,對這方振眉竟有興趣起來了。
「方叔叔,你真的不怕死?」
「你听誰說的?」方振眉皺眉道。
「人人都這樣說的,英雄是不怕死的。方叔叔,我想做個英雄,你教我怎樣才不怕死,好不好?」
司徒輕燕也好奇地趨近來听方振眉的回答,方振眉呵呵一陣大笑,說道︰「你听那些人胡說,英雄更加愛惜生命,不過,當別人的生命也同樣重要,而且許多人的生命加起來要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時候,可以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來保存別人的性命罷了。」
「那麼叔叔你也怕死了?」司徒天心睜大了不信的眼楮道。
「怕,簡直怕得要命。」
司徒天心愕住了好一會才道︰「我不相信,叔叔是騙我的。叔叔,怎麼才能夠做到不怕死呢?」
方振眉被纏得又好氣,又好笑,只好道︰「象現在,你要學會不怕死,先得學會臨危不亂,處變不驚。」
司徒天心哈哈拍手笑道︰「那叔叔既不亂,也不驚,不就是承認不怕死了嗎?我也不怕死,但我怕鬼。叔叔最怕什麼呢?」
這孩子畢竟年紀還小,說著說著,似已把被困而且即將被活活烤死的事忘得一干二淨了。方振眉似笑非笑,望了痴痴地看著自己的司徒輕燕一眼,苦笑道︰「蟑螂。」
夜漸深沉。
四周寧靜得象什麼似的,月明如秋水,從窗外灑入「涵碧樓」的長廊上。有十七八位窕窕盈盈的少女們正蓮步輕輕,羅裙飄飄,抬級上了樓,又各自分散回房去了。
只剩下兩名動人的少女,一名身著水綠衣裙,手抱琵琶;另一名水藍長衫,手攜古箏。
兩人喁喁細語,再上了另一道樓梯。她們正是公孫幽蘭及公孫月蘭姊妹。
一上三樓,高處憑欄,那照過有年華滄桑有明月,平平靜靜得令人心清心靜,正象輕紗一般罩落在長廊上。公孫姊妹看到月色如此淒楚,不禁怔了半響,公孫幽蘭道︰「好美的月色呵!」
公孫月蘭痴痴的望著月兒,道︰「又一個月圓時候了。」
公孫幽蘭「噗嗤」一聲,笑道︰「我說妹妹呀,你當真以為我不曉得你在想什麼?」
公孫月蘭紅了臉,陣道︰「就是你!就是你!滿腦子鬼心思!」
公孫幽蘭知道說中了公孫月蘭的心坎里,于是更是得意︰「哦,哦,你就滿腦子的主意哦,唉,又是月圓時候了,那位我是誰大俠呵,怎麼還不來,唉唷哎!」
公孫月蘭臉頰紅得象木槿花一般,頓足道︰「你,你笑人家,人家才不想他,鬼才想他呢!」
公孫幽蘭「嘎啊」了一聲,裝著恍然大悟的樣子道︰「哦哦,原來你對我是誰公子沒感情的呀,好啦,等下次他又來問‘幽蘭姐,請問月蘭妹妹在不在’時,我就告訴他‘我家妹妹不想見你,她說呀,鬼才想你’好啦!」
公孫月蘭急得跺足道︰「我不來了,你作弄人!」說著揚起了古箏,公孫幽蘭慌忙舉起琵琶輕輕一架,一面走一面笑道︰「好哇,我才不敢領教你的古箏呢,你今天一揚手間就打碎了那只牛的大鼻了,我的鼻子可要緊呢,你未嫁過去便會打姊姊了,日後不打丈夫才怪呢,嘻嘻嘻,下次他來時,看我告不告訴他。」一面笑著一面退回東廂去,進了房,「砰」
地把門關上,但銀鈴般的笑聲仍自門里傳出來。
等到公孫幽蘭消失後,公孫月蘭飛紅的臉頰好一會才紅暈漸退,月亮照在她的臉上,出奇的沉靜,出奇的白晰。公孫月蘭似是微微嘆息了一聲,隨手撥弄琴弦,慢慢踱回自己寢室之中。
室內的窗,也是開向明月的,清風徐人,公孫月蘭深深吸了一口氣,又不禁嘆息起來,正在這時,倏地一道人影掠入。
公孫月蘭猛地醒覺,叱道︰「誰?」
驀撲起,瞬息間擊出七掌。
「啪啪啪啪啪啪啪!」一連七掌,擊在那人的身上,那黑衣人半空一個斤斗,挨了七掌,只「哈哈」一笑,飄然落了下來。
公孫月蘭一听那熟悉的笑聲,不禁一呆,隨即又驚又喜的呼道︰「是你?」那黑衣人返身回來,正是我是誰,笑道︰「月蘭,冒昧闖入,讓你受驚了。」
公孫月蘭關切地道︰「適才我不知道是你,打你痛不痛?」
我是誰笑道︰「那是自己該死,挨打也是應該的。」
公孫月蘭高興得臉紅耳赤,嬌笑著道︰「你干嘛不從大門口進來呢?象個賊一樣——」
我是誰笑道︰「本來我想從大門口進來的,後來听到幽蘭姐和你那番話——」
公孫月蘭羞道︰「你都听到了?」
我是誰笑著點頭,公孫月蘭一雙粉拳不斷地擂了過去,一面跺足道︰「你使壞,你偷听人家講話——」
月亮躲進了雲層。
為了什麼?
難道月亮沒有相愛的對象?還是因為想起了太陽?
公孫月蘭幽幽地一嘆,道︰「你為什麼來?」
我是誰嘆息一聲,道︰「我是來向你辭行的。」
「辭行?」
「明晨我將與方振眉決一死戰。」
「方振眉!江南白衣振眉才子?」
「是。」
「為什麼要戰?」
「因為我承諾。」
「承諾?」
「唔。五年前,家母病危,全仗姨父照料,我趕去時,娘已在彌留狀態中,她老人家要我答應報還大恩,那時候,姨父還並不那麼罪惡昭彰的。」
「那你答應些什麼?」
「為了安慰娘,我答應了。那時曾白水什麼也沒有要我答應去做,只說答應他一件事就夠了。現在才知道那是他的詭計,因為答應他做一件事,可以是任何事。」
「哦。」
「所以三個月前方振眉入中原時,曾白水即命我殺方振眉!」
「方振眉是數百年來難得手不沾血的一位俠義之士,你忍心殺他?」
「不忍,但我不能愧對娘在天之靈。」我是誰滿心憂慮,向天長嘆道,「況且,我與他交手,敗多勝少,所以我決定,如我死于他手下,心服口服,咎由自取;若我能格斃之,必滅‘長笑幫’,逐曾白水,以慰他在天之靈。」
「唉。那實在不是好辦法。」公孫月蘭幽幽嘆道。
「但那是唯一的辦法了。」我是誰木然道。「大丈夫言而有信。我總不能不守然諾。」
月亮又自雲層悠然踱出來。
為了什麼?
難道,要清楚地照亮這人間的不如意?
我是誰輕輕的拍著倚在窗前的公孫月蘭的玉肩,沉聲道︰「月蘭,所以我來告辭。」
公孫月蘭並沒有回首,靜靜地道︰「你真的要戰?」
「是的。」
公孫月蘭道︰「那你告訴我,你們在什麼地方打?」
「不。」我是誰斷然地道。
「為什麼?」公孫月蘭愴然問道。
「我不想你去觀戰。」我是誰輕聲道,「你勿掛慮,如我還有命在,定必回來看你的。」
公孫月蘭愴然回身,原來雙目都是淚,明月照著兩行淚光。她顫聲道︰「為什麼你一定要去?……為什麼你一定要戰?」
我是誰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憐惜地用雙手輕撫著公孫月蘭月光下的臉龐,道︰「月蘭……」
月亮又再度藏進了雲層。
是為了什麼?
難道是月亮也不忍看人間分離場面?
「……今夜是決戰前夕。」
「所以你應該好好歇息。」
「不,我和你廝守到明天。」
「你什麼時候要走?」
「天亮前。」
「天亮前?」
「唔。」
「贖!」
「你不要難過,其實更無辜的,應該是方振眉。」
「此刻他不知在作什麼了?」
「不知道……也許……唉……我很敬佩他這個人,俠而不傲,豪而不霸……他此刻在做什麼呢?」
「也許在和我們一樣……也或許,正在看這輪明月,也或許在啃著烤鴨子……」
他們的呼吸聲漸漸急促了起來。月亮又從雲里出來,月華紛照,大地如洗,愛情一般的充滿天地間。
烤鴨子?
啃烤鴨子當然是賞心樂事,但被人當鴨子來烤,就一點也不樂了。
司徒輕燕與司徒天心,正是這樣。
奇怪的是,方振眉居然還是優游自在,象是正吃著烤鴨送酒,抬頭賞月一般。
關在這鐵柵里,卻連半絲月色也望不到。司徒天心忍不住去撞那鐵柵,又忍不住被撞得呱呱叫痛,恨恨地道︰「死鳥籠,臭鳥籠,看我不砸了你才怪!」
司徒輕燕忍不住也笑了︰「如果這是鳥籠,我們豈不是鳥?」可是她隨即發覺連這鐵柵己漸漸熱了起來時,便再也笑不出了,跳在方振眉面前問道︰「方叔叔,我們該怎麼辦呢?」
方振眉淡笑道︰「我正在想辦法。」
室內的熱力漸漸提高,三人衣衫漸濕,司徒天心頓足道︰「方叔叔,等你想出辦法時,我們都被烤熟了。」
司徒輕燕叱道︰「別吵著方叔叔想辦法。」
司徒天心求道︰「姐姐,你也想想辦法嘛!」
司徒輕燕沉吟了一會道︰「好,我想,我想……」好一會忽然道︰「啊!」
司徒天心喜道︰「有了?」
司徒輕燕叱道︰「我哪有什麼辦法!」轉首向方振眉問道︰「方叔叔,你想到辦法了沒有?」
方振眉笑道︰「還沒有。」
熱度更高了,三人已是衣衫盡濕,欄桿、地板皆熱起來,連坐也坐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