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烈正要把禁宮之鑰交與他妻子姜瑤鳳之際,兩個與死亡使者同一裝束的怪人,悄沒聲息的掩到.字文烈瞥見之下,不由俊面大變。
如果這兩個怪人,與負傷而遁的死亡使者同一身份,同等功力的話,情勢就相當危殆了,他自己力拼死亡使者,功力只恢復了八成,要接戰一人都很難.姜瑤鳳新傷初愈,白小玲因為替姜瑤風療傷損耗真元,正在調息,說什麼無法應付對方。
兩個形同鬼魅的白袍怪人,在距三人兩丈之處立定身形。
無形的恐怖氣氛,迫得人鼻息皆窒。
姜瑤鳳此刻神志已完全正常,對白袍怪人的出現.已沒有先時的異常恐怖。
宇文烈把禁宮之鑰朝姜瑤鳳手里一塞.沉聲道︰「快走,我擋住他們!」
姜瑤鳳一縮手,斷然道︰「不!」
字文烈不由大急,如果自己抵不住兩個白袍人之一,那姜瑤鳳當然更非另一白袍人和敵手,縱使加上白小玲,也屬徒然,後果實在不堪設想,當下栗聲道︰「你不走?」
「不」
「同歸于盡?」
「未見得!」
「你想到令尊的期望沒有?」
「這……不,我不能單獨離開!」
「娘子,你帶東西離開,我設法帶白姑娘月兌身!」
「相公,我是秉母命與你結合,你也許不以我為妻,但我卻以你為夫,夫妻同氣連枝,我不能這樣自私,生死總在一起!」言詞懇切,情義凜然,字文烈既慚且感,他想,自己對姜瑤鳳的態度與想法,也許錯了……
白袍怪人之一,雙目綠芒連閃,倏地怪笑一聲道︰「禁宮之鑰!」
宇文烈心頭一沉,寒聲道︰「兩位何方高人?」
「嘿嘿嘿嘿,死亡使者!」
又是死亡使者,字文烈迅速地把禁宮之鑰塞在姜瑤鳳手中,用力一推,大喝道︰「走!」
姜瑤鳳被這一推,跌撞出一丈亡外,但,她仍沒有走的意思。
宇文烈嗖的拔出了閻王劍,前車之鑒,他在功力未全復的情況下,不敢再以掌力和對方硬拼,一見姜瑤鳳仍呆立不動,不由心火大發,厲聲道︰「你再不走,我一輩子恨你!」
白相人之一,陰惻惻地道︰「走?作夢!」兩個白袍人詭異的目光,不時偷偷向正在調息的白小玲瞥上一眼。
姜瑤鳳猛一頓腳,淒厲的地︰「我走!」這一聲是用了極大的力量才說出來的,話聲中,嬌軀電閃而起……
「回去!」白影一閃,宇文烈根本來不及阻止,白袍人之一已把姜瑤鳳截回原地,行動之飄忽,功力之高深,的確已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死亡使者,江湖中從未听說過,對方到底是什麼來路?
宇文烈心膽皆寒,彈身向截阻姜瑤鳳的那死亡使者撲去。
閻王劍挾駭電奔雷之威,同時罩出,這一擊,大有使風雲為之變色亡勢。死亡使者霍地彈開丈外。
姜瑤鳳再度彈身而起,另一死亡使者,已如幽靈般凌空截到。
字文烈正待出手應援,那閃退的死亡使者,如濤掌力已告攻至。
「砰!」挾以一聲驚咱。姜瑤鳳與那死亡使者凌空對掌,死亡使者垂直落地;姜瑤鳳卻被震得倒翻三丈之外。
字文烈咬牙硬承對方一掌,閻王劍再度出手。
那死亡使者飄忽如魅,一晃而沒,掌力卻隨卷而至,惡斗遂告展開。
閻王劍只得一招,出手無功,尚屬首次,字文烈寒氣大冒。
一聲淒哼傳處,姜瑤鳳身形搖搖欲倒。接著,響起一陣刺耳懾神的陰森狂笑.禁宮之鑰已到了使者手中。
字文烈側眼一瞥,不由心頭狂震,心神略分,被對方一招迫得退了五步之多,忙收懾心神,勉強再戰,終因真力未復,一著失利,成了守多攻少之局。
那邊,姜瑤鳳厲叫一聲,撲向了面前的死亡使者。
素手揚處,連演三絕招,挾恨出手之下,這三招的威勢倒也未可小覷,死亡使者被迫得退了一個大步。但,畢竟是棋差一著,第四招出手,頓失凌厲。
暴喝聲中,慘哼立傳,姜瑤鳳以一連幾晃,栽子下去,恰巧跌在白小玲身畔。
死亡使者窒了一窒,高聲道︰「事關重要,本人先上復命!」
顯然,這話是對正與宇文烈交手的同伴而發,聲落.人影已沓。
字文烈目毗欲裂,怨毒之氣,幾乎沖破頂門,栗喝一聲,閻王劍青芒暴熾,挾雷霆萬均之勢,劃了出去。
平頭怪劍,無鋒無刃,抬式只限于劈、砍、拍、打、掃、挑、點數式。一聲悶哼,死亡使者被掃中肩腫,骨肉盡糜,血如泉涌。
宇文烈這一擊可說是背城一戰,用力過度,馬步為之一浮,身形連晃.他這一招是勝在劍式,而非內力。
死亡使者身形一個踉蹌之後,陡然暴進,連揮三掌。勁浪裂空厲嘯之中,字文烈倒栽到一丈之外,仰臥不起。死亡使者一聲獰笑,彈身伸手,便朝宇文烈當胸抓下。這一抓如果抓實,字文烈勢非胸裂肚破不可。
危機千鈞一發,但他欲振乏力,心里一急,一口鮮血狂噴而出。
就在此刻,只听一聲嬌喝道︰「住手!」
死亡使者不期然的收掌後退,眼中綠芒閃爍,注定發話的人。發話的赫然是白小玲。
宇文烈暗道一聲︰「完了,你這不是找死!」
但,事實大出意料之外,死亡使者既不開口,也不出手。
場面呈出異樣的死寂。
字文烈與姜瑤鳳差不多在同一時間,站起身來。
白小玲冷冷地向死亡使者揮手道︰「離開!」
死亡使者腳步一挪,仍僵立不動。
宇文烈與姜瑤鳳在是駭然,白小玲何以能對使者呼喝?
白小玲緩緩從懷中模出一物,托在掌中,那是一朵白玉雕琢的蓮花。死亡使者面上肌肉一陣抽動,打了一躬,飄然而逝。
一朵玉蓮,能使恐怖絕代的人物——死亡使者听命離開,的確有些匪夷所思。
白小玲收起了白玉蓮,轉向宇文烈道︰「烈哥哥.你又受傷了!?關愛之情,溢于言表。」
姜瑤鳳心里老大的不愛听,但對方幾番相救.她能說什麼呢?
字文烈面寒如冰,冷冷地道︰「玲妹,剛才記得你曾說過不知道死亡使者的來路?」
白小玲粉腮一變,道︰「是的!」
「可是現在事實證明不是。」
「何以見得?」
「你能對死亡使者發令,這怎麼解釋?」
「我只憑這朵玉蓮!」
「玉蓮能使對方听令?」
「我也不知道,只是情急之下,冒險一用,因為玉蓮主人曾對我說過,這標記出現,任何凶神惡煞,都不敢侵犯。」
「玉蓮主人是誰?」
「這一點恕我不能奉告。」
「那玲妹與玉蓮主人又相當淵源的了?」
「是的!」
姜瑤鳳顫抖著聲音道︰「相公,禁宮之鑰被那死亡使者搶去了!」聲音中,充滿了歉疚之情,如果她一開頭听從宇文烈的話離開,也許事情的結果不是這樣。
宇文烈咬了咬牙道︰「我會把它奪回來的!」
「恐怕相當不容易了,對方身份是使者.幕後又有主使之人,手下如此.主人豈非更加不可想名象。」
「事在人為,娘子不必氣餒!」
這一聲「娘子」,听在白小玲耳中,使她的芳心一顫。她把全部感情,奉獻給她情所獨鐘的人,而這人,是有婦之夫,每當她的意念觸及這問題時,她安慰自己,他不愛她,他們夫婦之間沒有情感的存在,只是名份,但不管怎樣,這總是一個重大的遺憾,也可以說是一種畸戀。
宇文烈心念一轉之後.從懷中取出誅心人交托的地圖,向姜瑤鳳道︰「娘子,請你為我辦兩件事!」
「什麼事?」
「這是一位武林前輩交托我的東西,那位前輩業已不在人世,他說,這東西關系當今十二門派命運,現在請你帶回去收藏,要在武林承平之日才能開啟!」
「好,交給我吧!」
「第二件,請傳一個口信給冷羅剎前輩…•,」
「什麼口信?」
「記得死城總管戚嵩吧?」
「怎樣?」
「戚前輩已經死了!」
姜瑤鳳嬌軀一震.粟聲道︰「戚公公死了?」
「是的!」
「如何死的?」
「被一個叫楊麗卿的女人活埋!」
白小玲粉腮慘變.一副欲言又止之態,但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
姜瑤鳳目中頓射恨毒之色.咬牙道︰「楊麗卿是什麼樣的一個女人?」
「不知道.我正在找她!」
「我誓要為戚公公報仇!」
「還有.當日戚前輩夫妻反目成仇.是為了他們的獨生女兒戚依萍……」
「不錯,你怎麼知道?」
「戚依萍便是東海黃金城城主,她女兒柳玉蟬說她母親這些年來,一直在探索父母行蹤,但都沒有下落。請傳訊冷羅剎前輩,或賜見她母女,或駕臨黃金城,以奉養天年!」
「好,姥姥椎心蝕骨的悲痛,算是告一結束,但戚公公之死,她是不會甘休的.雖然表面上夫妻反目成仇,口口聲要殺戚公公.那只不過是氣憤的話,夫妻畢竟是夫妻,究其實,只是愛女心懷,內心何嘗不後悔!」
「娘于.你的傷勢……」
「沒有大礙!」
「那就上路吧!」
「你呢?」
「……千緒萬端,要辦的事太多!」
「相公,我知道你不願意我跟你一道,我走了,你多珍重!語意低沉,帶著無限的幽怨意味。
宇文烈不由黯然,這不愉快的結合,到底是誰的錯?他想安慰她幾句,但說不出口.潛意識中,那股怨氣一時間是不容易消失的。
姜瑤鳳接著轉向白小玲道︰「白姑娘,援手之德,容後圖報!」
白小玲不自然的一笑道︰「談不上!」
「白姑娘,你很美,造物者對你特別青睞.希望你善用你的美!
白小玲粉腮為之一變.弦外之音,」她焉有听不出來的道理。
姜瑤鳳再次向字文烈道了「珍重」,翩然而逝。
宇文烈有一種悵然若失之感,姜瑤鳳奇丑的面容此刻在他心中似乎已有了改變。
白小玲幽幽地道︰「烈哥哥.我不願破壞你的幸福,但我愛你!」眸光似水,浮漾著無盡的柔情蜜意,也摻和著一縷淡淡的幽怨。
宇文烈凝視著她那超凡絕俗的粉靨.不由一陣意馬心猿。
倏地,自稱真正誅心人的青衣蒙面客所提忠告.又響在耳邊︰「……你倆不能相愛,後果將是一場悲劇……」心念之中,不由倏然而震,她母親是師父的仇家,自己也是她的母親必欲置之死地的對象.而恩人誅心人.被她母親活活逼死,同時他也想到了白小玲的竹馬之交沈虛白.情與仇.如冰之與炭,根本是不能並存的,何況……
當下收懾心神,歉然道︰「玲妹,我要向你說再見了!」
白小玲芳容一黯,道︰「烈哥哥。相見竟如不見,總是會少離多,這時刻何其短暫阿?」
「玲妹,人生本來如此,相見也未必有緣!」
「你,這是什麼意思?」
「玲妹,我只是偶有所感而已。」
「感到什麼?」
「不說也罷!」
「我偏要你說?」
「比如說,我是結了婚的人……」
「我知道你們之間不但沒有愛,而且有恨!」
「也許這情勢要改觀了!」
「你……」澄澈的眸子,突然被淚水模糊了。
宇文烈鼓足勇氣又道︰「還有,你有青梅竹馬的良伴……」
「你說沈虛白?」
「這點你當不會否認?」
「不,我恨他.我恨不能殺他。我只愛你,除了你我誰也不愛……」淚水,終于滾落粉腮,這是真情的流露。
宇文烈幾乎想抱住她,說,我也只愛你一個人,然而,他寧願扼殺自己的愛苗,他想到後果的可怕,故意漠然無動于衷地道︰「玲妹.我們是朋友,現在是,將來也是!」」你變了!」「沒有,這只是你的感覺2」
「好,你走吧,離開我,遠遠地離開……」淚水,像斷了線的珠串,簌簌而落。
宇文烈攻了咬牙,硬起心腸道︰「玲妹,珍重,我走了!」
說完.彈身疾奔而去,連再回頭一看的勇氣都沒有。身後,傳來白小玲近乎淒厲的叫喚︰「烈哥哥,我永遠愛你……」
那呼聲,每一個宇像一枝箭,直射進他的心房,這痛苦,沒有任何事物可以比擬,他只能默默地忍受,也許,這痛苦將伴著他直到生命的終結。
工夫不大,他又回到了亂葬崗,他要一查不久前那爆聲是怎麼回事。
墳場中央,土崩石裂,那曾經被毀的古墓徹底地消失了,銅棺.墓道,也沒有了影蹤,古墓被炸了。是邱雯師徒自己炸毀的,還是別人下的手?
怔立了片刻之後,轉身下崗,目的地指向死城。他要在赴少林大會之前.一間死城,探究父親白世奇之謎。
群山圍環中,一片畝許大的平場,一片原始榛莽,迤邐無盡,面對著這一小塊平場的,是一條寬僅丈許的林道,樹幕遮天蔽日,使這條林道變成了一條黝深暗的洞徑進口,一方石碑,上書三個怵目驚心的大字︰陰陽界I這里,便是武林中談這變色的黑森林,林內.便是謎一樣的恐怖地域——死城。
死城——沒有人知道是什麼樣了,因為那些曾到過死城的,都死了。
日正當中。黑森林之前,出現了一個白色勁裝的俊美少年,停身在陰陽界石碑旁,他,就是鐵心修羅第二宇文烈。
字文烈面對死寂陰森的林道,心頭不自禁的泛起一股寒意。
他明知此來吉凶難料,但,為了父親的生死下落,為了楊麗卿的行蹤,為了當年師父鐵心修羅身殘廢的謎底,為了師父至友隱仙谷主人無情劍客的生死,也為了沈虛白的惡意邀約,他必須一闖這恐怖地域。他此來,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他打量了暗沉沉的林道片刻.嘴角噙起一絲孤傲的笑意,舉步……
一聲嬌喚倏告傳來︰「你不能!」
宇文烈不期然地收回前垮的腳步,一看,不由為之一窒。
來的,赫然是分手不久的白小玲,只見她滿面俱是惶急之色。
他就是想不透白小玲為什麼陰魂不散般的纏住自己,她怎會也跟了來呢?心念之中,皺眉道︰「玲妹,你不該來的!」
白小玲栗聲道︰「你現在跟我回頭!」
「為什麼?」
「我不能讓你去送死!」
「死.你未免太過慮了!」
「一點也不,烈哥哥,跟我回頭吧!」神色在淒惶之中.帶著無比的切盼之情。
「玲妹,原諒我辦不到。」
「你為什麼一定要去送死?」
「送死未必!」
「烈哥哥,我不能沒有你.我不能眼看著你毀滅!」切切痴情語,宇文烈不由怦然心動,但,他對某一件事,一旦下了決心,是不輕易改變的,何況他此來可說是處心積慮,思之已久,當下冷冷地道︰「玲妹,我再提醒你一次,我是結了婚的人了,你對我宇文烈的一番情意,我沒齒不忘,但……我……
「怎麼樣?」
「我不能接受你的愛!」
白小玲芳容一慘,蹬地退了一步,眸中淚光浮動,淒聲道︰「可是……我愛你呀!」
宇文烈硬起心腸道︰「玲妹,看來我要辜負你了!」
「不管,你現在跟我離開這恐怖的地方2」
「辦不到!」
「你為什麼一定要堅持這樣?」
「第一,你知道的,沈虛白約我在死城見面;對他那樣的人,我能失約嗎?」
「他那是無賴的話,值不得…」
「還有更主要的原因!」
「什麼原因?」
宇文烈面上殺機驟涌,恨聲道︰「听說家父被困死城,而且可能已遭害!」
白小玲花容大變,粟聲道︰「令尊是誰?」
「與你同姓!」
「姓白?」
「是的,白世奇!」
「什麼,令尊是白世奇?」
「玲妹認識、……」
「不.我奇怪你為什麼不姓白而姓宇文?」
「這……以後有機會再向你說明!」
「我們是同姓?」
「可能是的!」
「可能?」
「根據線索,家父是失蹤了近二十年的神風幫幫主玉神龍白世奇,但目前還不能百分之百的認定,尚待最後的證實!」
「哦!」
「玲妹怎麼也來到這里?」
白小玲微微一窒之後,道;「我是追你而來!」
「追我?」
「是的,你的行蹤瞞不了人!」
「玲妹請回頭吧!」
「你跟我一道離開,我負責打听到令尊的生死下落!」
「你打听?」
「這一點還可以辦得到!」
字文烈倏有所悟,白小玲與沈虛白是青梅竹馬之交,而沈虛白是死城屬下的殿主,憑這層關系;要打听一個人的下落,當非難事。心念動處.不由月兌口道︰「憑沈虛白的關系打听!」
白小玲冷冷地道︰‘’這倒用不著!」
宇文烈心中一動,難道她與死城有什麼瓜葛不成?武林人談死城而色變,她說得像是滿有把握,到目前為止.他對她的身世仍然迷茫不解,僅知道她有個武功深不可測的母親。
他想到她母親迫死洗心人,原因是誤會誅心人是白世奇,如此說來,彼此之間不但是師仇,牽涉上了家仇,想到這里,不禁激冷冷打了一個冷戰,不管曲在何方,彼此間有解不開的仇結是事實。
白小玲對這些一無所知嗎?當然不會!她當有想到後果嗎?一個秀外慧中的女子,真的如此盲目的濫用感情嗎?
當下沉聲道︰「玲妹,我拜訪死城,問題不在一二件,再見!」不理對方反應如何,猛然彈朝黑如暗夜的林道中射去。
「烈哥哥!」
耳畔傳來白小玲淒厲的呼喚,像是字文烈這進人死城,是準死不活了。
那聲音,代表了她的一片痴情.關切與愛,原是不可分的。
宇文烈心頭一顫,但,人已沒有時間去想及其他了。
林道中不見天日,五十丈之後.已然伸手不風五指,以宇文烈的修為,當可分辨十丈之內的景物。
足足盞茶工夫,天日重現。眼前,是一片由森林與危峰夾峙的盆地,一座具體而微的小城,依峰而建,方圓及五里,城樓高聳,雉堞宛然,迎面城門之上,兩個驚心怵目的大字︰死城!
這就是武林中只听傳聞,而沒有人真正經歷過的死城。
從人林到現在,沒有發現半個人影。
陰森!恐怖!死寂!宇文烈縱孤傲絕世,到此也不由打從心底冒出寒氣。
死城,名符其實的死城,死氣沉沉,雖然白日高照,仍不能使它增加半分活氣。
躊躇了片刻之後,終于鼓起勇氣向盆地落去。顧盼間,已來到城門口,只見城門洞開,依然不見人影。
表面上越是平靜,背後所隱藏的凶險也愈大,這幾乎成了武林中必然的鐵則,宇文烈焉有不知之理。
深邃幽深的城門洞,像巨靈之口,準備吞噬每一個進人死城的人。
他想,不管此來目的為何,對方總是一個門派,應當照規矩求進,當即凝聲道︰「鐵心修羅第二宇文烈拜城!」
「拜城!」「拜城!」一連串空洞的回聲,倍增恐怖。
宇文烈凝聚真氣,再次開口︰「武林後學宇文烈拜城!」
一陣激蕩排空回聲過處,城樓上出現了三個白色人影。
宇文烈一看之下,不由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心頭寒氣大冒,居中一人,一身重孝,手持哭喪樣,赫然是那曾經主持換命之人的東城守望使崔浩.那無血色的臉孔,平板得像剛從棺材里爬出來的僵尸。
兩側,是兩個像是紙扎店糊的白衣人,手中各執一支白幡,白幡上一邊寫的是︰「接上九蓮台」。鬼氣森森,使人有如人陰司地府之感。
宇文烈定了定神,大聲道︰「在下宇文烈拜城,請閣下通稟」
東城守望使崔浩陰惻惻地道︰「拜城?」
「不錯.在下求見城主!」
「越過陰陽界.便是九泉人,進城吧!」兩支白幡,迎風招了兩抬,人影消失。
字文烈把心一橫,舉步進城……
「站住!」喝話聲中,一個白杉漢子橫身攔在兩扇敞開的巨大城門之間。
宇文烈不期然的止住腳步,冷冰冰地道︰「閣下這算什麼意思?」
白衫漢子朝近身處一指道︰「人死留名!」
字文烈這才注意到城門洞人口右側,擺了一張白木桌子,筆硯俱全,桌子正中央放著一本厚厚的簿子,標簽上兩個血紅的篆體字︰「鬼錄」
一看之下,不由心火直冒,冷冷一哼道︰「在下照江湖規矩通名拜城……」
白衫漢子冷森森地截住話頭道︰「死城即將開禁,預料將有不少武林朋友要來加人鬼籍,是以城主特諭設置鬼錄,以備稽查,閣下十分榮幸,將是鬼錄留名的第一人!」
宇文烈怒哼一聲,走近桌前,翻開扉頁,果然是一本空白簿子,還沒有別人在上面留過名,當下沉聲道︰「如果在下不願留名呢?」
「人死留名,豹死留皮,閣下並非無名之輩,大概不願人與名同時湮沒吧?」
「在下此來是拜城」
「閣下已經說過一遍了。」
「那就請讓路。」
「閣下听清楚了,先留名.沒有活人能了入陰陽界!」
「恐怕未見得?」
「事實會答復閣下的!」
「非留名不可?」
「當然!」
冷吟聲中,宇文烈一掌向那本兩寸厚的紀錄按了下去,籍冊連同白木桌子,透穿了一個整齊的掌印。
白衫漢子面色劇變,厲聲道︰「好小子.你敢毀本城鬼錄……」
宇文烈腳步一舉,口里喝道︰「閃開!」
白衫漢子雙掌一震,冰魄煞已無聲無息的發了出去。
宇文烈已領教過死城屬下的這一套,看架勢已知道是什麼回事,即使沒有誅心人傳他的赤陽功,但憑九忍神功與修羅神功,又何懼于這區區陰寒掌力.當下恍若未覺的前欺如故。
白衫漢子見冰魄煞無功,寒氣頓冒,但職責所在,呼的一掌劈了出去。
宇文烈不內不避,腳步並未稍停。
「砰!」然一聲大響.白衫漢子的一掌,結結實實地印上了字文烈胸膛,一股其強無比的反候潛勁,震得他踉蹌連退了三四步,幾乎栽了下去。
宇文烈冷極地道︰「在下依規矩拜城,目前不想殺人!」話聲中,人已越進白衫漢子,向城里斯去。
「你找死!」暴喝聲中,白衫漢子閃電般向宇文烈後心劈出一掌,另一手並指立掌,直插命門大穴,一招兩式,均是致命之著。
宇文烈又承受了對方二擊一回,緩緩轉過身來,冷漠的面上已圍起恐怖殺機,字字如鋼地過︰「這是你自已找死!」
白衫漢子亡魂盡冒。「哇」慘嗥傳處,血箭激射,白衫漢子被一掌震得向城門之外飛出。
宇文烈轉身又朝里走去…、••
驀地,四個黑衣老人同時涌現,其中一個老者獰聲喝道︰
「宇文烈,你吃了天雷豹膽。敢到本城殺人?」
字文烈知道多說無益,反正已豁出去了,當下腳步一收,道︰「殺了人又怎樣?」
「你將受盡地獄諸般苦楚,然後永淪血池做活鬼」
「在下此來拜城,請讓路!」
「做夢!」
「那休怪在下心狠手辣了!」
「你敢!」
「四位無妨就試試看!」一道撼山勁氣,挾雷霆萬鈞之威,撞向當前的四老者。
四個黑衣人齊齊冷哼一聲.各劈一掌,四道排山勁氣,匯成了一股震天撼地的巨流,怒卷狂蕩,匝地撕空。繁阻響聲震耳欲聾,勁氣余波成漩.夾著一聲微弱的修哼。
宇文烈連退五步,才拿樁站穩,氣血一陣翻涌,俊面泛起一層紅暈。
四老者之一,尸橫就地,另三人被震得退到三個不同方位.口邊隱見血漬宇文烈目光一掃現場,猛一彈身,飄射出八丈之多,把三老者拋在身後五丈之遙.三老者並未追趕,由其中之一挾起那具尸身,晃眼隱去。
眼前.一片斷瓦殘垣.危樓頹壁,蓬蒿滿目,寬坦的街道.幾乎全被野草侵沒。露出斑斑剝剝的石板,絲毫也看不出有人煙的跡象。
這是一個門派所在之地嗎?死城,像一座劫後的遠古城市,野草,是唯一的生機。宇文烈連打了兩個冷戰,他不敢想象方才與人交手,到底是真是幻?
淒涼!陰森!死寂!恐怖!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他下意識地回頭一看,這一看,直使他驚魂出竅,城門、城樓、城垣、神秘的消失了,四周全是青苔碧瓦,敗屋斷牆,街巷輪廓宛然,隱現在淒迷的野草中。
他的額角滲出了汗水。這情景,沒有人敢承認是真實而非幻景。
「沙!」「沙!」遠處傳來了單調而淒涼的腳步聲,夾著幽靈似的詭笑低語。他咬了咬牙,循聲音撲去,但,什麼也沒有,聲音依舊,若近若遠。
闖!這是他所能做的唯一嘗試。于是,他盲目地沿著荒蕪的街道疾奔。
時間消失了,但眼前的景物沒有變,依然是一座恐怖的廢墟。
汗水,濕透重衫,一顆心幾乎跳出口腔,全身血脈賁張,.血管根根突起,真元在不知不覺之中喪失、損耗。
他記不起究竟轉了多少方向,奔馳了多少時辰,只是體力的耗損他覺察到了。
奔馳!奔馳!沒有停歇,尋仇的意念,已暫時從腦海中消失,目前,他唯一想到的是如何月兌離這神秘而恐怖的地方。
又是不少時間過去,眼前出現了一座演武場似的建築。左右兩方是梯形的看台,迎面正中,一個白石堆砌的號令台,雖然台根只剩下幾根頹廢的石柱,但也可以想象得到當初構築的宏偉。中間,此刻宇文烈仁身的地方,寬廣約五十丈,雖然荒煙蔓草,仍看得出是演武的場地。四外半圯的危樓孤壁,使這演武場成了一個空蕪的窟窿。
募地.四周傳來一陣刺耳驚心的哄笑,像群狼夜嗥,像眾鬼暮哭,令人毛骨悚然。
他鼓起余勇,躍L危樓,飛上孤壁,但卻一無所見。
鬼域!
笑聲愈來愈尖銳,偈是要刺破人的耳膜。這情景,能使膽小的人魂散魄飛,能使膽大的人瘋狂。字文烈這時有了一種發狂的感覺。
他想殺人!他想流血!他想廝拼、、••
這意念愈來愈強烈,終于,他發狂地揮掌劈向那些殘垣危樓。
剎那之間,沙飛石舞,棟折梁崩,嘩啦之聲,不絕于耳、像是一場突來的天災地變,笑聲逐漸被淹沒,低沉,消失。
一陣瘋狂的盲目發泄之後,他感到精疲力竭,腦海里空洞洞的,任什麼意念都已不復存在.呈現一種虛月兌的狀態。
他竭力想清醒,振作。但,都是徒然。砰然一聲,他栽倒地面。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神志又告復蘇,睜眼一看竟然置身一間形如法堂的廣廳之內,修綠的燈光,照著兩旁朦朧的人影,像是置身在森羅寶殿。
片刻之後,神智全醒,才看清了一切。左右兩側,十把交椅.各坐了五個黑衣老人,老人身後,各排了十名黑衣漢于,一個個不言不動,形如僵尸。正面,一張法案,法案之後是一面黑色布幔.上繡一朵斗大的白蓮。自己,被兩名黑衣人分別執住手臂,跪在案前。
當他發覺自己是跪著之時,一股怨毒之氣沖胸而起。猛力一掙,竟然掙不起身來,原來雙腿自膝密密纏住,頓時恨得國毗欲裂,口里忍不住哼出了聲。
全廳死寂得像是地窟古堡。
他試運真氣,八脈之中,至少有四脈阻窒不通,心里暗道一聲︰「完了!」現在,他成上俎上之肉,只有听任宰割的份兒。
他如何來這里?入城後恐怖的經歷,到現在還是完全茫然。
突地,一個極其耳熟的聲音道︰「令主升座」
十名座著的老人,齊齊肅立躬身。法案之後,轉出一個黑影衫人,他赫然是那沈虛白。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宇文烈恨得直咬牙。
沈虛白朝案側一站,目光瞟向了宇文烈,充滿了邪惡得意之色。
布幔乍分又合,案後巨型交椅上坐了一個面垂黑紗的黑衣婦人。
「請坐」聲音嬌媚,但不失威嚴。
十個黑衣老人齊應一聲︰「謝令主!」然後恭謹地坐回原位。
宇文烈憤恨得幾乎發狂,想不到堂堂男子漢,竟跪在一個婦人之前。
死城令主聲音突地變得冷厲地道;「宇文烈,你膽子不小!」
宇文烈栗聲道︰「在下照規矩拜城.誤中詭計被擒……」
「住口,江湖規矩不適用于本城。」
「令主準備把在下怎樣?」
「尚待公決.現在先回答本座幾個問題,沈總管?」
「卑職在!」
「代本座催供!」
「遵令!」
沈虛白大步走到了字文烈身前,陰陰一笑道︰「宇文烈,現在先說你那死鬼師父鐵心修羅埋骨之所!」
字文烈頭一仰,「呸!」地啤了沈虛白一口。
沈虛白目中頓現陰殘之色,一把抓住宇文烈的頭發,向後一攪,道︰「你說是不說?」
字文烈暴怒攻心,五內欲裂,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噴了沈虛白滿瞼。
沈虛白一用力,皮綻發月兌,宇文烈幾乎暈了過去,切齒道︰「沈虛白,有一天我要以世間最殘忍的方式處置你!」
沈虛白嘿的一聲冷笑道︰「可是現在你將被世間所有的刑法處治了,而且,你既入本城,你永遠不會再有將來.如果不想皮內遭殃,最好爽快些。」
宇文烈心中感到一種撕裂的痛苦,那比死更難過百倍的痛苦,所有的恩怨情仇,即將趨于幻滅,死,他不怕,怕的是靈魂永不得安息。
「說!」沈虛白厲喝了一聲。
宇文烈狂聲道︰「辦不到!」
「你想死?」
「下手吧!」
「可是死不會這麼痛快地臨天你的頭上!」
「姓沈的,你是狗!」
「拍!拍!」兩記耳光打向宇文烈口血飛濺,眼冒金花。
「沈總管退開,由本座親自問話2」
「卑職遵命!」沈虛白斜退三步,肅然而立。
死城令主以冷得令人血液固的聲音道︰「宇文烈,說,你師父埋骨何處?」
字文烈嘶聲道︰「人死恨消,罪不及枯骨,在下一人承當!」
「你擔當不了!」
「師債徒償,為什麼擔不了?」
「好,本應答應你……」
「先師與令主何仇何恨?」
「將來會告訴你,現在回答第二個問題,你闖死城的目的何在?」
宇文烈不答所問,厲聲道︰「士可殺,不可辱,在下不願跪著說話!」
「嗯,松綁!」
兩個黑衣人松開了皮筋,雙雙打了一躬,轉身退了下去。
宇文烈咬牙站了起來,身軀一連幾個踉蹌,才算站穩。
沈虛白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死城令主再次開口道;「現在你可說了?」
「問罷!」
「此來目的何在?」「找人!」
「找誰?」
「一人的生死,兩人的下落!」
「誰的生死?」
「白世奇!」
死城令主顯然一震,窒了一窒才道︰「哪個白世奇!」
「昔年神秘失蹤的神風幫幫主。」
「你與白世奇是何關系?」
「在下請問他是生是死,現在何處,或埋骨何所?」
「你先答本座的問話!」
字文烈心念一轉,道;「在下受人之托!」
「受何人之托?」
「這一點歉難奉告」
「如此本座不回答你這問題。」
宇文烈咬了咬牙,正待說出自己的身份…。
死城令主已轉過話題道︰「你還要查哪兩人的下落?」
「第一個是無情劍客!」
「什麼?無情劍客?」
「不錯!」
「為什麼要到本城查他的下落?」
「據說他被囚禁死城之內!」
「好,本應告訴你,他死了!」
「死了?」
「嗯!」
宇文烈內心又是一陣激蕩,暗忖︰無情劍容是師父唯一至交,如果能活出死城,這仇非代他報不可,當下又道︰「第二人是楊麗卿!」
死城令主離座而起,覆面紗微見拂動,片刻.又坐了下去,栗聲道︰「你找楊麗卿?」
「不錯!」
「為什麼?」
「先師遺命!」
「遺命如何說?」
「在下是否可以不說?」
「那你得不到答復!」
宇文烈躊躇半晌,暗忖.在臨死之前,能揭開這些謎也好,當即道︰「先師在數十年前.與楊麗卿共探死城,之後,楊麗卿失蹤,先師功廢身殘,永絕江湖……」
「什麼,鐵心修羅功廢身殘?」
「是的!」
「為什麼?」
「不知道,先師來不及說出原因,便已辭世」
「以後呢?」
「他老人家說,平生對不起一個女人,便是楊麗卿」
「啊!」
這一聲「啊!」到底代表什麼,宇文烈無從想象,但可以意識到對方激動異常,為什麼?可能與楊麗卿那女人有關,也許……
「還有什麼?」
「要在下生尋人,死覓骨!」
「你找到了死城?」
「因為據說楊麗卿是與先師共探死城而失蹤的!」
「你找著了又能怎樣?」
「這……」他想到萬羶谷傳自己九忍神功那位老人臨死的願望,也想到了慘被活埋的戚嵩老人。
「這什麼?」
「問明先師久她的虧欠.代先師酬還!」
「如果你師父欠她的是人命債呢?」
「這……可能嗎?他們是愛侶啊」
「你說,該當如何?」
宇文烈把心一橫道︰「如果屬實.錯在先師,在下還她一命又有何妨。」
「有種,不愧鐵心修羅的傳人,不過……」死城令主聲凋突轉淒厲道︰「楊麗卿早死于三十年前了」
宇文烈心頭一震,隨即冷冷地道︰「令主這話是由衷之言?」
「什麼意思?」
「楊麗卿根本沒有死」
「何以見得?」
「十多年前,她曾在巫山迫害過一個人,最近……」
「怎麼不說了!」
字文烈大感困惑,想不透中究竟.這件事委實有些不可思議,心念之中月兌口道;「貴城總管戚嵩如何死的!」
「你說如何死的?」
「被楊麗卿活埋!」
「你全知道?」
「是的!」
「誰告訴你?」
「他本人!」
「你知道的太多了……」
「怎樣?」
「本應再說—遍,楊麗卿早死了!」
「有何為證?」。
「你可曾想到另外有人假楊麗卿之名行事?」
「這似乎不可能!」
「信不信由你,話到此為止,十老!」
十個黑衣老人齊齊應了一聲︰「在!」
「請發表高見,如何處治?」
「但憑令主卓栽」
沈虛白打了一躬,道︰「稟令主,卑職有話奉稟!」
「講!」
「宇文烈先後毀去本城弟子不在少數,而且對本城部分機密已經深悉,依卑職之見,應拔舌挖眼,打人血地!」
字文烈雙目幾乎噴出血來,恨不能把這狼心小子活裂生撕。
死城令主冷冷地道︰「沈總管提這意見,有沒有其他用心?」
沈虛白身軀一顫,面上全變色.垂首道︰「不敢」
宇文烈心中不由一動,一個女人,能作震栗武林的死城之主,統御這些牛鬼神蛇,如果沒有超人智慧,過人魄力,決辦不到,沈虛白分別是想借機毀了他,卻給死城令主一語道破。
死城令主冷峻地接著道︰「沈總管,總壇弟子近來工作不力,這與你經常外出有關,從現在起,你不許離城,切實整頓壇務」
「謹遵令諭!」
「下去!」
「謝令主!」沈虛白施禮而退,狠狠地掃了宇文烈一眼。
死城令主陰森森地哼了一聲,道︰「宇文烈.生死決于你一念之間,現在本座問你一句,你不必立刻答復.讓你考慮半刻,听著,願否加入本城?」
宇文烈幾乎是毫不思索地月兌口道︰「辦不到!」
「什麼,你拒絕?」
「是的,在下決不考慮!」
死城令主陰陰地道;「你已經想好了?」
宇文烈以同樣冷漠的聲音道;「在下無須多想!」
「本座念你是一個人才,毀了未免可惜,所以才破例相待,宇文烈,在你之前沒有人曾受過這種破例的思典!」
「恩典,哈哈哈哈…」
「住口.別忘了這是什麼地方,你自己是什麼身份I」
「在下清楚得很,殺剮任便,決不皺眉!」
「有種,可惜此地無人欣賞!」
「在下重申剛才的要求,請告知自世奇的生死!」
「你知道了又有何用,既入死城,便已決定了你的命運!」
宇文烈咬牙道︰「在下必須要知道!」
「好,如此本座告訴你,白世奇死了!」
字文烈宛若被焦雷擊頂,以前誅心人曾說過,父親已經死了,但,未被事實證明,現在,這死信可以說毫無疑義的了。
一陣心肝被撕裂了一般的痛楚.使他搖搖欲倒,厲聲道︰「如何死的?」
「這你就不必問了!」
「遺骨呢?」
「化為土了!」
「女魔,我恨不能把你碎尸萬段……」一肌鮮血,奪口噴出,目中怨毒之色,令人不敢逼視。
十個黑衣老人僵木的面色,也不由齊齊一變,其中之一起立道︰「侮辱令主,罪不容誅,請傳令押赴十殿輪回」
死城令主一擺手道︰「請坐,本座自有道理,來人!」
十老身後的黑衣人.左右為首的兩名,搶步而出,肅立听令。
「暫時監入待決牢!」
「遵令諭!」兩個黑衣人一左一右挾起宇文烈,向廳外走去。
宇文烈欲掙無力,回頭厲聲道︰「女魔,我宇文烈如果不死,誓滅死城!」
「走!」兩黑衣人吆喝一聲,加快步子.朝廳外廊道奔去。
穿進數重房舍,眼前現出一方廣場.廣場盡頭,是一片高可插天的壁立危岩,壁腳近場邊現出無數孔洞.洞頂分別標示著︰殘肢殿、炮烙段、沉淪殿……看來這便是所謂的「十殿輪回」。
岩壁半腰,四個十丈大小的擘窠大字;「寂滅之境」宇文烈被挾持著奔向靠最右的一個岩窟,窟口標示著︰「待決牢」三個怵目驚心的大字。
洞內,陰風修修,腥臭之味令人欲嘔,一排排的鐵欄,沿洞徑排列,每一扇鐵柵門前,都站著兩名猙獰的黑衣漢子,那神情,像是空有人形的野獸。
鐵欄之內,黑影蠕蠕而動,間雜著刺耳的申吟聲。
獄車!死因!黑獄!冤魂!正是這岩窟的寫照。
走到最後一個柵門,兩個黑衣人才停下步子,其中一人大聲道︰「待決之犯宇文烈一名,上冊入牢!」
字文烈五內皆裂,然而,他沒有絲毫反抗的余地。
兩名守牢獄卒,打開了鐵柵,其中一人從壁間取下一本小冊登記,另一人轉入牢旁一道小門之內,工夫不大,乎中持著一根燒紅了的烙鐵,疾步而出,口里道。「烙印收監!」話聲中,紅焰焰的烙鐵,已伸向字文烈前沉宇文烈不由魂散魄飛,這一烙,容貌便算永遠的毀了,他用力扭動身形,別轉頭去,作本能的掙扎。
兩名押送的黑衣人之一突地伸手一攔道︰「且慢!」
那獄卒獰聲道︰「做什麼?」
「他是暫時收監,並非待決!」
「烙印收監,這是規矩!」
一陣錐心劇痛,夾著皮肉的焦臭,宇文烈狂嗥一聲,暈了過去.待到醒來,發覺正躺在霉濕的牢地上,前額劇痛依然。
他沒有申吟,沒有嘆息,極端的恨與難言的絕望之感充滿了他的心胸。他想不到這麼快便走了生命的終程,而他所要做的.卻只是起點,鐵心修羅第二曾經震驚武林的名宇,像曇花一現,也像暗夜中的一閃火花,無聲無息的隕落,幻滅,剩下無盡止的仇與恨。
是的,也許有人會為他流淚,嘆息,對他追念,然而,與事實何補呢?
晦暗!陰森!腐臭!永不停止的申吟,嘆息,哀號……
發出這些聲音的人,可能都是武林中響當當的角色。然而他們沉淪在這人間地獄之中,听任宰割,求生不得。
光線愈來愈暗,終至伸手不見五指,洞口亮起了兩盞氣死風燈,照亮不及五支的洞徑,五文之外.便是漆黑一片。四個黑衣人守住洞口.其余的獄卒,紛紛離開崗位回房憩息。
一聲空洞得像幽靈般的嘆息。使宇文烈從混噩中蘇醒。接著,一個低沉、暗啞,像久病不愈的人所發的聲音道︰「是哪位新來的朋友?」
「在下宇文烈!」
「听聲音你年紀不大?」
「在下虛度二十一!」
「你可以移過來一點嗎?」
宇文烈木然地模索著把身軀向發聲位置挪了數尺,他穴道被制,功力被封,視力銳減,四尺之隔,他看不出對方是什麼樣的人。
聲音又起,已近耳邊︰「你怎麼會到這里來?」
「自己闖來的!」
「敢闖死城.來歷必不簡單.可否告知老夫?」
「先師鐵心修羅。
「哦」原來是閻王劍傳人,可是,你為什麼要自投死城呢?」
「為了怨,也為了仇!」
「尋仇?」
「可以這樣說」
「唉……」
「老前輩如何稱呼?」
「不用提了!」
「老前輩被禁多久了?」
「五年。」
「那是為了什麼?」
「自願!」
字文烈駭然道︰「老前輩自願被囚?」
「不錯!」
「晚輩不明白。」
「這事不提也罷。」
字文烈沉默了片刻,感慨般地道︰「進入死城的武林同道,除了十二門派掌門被要脅以秘笈換命之外,恐怕沒有人能活著出去!」
「有,者夫知道一個……不過…」
「怎麼樣?」
「也許出了牢出不了城!」
宇文烈好奇之念大熾.追問道︰「那人是誰?」
「他叫白世奇,武林第一美男子!」
「什麼.白世奇?」字文烈激動得連聲音都變了。
「不錯.是白世奇,他被囚了將近二十年,怎麼.你認得他?」
「他……他……是的,听說他是神風幫帶主,神秘失蹤!」
「唉,一失足成千古恨,但,也是那股無比的恨毒之氣,支持他活了這多年!」
「老前輩,他月兌身了?」
「孩子,你似乎……」
「不瞞老前輩,晚輩這次闖死城主要是為了探查他的生死下落!」
「他下你是什麼關系?」
「父子!」
「什麼,你是白世奇的兒子?」
「是的!」
「可是你卻不姓白—…•」
「這……」
「哦!老夫明白了,你是從母姓.令堂名叫宇文秀瓊,不錯吧?」
宇文烈心中的震駭,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這老人竟然會一語道出自己的身世來歷,看來白世奇是自己的生父,已可確定了.當下栗聲道︰「老前輩何以知道?」
「他與老夫同牢,三年前,曾由一個叫梁伯通的人.為他傳信出去!」
「哦!」宇文烈腦海中立時現出荒山古廟之內,真如和尚被害的那一幕,梁伯通正是真如和尚的俗家姓名。
「令尊能出死城.真可說是奇跡!」
「請老前輩詳細相告經過情形?」
「可以.凡系囚犯.均被廢去武功.令尊自不例外。三年前,有他的當年心月復手下,在死城中混有相當地位,千方百計,弄來了一粒‘復功九’、于是,他恢復功力……」
「哦!」宇文烈不自禁地哦了一聲,心中的激動,有如狂潮。
老人一頓之後,又道︰「于是,他等待機會來臨,這一天,雷電交加,風狂雨暴,接著是可怕的地震,他殺了獄卒,奪路而逃,以後沒有听說他的任何消息!」
「但死城令主曾親口答復在下,家父業已不在人間!」
「極有可能!」
「為什麼?」
「死城是遠古時代一個神秘的幫派所築,外層街衙房舍,暗含大極變化之理,人入其中,便是死路……」
宇文烈恍然而悟,自己入城之後,立時陷入迷津。
「內層便是靠這岩壁的區域,才是真正人住的地方,出城只有一條秘道.機關重重,由城主心月復死黨把守.的確是飛鳥難越,令尊雖已月兌離牢獄,也許通不過那條唯一的通路……」
宇文烈心頭一沉,全身發麻.照情照現,父親顯已不在人世,同時死去的誅心人和死城令主所說的不謀而合,這更足以證明不虛。
可是,這段血仇將由誰來報呢,自己成了待決之四!這一刻,他感到心被撕裂,在滴著鮮血。
還有,自己幼從母姓,母親含恨而歿的謎,也將永遠無法揭曉自己,將如何見亡母于地下1淚水,在暗中悄然們落。
就在此刻.洞口方向傳來數聲低沉的慘號。
字文烈心中一動,一個翻滾,回到了柵門前,舉目外望,只見四個守護在洞口風燈之旁的警衛,業已全部躺倒地上。
微風掠處.一比較瘦小的黑衣蒙面人幽靈般出現牢門之前。
「宇文烈!」是一個少女的聲音。
「你等著,別出聲!」
牢門被打開了,黑衣蒙面女子閃身入牢,飛指連點宇文烈二十四處大道。字文烈駭異萬狀,如在夢中,只覺對方指觸處。真氣隨之流轉,穴道點完,功力已告完全恢復!
突如其來的狂喜,反而使他愣住了。
「跟我走!」蒙面女子壓低了嗓音,說出這三個字。
宇文烈竭力鎮定狂動的情緒,惑然道︰「姑娘如何稱呼?」
「不必多問!」
「此舉為何?」
「救你!」
「救………在下……」
「不錯,危機四伏,快走!」
說著已閃身出了牢門。
宇文烈一轉身,忽然想起同牢的老人,急聲道︰「姑娘請稍待!」
晃身到了老人身前.此刻功力恢復,視力也告復原,只見一個亂發如麻,身上只剩幾塊布片遮體的瘦骨崎峋老者,曲在角落里,正駭然地望著他。
宇文烈略一躊躇之後,道︰「老前輩,我帶您出去。」老人只剩皮包骨的稜稜慘臉.起了一陣抽搐,目中忽射奇光,但瞬間又趨于黯談,沙啞地道︰「孩子,祝福你順風,老夫不出去.盛意心感!」
「老前輩,時間不待了……」
「老夫說過是自願進牢.你走吧!」
「這……」
牢門外傳來蒙面女子惶急的聲音︰「宇文烈,隨時隨刻都可能接近死亡,你快呀!」
宇文烈跺了跺腳,正待回身出牢……
老人突地顫聲道︰「少俠,老夫有件事托,如能辦到,存歿均感!」
「少俠之稱不敢當,老前輩有話請講?」
突地,牢旁房門邊傳來一聲喝問「什麼人?」
黑影一晃,接著是一聲問哼,身軀倒地的聲音,顯然那獄卒已死于蒙面女子之手。
宇文烈也不自禁的緊張起來,急聲道︰「老前輩,出去再講如何?」
「不行,如少俠認為時間不許,就請便吧!」
「請講!」
「老夫沈之岳,原系城主近衛長……」
「哦!」字文烈大感意外,這老人竟然是死城令主的近衛長。
「只因為無意中獲悉了城主的某項秘密,應被處死,然而老夫之子系城門下愛徒.基于這個原因,老夫自願廢去功力,永遠監禁,對劣子則揚言因某件任務殉職,五年來,生不如死,劣子卻完全不知情」
「令郎是誰?」
「他叫沈虛白」
宇文烈陡地一震,俊面登時變了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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