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地說,春芳並非十足的美,她誘人的是渾身散發的那股媚勁,此刻,她盡量裝作端莊,沒有一點風塵味。
當然,事實上她不是風塵女子,在客店串演流鶯是她的任務,她演得相當成功,是好角色,也是狠角色。
「冷大俠,我敬你!」春芳笑著舉杯。
「彼此,在下敬春姑娘!」冷一凡注意觀察春芳的神色,但沒看出任何異樣,這使他感到失望。
如果自己是她主人的對象,她不會如此坦然,否則的話,這女人便相當可怕了,應付起來還相當不容易。
突地,冷一凡覺得有一雙惡毒的眼楮在預望著自己,他有意無意地轉頭去搜索,但那眼光卻又突然隱去。
店堂里的眼楮太多,要從其中找出是哪一雙,還真不容易,但冷一凡確定是有雙眼楮在注視自己。
這就像豐草叢中隱藏的毒蛇,你感覺到有蛇存在,卻難以尋出。
這正是他所希望的情況。
不經意地轉過頭,不久,那眼光又觸到視面的邊緣。
這次,冷一凡不轉頭,微調了一下視角,斜視過去,終于他發現了一個側臉,從臉型輪廓,他判斷出是鄺師爺,他轉回視角,望向賈依人,眼珠子微微溜轉,以目示意要他看看那個人。
他倆都是江湖秘客安排的,自然心有默契。
「浪子,咱倆干杯,祝今晚的幸會!」
「干,不期而遇,真可稱得上是幸會。」
雙方照杯,交換一個會心的凝眸。
然後,雙方不著邊際地交談。
春芳左右一陣顧盼之後,偏起上身向賈依人低聲道;「我要到後邊去一下……」不用說是內急要到後面去方便,邊說邊瞧了冷一凡一眼。
賈依人道︰「我陪你去!」
春芳咬咬下唇道︰「那像什麼話,你坐著,我一下就來,這地方我來過,認得店里的內眷。」她站起來。
賈依人點點頭道︰「客多人雜,小心些!」
他表現出對女人的體貼。
春芳像是愛極地白了賈依人一眼,離座向後面走去,這一走,不免要穿過酒座,立即又引起一陣騷動。
冷一凡向賈依人眨眨眼楮,賈依人會意地微微一笑,轉頭目送春芳,然後回過臉來微一頷首,暗示所料不差。
「老弟真是風流人物!」冷一凡故意扯淡。
「哈!浪子老哥,人必須善用他的本錢!」然後以極低的聲音接上一句道︰「她接受了某種指示,有人塞東西到她手里。」
「老弟怎麼搭上這尤物的?」冷一凡說完也以極低的聲音回了句道︰「我已知道是誰,希望接下來是好戲。」
「不是吹牛,除非我無意,否則……釣來不費吹灰之力!」得意地晃晃腦袋︰「浪子,你似乎有點拈酸?」
「笑話,我姓冷的可不是剛發芽的韭菜。」
「哈哈哈哈……」
吃喝了一陣,春芳又在酒客的目光迎送下回座。
「浪子,你為何還逗留在開封?」賈依人正色問。
「有件事沒了。」
「什麼事?」
「找個人算算帳。」
「什麼人?」
「這你不必問,絕對是我個人的事,不能有第三者參予,也不必讓任何人知道。」冷一凡臉上現出剛毅之色。
「浪子,你我共同出生人死,憑這份感情……」
「不能混為一談。」
「為什麼。」
「我說過是個人的私怨。也可以說是個人的秘密,我知道你的心意是出于對我的關切,心領!」
「浪子老大,這又何必……」
「來!今晚只談酒,不要說別的。」舉杯一飲而盡,重重地把杯子放回桌上,這表示他有沉重的心事。
「浪子,你不肯說,但我知道。」賈依人也干了杯,再斟上。
「你知道什麼?」冷一凡目芒灼灼。
「我知道你找誰算帳!」
「你說,是誰。」
「你既然要保密,不說也罷!」
「說!你知道是誰?」
「定要我說?」
「不錯!」冷一凡有點發怒。
「好!我說!」賈依人伸長上身靠過去,壓低了嗓子︰「鐵面無常應無敵。」然後放大聲音道︰「我說的對不對?」
冷一凡臉上變了色,這就等于承認賈依人說對了。
春芳神色不變,仿佛事不關已,連听都不想听。
「你怎麼知道的?」
冷一凡繃著臉。「老哥,你在酒樓跟一個黑臉的瞪眼,這檔事已經傳開了,你還以為是秘密麼?」賈依人帶笑說。
冷一凡啞口無言。
「浪子大哥,我不過問你們之間結的是什麼梁子,但有句話奉勸,如果只是為了意氣之爭,就犯不著去跟一個職業殺人者斗……」
「你老弟的意思是怕我斗不過他?」
「不,人在江湖,如果心胸不開,那就天天有得斗,永遠斗不完,你本身還有大事要辦,犯得上去……」
「別說了,到此為止!」
「好吧!哦!對了,我還有事要辦,得先走一步,今晚不盡興,改天我作東,選個清靜地方,咱們兄弟倆再痛快喝兩杯。」
說完,賈依人站了起來,又道︰「春姑娘,你……」
「我跟賈大俠一道走!」春芳也站起身。
「好,改天再見……」冷一凡也不留。
賈依人與春芳雙雙離去。
此刻之後,冷一凡也會帳離開。
如意酒樓的房間里,姓荊的老者和鄺師爺在低聲交談,兩人坐得很近,頭與頭相距不到一尺。
「浪子落腳在什麼地方?」姓荊的老者面色凝重。
「不知道。」鄺師爺搖了下頭︰「城里城外大小客棧都安了樁子,一直不見他的影,今晚在南北會酒樓,他像是突然冒出來的,他離開南北會在下立即著人盯他的稍,可是沒多久便月兌了線,這小于夠機警。」
「他說他要斗應無敵。」
「他親口說的,而且語氣很堅決。」
「太好了,正合我們的胃口,照原來的計劃加緊進行,成功,便可高枕無憂了!」
「荊老,在下……有點顧慮」
「什麼顧慮?」
「應無敵以殺人為業,並非等閑人物,干這一行,必須有他的幾套,萬一要是被發覺這當中……豈非後果嚴重?」
「鄺師爺,你一向是智多星,頭腦比別人靈光,不過有時候你未免顧慮太多,這是件順理成章的事,萬無一失的,你盡管放手去做,老夫保證不會出錯。」姓荊的老者拍拍鄺師爺的肩頭。
「這個……在下……」
「師爺,事請進行到目前為止,不是一切很順當麼?」
「 !」房門被重重地撞開。
姓荊的老者和鄺師爺大吃一驚。雙雙變色起立。
撞門而入的赫然是春芳,她用背頂上被撞開的房門,靠著直喘氣,媚蕩的臉一片煞白,一只手捂著右胸。
鮮紅的血從指縫間直冒,衣服和裙子濕了一大半,血往地上滴,她不但受了傷,而且傷得不輕。
「你受了傷?」姓荊的老者驚叫了一聲,蹦過去扶住春芳的嬌軀,急聲又道︰「怎麼回事?誰下的手?」
「荊老,先讓她歇下,看看傷勢再說!」鄺師爺皺起眉頭。
姓荊的老者把春芳抱到床上,輕輕放下。
「寶貝,傷利息怎樣……他媽的,居然朝女人這個部位下手,畜牲,老夫非把他找出撕碎不可!」
姓荊的老者激怒如狂,聲音是吼出口的,咬咬牙,把春芳捂住傷口的手挪開,「嘶」地一聲,撕開了胸衣。
慘……
豐挺的上開了朵大紅花。
鄺師爺瞥了一眼,別過頭。
姓荊的老者疾點了春芳幾處穴道,止了血,然後手忙腳亂地取出金創藥敷上,抓了件干淨的汗衫撕成布條,包扎傷口。
春芳夠種,只咬緊牙關沒哼出聲。
料理妥當,姓荊的老者坐在床沿。
「寶貝,怎麼回事?」听稱呼,姓荊的老者跟春芳關系非比尋常。有些老牛總是喜歡吃女敕草的。
「不知道。」
「什麼,你不知道?」
「唔!」
「寶貝,把經過的情形說一說!」姓荊的老者喘著大氣,顯然盡量想使聲音平和,但由于太激動,听起來還相當刺耳。
「春芳,你不是和姓賈的小子一起走的嗎?」鄺師爺上前插嘴。
「是呀!」
「那怎麼會……是這小子……」
「哎呀!不是他。」春芳掃了姓荊的老者一眼︰「我跟他一道離了南北會酒樓,可是想到,不能離開應無敵太久,就找個藉口甩掉姓賈的趕回客棧。到了客棧,一問小二,應無敵出去之後就沒回來過,我準備到房間里等他,踏進房門,里面沒燈火……」
「然後呢?」姓荊老者急急問。
「我模索著進入套間,突然有只手卡了我的脖子,我拔出刀,拔刀的手又被扣牢,接著听到一個古怪的聲音。」
「什麼古怪的聲音?」
「好像是故意改變聲調的說話聲。」
「怎麼說?」
「他問我替誰做事?」
「你怎麼回答?」
「我說不知道,只是受雇于人,拿錢做事,要我做什麼就做什麼,根本不知道出錢的是什麼人。」
姓荊的老者點點頭。
鄺師爺也點頭,表示贊許。
春芳喘了口氣,又道︰「對方冷笑了一聲說,不說可以,給你個警告,讓你十天半月不能陪男人上床……」
「畜牲,後來呢?」姓荊老者憤怒的叫。
「他扳轉我的手,就利用我自己的刀……給了我這麼一下,然後他人就走了,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哼!」姓荊的老者牙齒咬得格格響。
久久之後,姓荊老者又道︰「你錯了!」
「什麼?哎……」春芳大叫一聲牽動了傷口,忍不住喊出了聲︰「你有沒有良心……我這……要命的地方挨了刀,差點沒命,我什麼地方錯了?」
這既騷又狠的女人是真上了火,聲音是尖厲的。
「寶貝,你听我說……」
「說,你給我說清楚!」
「你不該來這里的……」
「要我死在悅來客棧?」
「我話還沒說完,對方要模你的底,你朝這兒一奔,豈非等于告訴對方是我們這兒的人?」
「哼!」
「說不定現在他們……」
鄺師爺機警地飄身上前,極快地拉開房門,朝外面望了幾眼。然後又把門關上,人就停在門後邊。
「我一身是血,你要我往哪里跑?」
「嗨!春芳,你一向相當精明,應該想得到,你是在應無敵的房間里挨刀的,你應該在房間里等他回來。不管真假,你是他的女人,在他的房間里被人傷害,這對他是一種侮辱,他說什麼也要挺出來,追出下手的人」
「別說了,要是應無敵一夜都不回來,或是幾天不回來,就要我爛在他的房里?」春芳怒聲問。
姓荊的老者半晌無言。春芳閉上眼楮,口里喃喃地道︰「這傷看來不耗上十天半個月不會好的,這段時間別說辦事,連人都不能見……」
「會不會是應無敵下的手……」
姓荊的老者突然蹦出了這句話。
「不可能。」鄺師爺接上話。
「為什麼不可能?」
「應無敵去了上清宮,還跟許一劍談了生意。」
「他不會回來呀?」
「應無敵早就知道春芳是我們派出的聯絡人,他沒有理由再逼問她替誰在做事,而且應無敵有個原則……」
「什麼鬼原則?」姓荊老者不樂的問。
鄺師爺掃了春芳一眼,道︰「他絕不向女人下手,照春芳受傷的部位看,這下手的準是下三爛的角色。」
「不管他是什麼角色,能使春芳沒還手余地的並不太多,至少他是把好手,賴不到哪里去,要對付他可能要費一番手腳。」
「我們的情形只有以靜制動,他既然有目的就不會休手,我們等他動。」
「會不會是浪子一方的?」
「也不可能。」
「怎麼說?」
「浪子他們都是正派人,不會用這種手段,而且目前浪子並沒有仇人,他與應無敵的過節是挑明了的,根本不須使花招。」
「那會是哪一路人呢?」
「目前先不管這些,重要的是春芳暫時不能監視應無敵,對他該有個合理而令他滿意的交代。在下想……對了,有個亡羊補牢的辦法,對他實話實說,事實也瞞不了,春芳受傷,房里自然留有血跡,拉明了看他自己如何采取行動。」鄺師爺不愧為智多星,馬上就想出了計策來。
「嗯!也只好如此了!」姓荊的老者深深點頭︰「鄺師爺,這就麻煩你去辦了,我們的計劃不變。」
春芳在這時睜開了眼。
「我這傷要多久才會好?」
「寶貝,我保證十天之內完全復原。」姓荊的老者忙用手輕撫她的香肩︰「耐著性子,我每天十二時辰都陪著你,現在還疼麼?」
「心疼。」
「什麼……你……」
「好了也會留下個難看的疤,我這身子……」春芳要哭出來似的。
「寶貝,疤是免不了會留下來的,可是有衣服遮著看不到……」
「屁!外面看不到手總可以模到,這要命的地方有個疤多窩囊,我……哼!發誓要找到凶手,在他臉上劃兩下十字,再斬掉他的右手,要他一輩子現世!」那股子狠毒,真教人听了不寒而栗。
「好,寶貝,我會讓你如願。」
春芳瞪著眼望著床頂,突然「噯!」了聲。
「寶貝,你想到了什麼?」姓荊老者忙問。
「我……我總覺得有什麼不太對勁似的」春芳轉動著眼珠子,像在深深的想一個問題。
「什麼不對勁?」鄺師爺目芒閃動。
「鄺師爺,照你說的,應無敵只對兩樣事有興趣?」
「不錯……」
「是銀子和女人?他為了銀子而殺人,有了銀子就玩女人,對不對?」春芳的目光直射在鄺師爺臉上。
「是呀!怎麼樣?」
「我對自己一這副本錢還真有自信,可是……他始終對我很冷,像太監伴女人,根本熱不起來,你說這不是很怪麼?」
「你懷疑應無敵的身份?」
「狗改不了吃屎,干屎他也會聞上一聞,而我,自信還是一朵花,他居然正經巴拉得像老和尚,這還不怪?」
「這個……這個……」鄺師爺模模下巴︰「我可以找機會套一套,反正我這就要去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