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酒樓。
天字號雅座。
馬子英面對一桌還沒動過的酒菜在發呆,內心相當焦急。
他在回房時看到冷一凡留的字條趕來的,字條上分明寫著︰「情況有變,速到如意酒樓天字號雅房緊急會商對策。浪子」
來了卻不見浪子影子,晚上的行動還沒有安排妥貼……
「馬大俠!」如意酒樓總管「天水先生」笑吟吟地步了進來,他那付長者的風範,誰見了都會對他發生好感。
「浪子還沒回來?」馬子英顯得很著急。
「他剛剛托人帶信來,說被事情絆住,還得要半個時辰才能回頭,要老夫陪馬大俠先用。」說著就在馬子英對面坐下,同時執壺斟酒。
如意酒樓是如意山莊的事業之一,馬子英在此地沒有做客的感覺,既然冷一凡要半個時辰能回頭,急也沒用,留字說有緊要的事相商,當然非等不可,時間難打發,酒菜也不是用來看的,于是兩人對飲起來。
「總管,浪子到底去辦什麼事?」
「只說極端重要,而且非限時辦妥不可,到底是什麼急事老夫也不知道,馬大俠,耐著性子等吧,來!請。」
舉杯,干下,又斟上。
「馬大俠,听說你出手之快,天下無雙?」
「哦,這個……江湖中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怎敢當‘天下無雙’這四個字,總管過譽了!」
說完,若有所思地轉了話題道︰「侯爺重義好客,名滿江湖,在下在莊中做客已有不少時日,一直未能拜謁,不知道……」故意頓住,等天水先生反應。
「總會有機會的!」不著邊際的答覆。
「侯爺一向深居簡出?」馬子英不放松。
「人老了,就會安靜下來,反正一切事情都已經不需要他老人家操心!」仍然是淡淡的回答。
「總管跟侯爺……」
「大半輩子,科可以說是一輩子了!」笑笑,又道︰「江湖人刀里來火里去,過的是玩命生涯,能平安活到這把年紀,有這樣的歸宿,的確是幾人能得,老夫已心病意足了。請!」
端起杯子,一口喝盡。
馬子英陪著干了一杯。
「在下出道也晚,正在歷練之時,想法當然與總管不同,不過……」打了個酒嗝,晃晃頭又道︰「的確,江湖人得到善終的不多,像……總管這樣太難得了。」
「馬大俠莫非夠量了?」
「哦!不,幾杯酒就醉那還像話,又不是女人,來,我們……干三杯!說著,又干了一杯。」
「馬大俠,這是百年窖酒,很醇但也很烈,就是一般好酒量的頂多也不過十杯。」天水先生邊說邊舉起杯,和馬子英連干了三杯。
天水先生撫掌道︰「痛快!」
馬子英雙手扶桌,身軀連晃,像是要趴下的樣子。
「馬大俠,先到里邊床上躺會兒!」
「不,在下要等浪……子。」
「先歇會,護莊回來老夫再通知大俠。」
「在下……」馬子英趴伏在桌子上,又勉強撐起臉,笑了笑︰「在下沒醉!」人又趴了回去,再不動了。
天水先生聳肩笑笑,起身過去,連架帶挾把馬子英送進套間,然後出來帶上了門,自語地道︰「希望一切順當,不出漏子。」
「浪……子!」房里傳出馬子英的囈語。
一個精悍的小二進入雅座,目注天水先生。
「利落些!」天水先生朝套間示意。
小二點點頭,眸子里的凶光陡然一閃,翻腕,亮了亮肘間明晃晃的匕首,舉步推門進入套間。
「馬大俠!」小二喚了一聲,然後是「嗯!」的悶哼聲。
久久不見小二出來,天水先生眉頭一皺,趨近門邊,探頭向里道︰「怎麼回事?」話出口,人急向後退。
人影閃現,是馬子英,冰冷的臉上毫無醉意。
「你……你」天水先生像突然踫見惡鬼,舌頭打結,臉呈土灰,背脊頂著桌沿,已是退無可退。
「總管,你在酒里放了配料,可惜在下發覺得早,讓你失望。」
天水先生雙掌暴揚,但只揚起了一半,馬子英的左手拐已橫上了他的喉頭,動作之快近乎不可思議,仿佛這手根本來就橫在他脖子上。
「老夫……認了!」
「總管,你還能不認麼?」森冷的目芒直照在天水先生的臉上︰「你跟曹大娘,丘四海沆瀣一氣,共謀侯爺財產對不對?」
天水先生的身軀震顫了一下。
「老夫……我身不由己」
「你閣不由己?」
「是……的。」
「嘿!你是侯爺的左右手,是侯爺的忠實伙伴,幫侯爺闖出了天下,侯爺對你不薄,想不到你竟包藏禍心,謀算侯爺……」
頓了頓,馬子英接著又道︰「總管,你已經不是三歲小孩,到底是受誰的指使,做出這大悖江湖規矩的事?」
「都是……那婆娘……老夫悔不該……」
「哪個婆娘?」
「曹大娘。」
「曹大娘?」馬子英似乎極感意外︰「據在下所知,曹大娘向來很得侯爺寵信,當了管家,究其實也只是個下人,你堂堂獨當一面的總管,竟然听她擺布……」
「老夫……我」眼中全是愧悔之色。
「今天晚上一切真相就可大白,現在快說,浪子究竟怎麼回事?」
「他……現在可能……」
「可能怎樣?」
「活的機會不多!」
馬子英雙目暴睜,抖露出一片可怕的殺機,手拐一動,天水先生的頸口滲出鮮血。
「老夫有個請求……」
「總管,刀在你脖子上,你居然還提條件……」
「老夫並不想僥幸圖活,只是……請放過一個人!」
「誰?」
「丘四海。」
「丘四海囂張跋扈,目無尊長,如意山莊的公案他是主謀之一,死有余辜,你竟然替他乞命?」
「我……我……」
「對不起,在下做不了主。」咬咬牙,馬子英厲聲道︰「浪子在何處?」
「你殺了老夫把,反正……玉石俱焚已成定局。」
「你不說!」
突地,一個聲音接口道︰「浪子在山莊西行八里官道邊的清風亭,馬大俠,你快趕去,人交給老夫。」
不速而至的赫然是鏢局總管胡方正,臉色難看得嚇人。
馬子英右手劍柄點出,天水先生軟了下去。
「胡總管,人交給你!」
「好,老夫還有話要問他。」
「在下這就趕去清風亭。」
清風亭。
冷一凡久等不見約會之人。心知事有蹊蹺,正準備離去。忽然發現亭子里靠柱腳的地方放了樣東西,不禁心中一動。
他來到這里沒有進亭子,一味注意人而忽略了亭子里的情況,現在要回頭才發現亭里放了東西。
近前兩步,仔細一看,全身的神經根根抽緊,兩眼也發了直,亭柱邊擺的,竟然是馬子英那被神秘竊走的布囊。
這可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于是飄身入亭,撿起那布囊,很沉重,一點也不錯,是馬子英的東西。
怎會在此地呢?
他迅快地做了判斷,傳柬人約晤自己的目的就是要歸還這布囊,可能基于某種原因不願現身,要是早點發現,便不致虛耗這麼多時間了。
歸還布囊的是誰?
他興奮得有些發抖,這布囊馬子英珍逾性命,也引起過凶殺,雖說忙于山莊的公案,但這檔事是時刻壓在心頭的。
這個布囊如果不尋回,對馬子英真的無法交代。
而現在,布囊神奇地回到了手里,心頭一塊大石算落了地。
照秋香臨死時吐露,老駝子曾經趁如意夫人赴洛陽的空檔偷進過夫人的臥房,而這布囊是由賈依人再轉托夫人保管的,布囊失竊,老駝子是嫌疑最重的對象,老駝子不可能原物歸趙,這當中又有什麼文章?
墓地,一聲急叫倏然傳來,是發自女人之口-一「這是陷阱快退!」
冷一凡陡然心震,根本沒有轉念的余地,憑本能的反應,一個斜飛射出亭外,貼地翻滾開去,快逾閃電……
「轟!」然一聲巨響,震得冷一凡心神俱顫,土石木屑俱飛,一座涼亭驟然消失,變成了一地零碎。
驚魂甫定,他站起身來,呆了。
為什麼起初設想到這是個陷阱?
這可算是一個致命的疏忽,只差一丁點兒便粉身碎骨。
適時示警的女人是誰?
左顧右盼,什麼也沒發現!
僵立著,驚魂還沒有歸竅。
人影終于出現,是個蒙面女子,站在業已消失的亭後樹叢邊,身形體態,熟悉得不能再熟,正是他日夜懷念的女殺手巧姐兒。
「巧巧!」冷一凡高叫一聲,正待彈身……
「別動!」依然是森寒的語調,但听起來十分熨貼。
冷一凡卸了勢,站在原地不動,但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蹦躍,女殺手終于自動現身了,而且及時救了他一命。
從這點證明,江湖秘客的話不假,她是暗中隨在自己左右,根本沒有遠離,卻又不敢正面與自己相對
這是為了什麼?
這段情,若即若離,似真似假,不可捉模,這應該說它是微妙,還是奇幻?
巧姐兒的性格不是這樣,是什麼原因使她如此?
音音已有歸宿,她還有什麼掛慮?
「巧巧!」冷一凡又低喚了一聲,他的心像一團糾結難理的亂麻,他不是一個容易動情的人,而在不知不覺中定下的情根卻那麼牢不可拔,這使他感到莫名的痛苦。
「浪子,你暫時不要回山莊去,等入夜之後再悄悄回去,會有人告訴你該做什麼的。」
巧姐兒說。
「……」冷一凡默然,不知說什麼好。
「馬子英可能有麻煩,我們得到消息之後,他已經去了如意酒樓,胡總管已趕去支援,但結果如何不得而知,我得馬上走。」
她說我們,听口氣她是參與了這件公案。
「巧巧,告訴我,剛剛設陷阱的人是誰?」
「一個駝背老者。」
「老駝子,他是誰?」冷一凡大為激動。
「來路還沒查出,只知道他和曹大娘是一伙。」
「他的目的何在?」
「這話問得多余,當然是要我們的命,孤立如意夫人,以便他們為所欲為。」
「關于包侯爺……」
「今晚便可揭開謎底,我走了!」身影一晃而沒。
冷一凡罔然,有一種深深的失落感,好不容易盼到了她,然而匆匆一面,連半句想說的話都沒有說,她又走了。
到底她是有情還是無情?
蒙上臉,她是冷酷無情的女殺手,扯下面巾,她是溫婉可親的巧姐兒,同樣一個人,為什麼有這麼絕對不同的表現?
西斜的陽光顯得十分疲軟。
風吹在身上有顯著的涼意。
望著面前廢亭,冷一凡突有所悟,此時此地絕對不適于譜奏心曲,突然地久別重逢,自己忽略了現實,的確有些可笑。
心頭的陰霾消散,他回到現實。
他開始想︰「侯爺包天覺不可一世的人物,為什麼任幾個手下男女把山莊攪得烏煙瘴氣?
如意夫人身為女主人,何以處在受挾制的被動地位?自己投入山莊,主要是探查‘劍中劍’歐陽軒的下落,因為包侯爺是歐陽軒的至交好友,目前不但半點蛛絲馬跡都沒有,反而一再地被卷進了意外風波中……」
「浪子!」一聲歡呼倏然傳來。
听聲音,冷一凡已經知道來的是什麼人了
他徐徐轉過身,面對著尚在喘息的馬子英,一望而知,他是趕急路來的,顯然他是發現房里桌上那張約會的柬子……
「浪子,這里……怎麼回事?」馬子英望著雜亂的涼亭。
「有人布了陷阱……在下僥幸逃過一劫。」
「在下也是。」
「馬兄也是……這怎麼說?」
「在下發現你在房里留的字條,便匆匆趕到如意酒樓,結果……」說到一半,兩眼登時發直,他看到了冷一凡手里提的布囊。
冷一凡也發覺了。
「馬兄,這便是引魚上鉤的餌,魚吞了餌卻月兌了鉤,這叫因禍得福,如果刻意去找,能不能物歸原主還大成問題。」說著上前兩步,把布囊遞給馬子英。
馬子英雙手接過,神色之間流露出恭謹之色,這神色看在冷一凡眼里大為驚奇,這曾引起流血爭奪的布囊里到底放的是什麼東西?
馬子英的手在顫抖。
「浪子,在下……永遠感激你!」
「馬兄,東西是經由在下的手而丟失的,談不上感激二字。」
冷一凡很想問問布囊里是什麼寶物,但他忍住了。
當初馬子英托付他保管之時,他有太多的機會一窺奧秘,他堅守君子之風沒那麼做,現在要問,馬子英當然非回答不可,這豈不成了逼人表露隱私……
馬子英低頭望著手中布囊,眉頭皺了又舒。
「浪子,對方以此作餌誘你上鉤?」
「不錯。」
「對方是誰!」
「老駝子。」
「老駝子?」馬子英驚叫出聲,揚起了臉。
「對!」接著,冷一凡把經過的詳情說了一遍,隱去了女殺手一段,把她說成一個不知名的蒙面女子。
「蒙面女子?」馬子英抓住了這一點,雙目突然放光,微顯得激動的道︰「莫非是她……」
「她是誰?」冷一凡故意反問。
「也許……在下猜測不確。」馬子英顯然是故意避免作答,張開布囊口,用手模索了一陣,點點頭。
「是原物沒錯?」冷一凡立即意識到了。
「是原物!」
馬子英應了一聲,突地朝冷一凡跪了下去。
冷一凡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手足無行,張口結舌,根本不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馬子英竟然對自己下跪?冷一凡心里的驚奇駭異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努力定定神,斜跨一步,避開了正面,栗聲道︰「馬兄,你這是干什麼?」
馬子英站起身來,嚴肅的道︰「布囊里的東西對在下而言比生命還重要,現在完璧歸趙,使在下免于終生遺憾,這不該叩謝麼?」
冷一凡怔怔的望著馬子英,他無法理解他話中之意。
他說囊中物比生命還重要,又說使他免于終生遺憾,即使是價值連城之物,以一個武士而言根本不必說得這麼嚴重。
到底是什麼東西?好奇之念油然而生……
「馬兄!」終于問出了口︰「在下憋不住要問一句話,不過,馬兄如果有困難可以不必答,只當在下沒問……」
「浪子,在下應該對你無所隱瞞,你說吧!」
「布囊里到底是什麼東西?」
「依你看呢?」
「在下無從猜測。」
「這說來話長,長言短敘吧!你听說過大漠王府這名稱麼?」
「大漠王府?」冷一凡吃了一驚,深深一點頭道︰「听說過,傳言中是一個相當神秘而可怕的地方。主人被尊為大模之王,不過……听說這座秘府十年前毀于地震,已經成了廢墟,由于傳言王府秘庫里藏有不計其數的珍寶,任何人只消得到其中的百分之一,便可享受上幾輩子,所以這些年來,不斷有江湖人遠赴塞外尋寶……」
「浪子,免了!既然你知道這麼多,在下的長話便可以縮得更短。」略作思索之後才又接下去道︰「王府的建築有三分之二是在地下,地震發生之後是否有人逃過劫難不得而知,先嚴便是王府總管……」
「啊!」冷一凡月兌口驚叫出聲,兩眼登時瞪大。
總管、寶藏、布囊,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吐了口氣,冷一凡沉聲又道︰「這麼說,令先尊也……」
「不,先嚴正巧在王府毀于地之前不久辭世,當時在下是伴隨家慈住嶺南祖宅,接到噩耗之後,立即遠奔塞外,還沒到地頭,便已听到王府遭劫的消息……」說到這里,突然頓住,目光徐徐轉動……
冷一凡倏然警覺,卻沒發現什麼。
馬子英匆匆道︰「浪子,晚上山莊見!」
說完,彈身飛掠而去。
冷一凡不由傻了眼,他不明白馬子英何以在話說到一半之後突然離去,他是發現了什麼,還是想到了什麼?
夕陽把樹林染成了一片紅。
他在想︰「女殺手要自己在入夜之後悄悄回山莊,現在馬子英突然離去,說晚上山莊里面見,顯然他們是做了某種安排。他們為什麼不明白告訴自己呢?暗中參與的江湖秘客為什麼也不跟自己見面……」他實在想不透。
清風亭距如意山莊約莫八里地,如果慢慢走回去,時問上倒是可以配合。正當他準備舉步離開之際,右前方的枝葉一陣拂動,傳出沙沙之聲。
心中一動,抬眼望去,只見一條人影半隱在林子邊的枝葉間。
行動而發出聲音,顯然不是高手。
要不就是故意弄出聲音引人注意。
人影就這麼半露著不動。
冷一凡也站著沒動。
「什麼人?」
「老夫甘墀!」
回答的聲音很低沉。
想不到來的是黑龍會護法「追魂煞」甘通,他曾冒充「長恨書生」解過冷一凡的困厄,又曾在寒玉宮與冷一凡他們聯手對付玉面蜘蛛,說來是同路人。
冷一凡飄身上前。
花白胡須多角臉,不折不扣的「追魂煞」。
「浪子,別太靠近,說話也別大聲!」
「唔!」冷一凡心中起了疑雲︰「為什麼?」
「以防暗中有耳。」
「哦!」冷一凡心念數轉,他決心要趁機打破久蓄在心中之謎,沉聲道︰「我們仍然是朋友麼?」
「當然!」
「閣下不速而至必有指教?」
「是有事,而是相當重要的事。」
「請說!」
「你現在必須立刻去辦一件事,這件事對今晚山莊的行動關系很大……」
「要在下辦什麼事?」
「殺人。」
「殺人?」冷一凡心弦一顫,但表面上仍保持冷靜,沒有絲毫驚奇或意外的表情,淡淡地道︰「殺什麼樣的人?」
「赤血幫總香主‘魔眼’。」
魔眼?
冷一凡對他的印象深刻,他曾幾乎毀在他的手下。
「為什麼要殺他?」
「你能暫時不問麼?」
「不能。」
「浪子,請你……」
「在下一向不輕易殺人,而殺人不是小事,在下必須明白全部狀況和原因,否則無法應命,所以閣下最好說清楚。」
「浪子,時間非常急迫」
「閣下可以簡要的說明。」
冷一凡的語意堅訣。
「好吧!」追魂煞無可奈何地答應︰「嚴格地說,這是如意山莊的家務事,起因是奪產,但由于外邊的力量介入所以問題便復雜了!」
話鋒一頓,又道︰「山莊總管丘四海因為身份特殊,所以整個如意事業中得到強有力的支持,而如意夫人陷于孤立……」
「丘四海的身份何以特殊?」
「他是包侯爺的兒子……」
「噢!」
「換句話說,他實際上應該是如意山莊的繼承人,但卻名不正言不順,所以才形成奪產風波。」
「名不正言不顧,莫非……他是私生子?」
「浪子,你真聰明,一猜就對。」
「只消包侯爺出面,不是什麼都可以擺平麼?」
「問題就在于包侯爺不能出面。」
「為什麼?」
這一點引起了冷一凡極大的興趣,也是長久以來他一直想揭開的謎,在寒玉宮中,如意夫人在受到極大的壓力下,仍然堅持侯爺不能出面,這表示內里大有文章,而又不足為外人道,這點也就是整個公案的所在。
「老夫無法回答你為什麼,反正今晚便可揭曉。」吐口氣又道︰「浪子,時間真的不多了,你別問得那麼詳細,誤了事一切算完了。」
「好,說閣下知道的。」
冷一凡不得不讓步。
「黑龍會與赤血幫是這一帶地區的兩大勢力,與如意山莊鼎足而三,而如意山莊之所明顯居于上位,是由于包侯爺的江湖聲望,如果換了主,情況就會改變,丘四海為了穩固他未來的地位,故而與一幫一會訂了秘約,一幫一會提供他支援,他相對地要接受對方提出的條件。而目前,丘四海正履行的一個人條件,便是協助謀取快手所持有的東西,這點你應該早想到了。」
冷一凡精神大振,這已牽扯到布囊之謎。
「快手持有了是什麼東西?」
「大漠王府的寶藏圖。」
「哦!」冷一凡表示恍然的樣子,在馬子英透露他父親是王府總管這一點時,他已察覺到了這一點。
原來馬子英珍逾生命的布囊里裝的是可以使人富甲天下的藏寶圖,如果他不是中了「無毒之毒」,便不會托身山莊以求庇護。
他不到山莊,情況的發展便不會如此……
「你和快手是最大的阻礙,所以他們必須設法除去,才容易達到目的。」
「在下懂了。」
「那現在言歸正傳……」
「在下還要問一句,老駝子是誰?」
「不知道,連丘四海也不知道。」
「這……」冷一凡相當困惑,老駝子分明是丘四海一伙,他會不知道,豈非是完全不合情理?
「那老駝子在莊里殺人,在莊外設謀應該如何解釋?」
「他只與曹大娘一個人接觸。」
冷一凡眉頭緊了緊,看來整個計謀全在曹大娘一手策劃,丘四海雖然陰狠,也只是曹大娘掌中的傀儡。
他想到了另一個問題,追魂煞不是無名之輩,而他的作為分明是背叛黑龍會,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閣下,在下有個不該問的問題……」
「什麼?」
「閣下現在到底是什麼立場?」
「跟你們站在一邊。」
「可是……閣下是黑龍會的護法。」
「以後你會明白,現在你問什麼老夫也不作答了,接住!」
一個小圓球拋向冷一凡︰「照方抓藥,老夫不能久留了!」
身形一縮,頓失所蹤。
冷一凡接在手中的是一個紙球,打開來,弄平,上面寫了幾行字,他仔細看完,點點頭,立刻彈離現場。
夜幕低垂。
如意山莊後面約莫半里的柳林邊停了輛馬車,紛披垂地的柳條葉已落盡,馬車停在林邊無法隱形,遠遠便可分辨。
車旁有四五條人影引頸而望,似乎急迫地在等待著什麼,馬兒不停以蹄叩地,像是也等得不耐煩。
一條模糊的人影在柳林中浮現,幽靈般向馬車迫近,很快地便到了那幾個佇立者的身後,突地人影開始急速地晃動。
「砰!」一個倒地,又是一個。
剩下的三個警覺,同時發出喝聲︰「什麼人!」
只限于警覺,喝問過後,三個人也趴了下去。
人影的動作很利落,轉眼間便把五個人拖進了林子,然後他本身也隱去,空氣又回復死寂,像什麼也沒發生過,只少了五個人影。
不久,一個很古怪的影子從山莊方向朝這邊移來。
看上去十分臃腫,但行動卻不遲滯,很快地便到距馬車三丈遠的距離,並非怪物,是一個人背上馱了另一個人。
眨眼間那人已到了馬車前面,那人放下背上的人。
「人到哪里去了?」那人發出怒聲。
當然是沒有反應。
那人現在卻突然成了怪物,兩眼射出碧森森的光芒,除了貓狗和部分野獸,一般動物的眼楮是很少能在暗處發光的。
幽靈般的人影浮現在馬車側後。
「魔眼閣下麼?」
「你……」
「浪子恭候大駕!」
「浪子?」
「對!如果閣下不健忘,我們是第二次見面,也可以說是最後一次見面,在下本來不隨便殺人,可是閣下平素積惡已經不少,現在居然幫助忤逆之徒劫親謀產,在下要是再存仁,便是違背天理了!」
「你,要殺人?哈哈哈哈!」
狂笑聲中,魔眼的碧芒變成了兩道綠色光芒,說多可怕有多可怕。
冷一凡早有成算,雙目注地,根本不去接觸那目芒。
「怎麼,閣下認為是開玩笑?」
「你配麼?」
「事實會證明,不必做口頭之爭。」
「浪子,你所住恃的不過是幾手劍法,你那幾手還真不放在老夫心上,這麼看,你我對訣三招,你如果不死,便可以全身而退……」
「在下用劍只出手一次,閣下不必打任何歪主意。」
說著,緩緩從車邊步出,頭平抬著,目光卻是下垂,迫近到八尺之處立定,又道︰「閣下準備,在下要出手了!」
右手抓劍柄下壓,左手握劍鞘。
「浪子,老夫很欣賞你的豪氣……」
「閣下不必設話找話說,今晚你閣下的魔眼派不上用場。」
冷一凡邊說邊迅速地把得自金劍手曲君平的布片劍法在心里重溫一遍,他明白自己只有出手一次的機會,絕不能失手,如果一擊不中,勢必無法避免和對方的目光接融,後果如何就難說了。
「浪子,你真的有把握?」
冷一凡不答,他已計算好了距離和角度,他的目光盯著魔眼的下半身,生平第一次他以這種方式對敵。
「浪子,你……」
魔眼繼續開口。
冷一凡沉哼一聲,跨步出劍,如駭電乍閃,快、厲、狠、準,全已達到了一個超級劍手所能的極致。
一式、一瞬,劍沒收回,斜揚著。
剎那間一切靜止。
「砰!」地一聲,冷一凡昂頭張目,魔眼已栽在他腳前四尺之處,他成功了,一劍而擊殺不可一世的魔眼,這事如果傳出江湖,不會有多少人相信。
他長長吐了口氣,收劍歸路,這才有機會往意到魔眼背負而來的人,是個錦袍老者,雙目緊閉,夜暗中仍可看出這老者威武的堂堂相貌。
他,便是被武林尊稱為侯爺的包天寬。
定了定神,冷一凡把魔眼的尸體也拖進柳林暗處,然後把包侯爺拖上了馬車,掩好車簾,跳上車座。
兩條人影突然奔來,是一男一女。
冷一凡心中一愣,跳落地面,來人正好奔到身前,他一眼便看出男的是賈依人,一看到賈依人,腦海里便映出他和如意夫人在床邊相偎的那一幕,忍不住輕哼了一聲,目光微微移開。
再看那個女的,不禁大感意外,竟然是與馬子英一道的美艷少婦林楚楚,她怎麼會和賈依人在一起?
林楚楚與賈依人並肩而立,的確是會教人羨煞的里人一對,然而在冷一凡的眼中全不是那回事,他不齒賈依人的為人。
賈依人開口道︰「浪子,你做得漂亮極了!」
冷一凡「嗯」了一聲。
林楚楚接著道︰「浪子大俠,此地交給我們,你馬上進莊去。」
冷一凡一怔道「這……」
林楚楚截口道︰「那邊的情況很亂,希望你盡量鎮住,我們需要時間。」
冷一凡本想問問他兩個為什麼需要時間,由于對賈依人的厭惡,他不願多開口,「唔!」
了一聲,彈身疾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