縴月離開了黃花樹,只見幾朵嬌弱的黃花,冉冉地落了下來,一個人也像黃花一般地貝落,穿著白色的內袍,額上圍著一條白中,手里拿著一根長竹竿,腰問插著一把青竹杖,當他落地的時候,白布已完全開揚,上面寫著︰布衣神相。
場中「啊」、「呀」二聲輕微的失聲。一個發自藏劍老人谷風晚,另一發自重傷的葉楚甚。葉楚甚重傷之後,白青衣,藏劍老人即替他封穴止血,涂上金創藥,但後來自、谷、傅三人都被蒼龍軒氣勢逼出膳堂,在月下黃花樹旁交手,葉楚甚仍留在室內。
但葉楚甚功力非同凡響,加上他堅忍天性,自幼吃過無盡的苦,竟咬牙跌撞了出來,在衙堂里望出去,看見了李布衣如同自天而降,不覺申吟出聲,但非常低微。
李布木立時瞥見了浴血中的葉楚甚,他眼神中第一閃閃現了怒意︰「我們也不乏置生死于度外,殺身成仁的豪杰之士,不過,我們中國人更重的是情義,劍道要是缺少了情,就像花沒有了顏色,俠道要沒有了義,就像初一的月亮,沒有情義的俠士和劍,只是凌厲的殺手,我們中國人是不取的。」•
李布衣眼光回復寧靜,一字一句地道︰「我們這里,跟你那兒不同。
他淡淡地說了一句︰「回去吧。」
語言那麼輕,剛好夜色里一陣風,吹起了地上九朵殘花輕揚。
縴月垂下了頭沉思,淡淡而柔和的月色在他五官上勾勒在堅定而崢嶸的輪廓,他垂目看看自己的刀光,聲音里有一種對生命無奈與哀傷︰「這地方是不屬于我們的,它跟我們來的時候的想法與看法,完全不一樣。、
李布衣道︰「你們?你不止一個人來?」
縴月抬頭,年輕而尖銳的眸子漾著智慧而迷人的笑意︰「我們還會來的,我們一定還會再來。
他這一番語,听得人人臉上的神色都異常沉重,李布衣忽道︰「令師可好?」
縴月微微一怔,道︰「你認識我師父?
李布衣微笑道︰「中土武林,對貴國高手所知不多,但像春日水心這樣的名人,總不會一無所知的。
縴月倔強的唇角也泛起一絲笑意,道︰「同樣的,我們對布衣神相也有所聞。
他白冰似的刀鋒在月下微微發出,「嘯」地一響,道︰「我這次來,如果沒有領教到閣下的高招,那正如你們的一句話︰如入寶山空手回。
李布衣道「你們也有一句話︰不要給久渴的人飲烈酒。
縴月冷笑道︰「我知道你善觀天象,憑掌柏論運命,六夭卜前程,但我們憑三片竹葉,即可定吉凶!
李布衣淡淡地道︰「我們憑陰陽兩儀,赤可判斷氣運成敗;不過籃卜封這類學問,多憑福至心靈,把握天機,未可盡信,不若掌相,乃是心靈個性之反映,正如一個人若心術不正,.其眼神或多或少亦有流露;心有所思,其一舉一動難免有所表達;比較有跡可尋。
縴月揚起了眉毛,道︰「你會看相?
李布衣道︰「人人都會看相,看一個人的舉止,說他傲慢,評他恭謙,都是看相,有誰不會?」
縴月笑得非常迷人,道︰「那你替我看看吧,看我氣色如何?這一役死不死得了?」
李布衣道︰「閣下不似夭壽之人。
縴月舉起了左手,攤開左掌,道︰「男左女右,是不是左掌?,李布衣眼光凝了凝,聰明乖巧的傅晚飛已挑子一盞燈籠上來照了照。
縴月笑道︰「其實也不必看了,我掌色澤好,掌丘豐潤,天、地。人三大祿紋,主智、情、生命都沒有斷折,所以我死不了。」
他眯著眼楮,有一種突出的殘酷,使得他更有一種孤寂的魅力,他一字一句地道︰「所以,輸的是你。」
李布衣忽然道︰「你慣左手用刀,還是右手?」
縴月傲然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李布衣道︰「可是你持刀的姿勢已經告訴我了,你是右手拿刀的。春日水心的‘心刀流’刀法,全部是右手刀。你是劍客,既是右手持刀,應看右手掌紋。」
縴月嘴角牽動一下,終于道︰「中國掌法,男子不是以左手看大局的嗎?」
李布衣道︰「左手觀大局,右手看變化。你是武士,以刀為命,既是右手持刀,當然要看右手的掌紋。而且左手主先天命脈,右手主後天運氣。單看左手不能定論。最好兩掌比較著看,不能拘泥于一見。
縴月忽然粗暴起來,道︰「胡說,既信掌相,便是信命,左手既主先天命脈,運氣一定足夠,何必再看!
李布衣平靜地搖首︰「如果有香氣,鼻子會先嗅著;如果有音樂,耳朵會先听到;如果有東西好吃,舌頭會先感覺到;一朵花漂不漂亮。眼楮先能分辨出來,你一生多浸婬于刀吧?你是用右手持刀,也就是用右手奪人性命的,吃飯時用筷子,寫信時用毛筆,你給別人東西的時候,以及別人結你東西的時候,你都是用右手吧?如此,左手要看,右手又怎能略過不看?
縴月忽然憤然似的下了決斷,刀交左手,攤開右手,道︰「看吧!看吧!我的生命線有斷折,介表四方紋框住,縱有危險,也能化險為夷,何懼之有?」
李布衣只看了一看;臉色變了一變,想說什麼,忽道︰「很好,很好,」就沒有說下去了。
縴月征了一怔,緩緩縮回右手,緊緊握住了刀,忍不住還是問道︰「你看清楚了嗎?」
李布衣道︰「看清楚了。
縴月問︰「我的理智紋‘天紋’有沒有凶兆?
李布衣答︰「沒有。
縴月再間︰「我的感情線‘人紋’有沒有斷折?
李布衣仍答︰「沒有。
縴月再問︰「我的生命線‘地紋’雖然在中段破折,但有玉新紋四方框住,而且,往上還有續線。總能逢凶化吉吧?
李布衣還是答︰「能。
縴月哈地笑了一笑,聲音意外的尖銳,道︰「那你還要等什麼?」
李布衣道︰「我只想問你一件事。
縴月道︰「你問吧。
李布衣道︰「你是天欲宮請來設五遁陣殲滅我們中原武林人物的,是嗎?」
縴月道︰「天欲宮跟我們東流的政要和武士,都有密切的聯系。天欲宮若號令中土武林。對誰都有好處。
李布衣道︰「我們原擬派出赴今年金印之戰的五名高手,都被殺死,所以他們這幾個人,後天就要闖五遁陣,這不都是合乎你們的計劃嗎?天欲宮反要派你單獨行動,提前來暗殺他們?」
縴月沉默了好一會,才說︰「我是天欲宮邀來中土的。但不是天欲宮派來殺你們的。
他頓了頓又道︰「你們知道天欲宮有位‘黑道孔明’何道里吧?」
李布衣點頭道︰「天欲宮有兩大智囊,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是軍師艾千略,其次是丈武雙全的何道里。」
縴月臉上出現了一絲痛苦之色,但裝得漠然的點頭︰「便是何道里,在這里跟我接頭的人,也是何道里。他要我設五遁陣法,派了五個高手給我調練,當我傾盡所長相授之後,他就言明這場伏不宜有外人參與,否則中土武林會說天欲宮借助外力勝之下武,奪去了我的大權。攫取了我的陣法,卻改由何道里自己主持。
李布衣臉色稍變︰「何道里本身稍通兩儀八卦陣勢,加上五遁陣法,這當真非同小可。
縴月冷笑道︰「單只五潛心陣法,已然足夠,無人能破。他冷峻地用稅利的眼神橫掃全場。
飛鳥大師站出來大聲說︰「五遁陣什麼玩意,大不了只是用稀奇古怪一金兵器打入,用木樹藏人來偷襲,在河水里的埋伏攻擊。用火燒人,用土里的陷餅暗算罷了,有什麼難破?」
縴月臉色一沉,喝道︰「住口!
李布衣也嘆了一口氣,正色道︰「如果以為五遁陣法是這種皮毛雜戲,過這五關,已經輸定了,不必闖了。
縴月冷做地道︰「陣法雖不能隨身帶者,但單憑我手上的刀,你們就無人能破,還胡吹什麼大氣?」
李布衣忽道︰「我能破!縴月道︰「我根本就無刀法,你又能用什麼招式破我?」
李布衣道︰「我可以用沒有招式破你。
縴月一足踏地,大喝道︰「拔你的劍!
李布衣道︰「我沒有劍!
縴月一愕,道︰「好劍!
李市衣道︰「所以這里每一件東西都是我的劍。」
縴月傲慢地笑道︰「你的劍的確無所不在,可是,我的刀卻無所不破,無堅不摧的!
他的刀發出冷做的光芒。
傅晚飛手上提著燈龍,燈籠里的燭光映著刀光,刀身發出強烈的光芒,射到李布衣的雙眼。
李布衣閉上了眼。
「撲」地一聲,傅晚飛手上的紙燈籠,突然破了,熊熊地焚燒了起來。
縴月還沒有出刀,燈籠就已經破了,那是因為刀氣已攻破了燈籠,也侵襲到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靈,連小黃花也為殺氣所摧紛紛而下。
刀氣是無形、無掃的,同時也無法抵御、防範的。
但在燈籠乍然自焚之際,火光奪目.縴月的刀就全不奪目的出了手。
.刀劈李布衣。
園為人光陡亮,連月下一閃的刀光也沒有,刀已到李布衣服前。
而李布衣的眼楮,還是閉著的。
眼看刀鋒要砍中李布衣的剎那間,李布衣的腰脊似突然波折斷冷了般,九十度的仰彎了下去,縴月一刀斬空。
縴月這一刀眼看命中,而且刀砍在人的骨肉上的快感,如同電流一般從握刀的字迅速流入心中,縴月幾乎被一種完成與毀滅的喜悅激動得大叫起來。
然而這一刀並沒有命中。
李布衣就在刀已命中前的一剎間。離開了刀鋒,正氣格住了殺氣的逼進。
就在縴月被自刀尖傳至手中再傳經全身之際;李布衣已抽出腰畔青竹。疾刺出去!
這一下,無論是誰,都躲不開去。
但李布衣忽听」格」的一響,手中竹杖;已被削去一半。
原來縴月右手緊握長刀。左手還有一把小刀,小刀護前大刀貼身,神情威武已極。
李布衣失聲叫︰「好!
縴月咆哮道︰「我已練成‘心刀流’的雙刀法!
說罷,步步逼進,運揮雙刀,李布衣斷杖在疾閃中還擊。五招一過,手中只剩下五寸不到的短竹。
李布衣揚手射出短竹,縴月身形疾蹲,「嗤」地短竹射散了縴月頭上的發髻,散發披掛在臉、肩上。
縴月身形沉而再起,「呀」地一聲叫,卻不先撲向李布衣,而是雙腳凌空而起踩在黃花樹干上,借力一彈,居高臨下,大刀向李布衣頭頂斬落。
李布衣一揚手,長竹竿刺出,縴月以小刀格開,但「霍」地白布揚開,卷飛小刀,同時白布也卷裹住了身在半空的縴月蒼龍軒。
李布衣將手一引,卷起著火的燈籠,投入白布之上,白布立刻像火龍般燃燒起來。
這一刀,沒有人知道他砍在何處。
接著著火的白布像火龍般落地,在地上熊熊燒著,李布衣看似正要截擊它落地,但黃花樹上忽落下一根樹枝,枝葉茂盛,向李布衣罩落,李布衣好不容易才把它弄開,火已燒近尾聲。
飛鳥咋舌道︰「燒死了?」
李布衣神色凝重,突飛身而起。
只見他原來所企之處,凸出一截明晃晃的刀尖。
李布衣人在半空,長竿直戳而下,刺入上中。
土里什麼動靜也沒有。
但是樹干之後,又突伸出一截明晃晃的刀鋒,疾劈李布衣背後。
孿布衣借竹竿下插之勢,飛彈而起,讓過刀鋒,飛身落在傅晚飛身旁,奪過仍帶火頭挑燈籠之竹子,對追逼而來的縴月作出反擊。
他反攻了六招,縴月長刀揮舞,直似月下一只大白鶴一般。
七招之後,李布衣這枝竹子,又只剩下四寸不到的一截。
縴月驟然停了手,雙手抱刀,道︰「看來外面盛傳你的威名。確有些聞名不如眼見。
李布衣依然神色自若。微笑道︰「怎麼?我還沒有輸吧?」
縴月做然地笑了笑,眼光竟在李布衣手上那不成樣子的小竹節上︰「那就是你的武器?」
在一旁的白青衣、藏劍老人。飛鳥、枯木等,竟沒有一人能看清縴月蒼龍軒是怎麼使用雙刀,是怎麼在火中遁人土中,又在土里遁到樹後。完全被震住了,額上都冒著汗。
傅晚飛因為看不懂,反而下覺緊張。
李布衣笑道︰「果然好武功,不愧是藝高膽大,獨個兒前來殺我們,以挫天欲宮與何道里的威風,好教他們後悔撇下了你。
縴月靜了半晌,道︰「我不是單獨前來的。
傅晚飛問︰「你們這趟來了多少人?」
縴月道︰「還有一個,叫做王蛋,跟我一齊來的。」
飛鳥大師叫了起來︰「什麼?王蛋那王人蛋也來了!他在哪里縴月淡淡地道︰「他就是扮成奢公子的人。
忽听「啊」地一聲,語態情急已極,原來是葉楚甚叫道︰「夢色,她……她還在里面!
眾人臉色為之一變,要知道剛才戰況劇烈,各人無及細想,但而今念及葉夢色久不出來察看,而王蛋又在里面,只怕凶多吉少了。
突然之間,黃花樹上,響起了一聲哀切的呼喚︰「哥哥,你——」
樹上人影一閃。和著葉花,一條窈窕縴縴的身影,直向衙堂射去,卻不是葉夢色是誰?
眾人都沒有想到葉夢色竟一直藏黃花樹上,而仔細一想,李布衣不也是從樹上出現嗎。
怎麼……
卻見葉夢色容色憔悴,神容哀切,披了件葛色寬袍,隱約可見里面衣衫不整。秀發盡濕,撕裂處露出潔玉般的顏色,正向葉楚甚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