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樽,巨觥,酒色翠綠。
酒已上桌,菜更是名貴。
第一個動筷子的是慕容明珠,第一個喝酒的卻不是樂樂山,而是公孫斷。
酒一上桌,公孫斷就猛灌了十一二杯,剛才的怒氣無處發,只好找酒來發泄,一口一杯,越喝臉色越難看,看他現在這個樣子,最好是誰都別惹他,否則就跟火藥庫爆炸一樣。
傅紅雪一口酒也沒有喝,筷子動也沒動過,他的左手依然緊握著刀,一雙仿佛遠山里的深潭般的眸子,冷冷地注視著馬空群。
葉開的嘴和手可都沒有停過,一口菜,一杯酒,吃喝得不亦樂乎。就連眼楮都蕩漾著愉快的神情,就仿佛在參加一個至親好友的喜宴般。
他邊吃邊喝邊看著,視線從樂樂山,移向花滿天,再轉向慕容明珠,一個一個地觀察下去,最後停留在馬空群臉上。
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這時馬空群的目光也正好望向葉開,兩人目光突然相遇,就宛如流星相擊,兩個人的眼楮里都似已迸出了火花。
馬空群忽然笑了笑,他的笑容,葉開覺得仿佛笑得很勉強,又仿佛有千言萬語要訴說一樣。
但馬空群只笑了一笑而已,立即借故喝酒而將目光移開,就仿佛深怕讓葉開看出什麼秘密來。
他在怕什麼呢?
葉開覺得有趣了,照理講,怕的應該是葉開,看見一群明明應該已死了十年的人,居然還能吃喝,活蹦亂跳的,就算不嚇死,也差不多了。
可是現在怕的人居然是馬空群,這種事葉開當然覺得有趣極了。
十年前,在同樣的夜晚,在同樣的地方,同樣的人聚在一起,馬空群為的是找出白天羽的兒子。
今夜呢?
事件在重演,難道也是為了找出白天羽的兒子?
如果事情真的如十年前一般的話,接下來應該是慕容明珠唱出那首「……刀斷刃,人斷腸……」的歌。
可是看現在慕容明珠的樣子,一點唱歌的跡象都沒有。
事情要重演,情節又為什麼並不全一樣呢?
葉開將目光又望向樂樂山,這位「三無先生」居然喝了兩杯後,又已倒在桌上,又已鼾聲大作。
再看花滿天、雲在天和飛天蜘蛛這三個人臉上雖然都有笑容,但這種笑容比不笑時還更難看。
葉開苦笑了一下,看來今夜這場酒,一定是悶得很,就在這個念頭剛從葉開腦海升起時,馬空群忽然說話了。
「關東刀馬,天下無雙,這句話不知各位可曾听說過?」
來了,來了,總算點到了主題,葉開調整了坐姿,準備迎接再來的話題。
「神刀門,萬馬堂縱橫邊城,有哪個不知,哪個不曉。」飛天蜘蛛笑著說︰「老板您說笑了。」
「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馬空群長長嘆了口氣︰「自從神刀門門主白天羽仙逝後,二十年來,神刀門已成了歷史的名詞了。」
「白老前輩是怎麼死的?」
這句話是慕容明珠問的,本來葉開也想問,因為他想听听馬空群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馬空群忽然沉默了,沉默了很久,才又長長嘆了口氣︰「人類最無奈的事,莫過于生老病死。」
他喝了杯酒,讓酒緩緩地順喉流入肚子里,又說︰「我這位白兄弟一生從未做過虧心事,雖然算是‘英年早逝’,但也死得安樂,一點痛苦都沒有。」
不對,江湖中的人都知道白天羽是死在馬空群的陰謀下,如今他為什麼又有如此說法呢?
所以葉開當然要問︰「听說白老前輩好像是死在別人的陰謀下。」
「江湖傳言,就如風中落葉,誰也捉模不定。」馬空群淡淡他說︰「若真死在陰謀下,這二十年來,我會無動于衷?我會默默不理?」
他既然要這麼說,葉開只有再听下去了,看看他還會說出什麼樣的一朵花來?
「幸好白兄弟英雄有後,總算留下了一個女兒。」馬空群微笑著說。
「留下了一個女兒?」這下連傅紅雪都嚇了一跳,他睜大了眼楮問。
「是的。」
「不知白老前輩的這個女兒,如今多大了?」葉開問。
「不大不小,正好二十。」他嘆了口氣,又喝了杯酒,才說︰「自古以來,有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說法在,子女冠夫姓,本是天經地義的事,可是這麼一來……」
「白老前輩就斷後了。」慕容明珠說。
「是的。」馬空群說︰「我這個做兄弟的,又怎麼忍心讓這種事發生呢?所以才……才……」「三老板的意思是,要替白老前輩的這個女兒找個女婿?」慕容明珠說。
「兄弟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了。」馬空群說︰「可是經年的住在邊城,很少外出,再說一個女人家,又不便拋頭露面的……幸好……幸好今日——」
「幸善今日剛好有我們這幾位來到了邊城。」葉開笑著說︰「所以三老板就函請我們今夜來此一聚,為的就是替老前輩找個贅婿?」
「是的。」
——白天羽有女兒?
十年前,是為了要找出白天羽的獨子,而將他們聚集在萬馬堂。
十年後,卻是為了要替白天羽的獨女找個丈夫,再次將他們找來。
葉開不禁在心里頭發笑,據他了解,自己並沒有什麼同胞姊妹,這個妹妹是從哪里跑出來呢?她又叫什麼名字呢?
「她的芳名?」葉開問。
「白依伶。」
慕容明珠將杯中酒干掉,然後才抬頭看著馬空群︰「入贅,大多數的男人都不太願意被招贅。」
「所以她的陪嫁東西也比較不一樣點。」馬空群笑著說。
「怎麼個比較不一樣點?」慕容明珠仿佛很有興趣。
「萬馬堂的一半事業。」馬空群淡淡他說︰「還有白天羽的神刀秘笈。」
萬馬堂的一半事業已經夠令人垂涎三尺了,再加上白天羽的神刀秘發,大概沒有一個男人會拒絕的,葉開不禁叉暗自地笑著,他已經看見慕容明珠的眼里發出了貪婪的光芒。
就連那已入土一半的樂樂山,都不禁地酒已醒了大半,嘴角也漾出了渴望之意。
飛天蜘蛛的反應,雖然沒有他們兩人那麼明顯,但目光中也發出了異樣的神情。
——這麼好的陪嫁,人如果再長得美如天仙的話,那實在是一件很「棒」的事!
這幾個人大概都已想到這個問題,但頭一個發問的,卻是葉開。
「條件這麼好,不知人長得怎麼樣?」葉開看著馬空群說。
「雖不是人間絕色,但也會令你們目瞪口呆的。」馬空群笑著說。
「不知三老板這次招贅,是以何為標準?」慕容明珠說。
「終生大事,並非兒戲。」馬空群說︰「決定權當然在于她本人了。」
「她人呢?」葉開說︰「我們什麼時候能見到這位行情很俏的小姐呢?」
馬空群笑了笑,將目光移向窗外的夜色里,蒼穹的遠方有一顆星在眨眼,有一朵浮雲在流動,馬空群的眼楮也如星辰般閃爍,他的聲音也如浮雲般從口中流出︰「夜深了,各位今夜早點休息。」馬空群說︰「我相信明天一早,白依伶將會趕回來。」
一陣鳳吹過,吹走了遮住半輪冷月的浮雲。
夜更深,月色膝隴,萬馬無聲。
在這邊城外的荒漠中,淒涼的月夜里,又有幾人能入眠?
葉開睜大了眼楮,看著窗外的夜色,他沒有笑。
他那永遠掛在嘴角的微笑,只要在無人時,就會消失不見。
他沒有睡,萬馬堂雖無聲,但他的思潮,卻似千軍萬馬般奔騰起伏,只可惜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輕撫著自己的手,右手的拇指和食指間,就像是砂石般粗糙堅硬,掌心也已磨出硬塊,這是多年握刀留下的痕跡。
——「小李飛刀」本就是要用食指和拇指,以及心中那一股「正氣」發出的。
他的刀呢?
他從不帶刀。
——是不是因為他的刀已藏在心中了?
傅紅雪的人就躺在床上。
他沒有睡,他的手里還是緊緊地握著那把漆黑的刀。
淒涼的月色,照著他蒼白冷硬的臉,將他臉的輪廓更明顯地刻劃出來。
他那雙明亮、卻又帶著無盡寂寞的眼楮,正在看著天花板。
天花板上有一只不知名的小蟲在爬著,傅紅雪的目光就隨著這只小蟲來回地移動著。
門突然「吱啞」一聲的打開了,葉開笑眯眯地走入。
「你沒睡?」葉開笑著說。
「你進入別人的房間,難道從來不敲門?」傅紅雪冷冷他說。
「我知道你沒睡。」葉開找了個椅子坐下︰「而且你也不是那種有秘密怕別人知道的人,所以我當然就很大方地進來了。」
葉開並不是空手來的,他還帶了酒和杯子來,他倒了一杯酒,輕輕地聞了一下,輕輕地啜了一口,然後才看著傅紅雪,說︰「對這件事,你有什麼看法?」
「哪件事?」傅紅雪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小蟲身上,就仿佛小蟲比葉開好看多了。
「馬空群、花滿天,萬馬堂的一切事。」葉開說︰「你對于今夜所踫到的事,有何意見?」
「恭喜你。」傅紅雪忽然說了這句話。
他說的很輕松,葉開卻差一點給酒嗆死了,他抹了抹濺在嘴邊的酒,張大了眼楮看著傅紅雪。
「你說什麼?」葉開說︰「能不能再說一遍?」
「恭喜你。」
「恭喜我?」葉開微怔︰「我有什麼喜事值得你祝賀?」
「你多了個妹妹。」傅紅雪總算將目光移向葉開了︰「這難道不是喜事嗎?」
葉開怔了半天,最後才苦笑著將半杯酒喝下。
「這麼說,你認為今夜所發生的事是理所當然的。」葉開苦笑︰「就好像十年前我們並沒有來到萬馬堂,馬空群這些人也沒有死?」
傅紅雪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將目光重新落在小蟲的身上。
「那麼你還是和十年前一樣,帶著刀帶著恨,來復仇的?」葉開說︰「我當然還是多管閑事的浪子。」
听見這話,傅紅雪的眼角仿佛抽搐了一下,但他的嘴還是動也不動的。
「如果十年前的事要再重新來過的話,那麼這個妹妹應該是你的了,」葉開笑著說︰「那麼應該是我恭喜你才對。」傅紅雪的嘴角也仿佛抽搐了一下,但葉開卻沒有看見,因為這時他己听見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
慘叫聲還未消失,葉開的人已如箭般的從窗子掠出,窗子一開,立即飄進了一陣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傅紅雪皺了皺眉頭,然後才慢慢地坐起,慢慢地下床,慢慢地從門走出。
他一走出門口,就見到慕容明珠和樂樂山也走出房門,沒有飛天蜘蛛,他的房門還是關著的。
「剛才是不是有人在慘叫?」慕容明珠看著傅紅雪。
傅紅雪不語,他只是看著發出慘叫聲的方向。
「發生了什麼事?」樂樂山的酒仿佛還未退。
「去看看就知道了。」
慕容明珠邊說邊朝傅紅雪看的方向奔去,樂樂山也跟著。
等他們走遠了以後,傅紅雪才用他那笨拙、奇特的步法慢慢跟上去。
他到現在還沒有改掉那不喜歡走在別人前頭的脾氣,他永遠都是默默地走在後面。
這是不是他怕別人從後面一刀砍向他的脖子?
雖然在听到慘叫聲,就立即趕了過來,但是葉開卻不是第一個到現場的人。
他到的時候,已經有四個人在了,一個死人,三個活人。
花滿天、公孫斷、雲在天,六只眼楮直勾勾地注視著地上的尸體,三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疑惑、恐怖的表情。
他們三個人並不是沒有經過大風大浪的人,不要說一具尸體,死在他們手下的人,就已不知有多少了,他們怎麼會對一個尸體露出這種表情呢?
葉開的來到,他們三個人知道,但目光卻依然看著尸體。
葉開覺得奇怪地走近一看,然後他的眼神也如那三個人一樣地盯著尸體。
死的人究竟是誰?
為什麼會令他們如此反應呢?
並不是死的人,令他們感到驚奇,而是死的樣子,令他們吃驚。
冷月上弦,斜掛在天邊。
月色清清,映著飛天蜘蛛的臉。
葉開從來沒有看見過一個人臉上有那麼多的恐懼,尤其是一個死人。
飛天蜘蛛的臉已因恐懼而扭在一起,他的臉色蒼白得就宛如寒冬里的雪花。
葉開從來沒有見過一個死人會蒼白得接近透明,更沒有見過一個人的皮膚會像飛天蜘蛛這樣。
飛天蜘蛛靠的是輕功出名,他的一身肌肉就如健馬般的有彈性,皮膚因長久在陽光照射下,而呈現出古銅色的光澤。
但是現在他的肌肉已如一堆松懈的肥肉般癱在地上,皮膚就仿佛一個泄了氣的皮囊般干癟癟地附在肉上。
他整個人竟似已被抽干了血。
葉開注視著飛天蜘蛛,世上有哪種武功能將人的血全部吸光呢?
「這種死狀,你以前見過嗎?」花滿天喃喃地問。
「沒有。」公孫斷說。
「他全身一點傷痕都沒有。」雲在天說︰「我想他是被嚇死的。」
他們在對話時,葉開已蹲下,仔仔細細地查看尸體,最後終于在飛天蜘蛛的左腔上發現了傷痕。
兩個圓圓的、如豆般大小的傷口,血跡還未干,卻已凝結在傷口的四周。
「這是什麼傷痕?」
花滿天他們也看見了,四個人蹲下,目光全落在那兩個傷口上。
「看樣子他的血,好像全從這兩個傷口被吸光的。」雲在天說。
「武林中有什麼武器,會造成這種傷口?」公孫斷說。
一直沉默著查看的葉開,忽然開口說︰「這是齒痕。」
「齒痕?」
「這是被牙齒咬著所造成的傷口。」葉開說。
「牙齒?」花滿天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種很怪的表情︰「你的意思是……被吸……」
「對,吸血鬼。」
這三個字一說出來,每個人的臉色都變了。
古老相傳,人死了在「七七」時,尸體如果遭到黑貓跳過,那麼就會起「尸變」。
這種「尸變」的尸體,就叫「僵尸」。
還有一種,就是人死了,剛好埋在「狼穴」中,經過七七四十九天,尸體就會吸取日月的精華,過了百日後,尸體再次復活,會破棺而出。
在月色明亮的夜晚里,這個破棺而出的「尸體人」會尋找人類,用它那兩顆特別長的虎牙,咬住人脛上的血脈,而吸取人血。
這種「尸體人」,就叫「吸血鬼」。
據說「吸血鬼」是任何武器殺不死的,只有用桃花木,削成尖尖的木樁,然後插入「吸血鬼」的心髒,這樣才能殺死「吸血鬼」。一片烏雲飄來,正好遮住了月,一陣風從北方吹了過來,吹過葉開他們。
花滿天和雲在天仿佛在風中顫抖了一下,他們的嘴,緊緊地閉著,不知是因為寒冷?或是害怕?
「這只不過是個民間傳說的老故事。」公孫斷說︰「怎麼可能是真的?」
「目前只能相信這樣。」葉開說︰「否則你有更好的解釋嗎?」
「我不信。」
這句話是傅紅雪說的,他雖然走在慕容明珠他們後面,卻是一起到達的。
「哦?」葉開笑了笑︰「你不信飛天蜘蛛是讓吸血鬼殺死的?」
「我不信這世上有吸血鬼。」傅紅雪盯著飛天蜘蛛脛子上的兩個血洞。
「那麼這種傷口,是何種武器所造成的?」花滿天問。
「不知道。」傅紅雪說。
邊城的夜風,寒如聖母峰上的千年不化之冰雪,月色卻比江南多了一份淒迷。
樂樂山看著地上的尸體,忽然用微徽發抖的聲音說︰「據說被吸血鬼咬死的人,在第二天晚上也會變成吸血鬼,也會起來吸人的血……」
「而且會受咬他的那個吸血鬼所控制。」雲在天說。
「這個傳說,我也听過。」葉開笑著說︰「看來我們只有等到明天晚上,就知道有沒有吸血鬼了。」
「萬一是真的有……」樂樂山听見自己的聲音在抖著︰「怎麼辦?」
「涼拌。」葉開說︰「如果真有吸血鬼,我們只有跑了,听說吸血鬼是殺不死的。」
樂樂山不再開口,但是每個人都听得見他的牙齒在打架的聲音。
「據我所知,用桃花木削成木樁,插入吸血鬼的心髒,是吸血鬼唯一致死的方法。」慕容明珠說。「那麼明天我們每個人就準備一根削好的桃花木吧!」葉開又笑了。
這時離天亮已經不遠了,飛天蜘蛛的尸體很快地就被送進萬馬堂地窖。
每個人也都精疲力竭地各自回房休息,葉開卻還是睡不著,他的眼楮又瞪得大大的看著窗外。
他的眉頭又微微皺起,每當他遇到的問題需要思考時,他的眉頭都會皺起來。
葉開的眼楮雖然張得大大的,可是想著想著,在不知不覺中,人已睡著了。
這時,窗外忽然飄進了一陣濃霧,剎那問就迷漫了整個房間。
濃霧中,慢慢地現出一個人影,一個身材修長,長發披肩的女子。
這個人就站在迷迷濛濛、冰冰冷冷的濃霧里,仿佛自遠古以來就在那里站著,又仿佛是剛剛從濃霧中凝結而出的。
這個人雖然比冰雪更寒冷,卻又像霧一般空濛虛幻飄渺。
這個人雖然看得出是個女人,卻看不清臉,只能看見她一身白衣如霧,整個臉如霧般朦朧。
霧中人仿佛在看著床上的葉開,過了一會兒,從霧里傳出了一聲輕輕的嘆息。
如果葉開此時是清醒的,他一定會為了這聲嘆息而心碎。
沒有人能形容這聲嘆息是多麼的哀怨,可是每個人都一定可以听得出這聲嘆息中,帶著那麼多的千言萬語,那麼多的思念,那麼多的的埋怨。
霧中人輕輕嘆了口氣後,又用她那哀怨的聲音輕輕他說︰「這世上有很多事情,不是人所能想象得到的。」
她停了一會,又繼續說︰「你一定要相信,在冥冥之中有一股人力辦不到的神秘力量存在,而且千萬不要去和這股神秘力量斗,你一定要記住。」
霧是灰白色的,霧中人也是灰白色的,煙霧迷漫,霧中人也同樣迷迷濛濛,若有若無。
她究竟是人?還是鬼魂?
傅紅雪醒的時候,冷漠、孤做,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可是他睡著時呢?
側身、曲腿、彎著腰,滿臉仿佛孩童受委屈般的元奈,和帶著一絲絲驚嚇,在他緊閉的眼楮上,隱隱約約地可以看見一抹渴望。
他渴望什麼?
親情?
友情?
抑或是愛情?
這個問題,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他也絕對不會說的,更不會承認。
傅紅雪那滿布風霜倦容的臉,依稀還可以找到淡淡的孩稚氣,看他現在睡覺的樣子,就仿佛一個頑皮小孩玩累了,一下子就進入熟睡中,就算天打雷,也絕對打不醒他的。
快黎明時的夜風最為寒冷,也仿佛很強勁,一下子就將窗子吹開了。
窗簾飄揚中,隱隱地傳來了一陣仿佛來自地獄的歌聲,又仿佛來自虛無飄渺的山之巔的回聲。
「天涯路,未歸人……
人在天涯斷魂處,未到天涯已斷魂……」
歌聲剛響,未歇時,傅紅雪的眼楮已如閃電般地睜開,握刀的左手上,青筋更加突起。
「花未調,
月未缺,
明月照何處?
天涯有薔薇…」
歇聲再次響起時,傅紅雪的眉頭已微微皺起,這歌詞很熟悉,仿佛不久前才在哪里听過般。
「天涯路,
未歸人,
夜三更,
人斷魂。」
歌聲還未落時,傅紅雪的眼楮已亮了起來,他已想到這歌是誰唱的了。
燕南飛。
那被公子羽訓練為傀儡的燕南飛。
剛松開的眉頭,很快地又皺了起來,而且皺的更深些,因為傅紅雪還沒有忘記一件事。
傅紅雪還沒有忘記燕南飛是死在他的刀下。
這陣歌聲如果不是燕南飛唱的,那麼又是誰在唱呢?
誰會唱這首歌?
又為什麼要到這邊城來唱?
這陣歌聲仿佛就是專程來邊城唱給傅紅雪听的?
這些種種的問題,唯有見著這個夜半歌聲的人才知道。
順著歌聲,傅紅雪很快地就走出了萬馬堂,歌聲仿佛是來自樹林中。
等走入樹林,傅紅雪才發覺這片樹林竟然深不可測,放眼看去,盡是一棵棵長得很高的巨樹。
樹根盤結錯雜,林中還不時傳來野獸的低鳴聲,歌聲仿佛是在這片原始森林的最深處。
傅紅雪調整了一體,然後才一步步地走向黑暗處,越走,歌聲就越清晰了。
歌聲果然是來自這片森林中,可是唱的人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