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堡一片陰霾。
雖然是大白天,陽光也很艷麗,但給人的感覺是天還沒亮,也許,就此永遠不亮,那批一向橫霸驕狂的龍武士,個個沒精打采,他們並不知道事實,只是直覺地感到氣氛不對,仿佛天下第—家的末日就要來臨,有緣精明的已悄悄離堡一去不回。
二夫人玉鳳三天足不出院。
堡里大小事務由大少夫人月女暫時負責處理,她是內外兼顧。
現在是午飯後不久,二夫人躺在床上瞪著眼望著帳頂,她想睡但睡不著,她在盼家輝平安歸來。
說三天可以回堡,今天算來是第四天了,可是消息毫無,尤其官天霸和兩名手下陳尸後花園,更使他心懸半空。
突地,一對金光燦燦的蝴蝶從半掩的窗戶翩翩飛入,她以為是眼花,揉揉眼財看,是一對金蝶沒錯,蝴蝶入房這可是從未有過的怪事,她坐起身來。
金蝶繞房一圈,朝她飛來,速度倏然加快。
本能地她伸手揮擋。
金蝶像通靈,從掌風中旋進,發出了「嗤嗤!」之聲,右臂和左肩一麻,象被針扎了一下,雙蝶穿窗而去。
蝴蝶會螯人,千古奇談。
她忽然覺得不對,想翻身下床,一陣暈眩,虛月兌地倒回床上,現在她省悟過來,那不是真蝴蝶,是一種奇形暗器,而且是啐了毒的,登時亡大冒,竭力嘶叫道︰「來人啦,小雲……月女……」
沒有應身,貼身侍女小雲應該就在外房會沒听見?
人來了,是—個黑衣蒙面女。
「你……你是誰?」聲音已弱得連自己都听不見。
黑衣蒙面女走到床邊。
「你……究竟是……什麼人?」
「討債的!」蒙面女眼孔里射出的目芒十分可怕。
「討……什麼債?」
「血債,石中龍︰二十年前欠下的,要你—家人償。」
「你……你是……」
「乾坤教教主‘玄玄先生’東方望死于石中龍‘都天令’,他是我爹,我娘在我爹遇害以後以身相殉,我姐妹矢志掃仇,不想流血,只要石中龍他家破人亡,天下第一家冰消瓦解,活著承受,現在明白了麼?」
二夫人口唇翕動,已經發不聲音。
「石二夫人,現在你已步上石中龍的後塵,當家人發現你時,你已經中風癱瘓,口不能言,身不能動……」
二夫人耳能听,心里也明白,但已無法反應表達。
「至于你的寶貝兒子家輝,我還有更好的方法教他—輩子現世!」
二夫人暈了過去。
黑衣蒙面女把她點醒。
「我的話還沒說完,你—定很想知道我是誰對不對?現在你就看……」蒙面巾輕輕扯落,露出芙蓉美面。
二夫人兩眼瞪得滾圓。
黑衣蒙面女赫然是她最疼愛的大媳婦月女。
二夫人即將瘋狂,但她只有瞪眼的份。
房外隱隱傳來了腳步聲。
月女急轉到床後,褪去了黑衣,然後轉出伏跪床旁。
「娘,我回來了!」進房的是家輝。
月女雙肩抽動。
「月女……大嫂,怎麼回事?」家輝駭然。
「家輝!」月女起身拭淚。
「娘怎麼啦?」家輝沖到床旁。
「二娘,她……跟爹一樣……」
「中風?」家輝栗叫。
「吃午飯時還好好的,我回房躺了片刻,再來時……二娘已經……變成了這樣子……我快要急瘋了,偏偏你又不在家。」
家輝伸手撫了撫他娘的臉頰,跪下,淚水涌出。
「娘,這……怎麼可能?」
二夫人此刻眼里的神色是令人心悸的恨。
「這……不是真的。」家輝哭叫。
「家輝,我們……怎麼辦?」月女驚惶地說。
家輝拭淚而起,連連挫牙。
「月女,我看……這分明是遭人暗算。」
「我也是這麼想,可是……對方是誰?」
「能公然出入本堡的都有嫌疑。」
「你是說‘誅心人’和兩個浪子?」
「不錯!」
「對了.三天前……一個叫什麼‘豐都客’官天霸的和兩名手下陳尸在本堡後花園,是‘誅心人’和浪子三郎聯手搏殺的,因為我們力量單薄,所以二娘下令不許干預,家輝,石家堡難道真的已到了……」後面的話頓住。
家輝對此沒有強烈的反應,只是怒目切齒。
「他們囂張的日子不會太長!」
「你……難道有什麼打算?」
「不錯.我是有了安排,幾天之內便見分曉。」
「我可以知道你的安排麼?」
「你暫時不要問,娘發生的意外也暫時保密,我現在最擔心的是爹,看情形他老人家無疑地是被一伙人劫持,我到外面去安排一下!」
說完,轉身出房。
月女拭去了淚痕,陰沉地望著二夫人,寒颼颼地道︰「二娘,最精彩的戲就要開場,你可以靜靜消受,我不會殺你,你會活下去,就算活的象條狗也比死強,對不對?」
說完,附以冷酷地—笑。
二夫人除了用目光表示怨毒,無法作別的任何反應。
月女又陰陰地道︰「二娘,還有件事讓你明白,為了‘玄功解’,會有人把石家堡地皮翻轉,而且只要石家有一個人活著,戲就不會收場,真正地家破人亡,這樣,我枉死的爹娘在九泉之下才能安心暝目,別怪天,別尤人,石中龍那走狗作的孽就該有個報應,否則的話便是無天理了!」
盞茶工夫之後,石家輝又回到房里。
「家輝,我忽然想到……」月女緊蹙蛾眉。
「你想到什麼?」
「二娘在這里不妥。」
「怎麼說?」」如果像爹一樣,又來個神秘失蹤那該怎麼辦?」
「你的意思是……」
「換個隱密的地方,不讓任何人知道,由我親自保護照應,你不是說幾天之內便見分曉麼?到那時我們便無所顧忌了。」
「連地下密室都任人進出,何處安全?」
「你忘了大書房里爹專用的練功室,三道機關……」
「唔!好!我們把娘移過去。」
應家墳台。
浪子三郎和小翠在密談,小翠青布包頭,—副村姑打扮,經過—陣爭議之後,商量有了結果,兩人互相擁抱了—下,分開。
「小翠,多加小心,對方不是好相與。」
「我知道。」
「你去吧,晚上仍然在這里見面。」
「我走了!」小翠翩然掠去。
浪子三郎原地兀立,仰望天際浮雲,心頭無比地沉重,事情已到最後關頭,他不敢想像結局是什麼,最令他惶惑的是石家輝何以會出賣自己而甘心被秘密門戶驅使,他是石家的當然繼承人,就算生他的娘是仇家之媳,也無此必要做這大悖常理的事呀?」
他實在想不透。
「浪子,老夫知道準能在此找到你!」聲音突傳。
「是你閣下!」浪子三郎回身面對誅心人︰「閣下何以準知在下在此?」
「很簡單,應家祠堂本是你棲身之處。」
「閣下是決定作了斷?」
「不,老夫事後想到了—個極重要的問題,非圓心澄清不可,否則會鑄成大錯,希望你相信老夫,勿作任何隱瞞。」
「那得看是什麼問題,說說看。」
「三天前的夜晚,在石家後花園你曾經追問石大夫人母子慘遭殺害之迷,說是要凶手還出公道……」
「不錯!」浪子三郎眼里暴出怨毒之光。
「誅心人」凝視浪子三郎許久。
「你想要知道當年這樁奇慘公案的實情?」
「對,正是這句話!」
「好,老夫告訴你,這是石中龍親口告訴老夫的。」深深吐口氣才又接下去︰「那年中秋,石中龍率武士和家人到沉魚潭附近山中找獵,大夫人母子共—騎,忽然一只彩雉驚起,大夫人母子飛騎追逐,很不幸……追到岩旁,馬失前蹄跌倒,連人帶馬墜落沉魚潭,石中龍為此……自責終生。」
目光黯淡下去。
「是如此麼?」浪子三郎目光電射。
「是如此,難道你……」
浪子三郎把牙齒咬了咬,臉孔扭曲變形。
「閣下已經說了實話?」
「老夫之言可以對天!」
「那死者身上遺落的‘都天令’怎麼解釋?」
「都天令?」誅心人栗叫一聲,雙目暴睜,身軀連震,搖搖欲倒,久久才申吟似的道︰「都天令……這怎麼可能?」
「石中龍納了新寵玉鳳,不惜殺妻滅子!」浪子三郎厲叫。
「天底下會有……如此惡毒的……人父?」
「有,就是石中龍!」
浪子三郎的目光幾乎可以殺人,這種目光,膽大包天的人也不敢與之相接,就像是魔眼,可以戳人心髒,奪人魂魄。
「誅心人」的目光不斷變幻,許久,許久。
「浪子三郎,浪子十三,三郎,十三……」聲音有如夢囈;「十三,石三,哈哈哈哈……」
他仰天狂笑起來,聲震長空,有如午夜潮奔,懾人心魄,又若九天行雷,撕空裂雲,環墓古柏落木蕭蕭。
浪子三郎兀立如像。
久久,笑聲止歇。
「老夫猜得不錯,你果然是石家老三家光,承認麼?」
「在下毋須否認!」浪子三郎的聲音如從古井發出。
「好,好,浪子,令堂她……」
「含恨葬身沉魚潭!」
「啊!」誅心人望天。
「閣下現在已經知道在下來路,怎麼說?」
「前言不改,代石中龍了斷。」
「如何了斷?」
這句話問得很好,以「誅心人」的立場,如何代別人了斷家變?
這並非江湖恩怨,也不是武林冤仇,而是倫常慘劇,除了當事人,可以說誰也插不上手。
「誅心人」愣了一愣。
「浪子,是老夫出言太快,故而失言。」喘口氣又道︰「老夫的意思是石中龍業已殘廢,欠人人欠的老夫站在‘友誼’的立場不計任何代價承擔了斷,至于家務之事,理應由當事人自了,老夫會要他親自還你母子公道。」
「他人呢?」
「老夫保證他會在近日之內跟你見面。」
現在輪到浪子三郎發愣了!听口氣,「誅心人」知道石中龍的下落,甚至就是他把人藏匿起來的,否則用什麼保證?
「不過,對朋友有此擔當,卻是可佩的,武林中如此重義的還真難找。
「浪子,你除此之外,還有什麼企求?」
「對付秘密門戶和其他仇家。」浪子三郎慨然發言。
「你……願意這樣做?」誅心人顯出激動。
「有所為有所不為,在下做該做的。」
「很好,老夫會給你滿意的交代。」
「還有件重要的事……」
「什麼事?你說!」
「石家輝身為人子,不管如何不能自毀家業,他如此遠情悖理令人無法索解,你閣下有何看法?」
「老夫會查清楚,此中必有內幕。」
「好,在下也有責任究明真相。」
「那老夫暫且告辭。」
「請便!」
「誅心人」飄閃而去。
浪子三郎目送「誅心人」的背影,心里在想︰「照‘誅心人’的說法和反應,石中龍當年並未以‘都天令’殺妻滅子,那誰是真凶?秘密門戶的執法‘鬼雷’包金戈被‘都天令’擊殺滅口,現在已經明白是不讓他說出特使是石家輝,這證明秘密門戶人會使用‘都天令’,他是誰?‘鬼秀才’本人?當年沉魚潭血案也是同—人所為麼?這就明白了,報復的行動早已展開……」
「三郎!」輕喚傳來。
「小翠、你怎麼這樣快就回……」
浪子三郎轉頭一看,把後半句話咽了回去,來的不是小翠,是東方月華。
「你心里只有小翠。」
「除了她,又有誰把我浪子三郎放在心里?」
「不跟你爭?太無聊,我來告訴你—個消息。」
「什麼消息?」
「二夫人玉鳳走上石中龍的老路,中風!」
「中風……玉鳳中風!」
浪子三郎大驚意外,這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分明是人為的,照此推測,石中龍之中風也是—種陰謀手段,如果說是秘密門戶所為,玉鳳不該是對象,那就是第三者,第三者是誰?
「不錯,兩個時辰前的事。」
「你怎麼知道?」
「當然有我的消息來路。」
浪子三郎似乎猛然醒悟了什麼,仔細一想,心弦立顫,早該想到的竟然疏忽了,月華、月女分明是姐妹,月女便是黑衣蒙面婦,她姐妹為了達到使石中龍家破人亡的復仇目的,當然不擇手段,難怪東方月華對褒內事這麼清楚,進出自如,連地下密室的機關也了如指掌。
想到這里,情緒立起浮動,他急想,現在該不該點破?
「為什麼要巴巴地趕來告訴我?」
「你不想知道?」東方月華避重就輕地反問。
「想.當然想!」
「那不就結了!」撇了撇嘴又道︰「你跟老小子逗留太原不走,又數度出進石家堡當然有其目的,你曾經替我辦過事,所以我多少該有些回報,對不對?」
她說的可是近乎合情,誰能說不對?
「中了風之後又怎樣?」浪子三郎試探著追問。
「她被送入大書房的練功室保護。」
「噢!」
「練功室有三層機關,我這里有開啟之法,喏!」說著,把—張紙片遞給浪子三郎︰「你如果有需要的話可以照著做,我有事不多耽擱了!」
她說走便走。
浪子三郎手持紙片,點點頭,自語道︰「這與黑衣蒙面婦當初交給自己密室圖的做法完全一樣,故事重演,目的是增加對石家堡的破壞力……」
夜已臨。
夜是神秘的,代表詭異,所以許多神秘詭異的勾當都選擇在夜暗進行,不易被發覺,也多一層掩護。
大書房練功室機關緊鎖。
石家輝在陪伴他娘。
「娘,您暫且忍耐,爺爺—到,問題便可解決。他老人家絕對有辦法使您復原,天下第一家就要改姓盛了。」
二夫人玉鳳眼楮眨了眨,口唇微動,沒聲音。
「娘,不管石中龍落入誰手,已經不重要了,沒半點價值的人質威脅不了誰,綁架者會出現,那時便可一掃而淨。」
驀在此刻,室門機關突然開啟。
石家輝月兌口道︰「月女麼?」
在他的直覺里,除了大嫂月女無人能啟動機關,—看之下,駭然劇震,進門的竟然是「誅心人」,立即退到床頭,栗聲道︰「是你?」
「誅心人」目光在室內一繞,反手掩上房門。
「不錯,是老夫!」
「意欲何為?」
「查證—件事。」
「什麼事?」
「價錢的真正身世?」
二夫玉鳳除了眼色表示驚惶,不能作任何反應。
石家輝眸子里已透殺機。
「我的身世還需要查證?」
「對,你的作為違反人子之道。」
「閣下自稱是家父的至友,但我—直不敢相信,家父生平交友不多,少數朋友中沒你這號人物,你閣下到底是何來路?」
「誅心人」凌厲的目芒連連閃動。
「老夫是石中龍的仇人!」
「你……」石家輝眼楮瞪得老大。
「石中龍開創霸業,—意孤行,所犯罪行不可恕,他不該再活下去,老夫除他是替他贖罪。」誅心人的聲音充滿了激動之色。
「你……是仇家?」
「不錯,仇字有多種解釋,是仇非仇,自仇亦仇。」
「在下听不懂閣下所……」
「你很快就會懂!」目光又變白熱的電芒。
石家輝眼珠子一陣溜快,突地轉身撫慰他娘,口里道︰「娘,不要怕,不會有事的!」
邊說邊整理枕被,然後徐徐直起身來,突地扭身揚手,動作快如閃電。
「誅心人」虛空一抓,五指似握住一樣東西。
石家輝的臉孔立起抽搐,直退到房角。
「誅心人」的目芒直射在石家輝臉上,冷森森地道︰「你的功候還不多,沒得到真正的決竅,你娘定比你強,想不到你娘早就已經偷學到這門不傳的功夫。」
說著,目光移向床上的二夫人玉鳳,又道︰「二夫人,當年在沉魚潭畔的山頭,石夫人母子的不幸是你的杰作對不對?你夠狠,也夠精明,這麼多年居然不露破綻。」
二夫人玉鳳目光發直。
「誅心人」放開五指,攤起手掌,掌心里是一個小小銅環,環上有個紅紐結。
「都天令,害人害己!」誅心人這句話仿佛是在自語。
「你到底是什麼身份?」石誅心人栗叫。
「這問題要你回答,你現在是何身份?」
石家輝瞠目,答不出話來。
「家輝!」月女的聲音傳來︰「怎麼這樣大意,門都沒關好……」
「誅心人」轉身退到床尾角落。
虛掩的房門被推開,月女跨入。
「小心後面!」石家輝急聲說。
月女急回身,發現了「誅心人」,不由驚叫出聲。
就在雙方窒住的瞬間,石家輝以免月兌之勢飛標出門,速度之快,有如浮光掠影,月女驚愕地望著「誅心人」。
「……前輩,怎麼回事?」
「……」誅心人不答。
「我早和家輝說過,前輩十分關切石家堡的安危,是家翁的至交好友,對本堡里外的機關布置了如指掌……前輩是為了我們二娘來的麼?」月女又開口。
「二夫人怎麼回事?」誅心人發了話。
「突然中風!」月女側顧了床上的二夫人一眼。
「步石堡主的後塵?」
「誅心人」語冷如冰珠。
「這……好象是的。」
「同—人所為?」
「什麼?同—人……前輩是說……這不是真正的中風之癥,而是人為的。
月女大驚失色,後退—步,冷而艷的目光直照在蒙面巾上。
「時辰將到,一切會水落石出,老夫不眠不休所搜集到的線索已經足夠說明大部分真相,只差最後證實。」
「前輩指定是……什麼真相?」月女顯出不安。
「時到自然明!」
冰刀似的目芒在月女臉上一繞,嘆了一口幾乎讓人無法覺察的氣,舉步,從月女身旁探過,出房而去。
月女窒在當場,好一會才喃喃自語道︰「看來情勢已經有了變化,我得立即施出最後—擊,否則將功虧一簣。」
說完,走到床旁,冷眼注定二夫人,幽森地道︰「我最後叫你一聲二娘,你要怨只能怨命,誰要你嫁給石中龍,他欠的債你不能沒份,為了也萬一起見,我不得不對你再下—次手,不守,這對你好,因為從此以後你將不會再有任何感覺,渾渾噩噩活下去,沒有喜怒哀樂,痛苦是你的親人,這未始不是福氣。」
二夫光瞪眼,眼神所能表達的只有恨毒。
月女又道︰「還有事在你還有知覺之前讓你明白,我實際上不是石家慶的妻子,我們沒同過床,在我嫁給他之前.施了—點小小手段,使他不能人道,你兒子石家輝從現在起也—樣,換句話說,石家從此絕後,哈哈哈哈……」
她滿足而快意地笑了,但笑聲不大。
二夫人睜著眼似要噴血。
月女伸手按向二夫人「天靈」大穴。
「住手!」冷喝倏傳。
月女一震回身,駭然。
「是你?」
站在門旁的是浪子三郎。
「我該稱你東方姑娘還是大少夫人?嗯!還是舊稱你芳駕……」
「浪子,你……」月女打一個戰顫,芙蓉美面已經完全變了色︰「你……已經知道我的身份?」
「不錯,天下沒有永遠的秘密!」
「你想怎樣?」
「放過她!」
「辦不到!」月女厲聲回答。
「你雖然志切報仇,但冤有頭債有主,不能殃及無辜,更不能趕盡殺絕,所以我勸你一句,放過她。」
「我說辦不到!」
「這不能由你!」
「浪子,你—定要管?」
「管定了!」
「好!」
月女起手—個佛決,眸子里殺光乍閃,手掌迅捷無倫地劃出,這—劃其中暗藏的玄奧變化世無其匹。
浪子三郎挺立不動。
掌上身、震、點、拂、切同時展開,就象是數雙手以不同招式同時攻出,而且著點全屬致命要害的部位。
不同的聲音齊振,室內的空氣起了激蕩。
浪子三郎寸步未移,只身形晃了晃。
月女駭然收手,象踫到鬼怪。
浪子三郎神情一肅;
「我只告訴你—句話,石中龍是她的殺夫仇人,她委身下嫁,忍耐了二十多年,目的是為夫報仇。」
「那麼,她……」
「跟你嫁給石家慶的理由完全—樣。」
「這……這……」
月女的嬌軀和聲音一樣的發抖。
「所以,我勸你放她—馬。」
「這……會是真的?」
「千真萬確!」
「可是,她……她是石家輝的親娘?」」沒錯,算是冤孽吧!」浪子三郎神色一黯。
「她已經放棄了報仇?」月女轉臉深望了玉鳳一眼。
「沒有,最後行動已經展開,對方便是秘密門戶,最近一連串的血腥事件便是他們做的,最早是從‘陰陽童子’開始,很精彩的戲連台上演。
「我……想不通。」
「什麼想不通?」
「石家輝也參加演戲?」
「對!」
「完全不可能,石家輝是石中龍之子,而且也接掌了石家堡,縱算是他娘是因仇而來,但他是石家的後代,天底下會有這等違情悖理的事麼?」
「這最後—個謎馬上就要揭曉。」
月女皺緊眉頭苦想了—陣。
「我們是敵還是友。」
「都是,都不是!」
「我不懂你的意思?」
「很簡單,我們不可能成為朋友,但我也不想跟你姐妹成仇,畢竟我們曾經有那麼一點香火之情。」
月女下唇沉默了片刻。
「浪子,希望你坦白告訴我兩個問題……」
「你說?」
「石中龍現今的下落?」
「不知道,但‘誅心人’已經應承我必要時帶他出面,到時候我一定給你姐妹了斷的機會……」
浪子三郎的表情隱含著痛苦,這痛苦他自己知道。
「好,我相信你,第二,‘誅心人’的身份?」
「目前只知道他是石中龍的至友,不過,他—再聲明要代石中龍了斷一切恩怨,這時辰已經快要來到。」
「浪子,謝謝,我也有件事作為對你的回報……」
「哦!」
浪子三郎目光一閃。
「石中龍並沒保有什麼‘玄功解’,那是一個故意放流言,至于為什麼……你應該可以想得到?」
「啊!」這問題浪子三郎曾經想到過,因為「誅心人」已經斷然證實無其事,但現在由月女親口說出來,仍不免為之震驚,鎮定了一下才又道︰「借力制敵,這是你復仇手段之—對不對?」
「完全對,我還有差事要辦,失陪了!」月女沖出房。
浪子三郎怔了一怔之後,步近床邊,望著二夫人玉鳳激聲道︰「我已經知道你的來路,你是‘鬼秀才’的兒媳,二十幾年近三十年的時間,你完全不能化解心中之怨?你對石堡主也沒半點夫妻之情?」
二夫人當然無法回應。
「你是以什麼手段使得石家輝順母背父?」浪子三郎又問。
一樣是白問一句。
浪子三郎突然想到月女有急事匆匆離去,她所謂的急事很可能是實行最後的復仇手段,自己可不能不守問。
心念及此,他也急急沖出門去。
剛出大書房,一條人影迎面沖來。
「誰?」
浪子三郎立即看是誰,但話已差別出口。
「是我。」
來的是小翠。
「你怎麼也來了?」
「我要應家墳台看到你的留字,老小子和趙大娘也來了。不過他們停留在堡外。」
「你進來沒驚動警衛?」
「他們裝沒發現,沒采取行動。」
「唔!我明白,他們受命不許行動。」
「我告訴你件事……」
「什麼?」
「我在墳場密道口守候,發現了一個大秘密。」小翠顯得很激動。
「什麼大秘密?」
「在雲感寺外毀我容的凶手是東方月女!」
浪子三郎大驚意外。
「怎麼……會是她?」
「為了達到她妹妹東方月華愛你的心願,正好踫上機會,所以出手毀了我的容,這筆賬我非找她算不可。」
「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在墳場偷听到她姐妹的談話。」
浪子三郎感覺全身一陣麻,想不到姐妹倆做事如此不擇手段,如果小翠容貌就此毀而不復,這公道如何討法?
想著,目光遙遙掃向月女所住的方向,一片黑,沒有燈光,顯然她沒回房。
「你發什麼愣?」
小翠用手肘踫了浪子三郎一下。
「千頭萬緒,我不知該如何處理?」
「驀在此時,月女臥房廓向突然傳來一聲嘆息。
浪子三郎心中—動,飛奔過去。
小翠也立即跟上。
房間里突在此時亮出燈火。
很怪異的場面。
石家輝躺臥在床上,像個大病初愈的人,雙目無光。
「誅心人」和月女站在床邊。
「老夫現在該稱你東方姑娘,恩怨牽纏,錯綜復雜,很難判定誰是誰非,罪魁禍首只石中龍一人,老夫已廢了他武功算是懲罰,請姑娘不要再傷害他,他既然不是石中龍的骨肉,便沒有理由承擔債務。」
房外的浪子三郎心頭大震,石家輝不是石中龍的親骨肉,這是怎麼回事?」
「石中龍收留—個有身孕的女人不自覺麼?」月女冷淒淒地說。
「也許……也許石中龍大意不察,因為那女人本就是已婚的婦人,而且石中龍當時正醉心于鞏固霸業。」
浪子三郎恍然而悟,二夫人玉鳳改嫁石中龍之時已懷了身孕,蓄意培育仇種,這的確是可怕的報復手段,他感覺自己的心髒在收縮,額頭也沁出了冷汗。
「他以‘偷天指’害死石家慶不必付代價?」
「這……」
「他娘盜取‘都天令’謀殺大夫人和幼子,這筆帳你閣下也不準備追究?」
浪子三郎全身的細胞都收縮了,腦海里嗡嗡作響。
真相已完全大白,石中龍是無辜的!
「東方姑娘,這是冤孽!」誅心人痛苦地說。
「為什麼不說是報應?」
「也無妨。」
「石中龍已經殘廢,他不能付什麼代價?」
「他有命在!」
「以死作為代價?」’
「不錯!」
「何時?」
「老夫還要代他了斷‘鬼秀才’方面的仇怨︰然手……他會現身,剩下的由他自了,可能……」
外院突然傳來慘號呼喝之。
緊接著一條人影奔到,是東方月華,在房門口大叫道︰「姐,有大批人馬破堡而入,跟部分武土展開混戰。」
「誅心人」當先沖出去。
東方姐妹也跟著外奔。
殺伐之聲已震天而起。
小翠拉了浪子三郎一把,道︰「我們如何行動呢?」
浪子三郎栗聲道︰「我先恢復本來面目。」
堡門里,大廳前的廣場,火炬通明。
廝殺已近尾聲,積尸數十,「誅心人」挺立在場中央,跟他面對的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那四周有近百人合圍,其中有—半是石家堡的武士,很明顯,這些都是石家輝暗中培植的心月復死黨,而那些橫尸的是忠于石家的武士。
「你閣下就是‘鬼秀才’盛思明?」
「不錯,你什麼身份?」
「石中龍性命之交的‘誅心人’!」
「你要代石中龍出頭?」
「一點不錯,所有恩怨全承擔。」
「很好,不爭你一個,老夫今晚來的目的是要血洗石家堡,為愛子討回公道,明天以後,此地將成為盛家堡,‘至尊門’的總舵,天下第一家就此除名!」
「石家堡永遠不倒!」
盛思明道︰「那除非發生奇跡!」
「誅心人」道︰「多言無益,讓事實來證明!」
「很好,做了他!」
鬼秀才抬抬手。
人圈中一名半百老者沖出來,領瓖金花,是堂主級。
「鬼秀才」後退數尺。
半百老者一言不發,出劍便攻。
「誅心人」目中寒芒一閃,切入劍光之中。
「哇!」
慘叫聲中,那名堂主栽了下去,僅只一個照面,太駭人了,場旁起了驚呼。
「鬼秀才」的目光成了電炬。
「總護法何在?」
「卑座在!」
一名精神矍鑠的古稀者應聲而出,手持鐵笏,朝「鬼秀才」一躬身︰「太上示下?」
「格殺!」
「遵命!」
老者上前,站好位置,鐵笏上揚,這時可以看出他的左手缺了一根小指。
「誅心人」兀立如山,目中寒芒再閃。
「海無忌!」
「想不到你居然不認得老夫!」
「二址年前,石中龍在汾水之濱斷了你一根小指,最佳的記號。」
「本座今晚要先斷了你頭,然後再斷石中龍十指。」
「恐你無此能耐。」
「哈哈哈哈……」
暴笑聲中,鐵笏閃電劈出。
「誅心人」發掌迎擊。
一場驚心動魄的劇斗疊了出來,鐵笏翻飛,掌影如幻,勁氣與罡風激蕩如濤,擊碎了每一寸空間,周圍的武士高手為之目奪神馳。
十五個照面剛過,「誅心人」露了空門,鐵笏趁虛直入,堪堪要沾及胸衣的瞬間,「誅心人」的手掌自完全不可能的角度切下一一「啊!」又是慘叫,海無忌的右手齊肘而折,有如刀砍,斷手掉地,鐵笏仍緊持不放。
又是一陣驚呼。
海無忌踉蹌倒退,立即被人扶下。
怒哼一聲,「鬼秀才」晃到了「誅心人」身前,老臉盡是陰獰之色,冷森森的道︰
「想不到石中龍會有你這麼個朋友,很好,你已經有資格跟老夫對手!」
雙掌一提,徐緩地劃出,不帶絲毫火報導。
這是正點子,「誅心人」沉凝出手。
極玄奧的搏擊,以慢對慢,雙方的掌法都是完全在武術常軌之外,簡直可以說沒人看得懂,也沒人見識過,掌沒有接實,但在變幻之間暗勁朝四方浪噴波涌,不時還發出郁雷之聲,地面隱起震蕩,像是地變之前的先兆。
整整盞茶光景,全場落針可聞,觀戰與呼吸都停止了,目光全是直的。
「呀!」
「嗯!」
—聲栗喝,—聲悶哼,沒有人看出「鬼秀才」用的是什麼招式,「誅心人」已跌在地上,蒙面巾濡血。
「鬼秀才」伸手抓向「誅心人」的蒙面巾……
「住手!」
朗喝聲中,一條人影自空疾降。
「鬼秀才」本能地縮手後彈。
人影落在兩人中間,赫然是—個英挺的年輕武士。
「你是什麼人?」鬼秀才喝問。
「浪子十三!」
「你就是浪子十三?老夫听說過,現身何為?」
「江湖恩怨無了無休,奉勸閣下立即解散屬下,回呂梁山安度余年,能活到百歲又稱人瑞,別辜負造化之德。」
「黃口小兒竟敢在老夫面前胡言亂語,是不知天高地厚,你既然出面,顯然是石中龍一路,殺你定不為過。」
「閣下既然想終天年,那就隨便!」
「鬼秀才」怒哼一聲,出手,浪子十三迎上。
又一幕比剛才更駭人听聞的搏斗疊了郵來。
浪子十三的「浪子神功」故意拾揉就剛,「鬼秀才」被迫改變路數,雙方強打猛攻,罡風落卷地面,地動山搖,泣鬼驚神,在場的全失去了自我,被帶進了鼎沸的場面中。
一刻!
兩刻
人人喪魂,個個失魄。
一聲空爆過處,瘋狂的場面頓寂。
浪子十三仍然兀立當地,只是有些喘息。
「鬼秀才」已在丈許之外,白須一片殷紅。
「誅心人」緩緩站起身,摘落面巾。
「石中龍!」人圈中有人暴叫出聲。
浪子十三陡地了震,「誅心人」原來就是他父親石中龍的化身,這太無法思議了,他不是中風癱瘓又失蹤了麼?
「鬼秀才」突地標出,出掌。
石中龍揚手。
兩聲悶哼同時響起,雙雙栽了下去。
「鬼秀才」手撫前胸,抬頭嘶聲道︰「都天令!」
頭落地面,不動了。
再沒有驚呼聲,全掉了魂。
浪子十三腳步浮蹌,搖搖不穩地走近石中龍。
石中龍還在喘息,只是口角已見紅,睜著失神的眼道︰
「孩子。這……結局很好,我罪孽深重,愧對祖先,也……愧對你母子,天下第一家……靠你重振……」
喘息了一陣又道︰
「為父的雖然自解了類似中風之毒,力圖化解……這些冤結,可是……仍然不免食其惡果,記住……天心人道……須緊守……」
喉頭咯咯作響。
「爹!」浪子十三終于叫出了他不願叫的這—聲。
石中龍頭一偏斷了氣,但臉上僵化著—抹微笑。
浪子十三—一一現在該叫浪子石三一——木立不動。
—伙人涌了出來,是老小子、小翠、趙大娘和東方姐妹,另外二夫人玉鳳和石家輝由人抬著直落場中央。
老小子環視全場一周,高聲道︰「帶著你們自己人速離此地,各處去尋安身立命之所,流血之急到此為止。」
喧嚷聲中.血劇落幕,人散曲終。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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