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忌根本沒有師妹,一直都猜不出誰會冒充他的師妹。
現在他知道了。
連一蓮和他這個穿紅裙的師妹出院子時,他笑了,笑得很愉快,好像自己能夠有這麼樣一個師妹,是非常愉快的事。.她們就是從梧桐樹下那個窗口掠過來的,連一蓮在前,穿紅裙的姑娘在後,兩人的身子還沒有落地,就有股勁風迎面卷來。
一個人用嘶啞乾裂的聲音,輕叱道︰"廿去....︰"她們都沒有出去。
連一蓮凌空翻身,整個人已像壁虎般貼在牆上。
穿紅裙的姑娘本來好像已被震出窗外,腳尖忽然在窗框上一勾,又輕飄飄的飛了進來。
風聲猶勁,一直背對著窗口的白衣人,寬大的衣袖仍在獵獵飛舞。
穿紅裙的姑娘嬌笑道︰"好厲害的氣功。"
連一蓮道︰"只可惜他練的不是大氣功,是小氣功。"穿紅裙的姑娘道︰"氣功也有分大小的?"
連一蓮道︰"如果他練的不是小氣功,怎麼會這麼小器,多兩個人吃飯,多擺兩雙筷子,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如果他不是小器,為什麼一定要把我們趕出去?"穿紅裙的姑娘笑了,可是等到這個人回過頭,她們就再也笑不出來。
這個人臉上竟長著比頭遠大的肉瘤,幾乎將百目全都擋住。
他的人一動,這肉瘸便跟著動,看來又像堤怛很大的氣泡。,連一蓮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你就算用刀逼著她,她也絕不敢跟這個人動手的,如果一拳打在這個肉瘤上,她自己一定會先暈過去。
她已經在叫︰"你千萬不能跟我們打架,我是你們這位貴客的好朋友。"穿紅裙的姑娘道︰"我是他的師妹,你更不能找上我。"無忌仿笑道︰"兩個核子胡鬧,丁先生就饒他們這一次吧。"這位丁先生用一只從肉瘤旁邊露出來的眼楮盯著她們,忽然道︰"請坐。"連一蓮坐下很久之後,心還在跳。
她實在不敢去看這個嚇人的瘤子,卻偏偏忍不住要偷偷的去看。
這麼大的肉瘤,的確不是時常能夠看得到的。
穿紅裙的姑娘忽然說道︰"我知道青城門下有位丁先生,他的混元一羔功天下無雙……"這位丁先生冷冷的打斷了她的話,道︰"我就是丁瘤子,我的混元一杰功練得不好,所以,才會練出這麼樣的一個肉瘤來。"據說他這肉瘤真是練氣功練出來的。
這瘤子本來只是小小的一點,他氣功越來越高,這瘤子就越來越大。
現在他的氣功雖然不是天下第一,這瘤子卻絕對是天下第一了。
丁瘤子又道︰"我也不是青城門下,我是如意教的弟子,跟青城派已完全沒有半點關系。"穿紅裙的姑娘道︰"如意教?我怎麼從來沒有听見過。"無忌道︰"因為你根本就孤陋寡聞,你沒有听見過的事太多。"穿紅裙的姑娘其實絕不孤陋,也不寡聞,她知道的事遠此別人多得多。
可是師哥要教訓師姝的時候,師妹就算不服氣,也只有听著。
連一蓮不是他的師妹,所以她還是忍不住要問︰"你的教主是誰?"丁瘤子道︰"鎮三山,轄五岳,上天入地鬼見愁,如意大帝。"連一蓮幾乎听呆了︰"你說的就是你們教主的名字?"丁瘤子道︰"是的。"
連一蓮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
這名字听來雖然威風,實在也有點滑稽。
但是丁瘤子的口氣卻很嚴肅,而且充滿了畏懼和尊敬。
能夠讓丁瘤子,半面羅剎,妙手人廚這些人對他這麼畏懼尊敬,這位如意大帝當然絕不會是個很滑稽的人。
連一蓮總算沒有笑出來,只輕輕的說了句︰"這名字好長。"穿紅裙的姑娘道︰"我想他一定是個很了不起的人。"丁瘤子道︰"他是的。"
穿紅裙的姑娘道︰"我能不能夠看到他?"
丁瘤子道︰"能。"
穿紅裙的姑娘嘆了口氣道︰"我只希望他不要討厭我,把我趕出去。"那個臉上蒙著黑紗,一直都沒有開口的半面羅剎忽然道︰"他不會討厭你,他很喜歡你。"穿紅裙的姑娘道︰"真的?"
半面羅剎道︰"他說你很像一個人,尤其睡著了的時候更像。"穿紅裙的姑娘笑了,道︰"他怎麼會知道我睡著了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半面羅剎道︰"昨天晚上你是不是連衣服都沒月兌就睡著了"穿紅裙的姑娘點點頭。
半面羅剎道︰"昨天晚上你一定是很累,可是又不想睡得太沉,所以你特地找了一根木柴做枕頭,還用茶壺頂住了窗戶,用凳子頂住了門。"穿紅裙的姑娘道︰"他……他怎麼會知道的."半面羅剎笑了笑,道︰"他親眼看見的,怎麼會不知道?"穿紅裙的姑娘笑不出了。
半面羅剎道︰"你們雖然沒有看見他,他卻早就看見過你們。"連一蓮笑道︰"他也看見過我?"
半面羅剎道︰"你昨天晚上是不是一直都沒有睡著?"連一蓮點點頭。
半面羅剎道︰"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哭?哭得很傷心?"連一蓮身上的雞皮疙瘩又冒了出來。
如果你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看得清清楚楚,你卻連他的影子都沒有看見,你也會害怕的。
半面羅剎道︰"他也听見你們說趙無忌公子今天一定會回來,所以今天一早就準備好要請趙公子來吃頓飯。"穿紅裙的姑娘道︰"現在客人是不是已經來齊了?"半面羅剎笑道︰"該來的都已經來了,連不該來的都來了。"穿紅裙的姑娘道︰"主人呢?"
半面羅剎道︰"主人剛巧不在家。"
穿紅裙的姑娘道︰"主人怎麼會不在家?"
半面羅剎道︰"因為他剛巧有事要出去。"
穿紅裙的姑娘又笑了,道︰"這倒買是巧得很,他明明知道有客人來,卻剛巧要出去。"半面羅剎道︰"因為有個人剛巧到了附近,他剛巧要去看看這個人。"她嘆了口氣,又道︰"天下就有這麼巧的事,你有什麼法子?"穿杠裙的姑娘道︰"我一黜怯子都沒有。"
半面羅剎道︰"所以你們只好坐在這里等。"、連一蓮又忍不住道︰"想不到如意大帝要看一個人的時候,也要勞動自己的大駕。"半面羅剎道︰"他知道那個人絕對不古來的,只好自己去了。"連一蓮道︰"那個人為什麼自己不會來?"
半面羅剎道︰"因為那個人並不想看見他。"
連一蓮道︰"他為什麼不要你們去把那個人請到這里來?"半面羅剎道︰"因為他知道我們一定請不動那個人的。"連一蓮道︰"連你們都請不動?"
半面羅剎又嘆了口氣道︰"能請得動他的人,南七北六十三省加起來只怕也沒有幾個。"連一蓮咋舌道︰"原來他的派頭也不小。"
半面羅剎道︰"他的派頭本來就大極了。"
連一蓮道︰"像他派頭那麼大,南七北六十三省加起來沒有幾個。"半面羅剎道︰"一點都不錯。"
連一蓮道︰"這位派頭奇大的人究竟是誰,"
半面羅剎道︰"其實這人也沒什麼了不起,也只有兩個眼楮,一個鼻子,一張嘴,只不過此別人多練幾天劍法而已。"連一蓮道︰"听你的口氣,這人的劍法好像還不錯。"半面羅剎道︰"勉強還說得過去。"
連一蓮道︰"他也算是個劍客?"
半面羅剎笑了笑,道︰"如果他還不能算是個劍客,能夠算是劍客的人只怕就很少了。"連一蓮道︰"他是什麼劍客?"
半面羅剎道︰"是個瀟湘劍客。"
連一蓮道︰"衡山的瀟湘劍客"
半面羅剎道︰"是的。"
連一蓮不說話了。
她實在沒法子再說什麼,一個人如果為了要去看蒲湘劍客而讓別人久等,無論等多久別人都沒有話說的。
蒲湘劍客這名字並不特別。
江湖中每一代好像都有個學劍的人叫做"瀟湘劍客"這本來就是個很平凡的名字。
可是有資格叫做"茁湘劍客"的人,卻一定不是個很平凡的人。
每一代的疝湘劍客劍法極高,而且通常都很茄仁,很高雅,很風流,很月兌,甚至還亡有點驕傲。
因為他們的確都有值得驕傲之處。
尤其是這一代的瀟湘劍客,人如玉樹,劍如游龍,不但是衡山劍派數一數二的高手,還是江湖中有名的美男子。
穿紅裙的姑娘忽然嘆了口氣,道︰"甚至我也早就想見他了。"忽然間,窗外有樣東西飛了進來,一個人道︰"你看吧!"一樣東西"噗哧"落在地上,卻是個用小牛皮做成的袋子。
丁瘤子和半面羅剎都已恭恭敬敬的退到一邊,躬身肅立。
"教主回來了。"
蒲湖劍客雖然沒有來,能夠看到如意大帝,也一樣是件非常令人興奮的事。
每個人都張大了眼楮在看這位鎮三山,轄五岳,上天入地鬼見愁,如意大帝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們只看見了一個臉色蒼白,身上穿著件雪白的袍子,看來顯得有點瘦弱的小孩。
連一蓮忍不住問︰"你們教主呢?"
這小孩年紀雖小,派頭卻奇大,背負著雙手,施施然走進來,根本不理她。
無忌已霍然站起,吃驚的看著他,失聲道︰"是你?"這小孩道︰"是我。"
無忌嘆了氣,道︰"當然是你,我早就該想到的。"連一蓮又忍不住問︰"他是誰?難道他就是如意大帝?"無忌道︰"是的。"
這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居然就是如意教的教主如意大帝。
連一蓮又驚訝,又好笑。
她沒有笑出來,只因為除了她之外,誰都沒有一點覺得好笑的意思。
丁瘤子和半面羅剎連頭都不敢抬起來,無忌的表情也很歧肅。
因為他知道這小孩子非但一點都不可笑,甚至還真的有點可怕。
半面紅剎,丁瘤子這些聞名江湖的凶人,會對一個小孩子這麼服貼,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無忌很了解這一點,也很了解這個小孩。也只有一個像他這樣的孩子,才會替自己起這麼一個名字好長的名字。
他本來的名字只有一個字︰雷。
他這個人的確也像是雷一樣,誰也沒法子捉模,誰也沒法子控制。
那個用小牛皮做的袋子還在地上。
小雷忽然問連一蓮道︰"你是不是很想看看瀟湘劍客?"連一蓮道︰"是。"
小雷︰"現在你為什麼不看了?"
連一蓮道︰"他在那里?"
小雷道︰"就在這里。"
順著他用手指著的地方看過去,只能看得見那皮袋子,看不見瀟湘劍客。
連一蓮忽然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失聲驚叫道︰"難道瀟湘劍客他.︰他就在這皮袋子里?"小雷道︰"你為什麼不自己打開來看?"
連一蓮伸出手,又縮回去。
她不敢看。她已經想到那皮袋子里裝的是什麼,她全身都在發冷。
小雷道︰"你是不是以為這袋子里裝著的是個人頭?"連一蓮道︰"難道不是……"
小雷忽然笑了,大笑道︰"看來你的膽子雖然不大,疑心病卻不小。"連一蓮道︰"這袋子里究竟裝的是什麼?"
小雷忽然轉過頭,去問那個穿紅裙的姑娘︰"她不敢看,你敢不敢?"穿紅裙的姑娘沒有開口,卻走過去把那皮袋子從地上撿了起來。
她的手好像也有點抖。
小雷道︰"看來,你最好還是不要看的好。"
穿紅裙的姑娘道︰"我要看。"
小雷道︰"這里面說不定真有個人頭,瀟湘劍客的人頭。"穿紅裙的姑娘道︰"我不怕。"
她茹然說不怕,手卻抖得更厲害了,拉了幾次,才把綮著袋口的那一根皮繩拉開。袋子里就有幾樣東西掉了出來!士半柄斯劍,幾件衣裳,和一只耳朵。
人的耳朵,上面還帶著血。
連一蓮總算松了氣,這袋子里總算沒有人頭。
這雙人耳朵看起來雖然也很可怕,至少總比一個血淋淋的人頭好看得多。
穿紅裙的姑娘道︰"這真是瀟湘劍客的耳朵."小雷道︰"衣服也是他的。"
穿紅裙的姑娘道︰"你把他的衣服拿來干什麼?"小雷道︰"因為我高興。"
穿紅裙的姑娘道︰"你高興干什麼就干什麼?"小雷道︰"你難道不知『如意"兩個字是什麼意思."穿紅裙的姑娘嘆了口氣,拿起那半柄斷劍,道︰"這也是他的劍!"小雷道︰"這上面有幾行字,你念出來給大家听听。"穿紅裙的姑娘就念了出來。
"衡山寶器,.戒之在殺,劍在人在,劍亡人亡。"小雷說道︰"你們大家是不是都听見了?"
是的,每個人都听得很清楚。
小雷說道︰"你們大家有沒有嗅到臭氣"
沒有。
穿紅裙的姑娘道︰"我說話又不是放屁,怎麼會臭"小雷道︰"這些話卻都是放屁,怎麼會不臭?"穿紅裙的姑娘道︰"這些話都很有道理,怎麼會是在放屁"小雷道︰"他殺的人絕不比別人少,我折斷了他的劍,剝光了他的衣服,割下了他的耳朵,他還不肯死。"他冷笑,又道︰"這些話不是放屁是什麼"
穿杠裙的姑娘嘆了目氣,道︰"好像的確是放屁。".小舌道︰"不但是在放屁,而且放的都是臭屁,他自己卻偏偏嗅不到,所以我一氣之下,就把他的耳朵割了下來。"穿杠拈的姑娘道︰"他的乒子不扛,所以才嗅不到臭氣,你應該割下他的鼻子才對。"小舌道︰"他的卜子既然不止,我近割下來干什麼"穿紅裙的姑娘笑了︰"有道理。"
小雷道︰"我說的話當然有理,每一句都有道理。"他仰起頭,傲然道︰"因為我就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如意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