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大廳的人,大多已不能動彈。就算群雄想襲擊花枯發,花黨的人想抵御,也變成不可能的事。因為他們都已」癱軟「。溫柔急道︰「那些蟲……恙怎麼走到他們肚子里?」力恨少道︰「因為酒。花枯發的九醞酒有恙,他們喝了,便這樣子了。」
溫柔怪道︰「花老頭為何要下恙?」力恨少道︰「我看未必是他下的恙。」
溫柔不喜人駁她的話︰「沒人下恙,那些恙大發酒癮,自己跑到酒去不成?我看姓花的鼠頭獐目,八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力恨少忙把頭搖得似博浪鼓一般︰「以貌取人,智者不為…」為,為,「溫柔怫然道︰「你那麼有大作為,有所為有所不為,又不去為他們解災救難,為善不甘後人去︰「力恨少苦了臉︰「弊在我自己也不會解……忽听有人道,」你們想要解藥是不是?
這語音也不算大。甚至可以說是低沉干澀。說話的是一個垂頭喪氣、困目欲睡的老人,誰也不知道,他是在什麼時候進來的。他身旁還有一個人。一個年輕而斯文得有點害臊的年輕人。這兩人一出現,大廳的人引起一陣騷然。要是在平時,他們早一涌而上,把這兩人剝皮抽筋,至少,也會把他們兩人出去。可是現在這些江湖好漢卻苦于動彈不得。
人人都似變成了一堆軟面團。但見到了這一老一少兩人,在此時此際出現,人人都變成了冷軟面團。因為心都冷了。」發夢二黨「的黨魁一見,兩人互覷一眼,那一老一少卻笑了起來。老的笑起來老不要臉皮,少的卻含羞答答。老的說︰「老相好的,不認識老朋友啦?」
溫夢成冷冷地道︰「任勞。」
花枯發恨恨的道
「任怨。」
陳不丁一見他們兩人,想起刑房的人對一眾江湖好漢種種迫害,氣憤填膺,全忘了自己中了恙,叱道︰「你們這兩個狗東西,這兒沒你們站的地方。」
陳不丁一開口,馮不八已臉色一沉。陳不丁雖中了毒,但仍一樣地懼內。
馮不八沉聲道︰「你嚷嚷什麼?」
陳不了囁嚅地道︰「我……我……罵他們幾句。」
馮不八自喉底勒著音間︰「我叫你罵人啦?」
陳不丁不安的道︰「沒有。」
馮不八剔著一只沒有眉毛的肩︰「沒有?」
「是……」陳不了輕輕說道︰「是我自己要罵的。」
馮不八哼哼道︰「你自己罵的?女乃的膽子志愈來愈大啦,脾氣也愈來愈大了,敢不情把我也罵一場出山大爺您的氣?」
陳不丁不敢再爭持下去,只說︰「我收回就是了。」
「這就是了,」馮不八這才下了氣,然後向任勞、任怨叱道︰「你們這兩個狗奴才,一個是老不死,一個是小王八蛋這毒恙必是你們弄的鬼︰誰下的毒,生個兒子沒︰「她一開口就罵,比陳不下罵得更潑,這罵得一輪,又嗆了陳不了一句︰「你還不跟我一起罵︰
「陳不丁連忙會意,也搭了腔。眾人這才明了︰馮不八不是不痛恨這兩個刑部專門制造假冤錯案的狗腿子,而只是不喜歡陳不丁搶在她前面罵人。她先罵、丈夫附和,那就可以。要不是眾人都身陷困境,見此情形,也必然會忍俊不住非嘲刺揶掄陳不丁幾句不可了亡任勞也不動氣,只道︰「死到臨頭,能有多少話都說出來吧,省得待會兒給挖目撥舌時,想罵都罵不出來了。」
溫夢成道︰「這」恙毒是你們下的吧?「任勞道︰「沒有花老哥的得意門生,我們也不易下手。」他用手拍抽在一旁的蔡追貓,道︰「幸好你有個這樣的好徒弟。」這句話他是向花枯發說的。
花枯發咬牙切齒地道︰「好,好︰「蔡追貓怔了怔,猶在五里霧中,喃喃地道︰「是我?……。怎地又是我?花枯發突然大吼一聲,只見兩片薄而銳利的葉子,疾射而出︰一打向任勞︰一打向蔡追貓︰任勞早有防備,一抄手,接住,身子一晃,道︰「好厲害。」只覺一股厲別的內勁,仍透過這片薄薄的鋼鐫葉片襲來,不禁又退了一步,正想說話,只覺內力仍末消散,長吸一口氣,才壓下了心頭的煩惡,道︰「來得好。」遂發現右手虎口處仍被這一片薄葉割傷。
任勞自是心下驚︰這老家伙中「恙」在先,但出手約兩片葉子,還幾令自己吃了點小虧,如果自己不是早有防患,只怕就要栽得沒名沒姓了。
花枯發運聚余力驟起發難的主力不是在任勞,而是在蔡追貓。
他要清理門戶。
他自知已落人這封「任勞任怨」手里,刑部的人已釘上了他們,這個壽宴連累了一群江湖朋友,他說什麼也得要把這吃扒外的罪魁禍首宰掉再說。
蔡追貓著了恙毒之後,全身發軟,自無能力躲開師父的「一葉驚秋」。
就在此時,忽有人大力的撞了他腰板一記︰蔡追貓整個人飛了出去,跌在地上,爬不起來︰不過總算保住了性命。
撞他的人是溫夢成。
花枯發怒道︰「你……我清理門戶,關你何事︰「溫夢成也怒道︰「你見過下毒的人,自己也先中毒的麼?」
花枯發一愣。
他這時才想到蔡追貓也手足發軟、動彈不得。
溫夢成忿忿的道︰「也沒看過這樣莽撞的清理門戶︰「他自然生氣。因為花枯發貿然射出」雙葉「,已把」最後一擊「之力用盡,而他為了救蔡追貓一命,只余貯的一點內力,也都發了出去。誰來對付任勞任怨?用什麼來對付任勞任怨?他們的處境,任勞自然也看得出來,所以任勞很愉快的睹聲道︰「難得,難得。」
任勞好整以暇的接道︰「我說什麼,你就信是什麼,比我乖孫子還听話。」
花枯發怒道︰「你……」可是已失去了發作的能力。
溫夢成沉住氣道︰「你要干什麼?」
任勞道︰「你們這一干人,惹事生非,日下京畿路要實行新政,你們知不知罪?」
花枯發呸了一聲。「罪你姥姥的︰咱們要是犯法,你就逮我們好了;要是沒犯罪,你給我滾開八萬五千里遠!任勞也不動氣︰「京城的各路幫派,不可以再胡混下去,擺在你們面前,只有兩條路溫夢成冷哼道︰「當日朝廷要用我們的時候,出兵平寇定亂、抗金拒遼、克制西夏、舉兵吐蕃、揮兵黔南,都要我們捐兵獻財,你們做官的則坐享其成,只管認功領賞,現在一旦不要我們了,又翻起臉來不認人,遠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要殺就殺,還有什麼路可選的︰任勞不怒反笑︰「溫老大,你先別光火。其實擺在你們面前,全是光明大路,從此風光富貴,是你們求之不得的理。」
「是好路數還用得著下毒︰「花枯發恨聲道︰「恨只恨讓大家為了老夫的壽宴而中伏,令我愧對天下武林同道︰「。陳不丁大聲道︰「花老,這可不是你下的毒,大家有眼有耳、有口有鼻,頭上長腦袋,這明著不關你的事,大家都冤有頭、債有主,不會怨上了你的︰
「」好,你們都英雄︰「任勞冷笑道︰「是英雄的何不加入朱劬大將軍部屬,為國劾力?
眾人一陣騷動。
溫夢成張大了嘴,喃喃地道︰「確是四大名捕…︰怎麼會是他們?」
任怨行前一步,道︰「意下如何?」花枯發索性說了出去,大聲道︰「四大名捕又如何?都是同一鼻子出氣的狐群狗黨︰不加入就是不加入︰「任怨忽然羞澀地一笑。他緩緩的伸出雙手。他伸手托搭住溫夢成和花枯發的兩只手。這態度是友善的。他也滿面笑容。羞怯的笑容。彷佛他是很不慣于應對,但又很不愧于應對,但又很親切友善的和人拉拉手,算是招呼。可是這兩只手一搭上了溫夢成和花枯發的脈門,兩人就有苦自己知。他們的五髒六腑,登時像浸在沸水里,而且,冒升的不是泡沫,而是一柄柄尖銳似的小刀,把他們的腸胃心髒絞割著,他們痛得死去活來。偏又一聲都叫不出來。任怨不許他們叫,他們便叫不出來。任怨又問︰「如果二位肯率先加入,我在相爺面前保你們的前程。」他暗中一催力道,又問︰「不知兩位現在的意思是怎樣?」
說到這里,他把極為陰損的內力歇了一歇。
花枯發借對方一歇之間,想沖口叫道︰「殺了我也不加入上不料,一股怪異的真氣猛然往自己的喉頭一沖,說出了口的話就變成︰「換了我一定加入︰「語音怪異已極。無論語音如何紐曲,但已說出了口,大廳群雄,盡皆錯愕。」你怎麼能答應他?」「給人一這就屈服,算什麼江湖上的好漢︰」「呸︰花枯發,我壽南山今天算是認清你的真面目了︰「花枯發苦于有口難言︰眼前這個年輕人,竟可以用內力控制住人的發聲。溫夢成忽平靜地道︰
「你說朱?」
任勞道︰「朱將軍正是用人之際。」
「用人?用人來欺上瞞下,榨取民脂民膏?用人以騷擾民間,以逞一己之欲?」溫夢成不屑地道︰「朱大人的為人作風,在江湖上揚得了名立得起萬直得起脊骨的江湖好漢們,都領教了。」
任勞臉色一沉︰「你這是什麼意思?」
「很簡單,」溫夢成浩然地道︰「敬謝不敏。」
此語一出,大廳里的群豪紛紛呼應道︰「對︰」「說的好︰」「叫他滾回老家去︰」
「失職?滾他娘的豬皮蛋︰「任勞嘿地一聲,用歹毒的眼神往全場一個一個的巡視過去,用鼻子哼哼道︰「好,硬骨頭,你們還有一條路。」
溫夢成也哼道︰「你愛說便說,听不听在我。」
任勞道︰「把你們都收編入」金風細雨樓。「此語一出,眾人俱為之愕然。溫夢成詫然間︰「金風細雨樓幾時跟刑部有掛勾?」
任勞咧出稀落的黃牙,一笑道︰「金風細雨樓已和禁衛軍成一家。」
溫夢成道︰「是誰派你們來的?」
「除了四大名捕,」任勞眯著老眼,笑道︰「還有誰?」
大廳趄起落落郗有人在喊︰「我不信︰」「說謊︰」「四大名捕要抓我們,何須這種卑污手段。」任怨忽然把手一揚,道︰「這是什麼?」溫夢成和花枯發站得最近,一眼看得清楚,失聲道︰「平亂。」
「平亂」是皇上賜封「四大名捕」的令牌︰在刑部擁有超然的位份,可以不受制于各方官員的權限,而且在江湖上右先斬後奏、行使決殺緝捕的特權。
花枯發努力想說出幾個字來澄清,無奈在對方古怪內力的沖擊下,奇經百脈苦痛難受,竟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那邊廂溫夢成情知不妙,咬緊牙關,不說一字,不料那怪異的內力一催三振,逼他要開口吐聲,溫夢成竭力要以內功匡護,但已中了毒恙,內息渙散,強自壓制下,忽覺體內一股沛莫能御的內力崩裂而出,猛把口一張,哇地吐出一口血箭,他趁此大叫道︰「殺就殺,我決不加入願為相爺劾死︰。一前二句,是他的衷心話,但後一句語音已為任怨所制,所以才說出這麼一句前後矛盾的話來,使堂中群豪,全直了眼楮,開始感覺到內定有古怪。溫夢成的處境,花枯發猶如寒天欲冰、冷暖自知。偏他也無法開聲吐氣,就連自己所受的誤會也無法辨明。更可怕的是,在任怨手上內力的侵蝕之下,溫夢成和花枯發分外感覺到五成六腑迅速的衰弱下去。就算能徼幸得免,幸得苟存,這一刻對心髒和肺腑所造成的傷害,已是無可補救了。大家都有一個感覺︰沒想到大家今天會喪命這里,喪命在這陰險毒辣的小子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