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壽。
是日是花枯發的大壽。
花枯發在汴梁城里,論地位家世,遠不能與方應看、龍八太爺、諸葛先生等人相比,要論武林中的權望聲威,也遠遜于雷損、關七。蘇夢忱。
但他還是有他的朋友。
花枯發約五十大壽,道賀的人自然不少。
跟花枯發交往的人,自然都不平凡。
就算他們有一張平凡的臉孔,但身手都不凡。
就算他們身手並不如何,身份也不如何,但他們都有不凡的品性。
口
其中最不凡的要算是牽牛尊者。
這人自視甚高,脾氣又大,古板小氣,又自以為豁達豪邁,脾氣古怪至極,但在武林中叻叻叻,卻是人人敬重的角色。
要是他看不起的人物,就算是皇親國威,用八人大驕抬他也不過來。
他來了,就是他看得起花枯發。
而且連「不丁不入」也來了。
這是令花枯發也頭疼的人物。
也是令所有人見之莫不頭大的人物。
「不了不入」不是一個人的名字。
而是兩個人。
一對夫婦。
老公公是「樂極生悲」陳不丁。
老婆婆是「喜極忘形」馮不八。
夫婦二人武功高極,剛烈俠義,但行事作風,也令人為之瞠目。
花枯發在賓客間周旋敬酒,滿臉笑容,但誰都看得出他似有所待。
等誰?
看來,一定是等八大天王「。怎麼」八大天王「還遲遲未來?以」八大天王「和花枯發的交情,他斷沒有理由不來。日」八大天王「沒來,卻來了一群人。張炭帶著王小石、溫柔、唐寶牛、方恨少一行五人,浩浩蕩蕩的來了。花枯發一見到張炭,一把抱住他,兩人摟在一起,一面捶著對方的背心,一面呵呵大笑」好小子,可把老夫等急了,還以為你死在那里,這輩子郗冒不出來「好老鬼,可把我給想死了,咱們見你一次就少一次,你難得做大壽,我當然不能不來兩人如此喧騰一陣,兩個身子才算是分了開來。花枯發有點變臉的道︰
「好小子,六年不見,一見面就咒老夫︰「張炭也強笑道︰「好說,好說,彼此,彼此︰
「王小石見兩人說話如此頂撞,不禁有些擔心起來,卻見張炭捱了幾記背心捶後,臉色也有點發白,這在張炭這張黑臉而言,已是十分難得的事,不禁低聲問︰「怎麼了?」
張炭撫背,臉上還充了個抽筋般的僵硬笑容︰「好老鬼,出手倒是越來越重了。」
溫柔柳眉一豎︰「什麼話?他暗動了手了?」
王小石忙道︰「炭兄出手也不輕。」
張炭苦笑道︰「咱們每次見面總要來這一趟禮。」
溫柔撇了撇嘴角,不屑地道︰「虛偽︰「那邊廂的花枯發也退了幾步,他的首席大弟子張順泰即縐近沉聲問︰「師父,你怎麼了。」
花枯發並沒有應他。
張順泰一怔,連忙想扶住花枯發。
花枯發一把推開他的手,怒而低叱道︰「扶什麼扶︰人那麼多,你這是什麼意思?要師父丟丑不成?」
張順泰吶吶地道︰「我見師父沒有同應……」
花枯發罵道︰「我在忍痛,那個龜孫子功力又進步了,他女乃女乃的……我在忍痛怎能回答你那些廢話~」這次「擲海神叉」張順泰忙道︰「是是是。」他不想在大壽之日激怒師父,所以討好的問︰「要不要徙兒把他們給攆出去」廢話|花枯發高喝一聲,大家都靜了下來,花枯發怔作勢道︰「沒事,沒事,又向大家敬酒,才噤著聲斥罵張順泰︰「他打我,我打他,多年來見面都如是,不打不舒服,打了吃虧,兩造沒怨隙說,你去打他,這不是陷師父于不義嗎?再說,我都跟他打個兩沒討著便宜,你去打他,打輸了,我丟臉,打蠃了?我面子更往那兒掛?你這不是說話,是放屁話上然後整整衣,吩咐張順泰道︰「你要記住,不管是任何人,進得了我花家大門,就是我的佳賓,不得無禮,。也不可無義,不要像你溫師伯那樣吝嗇、刻薄、小氣,知道嗎?」
張順泰恭聲道︰「多謝師父教誨。」便衍了開去,在門口招呼客人。
花枯發遂向張炭等人拱手道︰「承蒙諸位光臨,老朽不勝榮幸,薄宴奉侯,有失遠迎,不知諸位高姓大名……」
張炭正想引見,忽听首席弟子張順泰猶如發禮炮似的喊道︰「有客到。」
花枯發整整衣衫,正要相迎,只听張順泰破鑼似的嗓子又呼喊道︰「留香園、孔雀樓、瀟湘閣、如意館、卯字三號房何姑娘何小河光臨︰「口口口花枯發第一個反應就是叫了一聲︰「老天爺︰「更奇怪的是在壽宴三流九教的寄人異士、村夫俗婦都失聲高呼或低叫」
老天爺︰「溫柔喃喃地道︰「怎麼?難道那姓何的就是」老天爺」「張炭臉上似笑非笑的道︰「她外號就叫」老天爺。「唐寶牛瞪著大眼道︰「她是什麼東西?」
「她不東也不西,她是人,」張炭微笑道︰「她是京城里的名妓,正紅上了頂,成了萬家生佛,男人都叫地做︰「老天爺」一。「只見花枯發氣沖沖的,一把手就揪起張順泰,吼道︰「誰叫你給她進來的?」
張順泰囁嚅地道︰「您……您……是師父您……」
花枯發幾乎連眉毛都氣到耳角上去了,「你說什麼?我幾時有傳個妓女進來的?」
「我,我,我……」張順泰幾乎嚇得臉無人色,說道︰「是師父您……您說……凡來這兒的,都是您……老人家的貴賓的……」
花枯發一時為之語塞。
只听「哎唷」一聲,聲音清脆好听,人影一晃,一個俏不伶仃的翠衣女子,修長高俊、活色活麗的就在眾人眼前,一雙活靈靈的美目溜過來、轉過去,像醮了蜜的刷子,在人人臉上$都刷了一把,似似怒的說︰「喂,花黨魁,你這算啥?老娘在青樓混,沒做賣爹賣娘賣朋友的事,就是賣自己您也不許?小女子今兒也是給您老拜壽的。」你瞧得起就欠著身子受了,還得側身讓妾去喝林壽酒才走;要是不歡迎嘛,他日你口發夢二黨「的子弟還有今兒在座諸位,誰都別想再踏入我那兒牛步︰「只听座中一片嗶然。」花老,你這可太不上道了,何姑娘出污泥而不染,你這豈是待客之道上「老花,你這樣做,又何必呢上」花公,人家都來了嘛,鬧僵了砸了這吉喜祥氣,還不快請何姑娘喝林壽酒︰「只見那老婆子馮不八間︰「這女人是干什麼的?怎麼那姓花的孤獨鬼會這般的厚此薄彼白。」
老頭子陳不下支支吾吾地道︰「她……她是做那些的……馮不八奇道︰「那些?」
陳不丁期期文艾地道︰「那小馮不八叱道︰「那些是哪些?」
陳不丁慌得失手弄翻了一杯酒,倒得整個衣褶都是,正要抹揩。
馮不八怒道︰「你還沒同答我的話︰「陳不丁苦著臉道︰「是那小那種……嘿嘿…‘︰那類……」旁人知他尷尬,但又深知馮不入的武功與脾氣,誰都不敢挺身出來圓場。迎送生涯呀。「那位黛衣翠鬟、高髻險裝、鳳佩雲裳、俊氣逼人的何小河倒是坦蕩,。」老夫人啊,我們江湖女子苦命曖,那有老夫人的福氣、命好?再說,男人不來找我們,難叫叫道我們當他們做蟹糕子綁扎了過來送金贈銀的不成?老夫人,別人都欺我們,你跟小女子拿拿主意嘛。」「我唏︰「馮不八過去拉看何小河的手,和藹的道︰「原來是這樣︰這有什麼不好,都是臭男人不好︰小妹妹不要怕,老身罵了幾十年男人,今兒還要罵個飽︰」「誰要是不給你上席,就是跟我馮不八為敵,咱們今天就在老身的鎮鐵老藏金龍雙牽虎拐杖下兒個真章︰「方恨少向唐寶牛低聲道︰「嗶,她的武器名字,幾乎有你外號那麼長︰「然而見她用那一根至少有一百五十斤重的大拐杖,遙指著花枯發道︰「你︰花黨魁,今兒要當老鬼還是壽翁,只要一句話,我馮不八一定奉陪。」
忽听「噗哧」一笑。
馮不八幾時被這樣羞辱過?眼光發綠,頓時大怒,龍頭拐杖往地上一登,發出「缸」的一聲價響,她尖叱道︰「誰笑?」
大家見陳不丁尷尬不堪,。花枯發也難以下台,都不禁臉上幫笑,也有的強自忍笑,忽見馮不八大怒,而且眼瞼突然發綠誰都知道她二大特性︰一是喜與陳不丁發脾氣,二是愛保護小姑娘,三是眼光發綠就要動手傷人人人都噤若寒蟬,笑容都凍結了。
偏生那麼巧,花枯發有一個最不長進的記名弟子,姓蔡,人戲而稱之「追貓」,乃譏他武功疏練,三腳貓的幾下功夫,只能用來追貓趕鼠,據說連對付犬只也不易,他正好見師父花枯發被這矮老婆子指著痛罵,一喝一驚心,師父平日威嚴,而今竟然如此狼狽,忍不住想笑。
沒想到,人人都不笑了,他卻笑容依然掛在臉上。
這時人人都向他望來。
他身旁幾位師兄,都怕沾上麻煩,「袋袋平安」龍吐珠、「丈八劍」洛五霞、「破山刀客」銀盛雪等人,全都向他望來。
這無疑是等于說︰是他,是他……
蔡追貓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
站在他身邊的人都沉重地點頭。
馮不八怒了。
一怒,她的眼更綠了。
綠光暴射。
蔡追貓一面慘叫。一面搖手道︰「不,不關我事,不關我事︰「馮不八正要出手,忽听一個清脆得來嗲嗲的、酥穌的、柔柔的,而又麗麗的語音道︰當然不是他呀。」
馮不入霍然回首,就見到一張芙蓉臉,長的眼,倘的臉,飛動著許多緋色的風流。
她是誰?
當然就是溫柔。方恨少一直在扯溫柔的衣袖。
他在示意她不要說。
更加不可以承認。
他已看出來了。
他看出這老婆子實在不好對付。
可是溫柔才不管。
的確是她笑的,為何不敢承認。
所以她坦坦蕩蕩的說︰「剛才是我笑,不是他。」
馮不八回頭一見這嬌俏俏的小姑娘,登時怒氣消了大半,變做慈和的語音問︰「你笑什麼呀,小姑娘?」
「我笑您老好威風,」溫柔盈盈笑道︰「把大夥兒都嚇得作不了聲。」
馮不八頓時心花怒放,對溫柔展顏笑道︰「小姑娘,我也不是對人人都]都好的,待會兒咱們好好聊聊,有我在,那個臭男人也不能欺你。」
溫柔拊掌笑嘻嘻的,一面望著王小石說︰「好啊好啊,那個欺我,婆婆跟我打他嘴子。
王小石只見馮不八盯了自己一眼,嘴層立即有點熱辣辣的,彷佛已給她摑了一記耳括子的感覺,頓時滿不是味兒,只低聲問張炭︰「這兩位就是江湖上人稱[不丁不八],丈夫頂怕老婆的那對老夫妻了吧?」
張炭伸了伸舌頭道︰「他夫婦倆的」雙拉牽虎式口和「老藏金龍式,也當真不易惹呢一。」
「他倆原是師兄妹,做師兄的當然讓著師妹啦……」
王小石恍然道︰「難怪……」遂很明白陳不下的「處境」。
馮不八明明跟溫柔在對話,忽平地一聲雷的喝道︰「那黑臉小鬼伸舌頭是啥意思?」
張炭嚇了一大跳,忙稽首抱拳道︰「家師天機大俠張三爸,特此向二位老前輩請安馮不八這才頷首,道︰「你既是張天機的高徒啊,輩分可高啦,這禮就免了,跟老身請安,這還罷了,卻跟老不死的請什麼安︰「她說的」老不死「,指的是自己的丈夫陳不下。陳不丁卻日發神光,一味笑眯眯的打躬做揖的道︰「原來你是張三爸的徒弟,原來你是哥哥的徒弟,失敬失敬,免禮免禮。」
馮不八似不喜陳不丁插口,叱了一聲道︰二還不趕快抹干衣服︰「陳不了剛被燒酒淋了一身濕,沒他夫人吩囑,不敢抹拭,但他內力高強,熱力蒸發,酒演早就干了,而今馮不入這一吆喝,他反而不知所措、不知該拿什麼來抹揩才好。馮不八又掉首找花枯發的晦氣︰
「怎麼?你還讓不讓這位小姑娘進來?」
忽又咕道︰「不行,今天一連見了兩個標致的小姑娘,這是小姑娘,那又是小姑娘,怎麼分得清楚呢?」
何小河即道︰「我姓何,叫何小河。」
溫柔也笑嘻嘻的道︰「我叫溫柔。」
何小河走上前去,握住溫柔的手︰「妹妹你好。」
溫柔也笑眯眯的說︰「姐姐……我還有個純姐,我就叫你二姐好了。」何小河見溫柔天真無邪,心里著實喜歡,正想答話,只听馮不八質問花枯發,花枯發強笑道︰「我那有不給何姑娘進來……況且,她不是已經進來了嗎?」
馮不八對花枯發的答案還是不甚滿意︰二那你又揪著你的寶貝徒弟干麼?「花枯發這才省起自己一直揪住張順泰,他知道這老婆子十分不好纏,只好忍氣吞聲、且把一股氣發在張順泰身上︰「都是你︰我揪住你是要問你︰為何對青樓妓院的地方名字那麼熟悉,可以一口氣喊出來?」
張順泰還沒答話,那個頂冠雲髻的牽牛笠者已從鼻子里哼出聲來︰「你焉知道他喊的不是菜館的名字?你一听就懂,師徒兩人,一樣貨色︰「花枯發正要發作,但見說話的人是牽牛尊者,此人比馮不八還要不好惹,心想今天真是做擇不得日子,只好強忍一口怒氣,不料陳不丁卻自做聰明的大聲道︰「不對,不對,是留香園、孔雀樓、瀟湘館、喜鵲閣、卯字五號房,後面兩項,他說錯,他說錯」話未說完,眾皆哄笑。
而他也發現他的「夫人」馮不八,眼光發綠,正盯著他,好像當他是一只黏在肉上的蒼蠅一般。
陳不丁現在真的「知錯」了。
花枯發也不想陳不丁出丑當場……他也想趕快把氣氛弄好。
所以他找假話題。
「這幾位是……」他知道張炭年紀雖輕,輩分卻高,大家都不敢得罪這個黑煞神「不知你的朋友高姓大名」張炭正想引介,忽听有人打雷一般的說︰「對了,我姓高,名叫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