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山雙手一拍,夾住神令,只見他掌間不住有血淌下,緩緩展開雙手,左右手板都被刮了一層皮,可見得歐陽獨穴道被封前將「天書神令」激射出去的力道之烈!
毛山向歐陽獨施暗襲之際,也正是唐得、唐失、唐甜向「神州結義」的兄弟們出手暗算之時。
他們就似早已配合好一般。
對象是鐵星月。
因為鐵星月最不防人心有詐,忠奸善惡常分不清楚,又常自以為是,站在正義的一面,妄自判斷,他見毛山看來意誠,便對唐甜等失了戒心。
就在這一剎間!
唐失的「心有千千結」,唐得的「劍花」一齊向他發了出去。
變起猝然,鐵星月已不及閃躲,飛索已在他身上打了十七八個結,每一個結繩內嵌的利刃,全割切入他的血管去。
鐵星月大喝一聲,雙手一分,已抓住百十度劍片,運力一掙,刃索寸才斷裂,這人簡直就是鐵打的,飛劍飛索在他身上,如同紙劍畫線一般脆弱。
但就在他大喝一盧之間,唐甜一矮身,已掠了過去,一柄小劍。已插入鐵星月張大的口中。
這時全場皆轟動,陳見鬼、大肚和尚、藺俊龍、林公子、洪華、胡福、施月一起躍起,唐甜叱道︰「誰先動,我就一劍剁死他!」
咽喉是人生死穴,就算鐵星月真個練得刀槍不入,嘴巴喉嚨的軟肉,也斷斷耐不住利劍一插。
公子襄這時已發現不對勁,越眾而出,唐甜何等醒覺︰「站住!」
公子襄霍然而止,唐甜道︰「你再上前一步,我一劍就刺進去!」
公子襄攤攤手,表示同意,手心里卻直冒汗。
「刀不留人」苟去惡領一班武林人物趨近,大聲道︰「你要殺誰,我們不管,可是天書神令,得快交出來!」
唐甜用眼光一掃「神州結義」的八個兄弟,剔一剔眉道︰「哦?你們真的不管麼?」
她言下之意,自是任何人銷有妄動,她就先殺鐵星月,大肚和尚和洪華大步而出,攔住走近唐甜、毛山的眾人,沉聲道︰「諸位,請看在我們面上,暫時稍安毋躁!」
江傷陽罵道︰「他抓的是你們的弟兄,又不是俺的老子,為何上前不得,天書神令可不是彌臭禿驢的!」領著七八名武林高手就要始步上前。
洪華閃身一攔,搖頭。
江傷陽冷笑道︰「滾開!」
洪華又搖搖頭。
江傷陽罵道︰「蓮藕小築是神州結義的麼?啞巴快滾!」左手以「打虎拳」之力,呼的一拳劈出,右掌貼心,決意硬搶過去。
洪華一低頭,那一拳竟打在他光禿禿的腦門上。
江傷陽吃了一驚,可不想真的殺他,與神州結義結下深仇,但掌已發出,無法收回,只有及時收回二三成功力,砰的一聲,一條人影倒飛出去!
飛出去的正是江傷陽,那一掌擊在洪華的光頭上,震得他手腕月兌臼,要惜倒飛出去才能卸去部分勁道,江傷陽心里分曉,若是這一掌自己不是已收回部分勁力,只怕回力反擊之下,這條膀子就算廢了!
眾人見「神州結義」中區區一個悶不作聲的啞巴,竟有此等功力,全都怔住,本來這些人也有心理準備,為得天書神令,不惜與大肚和尚等人一拼,卻不料對方武功如此深不可測,一招間便使江傷陽吃了大虧,一時間誰都不敢上前。
唐甜嬌笑道︰「有‘神州結義’九大高手相助,哪還有干不成的事?」
忽然劍柄一板,哧地一聲,劍尖上翹,刺入鐵星月上顎半分,鐵星月痛得眼淚直流,功力一散,唐甜立時封住了他身上七處穴道。
林公子見狀喝道︰「你……」
唐甜出手極快,己然封穴完成,回首媚笑道︰「沒什麼,我只是要鐵大俠乖乖地在這里,免得要我下殺手。」她笑笑又膩聲道︰「你知道,我不想這樣做。」
「神州結義」為之氣得七孔生煙,但鐵星月在他們手里,自是無法可施。
這時公子襄望定毛山,一個字一個字地道︰「你是九臉龍王?」
那胖嘟嘟的「毛山」這時早已制伏歐陽獨,哈哈笑道︰「天下間能制得住‘血手屠龍’歐陽掌門的,又能易容瞞得過大家的,除了我慕容不是還有誰!」
眾人盡皆震住。
九臉龍王緩緩抹去麻皮化妝物,拍手笑道︰「孩兒們,都進來吧,好戲要散場了!」
只听蓮藕小築霍霍連聲,衣袂帶風,數十名全身黑衣蒙面的「黑殺」組織殺手,以及百數十名「龍王廟」徒眾,重重包圍佐蓮藕小築的大廳和各處出口。
九臉龍王嘿嘿笑道︰「妙極,妙極,這叫請君入甕,一網打盡。
唐甜也笑得甜如蜜糖︰「若我跟龍王不是早已合作,布下最後一招殺子,單憑十八叔、二十五叔、二十六叔三位,以及那位不知是敵是友的歐陽掌門,我還沒那麼大的膽子敢挑諸位的場子!」她笑了笑又道︰「現在,有神州結義為我們撐腰,龍王廟做後台,黑殺組織是背景,加上歐陽掌門是‘座上客’,諸位……‘順天者昌,逆天者亡’這八個字,不知有沒有听說過?」
「諸位」當然都听說過。
「順天者昌,逆天者亡」本就是千古不易的真理。
現在的局勢已非常明顯,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這點道理受傷的江傷陽是最清楚不過的,所以他們都很知礬地站回「剛極柔至盟」那邊去,一副耿耿忠心、萬死不辭的樣子。
但就連「剛極柔至盟」的中堅分子蕭七和容肇祖也不解。
他們也並不知道九臉龍王已經和唐甜妥協了,布下這個局,一舉擒住了歐陽獨和鐵星月這兩員大將!
要不然,蕭七和容肇祖剛才就不會如此急著為唐甜出頭了——他們以為唐甜已孤立無援——但唐甜顯然瞞著他們。
他們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在公子襄而言,卻不是被騙,而是疏忽、大意,誤了大事,他原該認得出這個什麼「烏雞峒」峒主毛山來的——易容不是魔術,只要仔細辨認,一定可以看出破綻,但天書神令出現後,公子襄分心于唐方的感受,心里難過,而「毛山」在那時才開始活動起來。
歐陽獨沒有見過慕容不是,自是不虞有詐,但在九臉龍王而言,他是想殺了歐陽獨,不是擒他而已,所以一出手就往死穴出手,但僅能封住這人穴道,自己也掛了彩,而且「忘情天書」已毀,心中自是忿忿。
幸好大局已在掌握之中,而歐陽獨也是他砧上的肉,而「天下英雄令」也到了手,一候把「神州結義」的人和公子襄等解決之後,「剛極柔至盟」也一樣照吞不誤,誰叫她武大郎捉奸反而害了性命!
想到這里,九臉龍王真個得意起來,仿佛一件件勝利晶,都往他手上雄,堆得高,快拿不住了,索性丟掉不要,但勝利的成果還是追著他來。
不過,九臉龍王是九臉龍王,在江湖上是流血流汗流腦汁熬出來的,他當然不會得意志形。
要得意忘形,是在解決了這班陽間里當老舉的下賤鬼之後,他摟著唐甜時的樂事……
「九臉龍王!」猛地歐陽獨唱了一聲,慕容不是忙全心戒備,這才想起未點歐陽獨的啞穴,只听歐陽獨冷笑道︰「百聞不如一見,我在北方,早想識荊,不料你真有九張臉……」
「臉何止九張?這世上兩、三面的人多得是哩!身材倒只有一個,肥肥胖胖,假冒不來的,諸位要是肯多留點心,定然分曉……」九臉龍王嘻嘻笑道︰「設想到今日大名易鼎的‘血手屠龍’,與在下‘九臉龍王’.是這等相見……」
歐陽獨發出了一聲淒嘆道︰「我在稱屠龍,不能殺你,也該死了。」
九臉龍王嘿嘿笑道︰「你倒有自知之明……毀我寶書,罪當立誅!」
其實,他恐怕留著歐陽獨,夜長夢多,這人武功高得出奇,若自己和公子襄無受傷在先,合擊此人也未必有勝算。
九臉龍王一生謹慎,怎能容讓歐陽獨活著!
歐陽獨望向公子襄,平靜地問︰「你坦白告訴我,有沒有殺衛悲回?」
公子襄誠懇地道︰「我與令徒,一見如故,相交莫逆,怎會加害?」
九臉龍王肯定歐陽獨穴道被封,斷無可能沖破開解後,方才笑道︰「讓你瞑目吧,你徒弟是我和唐甜引誘公子襄門人叛徒把他殺死的!」
歐陽獨怒目圓睜,發出憤怒至極的光芒來,咬牙切齒地一連說了三聲︰「好!好!
好!」
九臉龍王冷笑道︰「好什麼?要死了還好!」舉戟要刺,公子襄大喝道︰「住手!」
九臉龍王眯著眼楮道︰「你叫我住手,我就要听話住手麼?」
公子襄只想拖延時間,道︰「你……你殺了他,難道不怕血河派的人尋仇麼?」
九臉龍王笑出了聲︰「我是做大事的人,自然膽大,血河派若存在,我龍王廟的人還能獨霸江湖嗎?你要想救他,除非先自己把穴道封閉,我或許會答應。」
歐陽獨急道︰「公子,萬萬不可,此人欺詐!」
唐甜甜甜一笑道︰「何止公子,神州結義的兄弟們,如果不想本姑娘殺死你們的鐵二哥,也請自把穴道封掉,我就饒他一死。」
胡福顫聲道︰「唐甜,你別殺鐵二哥,我……我什麼都答應你。」
陳見鬼罵道︰「你怎可……」
唐甜一挺劍,又在鐵星月咽喉上劃了一道血口,冷笑道︰「他是一番誠意誠心,不想他二哥死……如今,不可以的事也得可以了!」
胡福的人素來直腸直肚,見鐵星月危殆,什麼都豁了出去,哀聲道︰「唐甜小姑娘,你莫要殺我二哥,有什麼差遣,你吩咐就是。」
唐甜笑道︰「這才知機……那你就先過去,把慕容先生手上的‘天下英雄令’先交給我。」
眾人聞言一驚,九腦龍王也微怔了一怔,隨即笑逐顏開地道︰「小妹,咱們說過合作,傷得一半,我得一半……」
唐甜也甜笑道︰「是呀,我們早就先約好,你得‘忘情天書’,我拿‘天下英雄令’,而今您手上拿著的那個,不就是‘天下英雄令’嗎?」
九臉龍王越笑越開心︰「小妹妹可真會說笑話,騙龍王開心起來了……忘情天書化飛灰,天下英雄令可是龍王我貼了一掌血拿下來的,怎能交給你呢?何況強敵圍視,交給小妹妹,反倒害了你,我九臉龍王——一向宅心仁厚,積善為懷,怎能害了你小姑娘哪!」
唐甜呢聲道︰「龍工說得也是……」
九臉龍王開懷大笑道︰「你明白事理就好啦。」
庸甜笑嘻嘻地道︰「可是,小妹我不怕危險,多謝龍王費心,神令就交給小妹保管吧。」
九臉龍王拍著肚子笑道︰「哦?不行,不行……這樣會害了你的……」
唐甜向胡福一笑,直如白糖蘸蜜,甜上加甜,道︰「那只好麻煩您胡大俠,過去龍王那里把神令‘取’回來了。」
九臉龍王嬉皮笑臉地向公子襄道︰「公子,若你不想要歐陽先生立刻喪命,只好麻煩你過去跟胡福胡大俠玩幾招了。」
九臉龍王與唐甜同室操戈,本不足為奇,但而今局勢,急逮而下,竟變成「好人」胡福決戰公子襄,這就叫人慨嘆莫已了。
九臉龍王微微笑道︰「我知道,要你去跟外號叫‘好人’的金刀大俠胡福作戰,你很不願意……如此,這位歐陽掌門……只好死了!」
歐陽獨急道︰「我死就死,你不必為我跟任何人交手!」
九臉龍王哧地于笑一聲,仰著他短闊的臉,問公子襄︰「你意見怎樣?」
公于襄不知如何回答。這時忽然有人低著叫了一句︰「小妹。」
「小妹」是唐甜在「剛極柔至盟」中的尊稱,一般人都叫他做「甜姐兒」。
唐甜漫應了一聲,回頭一望。
這一望,教她魂飛魄散,毛骨悚然!
唐三千!
唐三千在瓷店一役中,為唐甜親自下手處死,理由只是因為她勸唐甜不要殺唐方。唐三千一直追隨唐甜,忠心耿耿,甚至在小的時候,唐甜為了設法使自己腮上多——對酒渦兒像唐方,她不惜把唐三千臉上刺得鮮血淋灕,花斑斑來「試驗」。
她刺的時候,有時用筷子,有時用針,有時用利釵鑽,甚至有時用剪刀!
——她殺了唐三千,事後也有些後悔。
沒想到,她這一回頭,赫然竟見到了唐三千!
已經死去了的唐三千!
唐甜就算再毒,她畢竟是個人,而且是個女人。
人都有弱點,女人更多顧忌;一個再惡的人也有她最害怕的東西,譬如說怕死,或者是怕報應、怕寂寞……
唐甜怕鬼!
死了的唐三千突然出現在她背後,不是鬼是什麼!饒是她平日夠潑夠精,在這剎那問,也震了一震,怔了一怔。
震了一震是多少時候?
怔了一怔又是多少時間?
以唐甜的反應之快來說,這只不過是比一剎那多一點的時間。也就是說,只是比一彈指間少一點兒的時間,唐甜就完全恢復過來了。
恢復了她平時的精明機靈。
但在唐甜來說,這一震和一怔的時間,可以說是她一生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