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歌吟自從被任狂咬中「關元穴」後,「百日十龍丸」毒性,反盡被「武林狐子」吸去,而任狂死前,知其乃是故友宋自雪之高足,以及思公方常天之獨子,所以授于武藝,傳予功力。
方歌吟趕赴龍門途中,曾在難老泉畔與林公子一戰,得識「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路上悟出許多讀書、劍術的道理,卻覺自己與儒學、佛理愈遠,卻耽迷于殺伐、競斗之中,心情起落不定。
這日來到太原附近,便想到晉詞燒一往香,祈稟亡艾,保佑自己能在「忘憂林」尋得費四殺,以雪大價;他倒不是被「仙人掌」暗記引來的。一到晉柯,即見桑小娥遇上強敵,人在危旦,意使「長空神指」中一式「四大皆空」以破之。此刻他的功力,既得來自雪、宋雪宜、祝幽三家教,又有桑書雲、任狂、百日十龍丸之助,自是非同小可,一彈之下,氣力割體,連斷「西域魔駝」五指。
方歌吟見著桑小娥,心想天可憐見,喜極忘形,未覺察車佔風倒在血泊之中,曠湘霞被點倒的慘局,而今一見,憬然醒覺,不覺怒火中燒,飛掠過去,一長手替曠湘霞拉蓋衣服,另一手稍為用力,一股真力,自曠湘霞背後心「至陽穴」涌了過去。
「西域魔駝」卻還不驚,心忖︰我的指力,唯有我自己才能破解,你這是自費心機。卻見曠湘霞一躍而起,臉色慘白,就指大呼︰「還我夫命來!」
只見鐵花堡倒縱身,飛上大樹,居高臨下,向曠湘霞俯沖過來!
原來他見對方來了強助,只怕敵方還有厲援,所以想快刀斬亂麻,撲擊曠湘霞,將小師妹握了去,以償夙緣。曠湘霞早已不顧一切,竟然直櫻其鋒!
方歌吟見勢不妙,他已知車佔風生死未卜,定受這等好人暗算,心下也極惶怒,當下縱身而起,右手一掌,左手一掌。
別看這平凡無奇的兩掌,卻正是「血河源」的從心所欲神功。左掌以微柔若鴻毛之力,輕輕將曠湘霞送出三尺外,右手一掌,卻有震破內家真氣的大威力,與鐵花堡雙掌一接,鐵花堡大喝一聲,飛翻落回樹上,忽又「幾哩卡啦」數響,鐵花堡連人帶數十條技校花葉墜落了下來,「砰」地撞在地上!
原來鐵花堡的「和身殺法」,每借力出擊後,必須掠回原地,方能卸去大力,否則將被內家罡氣反震而傷及肺腑,但這次所遇對方奇強,甫接之下,飛回樹椏,踩斷而落,那樹極是高大茂盛,他一路跌了下來,控斷不少樹枝,但余力依然未消,結結實實跌了一大膠。
他內力甚強,雖受輕創,但依然一跌即時坐起,他生性拗強,怎可受這奇恥大辱,卻不料剛剛坐起,猛響一聲厲喝,車佔風也乍然坐起,雙掌「砰砰」擊在他的胸膛上!
這下迅疾無濤,鐵花堡一呆,便已中掌,曠湘霞一怔,便已听到「砰砰」二響,鐵花堡雙肩一舉,終又萎然軟落,慘笑道︰「你……好……還……是……你……狠……」每說一字,便吐了一口血。說到後來,血遍全身,甚是可怖。
車佔風沒有答話,雙掌一緊,鐵花堡只覺胸臆塞滿了灼熱的千萬砂子,為之一窒,便合氣絕而亡。
車佔風此時胸臆骨骼盡碎,他強撐到現在,不過要先殺鐵花堡而了這一樁師門的血海深仇而已。他以畢生累積之力,摔而發掌,打死了鐵花堡,鐵花堡手上一松,「閣當」一聲,一物掉了下來,跌在車佔風身邊,正是「大漠神手今」。
車佔風撿起鋼令,慘笑連聲,曠湘霞奔近去時,聲斷人亡。曠湘霞將他的頭撫入懷中,細細輕撫,低低叫喚︰「夫君……」
聞之見者,莫不掩息。「西域魔駝」見大事不妙,早已腳底抹油,悄悄跟了。
這時曠湘霞摹然抬頭,向方歌吟正色道︰「幾日未見,方少俠似又有奇遇,可喜可賀。
現有一事,重托少快,望能相允。」
方歌吟慌忙道︰「車嬸嬸萬勿客氣,如此折煞小輩……」
曠湘霞微微一笑,容色淡定,道︰「我們師門不幸,以致落得今日下場,全是好人陳木誅誹謗離間,以及剛才那「西城魔駝」一手造成。而今我夫君已親報恩師深仇,遺下的兩人,就要請少俠代勞了……」
方歌吟正色道︰「此乃義所當為。嬸嬸之托,晚輩悉力為之,萬死不辭。」
曠湘霞點點頭道︰「如此很好。請受我一拜。」說著便對方歌吟叩了三個頭。
方歌吟慌了手腳,手忙腳亂,要扶也不是,只好也跪地對拜起來,邊叫︰「不可!不可!嬸嬸如此實折煞晚輩……」
曠湘霞一笑道︰「這是我夫婦倆拜謝之禮。晶晶、瑩瑩,日後就蒙少俠和桑姑娘多多照顧。」
方歌吟和桑小娥都隱覺曠湘霞語氣不妙,都異口同聲道︰「這個當然,這個當然……」
曠湘霞正色雙手捧住「大漠神手令」,交予方歌吟,方歌吟不明所以,也雙手接過,曠湘霞道︰「這是‘大漠派’掌門信物;」方歌吟「啊」了一聲,不知放下好,還是交回給曠湘霞是好。「此物曾誤落歹人之手,以致有今日的下場,少俠是為‘大漠派’第五代掌門,應予發揚光大,一切勿重蹈覆轍。有關‘大漠派’細節,可詢‘披風八騎’。‘十二騎’原本忠心耿耿,義薄雲天,可惜……」說到這里,「追風八騎」都跪了下來,饒是大漠飛砂間的雄男鐵漢,也不禁淚流當場。
「他們隨我夫婦已久,你要善待他們。」曠湘霞忽又莞爾道,「你記得當日你要上恆山追桑姑娘之時,我請你喝的燒刀子嗎?」
方歌吟含淚道︰「記得。」
曠湘霞解下酒壺,拔下塞蓋,用力一捏,一股酒泉,激射入曠湘霞喉里,曠湘霞玉頓陡升兩道紅霞,用白玉也似的手背抹了抹紅唇,將剩下的半壺塞到方歌吟手里,道︰「哪,這當是嬸嬸代叔叔喝了你倆的喜酒︰」
桑小娥哀叫道︰「嬸嬸……」
方歌吟情知不妙,急道︰「車嬸嬸,情節哀順變,‘大漠派’還是由你主持,方望有成……」
曠湘霞燦然一笑︰「節哀?我才不悲,夫君此刻已上了望鄉台,我也要趕去喝一碗孟婆湯了!十殿閻王那兒,還有宿仇舊敵,刀山火海,我怎可讓他獨闖……」說到這里,聲漸低微,終于往後仰跌,靠俟在車佔風懷里死去。
原來她以「燒刀子」射入喉頭時,已運暗勁,將力道夾于酒泉內,激撞肺腑,自絕經脈,跟隨夫君名列三正四奇中而今不幸慘遭暗算的「大漠仙掌」車佔風的英魂而去。
桑小娥悲叫道︰「車嬸嬸,車嬸嬸……」「瀚海青風」曠湘霞唇邊流出一絲鮮血,似烈日一般觸目!
方歌吟得與桑小娥喜相逢,歡喜自不在話下。幾人殮葬車佔風夫婦于晉祠後,雖因車佔風、曠湘霞之歿而傷懷,但畢竟抑不住相見的喜悅之情一人讓「追風八騎」先行,兩人按轡徐行,情致纏綿。
桑小娥得知方歌吟已解身中「百日十龍丸」之毒,更喜不自勝。
方歌吟見桑小娥瓜子臉蛋,眼如點漆,陽光映照下,酒窩淺淺,又對自己溫柔款款,談笑晏晏,不禁說道︰「小娥妹子,這些日子,我好生念你。」桑小娥紅著臉吟道︰「又來了!光天化日,說這些活兒,也不怕給人笑!」方歌吟望望天,望望地,奇道︰「想你念你,又不是什麼說不得的話兒,我還要說哩。」桑小娥臉更紅,咳道︰「我不來了!專說這些風言風語,你去說給風听好了。」
誰知方歌吟真的跑去當風大聲說︰「風啊,風啊,你可知道,我多喜歡,不知妹子盲否與我共借自首。」這時道上仍有三五旅人,都詫異回首,指指點點,惋惜此子好眉好貌,卻是瘋了。桑小娥唬了一跳,臉紅得像五月的一朵山茶花似的,急忙拉扯方歌吟的手臂,輕怒薄慎地呼道︰「你……你再要無賴,我不睬你了I」
方歌吟怕桑小娥真的生氣,也不敢再胡鬧,只見長空哇哇幾聲,兩只大雁,一前一後,往西飛去,猛想起車佔風夫婦,不禁心頭一次,道︰「唉,車家姊妹,還不知她們父母身遭大難呢。」言下不勝神傷。
桑小娥卻未應答。方歌吟又道︰「待見著她們,須好生照顧,此赴‘忘憂林’乃多險境,我等不可負人所托。」桑小娥也未回答,方歌吟心生納悶。
兩人執轡行了一會,桑小娥馬蹄加快,方歌吟見喜色將近,桑小娥黑瀑也似的發尾一跳一跳的,心中也一上一下的跳著,追上去靠側問道︰「怎麼了?」
桑小娥沒有側過臉,「哼」了一聲,道︰「沒什麼。」方歌吟邊按轡端凝,道︰「你有心事?」桑小娥道︰「沒有。」方歌吟頓覺前途慘淡茫然,心頭有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柔聲問︰「是我的瘋活得罪你了?」桑小娥又答︰「沒有。」
桑小娥當然不知如此冷淡的答話,有多傷方歌吟的心。兩人又並轡行了一段路。桑小娥忽問︰「我想問你一樁事兒。」方歌吟見桑小娥肯與他說話,便如奉玉旨組音。大喜過望,道︰「好,好,好。」桑小娥白了他一眼,冷冰冰地問︰「儡晶瑩瑩,你喜歡哪一個?」方歌吟一呆,道︰「兩個都喜歡……」桑小娥又「哼」了一聲,猛加一鞭,策馬「喀得喀得」
直奔過去,再也不等方歌吟。方歌吟執馬鞭恢了老半晌,才急起直追。
好不容易追上桑小娥的馬匹,已是入黑了,桑小娥既不肯下馬歇息,方歌吟也不敢勸。
方歌吟一直小心翼翼地偷瞧桑小娥,桑小娥卻一直臉若寒霜,方歌吟苦于找不到機會搭訕。
兩人在暮黑中提轡疾馳了一會,都沒有說話。方歌吟心里頭打鼓,心想︰「我幾時得罪她了?我幾時得罪她了?」忽又想到長安城里「快意樓」的驚鴻一瞥,桑小娥徑自撒著嘴,不睬他,陽光篩進樓來,樓里的世界,仿佛都是桑小姻和嚴浪羽他們這些世家子弟的。這印象在方歌吟腦海里,卻非常深刻。就連現在的他,也是那般手足無措,像一個多余的人物。
他一直反復地想著︰啊,我得罪她了。也然靈光一閃,不禁「啊」了一聲,桑小娥微微側首,裝得不經意地問︰「怎麼了?」方歌吟月兌口道︰「你是在生氣車家姊妹的事嗎?」桑小娥轉過頭去,不去理他,只見背後的烏發一拋一拋的,在夜色里有說不出的寧靜柔和。
方歌吟又急著問︰「是不是呀?」桑小娥仍是不睬。方歌吟急煞,一策馬轡,搶在桑小娥馬前,情切地問︰「怎麼啦?」桑小娥白了他一眼,老實不客氣的一揚鞭,叱道︰「讓開!」方歌吟見她作勢要打,忙不迭向旁一側,卻听桑小娥「噗嗤」笑出聲來。
桑小娥這一笑,方歌吟心頭大塊大石,才算著了地,真是加解倒懸。方歌吟上前握著桑小娥的手,懇誠地道︰「小娥,車嬸嬸臨終托孤,我自當答應,並全力以赴,車家姊妹’我怎敢有他意?撫養長大,招頭好親事,嫁出去也就便了。」桑小娥低首赧然,仍輕叱道︰
「你說‘不敢’,是‘想而不敢’麼?」聲音已不再冷若冰霜。方歌吟慌忙道︰「誤會,誤會,是既不想,又不敢。」
桑小娥掩嘴笑道︰「那你怎生安置她們?」方歌吟囁嚅道︰「這……這……」桑小娥沒好氣道︰「既舍不得,就收來做……」方歌吟怕桑小婉又翻臉不理,急道︰「慢慢慢……你既不喜歡,那我就……就請桑幫主代為照顧了。」桑小娥燦然一笑道︰「最後還不是抬出了我爹。」方歌吟苦笑道︰「你爹他老人家洪福齊天,事事都扛得住。」
桑小娥靜默了一會,忽道︰「方郎。」方歌吟受寵若驚,趨前道︰「什麼事?」桑小娥輕輕刻著指甲,頭垂得低低的,道︰「你為我如此,我也是知道的。剛才的事,實在是我不講理。」桑小娥吹氣若蘭,方歌吟听得心頭一甜。桑小娥又道︰「車家自小待我很好,車嬸嬸既待我像大姊,又像媽媽……我自小沒了媽。」她說著,眼圈兒一紅,泫然欲泣。方歌吟也是自小沒了娘親、爹又遭橫死,也覺愴然。
桑小娥斷斷續續又道︰「車家姊妹,自小和我就很合得來……你……你不必為我避忌些什麼,我……我只要知道你對我好……」方歌吟見夜色中桑小娥柔若春水,雙肩怯小,心口一蕩,越馬雙手搭在她的雙肩上,桑小娥緩緩抬起頭來,雙眸若星,朱唇半,方歌吟只覺心頭激情。不禁為這輕顰驚怒而色授魂銷,湊過臉去,桑小娥正欲宛轉將就,忽然兩人胯下坐騎,驚嘶一聲,幾乎人立而起!
只听櫸樹林一陣簌簌響,標出了四名大漢,一言不發,手中雙 一展,已將四條馬腿割斷!
兩馬哀鳴倒地,方歌吟與桑小娥正如漆如膠,若飲醇醪之中,所以被強敵包圍,尚不自知,故一上來失了先手,雙馬重創倒地,方歌吟不忍,他左手一提,將桑小娥拉掠了起來,右掌卻隔空拍了下去,掌力至中途,又分而為二,擊在兩匹馬腦門上,兩馬當堂慘死,卻免了許多痛苦。
方歌吟扶桑小娥飄然落地,只見地上東一團,西一簇,倒的都是尸體,瞧服飾裝扮有的是「長空幫」,有的是「七寒谷」,有的是「恨天教」,有的是「天羅壇」,有的是少林派,有的是武當派,有的是恆山派,更有的是服飾跟這四人所穿的玄色窄衣短打勁裝一般。
有歌吟心知已靠近「忘憂林」,暗罵自己一聲︰好大意!
只見那四人目光遲滯,一旦斬倒馬匹,又向自己圍殺過來,方歌吟一見此情勢,便知群豪曾在此地與「忘憂林」的先鋒交過手,卻不知先他倆而行的「追風八騎」和「雪上無痕草上飛」梅醒非安危怎麼了?心中大急,那四人也不打招呼,四人八銅,帶著劃風厲嘯,飛切而來!
方歌吟展開步法,避了幾招,喝道︰「住手!」四人不理,步步進逼。方歌吟大喝︰
「叫你們的領袖出來,別枉送性命!」這四人早失本性,哪里肯听?方歌吟長嘆一聲,一掌劈出!
這四人還待進逼,卻被一股狂飆,逼得直卷飛出去。就在此時,方歌吟忽然听見,樣樹林的那頭,有兵刃交擊之聲,其中還夾雜著梅醒非 叱的聲音。
方歌吟自是一震,桑小娥也听見了,呼道︰「梅二釘在那邊……」方歌吟點點頭,正欲掠出,那四名窄衣短打的大漢又揮銅撲上,方歌吟大喝一聲,猛一爪抓在堅硬的岩石上,竟生生抓碎一把堅石,捏成石末,「呼」地撒打而出!
只听「啊呀!」哎唷!」「哇也!」「嗚嘩!」連聲,四人哪里抵擋得住,碎石有些擊破前額,有些競穿身而過!方歌吟自己也大吃一驚,他斷未料到自己功力竟如此之高,出手如此凌厲!其實他現在身懷「血河派」的「一氣貫日月」神功,內家功力已至「從心所欲」
的地步,外家功力也臻「登峰造極」的火候,一出手足以斷金裂石,這一把碎石,豈是那四個「忘憂林」徒眾可以抵受得了!
方歌吟心頭難過,腳底卻絲毫不停,一沖而起,揀上樹頂,再從樹極借力一躍,他頭下腳上地望落下去,只見東南隅正有一攝人在廝殺著。他認定方向,縱向桑小娥處,輕輕一摟,桑小娥只听耳際呼啦作響,兩旁林木飛掠,猛然止住之際,已到了另一處。
只見「追風八騎」,齊喜而叫道︰「少掌門!」原來這八人和梅醒非,正與兩人酣戰,見方歌吟由天而降,急忙住手姚開行禮。那兩人以寡擊眾,卻勇猛異常,大佔上風。這兩人跟方歌吟打了個照面,三人都是一怔,那男的怪笑道︰「哼哼哼,原來是你,原來是你這渾小子!」
那女的卻「哇哈」尖聲叫道︰「吳小子當上了‘大漠派’的掌門了,你的‘天泥派’掌門不要啦!好吧,今番咱夫婦連兩派掌門人一並收拾了!」
原來這兩人並不是推,男的矮小、白發、銀須、精猛、凸目,著墨綠長衫,小小的身子,架著件大抱孩;女的枯干瘦柴,但濃妝艷抹,花衫花裙,形貌明狠無比……,正是昔日的「鐵狼銀狐」夫婦。
當日之後,方歌吟受藝于「江山一劍」祝幽,武功與此際相去甚遠,曾被這鐵狼銀狐苦苦追殺,盡情侮辱,但亦因此方能巧遇掌門師伯宋自雪。後來得「天羽奇劍」宋自雪盡授真傳後,又力戰過二人,還稍佔了些上風,「鐵狼銀狐」心氣極窄,早已恨不得將之挫骨揚灰才甘心,而今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鐵狼牙縫里發出咆哮,十根如棒捶般的胖手指,雨點一般的拳頭飛捶過來;方歌吟的武功,當非昔可比,他一揚手,「長空神指」「絲絲」劃空而出,鐵狼曾在桑書雲手中吃過大虧,這神指一出,鐵狼急退變色,厲聲道︰「怎麼……怎麼連‘長空神指’也學會了……」
方歌吟笑了一聲,道︰「會的還多呢!」一掌拍出,鐵狼又退了兩步,閃過一擊,方歌吟卻手臂一長,砰」地擊中了鐵狼胸口,鐵狼哈了一口血,駭然道︰「這……這是‘東海劫余門’……你……你……」
饒是他抓破頭腦,也想不出方歌吟何以能兼這數家之長。銀狐尖嘯一聲︰「三三拳法」
盡施而出,往方歌吟背上就招呼過去,方歌吟展開「東海幼余島」的「反手奇招」,與其對拆十數捐,而足不族踵。
銀狐又急又怒,心忖︰「這小子怎麼判若兩人,就算桑書雲親至,怕也沒這種功力,她不知方歌吟已得宋自雪真傳,以及來曾宜的「武學秘辛」中的武功招式,桑書雲的指導,功力武藝,與「三正四奇」已相去不遠,加上「百日十龍丸」的十倍功力,和任狂的傾囊相授,此刻他的武功,還在大風道長之上,「鐵狼銀狐」,又焉是其敵。
方歌吟邊打邊問︰「你倆加入了‘忘憂林’?」銀狐就算想要答話,一口氣也喘不過來。鐵狼吼道︰「干你屁事!」方歌吟道︰「想請教一事。」鐵狼罵道︰「教你媽的頭……」話未罵完,「啪」地一響,臉上已中了一巴掌。
鐵狼橫行江湖,幾時遭過這等奇恥大辱?他卻不知方歌吟最恨別人辱及他的先人,所以一掌摑過去,不讓鐵狼再駕下去,此刻他出手極快,一個快步,跨中帶縱,已搶了過去,摑中了對方,鐵狼只見眼前一花,來不及招架,臉上已著了一掌。銀狐卻打到一半,頓失敵人之所在,不禁怒罵起來︰「龜兒子,打著怎又溜了……」「啪」地一聲,銀狐也被括了一巴掌。
這下鐵狼銀狐,可謂翻了個大廳斗,再也不敢輕敵,兩人忽哨一聲,鐵狼在下,銀狐在上,兩人竟施展起「天殺地絕」大法!
方歌吟瞧了一眼,也只瞄了一眼,繼續問了下去︰「桑幫主等是不是都到了‘忘憂林’中?他們怎麼了?‘忘憂林’在哪里?」
鐵狼嘿嘿笑道︰到了‘忘憂林’,還會怎樣的?早就死翹翹了啦」銀狐冷笑道︰「不必找‘忘憂林’啦,讓‘天殺地絕’送你們去明曹地府吧!」兩人的「天殺地絕」發動起來,足以一人乘四倍之奇力,他們這一套絕招,本是用以對「三亞四奇」的法寶,是以十分自負。
但兩人使出「天殺他絕」的當兒,方歌吟雙掌一推,發出一種白茫茫也似的勁氣,兩人只覺兩道宛若龍象一般的巨力涌來,便直如順風疾駛的風帆一般,急遽直下,一股神妙的大力,將兩人拆散,銀狐因在上面,「呼」地飛了出去,背脊「砰」地撞在一棵棗樹上,痛哼一聲,暈厥過去,鐵狼卻如葫蘆冬瓜一般,直滾了出去,頭顱「咯」地撞在一棵枯樹根上,連哼都沒哼一聲,也暈眩了過去。「追風八騎」等要追擊,方歌吟疾道︰「只怕桑幫主等有險,先別管這兩人,趕赴‘忘憂林’要緊。」
「追風八騎」等早已認定方歌吟是「大漠派」未來發揚光大的新掌門人,恭聲應造︰
「是。」方歌吟心中暗叫慚愧,自己貪多務得,好玩喜濾,擊敗「鐵狼銀狐」,卻連一招「天羽派」、「大漠派」的武功招數也沒用上,心里覺得好生歉咎,越想自己越不像兩大宗派的一代掌門人,但這兩派掌門,卻是不想做也不行了。
數人尋尋覓覓,卻一直不見「忘憂林」人口所在,知「長空幫」等早已與「忘憂林」的人交鋒,不知勝負如何,心中更急得洋洋如沸。
桑小娥忽記起一事,道︰「方郎」。方歌吟應了一聲,桑小娥問︰「你‘天羽門’中,是否仍存有一位叫‘追風一劍’蕭河的長輩廣方歌吟「啊」了一聲,反問︰「是蕭師叔,你……你可見著他了?」
原來昔年日月鄉中,方歌吟年少拒抗「三包神魔」,與「忘憂四煞」等結怨,就是為「江山一劍」祝幽與「追風一劍」蕭河所救,始得父子無恙。自隆中一別後,方歌吟便隨祝幽學藝,未曾再見過蕭河了。然方歌吟卻對當日的相救,耿耿于懷,念念未忘。
桑小娥黯然道︰「可惜……可借……」方歌吟忙追問原委,桑小娥當下將「七寒谷」
口,辛深巷如何智殺鐵骨道人、牧陽春等,自己如何誤傷辛大叔,「追風一劍」如何英勇殺敵,如何舍身擊殺長風道長等等,一五一十,娓娓道來。方歌吟听得咬牙切齒,氣得臉上暖血,听得蕭河戰死,「噗」地跪了下來,叩首哭道︰「蕭師叔,你七俠為懷,晚輩卻未報深恩,又未能照顧于你身體,真是盲生不如,我一定要找到沈哥哥,才對得起師叔您的赤膽英魂……」悲痛難以自己,桑小娥溫言安慰道︰「你師叔踔厲取死,為的是‘天羽’一派,你應將‘天羽門’發揚光大,才算無枉此生了。」
方歌吟猛抬頭,卻見山洞下黃河如一頭怒獸,在映隱的月光下粼粼流去,也不知流到何終何止。心頭一震,也不知憬悟了些什麼,暮然一驚。他心頭靈光一閃︰數十年前,據悉蕭秋水路過此黃土高原的峽谷時,不知曾想到了些什麼呢?
他卻不知道,這一霎息間的思想,幾十年前,蕭秋水確曾對著這條沖奔翻騰千年萬里的大河,思想過武林大局,昭昭日月。而十數年後,江湖一代大俠白衣方振眉,也曾在大白天的駐足間,悟出了「逝者如斯夫」的「日夜不分身法」。
方歌吟幽幽嘆了一聲,桑小娥見問,方歌吟道︰「你听過大俠蕭秋水的故事吧?」桑小娥抿嘴一笑道︰「武林中人,沒听過蕭大俠與唐女俠的傳說,又有幾人?」方歌吟便道出他當初在風雨日月鄉中,遇大俠蕭秋水神威救人的經過,說過又嘆了一聲,道︰「今番我在難老泉畔,遇著了一個人,好像便是蕭大俠的舊交。」桑小娥驚噫一聲,問︰「是誰?」
方歌吟道︰「可能使是昔年有名‘刀劍不分’的‘林公子’。」桑小娥蕪爾笑道︰「原來是他。數十年前,這人而不亂,鬧出不少笑話,但又自鳴清高,很是可愛,不過林公子隨蕭大俠,卻不生貳心,是一等一的英雄好漢。」方歌吟嘆道︰「蕭大俠得此良朋,可以足矣……」
桑小娥笑得酒窩深深,道︰「听說在攻打‘七寒谷’時,爹和辛大叔等都發現,昔年的‘鐵釘’李黑等,也曾時隱時現的從旁相助。「方歌吟一拍大腿道︰「李黑也來了?!那麼兩廣十虎中的義氣英雄,熱血巾幗‘雜鶴’施月、‘好人’胡福、‘鐵漢’洪華以及傳說中的藺俊龍、鐵星月、大肚和尚、陳見鬼等不知會不會也出現……」桑小娥也听得熱血責騰,道︰「那是我們年少時听當年風雲盛世的夢想呀!」忽聞慘嚎一聲,「追風八奇」之一突然掉落一陷講中去,輾轉慘呼,不一會方才聲嘶力盡而歿。
方歌吟驚愧交集,覺得自己與桑小娥溫言說笑,心無旁騖,竟令同伴慘死而不自知,忙拔劍在手,當先行去,連破七八道陷阱。
眾人見埋伏愈來愈多,顯示「忘憂林」愈來愈近,心中暗下戒備。桑小娥忽爾「噯呦」
一聲,她「噯」字方出,「呦」字未發,方歌吟已飄至她身邊,原來她踢到了一具丐幫子弟的尸首。
只見地上尸體累累,顯然在此處歷劫一番血戰。眾人再小心翼翼走下去,但見煙霧飄繞,越來越濃,白茫茫一片,幾難睹視三尺外之物,眾人心下警惕,卻始終未現敵蹤,「忘憂林」雖呼之欲出,眼前只見林影幢幢,一層又一層,無盡無休,眾人也不知自己等人究竟到了哪里,身在何處?
又走了幾匝,方歌吟踏到一物,低首一看,原來便是那丐幫弟子,方歌吟心中一凜,知道已走入迷魂陣勢中,只要一個不小心,就得全軍覆沒,自己有什麼凶險倒還罷了,萬一害了小娥及「追風七騎」、梅醒非等,則百死不足以贖其辜了。
就在這時,他忽然不寒而驚。
這感覺跟他當初驚遇宋自雪,以及明山力戰假扮「幽冥血奴」的大風道長時的感覺相近。
此刻他的功力渾厚至極,感覺至敏,他喜然發覺,在前面轉角處,看似闌寂一片,但卻隱有臥虎藏龍之象;既無人跡,但又似有近數千百人,便屏住呼吸,以待萬鈞一擊。
他藝高膽大,又怕桑小娥等受損,當下搶步向前,大步踏去,眼看轉彎處就在跟前——
他一步就跨了過去。
這一步是生、還是死?
人生有時候每一步就像下一著棋,誰也不知生死。可能是生,也可能是死。可能是死,也可能是生。更可能現在看起來是死棋,卻在下數十著後變成了最有力的活棋。
——但是方歌吟這一步跨出去,走對了沒有?這一步跨出去,對桑小娥來說,是咫尺,還是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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