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發老婦的雙腳方一落地,已拉住鐵鏈,陡地揚了起來。
齊山雙拳擊空,力道還未收回,白發老婦正好順著他的勢子,把鐵鏈一拉,竟然把他摔得騰空而起。
這正是武學之中「借力打力」,「四兩撥千斤」的奧秘手法,齊山的塊頭再大,皮肉再厚,騰身空中,也失去了作用。
他驚駭地大叫一聲,手腳亂動,想要月兌開手腕上纏著的鐵鏈。
那白發老婦似乎覺得這樣很好玩,怪笑聲中,雙臂亂動,把齊山在空中轉了個大圈。
齊山這輩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掉在河里。
跌落在水里,他有再大的力氣,再壯的身軀,也都沒有用,因為他根本就不會游泳。
所以他一見到河就怕,就算是一條小河,他也不願涉足過去。
可是如今他發現被人擒在空中,比掉進河里還要恐怖,那種暈眩的感覺使得他全身無力。
他不住地怪叫,叫得他自己都想嘔吐起來。
那個白發老婦仿佛像個十歲的女孩在放風箏,眼見風箏升在空中,高興的不得了,仰望著空中的齊山,猛在狂笑。
齊山在空中轉到第二圈時,全身已經軟了,叫也叫不出來。
那白發老婦正玩得高興之際,陡地見到沉木君怒嘯著急奔過來,臉上不禁浮起驚駭之色。
她雙臂一抖,暗勁倏發,兩條纏在齊山腕上的鐵鏈縮了回來,齊山那巨大的身軀已飛射而出,朝沉木君急撞過去。
沉木君的武功雖已到了登峰造極,舉世難有敵手的地步,但他還不敢以血肉之軀去承受齊山的撞擊。
不過若叫他閃身避開,讓齊山沖撞在地上,以致受到傷害,他也不大願意,因為齊山到底是他一手所訓練出來的好手,對他還有很大的用處。
他眼見齊山那龐大的身軀有似一座小山般壓下,腳下一頓,運足全身功勁,雙袖飛托而上。
一股柔和的氣勁彌漫而起,有似一面無形的巨網兜了上去。
齊山那巨大的身軀一接觸到沉木君拍出的無形氣勁,在空中緩了一下,卻由于他墜落之勢太過沉猛,沉木君若是繼續把他托住,必然會遭到內傷。
因此沉木君手腕一升一沉之際,卸下了從對方身上傳來的大半力道,閃身後退,挪開數步。
齊山在一陣怪叫聲中,跌落于地。
盡管沈術君已卸去了大半力道,齊山那龐大魁偉的身軀仍然挾著強勁的力道,把地上撞開了一個大坑。
他雖是練成了「金剛不動」神功,這一撞落地面也著實不好受,震得他頭昏眼花,差點暈過去。
沉木君退出數尺之後,方始把氣息完全調勻,他眼見齊山趴在地上直喘氣,不禁深為驚駭。
隨著目光閃處,他只見那白發老婦已經奔進了大廳。
就這麼一下工夫,老夫人已奔到了他的身邊。
老夫人親眼看到齊山被那白發老婦像貓戲老鼠一樣,玩弄在手掌之中,這一奔近,又見到沉木君面前一排幾個腳印,不由大驚,問道︰「你……有沒有受傷?」
沉木君道︰「還好!」
老夫人道︰「她什麼時候練成這麼高的武功?」
沉木君道︰「我怎麼知道?二十多年來她都關在鐘樓里……」
老夫人似乎想到了什麼,眼中露出驚凜之色,道︰「你看她會不會已練成了天衣神功?」
「天衣神功?」沉木君道︰「你不是說過這種神功必須要童真之體才能練成……」
老夫人道︰「話雖這麼說,但她若非練成了天衣神功,武功怎會如此厲害?」
沉木君道︰「不管怎樣,今天絕不能讓她跑了……」
老夫人啊了一聲,飛身朝大廳急奔而去。
沉木君急追而上,道︰「我們該想個法子把她堵住……」
老夫人打斷他的話,道︰「凌千羽在屋里,絕不能讓他受到傷害。」
他們說這兩句話的光景,已經奔上了石階。
老夫人,心中焦急,搶先一步奔進大廳。
當她一見廳內的情景時,她的腳下不由一頓,眼中射出怪異的神色,凝望著那個白發老婦。
凌千羽仍然躺在地上,那白發老婦蹲在他的身邊,一手抱住他的頭,一手撫著他的胸口。
她的嘴里喃喃地道︰「雨蒼、雨蒼,你怎麼啦?」
顯然,她把凌千羽認錯了。
如果凌千羽此刻是清醒的,他一定會非常奇怪這白發老婦的身份。
尤其他會奇怪老夫人听到這句話的神情,為何如此怪異?
這個白發老婦是誰?
她跟凌雨蒼之間有什麼關系?
她跟老夫人又有什麼關系?
沉木君又是誰?
他跟老夫人之間的關系,是否也是一樣秘密?
這一切的問題,真可以使人把頭都給想昏了。
所幸凌千羽此刻昏迷未醒,因此他用不著傷這麼多的腦筋。
那白發老婦的听覺非常靈敏,嘴里雖在喃喃念著,老夫人一進大廳,她立刻便已發現。
她霍地回過頭來,瞪著老夫人。
她那滿布皺紋的臉龐,在一見到老夫人後,立刻浮上了狂怒的神色。
她尖聲道︰「是你把他打傷的?」
老夫人的臉上蒙著面紗,看不出表情的變化,但從她眼中神色的幻影,可以看出她的情緒也很激動。
她緩聲道︰「這麼多年來,你始終愛著凌雨蒼,是不是?」
白發老婦厲聲道︰「你把他搶走,現在又害了他……」
她一見到沉木君進人大廳,神情一變,眼中露出畏懼之色。
沉木君凝目瞪視著白發老婦,道︰「你快回到鐘樓里去,我不懲罰你便是……」
白發老婦望了老夫人一眼,抗聲道︰「不!」
沉木君緩緩向前行去,盡量把聲音放低,柔和地道︰「你不是最喜歡吃魚嗎?等會兒我叫他們送條大鯉魚給你……」
白發老婦眼中一陣茫然,喃喃道︰「大鯉魚、大鯉魚……」
「是的,」沉木君道︰「好大一條鯉魚,最少有一尺多長。」
白發老婦舌忝了舌忝枯燥的嘴唇,顯出一副唾涎欲滴的模樣,看來她最少有一年沒吃到鯉魚了。
沉木君見到自己的話語奏效,繼續道︰「我記得你喜歡吃豆瓣鯉魚,還有沙鍋鯉魚,是不是?我要他們燒得香噴噴的,魚肉又鮮又女敕。」
白發老發咽了一口唾沫,可是突然神色一變,道︰「不行,我不能讓凌雨蒼再被她奪回去。」
「凌雨蒼?」沉木君道︰「誰說他是凌雨蒼?」
白發老婦根本沒有理會他,撫著凌千羽的臉龐,柔聲道︰「雨蒼,你不要怕,有我在這兒,我會保護你的。」
老夫人似乎不能容忍她這種舉動,冷哼一聲,身形移處,五指巳疾拂而出,挾著一陣低嘯之聲,朝白發老婦背心攻去。
她是猝然出手,那白發老婦又在毫無防備的情形之下,眼見她就是鐵鑄的身體,也會被老夫人所洞穿。
陡地,但見她的灰衣無風自動,全身似乎泛起一層青白色的淡淡光華。
老夫人出手的剎那,沉木君也是腳下一閃,到達了白發老婦的身側,揮掌急攻而去。
他的力道剛一發出,便覺得從對方身上發出一股強韌的無形暗勁,把他的掌刃反彈而起。
他心頭一凜,只听得老夫人道︰「小心她的天衣神功!」
沉木君退出數尺,右手一動,已拔出了長劍。
劍光乍閃,那白發老婦已抱起了凌千羽,霍地朝廳外闖去。
沉木君緩緩一劍攻出,已把她的去路封住。
他這一劍去勢雖緩,劍上涌逼而出的劍氣,卻是強烈之極,劍光浮動成半弧之狀,若非一代劍道名家,絕難施展得出如此圓通無缺的劍法。
那白發老婦雖是神智不清,有些瘋癲,眼見這等厲害的劍術,也不敢硬闖。
她腳下一頓,陡然一個大旋身,反朝廳內奔去。
老夫人截住了她的退路,沉聲道︰「木君,小心別傷害到凌千羽。」
話聲之中,白發老婦已經沖到面前,她一見老夫人攔住去路,怪叫一聲,空出的右手一揚,「鏘鐺鐺」一陣大響,鐵鏈倏射而出,有似一條出洞烏蛇,直奔老夫人胸口。
老夫人左袖一拂,擋住了鐵鏈飛擊之勢,右手五指迅如電掣,已抓住鐵鏈的尖端……
白發老婦怒吼一聲,用力一掙,一時沒有拉動老夫人,倏地她身軀一揚,右腳踢了出去。
這時,沉木君已變換劍式,斜劍切了下來。
那白發老婦飛起一腳,鎖在腳部的鐵鏈陡飛而起,已出其不意地裹住了老夫人的腰部。
隨著她一仰身後拉,老夫人馬步一浮,頓時被她拉得身軀飛起,從她身上越過,進朝沉木君撞去。
沉木君一劍切下,陡見老夫人撞來,趕緊一收劍勢。
老夫人身軀騰空,發現對方想要把自己提起摔落地上,像對付齊山那樣來對付自己。
她的武功比起齊山要高出許多,方才也只是被白發老婦的怪招所制,才會陷身危險之中。
如今一覺察對方的心意,她馬上便有了月兌身之策。
但見她雙足一蹬,踢在白發老婦的腿上,左手拉住鐵鏈,右手疾揮而出,運掌如刀,把纏在腰上的那根鐵鏈斬為兩段。
這些動作只是一剎之間的動作,她一斬斷那條鐵鏈,恢復自由,已斜掠而開,落身在五尺開外。
沉木君劍勢一斂,看到老夫人已經月兌險,立刻橫劍掃了出去。
他並沒有要置白發老婦于死命的打算,是以劍影展處,只是封住她的勢子,不讓她逃走的機會。
那白發老婦仰身飛踢,被老夫人斬斷鐵鏈,由于力道的帶動,使得她一時無法直立而起。
眼見如練劍光橫掃而來,彌漫的劍氣,有似一面大網撒下,她怪叫一聲,單手撐地,雙足動處,已奇幻莫測地踢出了八腿。
沉木君和老夫人都是江湖中絕頂的高手,放眼天下也找不到幾個對手。
可是遇到那白發老婦施出一連串的怪招,他們也是無法可想。
尤其是老夫人顧忌著凌千羽的安危,不敢放手攻擊,沉木君也不敢違背老夫人的吩咐,以致影響到他的施為,一時無法對付白發老婦的怪招,被逼得退身挪開。
那白發老婦連出八腿,揮動著腳步的鐵鏈,有似八爪魚般,把沉木君和老夫人逼退丈許。
她在一陣怪笑聲中,陡地翻身騰起,在空中翻了一個筋斗,落在數丈開外,拔足便往後廳奔去。
老夫人叫道︰「木君,千萬不要讓她跑了!」
她陡然揚手,無數根銀針射出,有似一面銀網,封住了白發老婦的去路。
沉木君深吸口氣,手腕微動,長劍已經月兌手而出。
一縷光華迅如電光,搶在老夫人發出的銀針之前,射了過去,那種平穩之勢,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掌托住……
他這下擲劍而出,乃是驚世駭俗的「馭劍飛空」之技,也就是武林中傳言的飛劍殺人之術,乃是劍道中最上乘的手法,憑著一口真氣,便可操縱長劍的運行。
老夫人一見他施出「馭劍飛空」之技,叫道︰「木君,不能傷害凌千羽!」
那白發老婦似是知道馭劍飛空的厲害,她那前掠之勢陡地一頓,大袖飛舞,卷起漫天射來的銀針。
隨著她的身軀飛旋之勢,那數十根銀針連成一串射出,有似一根細長的銀線,朝那支飛劍射去。
這真是武林中難得一見的奇景。
那根銀針一觸及劍尖的芒尾,似乎投入洪爐之中,一根根地融斷落地,成了一顆顆銀珠。
那十數根銀針,連成一線擊在劍尖,竟使得長劍運行的速度受到阻擋,似乎在一剎那,完全懸空在那兒。
白發老婦就利用這一剎的延緩,陡然飛身掠起,筆直地沖了上去。
她的身軀才騰空兩丈,猶未觸及屋頂,沉木君低嘯一聲,催動真力,逼使那支長劍回空劃了一個小弧,朝她身後射去。
但听「嘩啦」一聲大響,屋頂已被擊穿一個大洞,那白發老婦上半身已穿出屋頂。
就在這時,那支飛騰閃爍,有如電光的長劍,已經射到了她的身上。
說也奇怪,沉木君的馭劍之技,在丈許之外,都能殺人,一射到那白發老婦的身上,卻陡然遇到了一股無形的阻力,沒能射進她的體內。
這許多的變化,都只是一瞬之間發生的,等到沈木君發現自己催動的長劍受到強大的阻力時,白發老婦已帶著凌千羽,從屋頂的窟窿里鑽了出去。
碎瓦石粉飛灑而下,那支長劍也跟著跌落下來。
灰塵彌漫中,沉木君身軀搖晃了一下,吐出一口鮮血。
老夫人這一生之中,都沒有見過如此奇景,那種超出想象的奇異感觸,使得她整個心靈出現一片短暫的空白。
等到她發現白發老婦確實已經從跟前消失,她才拾回了自己的意識。
立即,她見到沉木君吐出一口鮮血。
鮮紅的血液噴在潔淨的地上,如同一朵盛開的紅花,是那樣艷麗,那樣的奪人心魄……
老夫人眼中露出驚駭的神色,躍到沉木君的身邊,關切地道︰「你……你怎麼啦?」
沉木君眼中似乎噴出火來,怒喝一聲道︰「她已經受傷了,快追。」
老夫人道︰「你……你……」
沉木君道︰「我不要緊,快別讓她跑了。」
老夫人不再猶疑,身形一晃,已從洞穿的屋頂穿了出去。
她站在屋頂上,只見那白發老婦扛著凌千羽,已飛奔在七八丈開外。
她取出一支短笛,放在嘴里,一陣尖銳的笛聲,立即穿雲而起,傳出老遠。
笛聲響處,她已放開身法,緊隨著白發老婦之後,追趕過去。
那白發老婦是朝莊後奔去,當笛聲響起,無數重的屋脊從她腳下閃過,她已見到許多黑衣人從房屋之中沖了出來。
可是她卻仿佛視而不見,依然放開身法疾奔前去。
她的行動極快,似乎乘著風,轉眼便已出了那座莊院。
無數的銀衫武士和黑衣人,全都隨著老夫人的笛聲,朝同一方向追趕,然而他們的距離跟她愈拉愈遠,根本無法追及。
莊院不遠是一座座連綿不斷的山巒。
在山下,有叢叢竹林和一彎潺潺的山河。
遠望過去,河水映著陽光,閃爍著金黃色的光影,有似一條瓖著寶石的金帶,美麗而奪目。
白發老婦出了莊院,放勢急奔,很快便听不到尖銳的笛音和那一片喧嘩的吵鬧聲。
她沿著一條小道奔去,大約奔出十多丈遠,已到達一片竹林邊,立即停住了身子。
竹枝迎風搖晃,發出輕柔的聲響。
這個白發老婦似乎多年沒有看見到竹枝搖晃的情形,眼見日光從竹葉的間隙灑下,成為一個個光圈,幾乎都看得呆了。
不過她只是愣了一會兒,立刻便被身後傳來的衣袂聲所驚醒。
她霍地回過頭來,只見老夫人沿著那條小道,急追過來。
她把凌千羽往地上一放,咧開嘴巴發出一聲怪叫,迎著老夫人奔了過去。
老夫人腳下一頓,順手摘下一根小樹,緩緩一抖,擺出一個架式,準備迎出。
那白發老婦一見老夫人擺出那個架式,突然停了下來。
她詫異地望著老夫人,道︰「你是誰?」
老夫人微微一愣,沒有說話。
白發老婦眼中射出怪異的光芒,道︰「你怎麼會這招‘運轉乾坤’?」
老夫人驚訝道︰「你……你的神智已經恢復了嗎?」
白發老婦道︰「你說什麼話?我不懂?」
老夫人定了定神,道︰「你記起了你是誰?」
白發老夫道︰「我?我是……」
她的臉上一片茫然,道︰「我是誰?」
老夫人凝目注視著她,不知她的神智是否完全恢復,還是僅僅一時的清醒。
甚而她還不敢肯定對方是否已經受了傷——
drzhao掃校,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