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千羽想了一下道︰「不可能的,她一個年輕女子,如何會有這樣大的野心,這麼毒辣的手段?」
巴通道︰「小的也在奇怪,若非是凌大俠提起,恐怕忘了。」
凌千羽精神一振,問道︰「巴通,你想起了什麼事?」
巴通道︰「在我們第一批毒藥淬制成功之後,羅姑娘曾在秘室接見過一個神秘的訪客,當時她的模樣,非常恭敬!」
凌千羽目光一閃道︰「那個神秘的訪客是誰?你有沒有看清楚?」
巴通搖頭道︰「小的沒看到,事實上也不可能看清楚。」
凌千羽道︰「哦!」
巴通道︰「那個神秘訪客是坐馬車來的,當時又在晚上,所以小的沒能看清楚。」
凌千羽問道︰「他是男的還是女的?」
巴通道︰「好像是女的,並且年紀也不小了,當時……」
他忖想了一下,道︰「當時小的似乎听到羅姑娘叫她老夫人。」
凌千羽驚訝道︰「老夫人?」
巴通頷首道︰「嗯!是老夫人!」
凌千羽道︰「你沒听錯吧?」
巴通道︰「小的絕不會听錯的,她是叫老夫人,那個老夫人並且還跟羅姑娘說了一句話。」
凌千羽問道︰「她說了些什麼?」
巴通道︰「她好像說……」
他的話聲一頓,道︰「凌大俠,你用劍逼著小的,叫小的如何能夠集中精神去想?」
凌千羽冷笑道︰「你別玩什麼花樣,金劍無情,傷了你,你就後悔莫及了。」
巴通道︰「當然,在凌大俠的面前,小的還敢使什麼詭計?」
凌千羽收起長劍,道︰「諒你也使不出什麼詭計來!」
巴通的威脅一除,顯得自然多了,他在屋里踱了兩步,突然道︰「哦!我想起來了。」
凌千羽問道︰「她說了句什麼話?」
巴通道︰「那個老夫人拉著羅姑娘的手,說︰盈兒,這些日子苦了你了。」
凌千羽問道︰「就這麼一句話?」
巴通道︰「小的只听到這一句,後米她們便巳進入秘室中。」
凌千羽略一沉吟,道︰「羅姑娘當時沒有說話?她……」
巴通道︰「她好像說了句︰‘這是孩兒應該做的!’」
凌千羽雙眉一皺,喃喃道︰「這是孩兒應該做的?那個老夫人到底是誰?她又為什麼要羅盈盈做這些事?」
巴通笑道︰「凌大俠,你好像很關懷羅姑娘?」
凌千羽冷哼一聲,道︰「巴通,你少說廢話!」
巴通道︰「凌大俠,假如你對羅姑娘有意,小的倒有個小小的意見。」
凌千羽想起了羅盈盈的所作所為,不禁恨恨地道︰「哼!這個女人!」
巴通道︰「小的听羅老丈說過,好像羅姑娘小時候曾經許配過人,後來那個男的死了,所以她……」
凌千羽只覺心頭一震,失聲道︰「什麼?她已經許配給人了?」
巴通道︰「那人並且還是武林高手!」
凌千羽道︰「這都是她父親說的?」
巴通道︰「這些都足羅老丈喝了酒後,無意中說出來的。」
他說到這里,人已經靠近門邊,陡地雙手一揚,串串掛在胸前的骷髏一齊飛出,朝凌千羽射去。
就在骷髏出手之際,他也轉身飛躍出門。
他是昔年以輕功揚名的鬼影飛魔之徒,一身輕功身法當然不同凡響。
這下既是逃命,那種迅快的速度更是無與倫比。
然而他的身軀剛一跨出大門,凌千羽已大聲喝道︰「巴通,你要找死!」
一道金色長芒陡地挾著厲嘯,疾射而去,緊接著那些揚空的骷髏已爆炸裂開。
但听得一連串的爆炸聲響,整座石室都已震塌,石塊碎粉飛濺四處……
喪門神巴通在發出內藏火藥,經過特制的骷髏彈之後,已經提起了十成的真力,飛身竄進甬道。
他的輕功身法獨樹一幟,是傳自四大魔頭之尊的鬼影飛魔,這一蓄勁飛掠,較之奔馬毫不遜色。
然而凌千羽的金劍月兌手飛出,去勢更快。
巴通听得身後劍嘯之聲,略一側首,藉著眼角的余光,已瞥見一道金芒電射而至。
他心頭大駭,雙手自不同的方向劃動一下,想要變動身形,避開這疾射而至的—劍。
這一臨時變式,絕不可能快過射出的金劍,巴通的雙手方一劃出,長劍已射進他的體內。
頓時,他的真氣一泄,斜斜地摔落下來。
他那痛苦的叫聲,被緊接而至的巨大爆炸聲所掩蓋,由于地道中的回震太大,巴通雖是馬上掩住耳朵,也禁受不起震波的撞擊。
他有似剛下油鍋的蝦子,弓著身軀在地道里翻滾不已,直到回聲漸弱,他才停止下來。
因為滾動的緣故,插在他身上的金劍,已把他的傷口割得很大。
鮮紅的血液汩汩流出,染得地道上整片都是,在搖曳的燈光下,顯露出一幅恐怖的圖案。
巴通在停止滾動之後,不住地喘著氣,他只覺耳中嗡嗡直響,腦袋里像是有數百人在吶喊,嘶殺,使得他的心都幾乎跳出胸腔!
好一會兒他才放開掩著的耳朵,但仍不知自己是否已經死去。
他倚著石壁喘著氣,張開眼楮在四下顧盼了一下,發現有好大一片石壁都已經崩塌了,碎石堆聚成一個小丘,把半邊地道都已封死。
他自己若非是飛逃得快,只怕會當場被崩裂的巨石所壓死。
從那紊亂的思緒里,他整理出一條清晰的意念︰「凌千羽一定被炸死了!」
他的情緒頓時興奮起來,喃喃道︰「我把凌千羽殺死了,我把紅衫金劍客殺死了!」
由于情緒的激動,他陡地覺得胸中氣血一陣浮動,整個內月復都像一座即將要爆發的火山,再也忍耐不住,「哇」地一聲,噴出數口鮮血。
那股鮮紅的血液,從別人的身上涌出,他這一生是見得太多了。
然而這一次從自己的體內發出,卻是有另一種感覺。
他的眼楮呆滯地望著自己浴血的身體,仿佛是看到了死神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尤其是那半截從胸口突伸而出的劍刃,更使他的心沉人無邊的黑淵里。
他的胸腔不住鼓動,呆滯的目光望著壁上掛著的那盞油燈,喃喃地道︰「我不能死,我絕不能死!」
他的體力雖虛弱得連挪動一下手臂都不能夠,但他的神智還是非常清楚。
他明白得很,假如自己就此死了,自己將江湖第一奇人,那被稱為紅衫金劍客的凌千羽殺死的消息,武林中將不會有人知道。
到那時,他可以得到的榮譽,以及隨之而來的權利都會成為泡影。
他豈能甘心地就此放棄這些撒手而去?
他掙扎著道︰「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一定要活下去!」
這時,他真有些後悔把所有的部下都調出去,並且還預先讓他們服下毒藥,以致他們沒有一個能活著回來。
否則只要有人發現他躺在這里,適時加以救治,他很可能留得這條性命……
他的眼楮艱難地移動著,希望能有奇跡出現,適巧有人經過上面,听到了爆炸聲,而闖了下來。
可憐的巴通,他在臨死之前,仍然忘不了權利與聲名。
他不明白,一個人假如是失去了他的生命,就算獲得了整個世界,對他,也沒有用了。
世人勞碌鑽營,勾心斗角,為了謀求名利,甚而犧牲了自己的生命,其實這一切都如鏡花水月,當他撒手西去時,世上的一切都已不屬于他了!
巴通的目光轉動了一下,終于失望地垂下了頭。
他明白絕不可能有人會及時趕來救他,就算此刻能夠趕到,若無靈丹妙藥,也無法救得了他。
隨著那響巨大的爆炸聲後,四周的寂靜跟死一樣,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在這片寂靜里,巴通可以听得到自己心髒的跳動聲響,他知道自己的心髒每跳一下,距離死亡也就愈近。
因此他的情緒也隨著心跳的延續下去,而漸漸地絕望……
突然,他听到耳邊傳來一聲輕響,似乎那座已經塌毀的石室里有碎石在滾動。
起先,他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或者是耳朵受震後,所引起的耳鳴。
可是那個聲音愈來愈響,仿佛有人在撥動一樣。
巴通心中浮起一線希望,禁不住驚奇地抬起頭來望去。
隨著視線的移動,他只見那塌去大半的石室里,一大塊碎石堆在緩緩蠕動。
他的眼中露出驚駭之色,還未明白是怎麼回事,已听得一聲沉喝,那堆碎石陡然崩裂而開,接著一張木床飛出數尺,摔在地上。
那張木床不知是早已壞了,還是這一下摔出的力量過于沉猛,一落在地上,立刻碎裂開來,只有那床紅羅錦被仍然完整如新,顯得格外醒目。
巴通的視線並沒有被錦被所吸引,他的目光仍然呆滯地望著那從碎石堆里站起來的凌千羽。
在這一剎,他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楮。
換了一個任何別人來此,只怕也不會相信在大半座石室倒塌後,仍然還有人活著。
巴通只見凌千羽拍了拍身上的石灰,腳下一動,就像一片羽毛樣飄了起來。
他驚駭地張大了嘴,道︰「你……」
眼前紅影一閃,凌千羽已站立在他的面前。
凌千羽站在巴通的面前,正好把燈光遮住,巴通仰首望著他,仿佛看見了死神。
任何一個人,置身于死神的陰影下,也會駭怕得說不出話來,何況喪門神巴通?
他的綽號是喪門神,此刻卻可憐得比一條蟲都不如,蜷曲著滿是血污的身軀,幾乎想要鑽進石縫里面。
凌千羽道︰「你還活著?嗯!很好。」
巴通鼓起了勇氣,道︰「凌大俠,救救我!」
他的聲音是那樣的難听,連他自己都為之嚇了一跳。
凌千羽皺起眉頭,蹲了下去,伸手替巴通封住了劍傷附近的血脈。
他的手指一觸及巴通的身軀,立刻便感覺到巴通已經離死不遠了。
若非是巴通的內力深厚,再加上有一股求生的意志支撐,只怕早在中劍的當時便已死去。
饒是如此,他所受的劍傷太重,也無法活命了。
他凝望著巴通一下,道︰「巴通,我沒有辦法救你了!」
巴通愣愣地望著他,瞪得大大的眼楮里,顯露出灰敗絕望之色。
那種深沉的悲哀,也使得凌千羽都為之感到有些心酸。
他想起方才自己擲劍出手後,听到第一聲爆炸聲時,心中的感覺。
當時,他發現巴通的骷髏里藏有火藥,竟然是改造過的霹靂神彈,立刻便驚覺到自己已經陷身于九死一生的絕地。
換了別的地方,他可以憑藉自己絕頂的輕功,在最短的時間里逃月兌現場。
然而在那間方圓僅只兩丈多的石室里,他的一身輕功根本無法施展,眼見所有的骷髏爆炸之後,他除了一死之外,別無他法了。
無論一個人的武功有多高,縱能運氣護體,不致受到刀劍所傷,然而終究是血肉之軀。
凡是血肉之軀,就無法抵抗火藥的爆炸,凌千羽既非鋼鐵所鑄,當然不能例外。
因此他在那一剎里,心底充滿著絕望的情緒。
可是他到底不是平常的人,他的智慧,武功,毅力,都超過其他人,否則他小可能被譽為武林第一奇人。
就在第一響爆炸聲幾乎將他耳朵震聾之時,他已找到了一條逃生之路。
那便是石室里擺設的一張大木床給他的靈感。
那張木床的質料極好,床上又鋪了厚厚的被褥,只要他能躲進床底下,便可以使得自己所受的傷害,減低到最低的限度。
這一線的靈光才一閃現腦際,凌千羽已一個斜身飛鑽之式,撲進了床底,鑽到了最角落的地方。
他還沒伏好,連串的爆炸聲已震耳而起,接著石室塌裂大片。
那股突然產生的巨大力量,有似無形的巨錘,把他的身軀抬起,猛烈地撞到石壁上,使他覺得自己的軀體好像被人撕裂開來。
就在那一剎,他已暈過去了,直到他醒了過來,這才發現自己被埋在碎石堆里。
若非是那張床擋住了,只怕他也會受了極重的內傷,根本無力抬起木床,推開石堆……
想起方才驚險的一幕,凌千羽也不禁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凝目望著那瀕臨死亡的巴通,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一絲仇恨巴通的意念。
他似乎可以了解巴通當時發出骷髏彈時的心情。
或許是由于死亡的手掌曾經伸向他,以致把他的心跟巴通之間的距離,拉得更近了。
凌千羽默然片刻,道︰「巴通,若是我有辦法救你,一定毫不猶豫。」
巴通道︰「我知道。」
他重重地喘息了兩聲,又道︰「凌……大俠,謝……謝你。」
凌千羽苦笑了下,問道︰「巴通,你方才發出的骷髏,是不是經過改造,其實就是陰家的霹靂神彈?」
巴通道︰「是的,我……我一直沒有機會用它,本……本來以為……」
他咳了兩聲,吐出一口鮮血,繼續道︰「我以為可以在危急時救我一命,沒想到……」
凌千羽見他咳出鮮血後,灰白的面色反而變得紅潤起來,知道他這是回光反照,馬上就會死去。
他制止道︰「巴通你別說了。」
巴通淒然一笑,道︰「凌大俠,我生平沒有佩服過誰,可是你……你的確不愧是武林第一奇人,我……佩服你!」
凌千羽苦笑道︰「這是江湖上好事之徒,對我的謬贊而已,其實……我只是運氣比較好而已。」
巴通笑了笑,道︰「我的運氣太壞了,只要我再朝門口移出半尺,就可以逃得了這一劍之厄。」
凌千羽听他這麼講,真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巴通道︰「凌大俠,我就要死了,你有什麼問題快問吧!我一定要老老實實告訴你。」
凌千羽感慨道︰「巴通,我始終不以為你是壞人,你只是投錯了師父,又受到環境的逼迫,以致于……」
巴通眨動一下雙眼,兩行淚水流了出來,啞聲道︰「太晚了,一失足成千古恨……」
他咬了咬嘴唇,道︰「凌大俠,你快問吧,再晚我就無法了。」
凌千羽定了下神,道︰「巴通,我之所以要冒著危險追查這件事,並不是為了我個人,而是為了整個江湖的安危,希望你能夠坦白地告訴我。」
巴通道︰「我知道,我不會隱瞞任何事!」
「好!」凌千羽問道︰「你方才所說的,羅盈盈曾經秘密接見一位老夫人,確實不假?」
巴通道︰「不假!」
凌千羽道︰「據你看,那個老夫人是否青後?」
巴通道︰「不可能是青後!」
凌千羽道︰「巴通,江湖上雖然傳說白帝、青後兩人駐顏有術,能夠永葆青春,但那只是傳說而已,事實上絕不可能!」
巴通道︰「這個我知道,但那老夫人年齡最少也有五十,體態發胖,絕不會是青後。」
他的話聲一頓,又道︰「我還想起了一點,那個駕馬車的人,好似是昔年傳誦江湖的鐵笠大俠!」
「你是說長白派第一高手,以一頂鐵笠作為武器的周鐵堅?」
巴通道︰「我也听說過周鐵堅已經死了,可是那人頭戴一頂鐵笠,手里持著一根長鞭,好似便是昔年傳說的鐵笠大俠!」
「嗯!」凌千羽點頭道︰「這是一條很有用的線索。」
他又問道︰「巴通,你跟羅盈盈很接近,知不知道她的一身武功傳自何人?」
巴通道︰「她雖是羅師叔的義女,卻沒有學到他的武功,而且……」
他咳了一聲,身軀一顫,又吐出了一口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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