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七先生隨即想到了那日女兒的對他求情,以女兒之麗質天生,目高于頂,尋常人何消一顧,卻獨獨對此子心存青睞,看來確非無因。這麼想著,他又向前面走了幾步。
果真我收下此子為徒,將女兒終身匹配他,復將我一身絕技傾囊相授,此子日後,料必當世無雙,無人可及,這樣豈不是好?然而,另一個念頭卻又興起,卻是與前一個念頭大相徑庭。
我與燕追雲舊恨未消,這麼一來,豈非太便宜他了?我原指望踏上青城,與他決一勝負,也讓關飛卿那個無情賤人見識一下我的蓋世神功……若這樣做可就化干戈為玉帛,這個架可就打不成了。
可是又有什麼不好?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萬一格斗的結果,落敗的一方並非是燕追雲,而是我陸青桐,又當如何是好?
他順著崖邊,又自向前走了幾步,冷冷一笑,那是不可能的,燕追雲他萬萬不會是我的敵手,這一次我要他敗得心服口服,無話可說。恍惚間,他似乎看見了燕追雲妻子關飛卿那張美麗的臉,而在她目睹其夫慘敗之後失望驚愕的表情,從而使得他興起了,一陣莫名的快感。
畢竟這不過只是不著邊際的幻想而已,鳳七先生目光再轉,注視著當前的關雪羽時,驀地心中為之動了一動。
只因為他腦子里方自憧憬著關飛卿的當年絕姿,眼下忽然間再接觸向關雪羽時,才發覺到這兩張面容竟然如此酷似,他的一腔盛怒頓時為之冰消。
畢竟,關飛卿是他至愛之人。
那幾乎是早已褪了色的一件往事,時間必須要推前四十余年……
「孩子,你可曾知道莫干山這個地方嗎?」
這句話口氣,一霎間像是出自慈父對于愛子,絲毫不著凌人的躁氣。
關雪羽直如身沐春風,點點頭道︰「知道的,是在浙省武康附近吧?」
「不錯。」鳳七先生喟然嘆息了一聲,緩緩地道,「那是一處美麗的地方……你對它的印象僅是如此?」
「難道你還應該知道得更多一些?」
「當然……」鳳七先生眯起了細氏的一雙眼楮,無限神馳地道,「那是你母親家族最早發源之地啊!」
「噢?原來這樣……」
現在鳳七先生再談到有關他家門中事,無論涉及如何離奇,也都不會再令他驚奇了。
他知道這其中必有隱秘,既然謂之隱秘。當事者一定不會恣意吐露,自己也就不必多問。
「你外公名關一鷗,外號人稱七指光生,嘿……是一個了不得的奇俠。」
關雪羽點點頭,表示已經知道了,只是此刻經對方一提,忽然讓他想到七指先生與七指雪山之間的這個巧合。
「你可知他為何叫七指先生?」
「那是因為他只有七根手指。」
「為什麼只有七根手指?」
「那是……」關雪羽看了對方一眼,接下去道,「因為他老人家早年練功不力,我曾外祖父一怒之下,乃切下了他三根手指為懲。」
「對了……你原來也知道……想是你母親講給你听的,可是?」
關雪羽又點了點頭——這還用問?
鳳七先生含著微微的笑,捕捉著什麼似地︰「你母親那年十五歲吧——啊,不……
大概有十六歲了,她老愛騎一匹白馬……人人都叫她白馬姑娘,她常常自詡武功,說是周圍五百里內外,沒有一個是她的對手。」
听到論及母親的往事,關雪羽一時為之神往。
確實情形也是這樣,那附近不要說同齡少年無論男女,俱非是她對手……」鳳七先生娓娓道來說,「就是成年之人,也難以望其項背,只是,有一天,一個大她四歲的少年,卻是不服輸,來到了莫干山,踢倒了她關家門前的一棵老槐樹,還指名要會一會這個驕傲的姑娘,就與你母親大打了起來。」
關雪羽很感興趣地听著。
「你母親這一番敗了,而且敗得很慘。」鳳七先生瞼上洋溢著微微的笑,那少年十分得意地在這位白馬姑娘發邊摘下那朵海棠花,竟使得你母親當時羞極為之大哭了起來。」
鳳七先生臉上的微笑漸漸為之消失︰「那少年只是一時心喜,其實並無輕薄之意,哪里想到為此竟會羞辱了你母親,否則他萬萬不會這麼做的。」
「後來呢?」
你母親這麼一哭,那少年才知事情不妙,當時也傻住了。這位關姑娘乃待機搶過了對方手中海棠花,並乘機狠狠地在對方臉上劈了一掌。
關雪羽一時失態,「哈」地笑了一聲︰「打得好。」接著遂又問道︰「後來呢?」
「那少年便自悻悻轉回去了……」鳳七先生訥訥地道,「按說這件事到此本應平息了,偏偏竟然還有未了的下情……」
關雪羽聳了一下眉尖,難以想象出當年母親竟是如此任性,和她今日的平和端莊,居然有著如此的差異,這件往事,他卻是以前從來也沒有听說過,不免有些好奇。
鳳七先生微微一笑,露出了整齊潔白的一嘴牙齒,一個人的牙齒潔白整齊,不只是顯示著他的聰明智慧,他必然出身良好,又似乎律己甚嚴,有教養,彬彬有禮;健康良好……當然,更與其外表容貌大有關系……這一切其實並沒有絕對的關系。只是給人這樣一連串的聯想而已。
關雪羽從而也就注意到,鳳七先生這個人,敢情是個十分俊秀的人物。
這件事情過去一年之後,另一個少年卻找到了前番打敗你母親那個少年的門上,指名要與他劍上來往,比個高下。
「前此少年也不甘示弱,便與後來少年一言不合打了起來,他二人武功原相伯仲,戰了多時難分勝負,後來少年卻立意要分個高下,一時施出了他家傳獨門劍法,終致傷了前番少年的左膀,這才得意而去——」
說到這里,鳳七先生忽然頓住,頗似有所傷感,卻仍淡淡地溢出了一絲微笑。
「如此一來,這兩個年輕人就種下了仇恨,往後的二十六年,他們互相往訪,凡十數次之多,有時甲方勝過乙方,有時乙方勝過甲方……嘿嘿,最奇怪的是,他們兩個誰也不服誰。」
他忽然停住了,長長的眉毛注上挑了一挑,簡直是少年人的遺興豪情,畢竟他是老了,不得不壓下那種層次的激情,而顯諸于當今年歲下的情緒。
當今年歲,是永不激怒的年歲。
「這兩個少年,你可知是誰?」
關雪羽喉結動了一動,但是他還是寧可讓對方說出來,他不便說,也不想說。
鳳七先生微微一哂道︰「前此生事的那個少年就是我,後來的那個少年便是你父燕追雲。」
關雪羽在他訴說一半之時,就已經猜知是誰了,只是有待對方的肯定而已。
「這就怪不得他對于我家中一切了若指掌了。」關雪羽心里這麼想著,不免向著自己父親的冤家多看了一眼。
他心里不自禁地又自想到,鳳七先生所提到與父親二十年來常相互訪峙斗,那指的是前二十年,以後的二十余年卻不曾提起,顯然這後二十年以來他們是不曾見過,難道說已經化釋前嫌?
這個疑問,他仍然是想過就算,不想多問。
鳳七先生訴說過此一段往事經歷之後,像是心里大為輕快,反倒是關雪羽卻覺得一時難以自處了,他不知鳳七先生將是以如何一種態度來對付自己。
如果他當自己是故人之子,禮當優遇善待。
如果他仍然念及與父親的前嫌,那麼自己可就是他最佳泄忿的對象了。
「他到底視同自己是哪一項呢?」
這麼一想,他幾乎明白過來,何以鳳七先生給自己的感受那麼的錯綜復雜?時冷時熱,敢情其中隱藏著這等關竅,只怕他自己也難以分析得透吧!
老少二人,各有所思,不旋踵間,東方旭日,早已燦爛耀眼,只是卻穿不過厚厚的雲層,準以想象下面仍在落雪否?
「我們該去吃點東西了,你,隨我來——」
說著鳳七先生便轉至一方高出的巨石之後,關雪羽跟上去,霍然發現到石後朱欄迂回,竟沒有一螺旋梯,直通下面,甚是有趣。
拾級而下,沿梯皆見鑿空的窗扇,不但通風,而且通明。關雪羽很是好奇,不時地四下打量,忽然,他發覺到鳳七先生前行的速度極快,便不經意地注意到了他的一雙腳步,敢情竟是虛踏著地面一路下降的——這等輕功,真不禁令關雪羽暗自地吃驚起來,想起了傳說中的一種輕功「踩雲步」來。
似乎正是這種功夫,只見他每踏一步,身子便自輕輕彈起,隨即飄飄下墜,滑行約丈許之後,才自再次沾地,也只是腳尖微微著向地面而已,如此雙腳循環交替,旋踵間,已降身數十丈下。
關雪羽暗暗記住了他起身落地的腳步交換方法,對于一個聰明人來說,這些動作一旦在時機成熟之時,皆有莫大稗益。
眼前光華大盛,關雪羽恍然發覺到已置身于一間極為雅致的堂室之內,只見光分兩面,強弱適度,透射過一抹翡翠色的細細竹簾,整個堂室顯現出一種蒼翠欲滴的奇異氣氛。
另一面湘簾半卷,六角形的窗扇敞開著,正可見窗外皚皚積雪,那一層晶瑩透明、參差不齊的冰枝,在光艷映射之下,有如七彩寶石串列,交織出一片五彩繽紛奇光異彩——自此遠眺,更可見綻放在水池里的朵朵雪蓮,當其時,正有一只麋鹿,緩緩由池前繞過,引頭豎耳,狀作瞥人。
關雪羽暗暗贊嘆一聲,警覺到敢情天已放晴,昨夜之風雪猶在跟前,轉瞬之間,竟然又是另一番世界,好一番艷雪吐梅景致,似這樣面對美景,他發了一陣子怔,再回過身來,才發覺鳳七先生敢情已經不在身後,整個房里,只有自己一人。
風鈴聲響,一個俏麗的丫環,托著食盤姍姍地步進,正是先前派來照顧雪羽起居的那個婢子冰兒。
這時只見她放下了手上的食盤,向著關雪羽請了個安站起來道︰「堂主到前面去了,要相公你獨自用飯,說是回頭再去請你下棋。」
關雪羽點點頭坐下來,冰兒過去拿起了暖壺道︰「我們這里的雪蓮仙露還是姑娘去年才制的,相公可要嘗些?吃了很補身的呢!」
雪羽微笑道︰「多謝你了。」
冰兒笑道︰「相公用不著客氣,我們姑娘走的時候還說,要相公你不用客氣,要什麼東西,或是想吃些什麼,只管吩咐我。」
關雪羽道︰「這里應有盡有,一切都太好了……」
冰兒眨了一下眼楮,兩側打量了一下,一笑道︰「誰說不是,就只是太清靜了點兒,長住下去真受不了……」
雪羽說︰「你是說太寂寞了?」
「誰說不是呢?」
冰兒放下了暖壺,略帶傷感地道︰「是相公你來了,多少還給這里帶來了些生氣,要是照往常看——唉,那就不用提了。」
難得這個婢子今天開心,話不打一處來,關雪羽自是樂得多知道一些。
「這麼說住在金風堂的人很少了?」
「很少?」冰兒苦笑了一下,「里里外外總共才五個人——堂主,我們姑娘,我,瞎婆婆,再就是大四兒了。」
大四兒關雪羽自然是知道的,倒是瞎婆婆他卻是第一次听說過。
「瞎婆婆?」
「別提那個老婆子了……真是要多討厭有多討厭。」冰兒輕嘆一聲道,「相公請想,這麼大的地方,總共才五個人,堂主和姑娘有時候出門,大四兒是負責前面的,沒事不準進來,這後面可就只我一個人了,有時候真跟孤鬼似的。」
說著她的眼圈紅了。
關雪羽不禁有些兒後悔多此一問,平白無故地引起了對方滿懷傷感。
冰兒苦笑了一下,想是亦自覺出有些失態,匆匆拿起了暖壺說︰「我這就給相公你拿雪蓮仙露去……」即匆匆去了。
關雪羽獨自吃完了早餐,才見冰兒去而復還,除了一暖壺的開水之外,另外還端來了一個小小的綠玉小壺,備有同樣色澤的一只杯盞。
這就是所謂的雪蓮仙露了。
徐徐地酌上了一杯,入口冰芬,微微有那麼一丁點甜,人口即散,沁人心肺,全身上下,立刻興起了一片暖意,說不出的一番舒泰感覺。于是乘興連飲了三杯,綠玉小壺也就空了。
冰兒吐了一下舌頭,道︰「相公的酒興真好,我們這里,也只有堂主才有這個量,你不覺得頭暈?」
說時,睜著一雙大眼楮,只是骨碌碌地在關雪羽臉上轉個不已。
關雪羽壓根兒就沒有想到這是酒,听她這麼一說,心里禁不住為之一動,猛可里發覺,一陣子奇熱上沖腦門,霎時間,全身上下如同著火也似的發熱,由不住地「噢!」
了一聲,身子向後靠了下去。
所幸這椅子靠背夠長,要不然整個身子都將會倒下去,不過瞬息之間,他卻已有了將要醉倒的感覺,這才識得厲害。
冰兒乍見之下,「呀」了一聲,才似乎有些慌了手腳,只急得頻頻翻著白眼兒。
「這怎麼是好……都怪我上來沒有說個清楚……相公,相公,你覺得怎麼樣了?」
關雪羽搖搖頭,微微一笑,想說「不妨事」,只是偏偏舌齒不清,只說了個「不」
字,便接不下去。
這一霎,他感覺迥異,當真是生平從來也未曾有過的奇妙,整個身子有如火爐一般地奇熱,那發熱之源,卻出自下面丹田之處,有如暖泉噴口之處,自是全身俱處于這股暖流之中。
關雪羽只覺得遍體發軟,百骸之間饒是暖烘烘的,偏偏竟是一些兒力道也提不起來,頭不昏,眼不花,卻是真的醉倒了,這番醉態也真是稀罕。
冰兒忽然間變傻了,只嚇得臉色蒼白,原來她想起了當年鳳姑娘釀造這種雪蓮仙露之時,曾經是參照古法記載炮制,曾說過,這類蓮露,有大活氣血之功,平常人哪怕只飲上小半杯,也受不往,只有內氣功力達到一定境界之人,才能服用,惟初服之時,亦只能少量飲用,以鳳姑娘內外功力之高,每次亦只能飲上兩杯而已,眼前這位關相公一上來竟是三杯下肚,如何挺受得往?萬一因此受了傷,又或有個什麼意外,自己又豈能月兌得了干系。
這麼一想,難怪冰兒竟自嚇出了一身冷汗,只管望著關雪羽,直著一雙眼楮發起了呆來。
良久,她才鎮定下來。
「我的相公……你倒是說句話呀!」
關雪羽睜了一下眼楮,臉上就像是染了紅顏色那般地紅,由他臉上現出的笑容來看,他顯然並不痛苦,只是有嘴不能說話。有腿卻不能站起而已。
冰兒連急帶嚇,幾乎哭了起來。
金鳳堂家法極嚴,一個怪罪下來,卻是冰兒萬萬吃受不住的,心里越急,就是不知如何是好,當下伸手在對方額頭上模了一下,一模之下,簡直像是火燒了一般的燙︰
「我的爺……這可怎麼是好呀……」
「啊——有了。」她上前一步,兩只手霍地把關雪羽托了起來,轉身向外就跑。
出得堂屋,一陣寒風襲來,她定住了腳,看看懷中的關雪羽,正自瞪著一雙被燒紅了的眼楮望著自己,目光之中,無比懸疑。
「關相公,這都怪我不好,忘了告訴你這雪蓮仙露是不能多喝的,你這個樣子可真把我嚇壞了……現在我帶你去看一個人,也許她有辦法也不一定……」
說著隨即展開身法,一路踏雪而出。
金鳳堂出身的人,無有不擅武功的。這個冰兒一身輕功甚是了得,眼下更是處于心急狀態,身法自然越發的快,「嗖嗖嗖!」一連三個飛快的騰縱,已出去十數丈外,來至了荷池之畔。
關雪羽急于要知道對方要把自己帶去哪里,偏偏嘴不能言,卻是哼了一聲。
冰兒忽然站住了腳步,半驚半喜地道︰「你總算出了聲音,證明相公你是真氣內聚,一半時也許還不要緊,我現在帶相公去看瞎婆婆,她本事最大,也許有辦法也不一定。」
關雪羽其實心里明白,怪只怪自己上來不知是酒,喝得過猛了,其實以自己內功真元,只消靜靜地躺下來,運行一遍,雖不能說立刻便可復原如初,最起碼是傷害不了自己,是可認定,偏偏對方這個丫頭大驚小怪,一路顛沛之下,想要聚神運氣也是不能。
冰兒當下抱著關雪羽一路飛縱直達後院,來到了一座小小紅樓當前。
這座樓舍,是用清一色的紅色石塊砌築而成,清一色的冬青樹繞宅一圈,這些都覆蓋在皚皚白雪之下,一面是紅白,一面是白綠,看過去只覺得無限清爽。
冰兒在樓前定下腳步,小聲向關雪羽道︰「瞎婆婆人很古怪,如果她有什麼言語冒犯,相公你千萬不要與她一般見識才好。」
關雪羽哼了一聲,表示明白。
冰兒剛要舉步,想起一事又道︰「噢,這件事情之後,請相公不要在堂主與我家姑娘面前提起,要不然他們可要怪我了。」
關雪羽勉強地點了一下頭,冰兒這才面現喜色地走到樓前,咦了一聲,道︰「她的耳朵一向最靈,今天居然沒有听見。」
一面說,正待伸手向著門上的拉鈴拉去,卻只見那扇厚厚的紅木門扇,驀地自行啟了開來。
冰兒嚇了一跳,慌不迭向後急忙閃開。一個黑發烏亮,長身瘦削的女人已自當門站立——這女人穿著一襲長得幾乎可以垂到地面的黑色發亮袍子,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楮,眉目之間,甚是清秀,設非是過于瘦削蒼白,應該是一個頗具姿色的女人,由外表上看過去,不過是四十許人,武林之中,很多人擅具駐顏之術,冰兒既稱呼她為「婆婆」,可見得年歲是不小了。
「誰說我沒听見?」黑衣女人冷漠地向著冰兒注視著,忽然怔了一下,退後一步,蒼白的臉上頓時現出了一片怒容,「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同著生人來我這里,看我不活宰了你。」
好厲害的女人,可真是劍及履及,說到「宰」字時,只見她一雙瘦手,倏地掄起,驀然向下一落,有如夜叉探海,雙方雖是距離甚遠,冰兒竟然未能逃過。
這種「隔空拿人」的手法,關雪羽固然並非第一次見過,可是觀諸眼前這個黑衣女人所施展,顯然為其中最杰出者。冰兒那麼巧快靈活的身子,竟然未能閃躲得開,一下子被拿了個緊,隨著瘦女人比劃著漸漸收緊的雙手,冰兒分明是被對方隔空鎖住了喉嚨,一時間只漲得面紅耳赤,兩眼翻白,那副形象看來簡直是一口氣接不下來,馬上就得香消玉殞。
「說!」瘦女人圓睜著雙眼,怒聲叱道,「那是什麼人?」
她總算手下留情,兩只手暫時松了一松,冰兒托著關雪羽的身子打了個蹌,幾乎跌倒在地。
怎麼也沒想到對方瞎婆婆竟然會有這麼一手,更因為平日冰兒在她面前隨便慣了,忽然間受制于對方毒手,差一點還為之喪命,連急帶氣,簡直要哭了起來。
「說,他是誰?」
她顯然已發覺到關雪羽在那里,一雙大眼楮,只認著對方轉個不停。
如非關雪羽事先早已知道她是個瞎子,只由眼前表面上看來,簡直和正常人毫無異狀。
冰兒咳了老半天才似緩過了一口氣來,氣得她直想哭。
「你這個人……怎麼回事嘛,也不問問清楚,這一位關相公是堂主請來的朋友……
問也不問一聲,你就……」
說著說著,兀自禁不住傷心落淚。
黑衣女人挑動了一下眉毛,將信又疑地哼了一聲,道︰「朋友……什麼朋友?姓陸的人緣壞到了家,還能有什麼朋友?」
忽然她認著關雪羽大聲道︰「你怎麼不說話?」
「他……不會說話……」冰兒沒好氣地說。
「是個啞巴?」
「不是……」冰兒氣不過地道,「難道我們不能進去再說?」
黑衣女人總算接受了她這個要求,身子向後一閃,空出了門,冰兒隨即托著關雪羽身子走了進來,她雖然武功相當不錯,但長時間的托著關雪羽這等健壯的一個人,也自感覺到有些吃不消。
把關雪羽身子平平地放置在一張長案上,冰兒累得身上都見了汗。
黑衣女人不等冰兒說話,驀然間,已自閃身案前。
那是一條長長的古玉石案,關雪羽睡在上面,只覺得全身冰涼,想是專為練功所用,不及多想卻已為黑衣女人一只手按住了前胸之上。
關雪羽猝然一驚,猛可里這才覺出對方那只手,簡直如同一塊冰那般地冷,禁不住身上打了個哆嗦,再看那黑衣女人已自收回了手,退後一步,睜著那雙看似黑白分明的瞎眼,盯向自己,臉上神色,大是令人費解。
「原來你是喝多了酒——是雪蓮仙露吧?」
關雪羽「哼」了一聲。
一旁的冰兒忙插口道︰「這都怪我不好,事先沒有說清楚,這位關相公,他一連喝了三杯。」
黑衣女人冷冷地說︰「知道了。」遂向關雪羽道,「把手伸出來。」
關雪羽一面伸出了手,一面仔細向對方觀察著,老實說,對于自己眼前的失常,他壓根兒也不擔心,倒是對方的出身來路,令他暗自納罕,實在弄不清楚。
黑衣女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腕子,道︰「你現在可以說話了,問你什麼你就說什麼,知道不?」
關雪羽「哼」了一聲——就在黑衣女人那只手方自握住的一霎間,只覺得身上為之一震,一股冰涼之氣,驀地灌輸過來,頓時大大地消除了身上燥熱,只覺得通體上下,無限舒坦,敢情或許真的可以說話了。
「你叫什麼名字?」
「關雪羽。」
微微一頓,他忽然覺出不宜再用化名,只是既已出口,也就罷了。
黑衣女人雖然是雙目失明,眼不能看,可是其他官能卻敏銳得很,似是已發現了對方的情不由衷。
「是你的真實姓名?」
「噢!」關雪羽訥訥道,「是借用母姓而已。」
「這麼說你母親是姓關了?」
「嗯。」
「她必然也深通武技了?」
「嗯,不錯。」
關雪羽嘴里這麼答著,心里不禁大是狐疑,她干嘛要問這些?怪事!可是答案立刻就出來了。
「這麼說,你母親可是當今燕字門的當家主婦關飛卿了?」
關雪羽頓時為之一愕,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對方聯想之力竟是如此之強,只憑著一個姓氏,立刻會想到了這麼多,而且猜得如此之準。
「你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是?」
「你猜對了。」
「這麼說,你父姓燕,燕追雲——你竟是燕家的後人,倒是幸會之至……」
直到這時候,她臉上才微微現出了一絲喜悅的顏色,看在一旁冰兒眼中,固是大生其趣,好生不解。
多少年以來,她簡直就沒有看見過這個女人笑過,就是像方才那一絲喜悅的表情,也是第一次見過,以至于才在背後咒詛般地稱呼她是瞎婆婆。
「你應該早一點告訴我。」黑衣女人狠狠地盯向冰兒,說道,「不會辦事的丫頭。」
冰兒氣得直翻著白眼,很多事她簡直也被弄糊涂了,怎麼好好地,這位關相公忽然又變成姓「燕」了。
只是礙于身份,盡管心里狐疑,卻也不便多問。
關雪羽奇怪地打量著面前這個女人,心里盡多不解,卻也不欲多說。
黑衣女人放下了抓住他的一只手道︰「你既是燕家人,這點酒性應該傷不了你,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關雪羽想了想道︰「身上奇熱,只是無力。」
黑衣女人點了點頭道︰「那是你喝得太猛了……你們燕家‘九轉真功’你可懂得?」
關雪羽又是一驚,點頭回答道︰「學過。」
「這就是了。」黑衣女人冷冷地說,「那是內功中最有實效的一門功夫,你且試試看。」
關雪羽點點頭,隨即閉上了雙眼,運施這門功夫,並無需花費許多時間,隨時可為,只須內吸一口氣,按照他們燕門獨特的傳統,將真氣內里九轉,歸入丹田,隨即告成。
在黑衣女人的提醒之下,他隨即運施這門內功,一連三次,果然身上燥熱大去,已不似先前那樣懊熱。
黑衣女人伸出手在他身上觸模了一下,點點頭道︰「嗯!好多了。」
話聲出口,她隨即發射出一股冰寒氣機,直入雪羽氣脈之間,會合著後者本身功力運行,霎時間走遍全身。
不過是瞬息之間,隨著黑衣女人離開的手掌,他已能欠身而起,一切如常了。
冰兒「呀」了一聲,笑逐顏開地道︰「相公,你好了?」
關雪羽輕嘆一聲道︰「本來就沒什麼大不了……其實應可不必勞累這位前輩,只怪我一時有口不能說話,倒害得姑娘空自著急一場。」
冰兒道︰「阿彌陀佛,只要相公身子復原就好了……剛才可把我嚇死了,萬一您要是出了什麼差錯,光只是我們姑娘就饒不了我……」
黑衣女人聆听至此,冷冷笑道︰「小鳳那個丫頭也回來了?我還以為她不在家呢!」
冰兒道︰「回來又出去了,大慨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兒。」
黑衣女人冷冷一笑,沒有說話,臉上顯著地露出了不屑神態。
關雪羽這才想起未曾向對方道謝,即又問道︰「還沒有請教前輩大名怎麼稱呼?」
黑衣女人那冷漠的臉上,綻開了兩道笑紋。
笑容里涵蓄著幾許陰森,卻把一雙眼楮轉向一旁的冰兒注視過去,雖然視而不見,卻是氣勢逼人的。
冰兒起先並沒有留意到,但過了一會兒才發覺到那雙眼楮仍然緊盯著自己沒有離開,她才悟出了其中道理。
「哼!你別是在要我離開這里吧?」
黑衣女人兀自一言不發。
冰兒聳了一下肩,把頭轉過一邊,假作不答理她,可是到底抵不住對方凌人的氣勢,嘆了一口氣,只好站起來。
「我先走就是了,只是你可不能把關相公留在這里太久,要不然,讓堂主知道了……」
「哼!」黑衣女人冷笑了一聲道,「你少在我面前提他,別人怕他,我可是不在乎他……你快去吧!」
冰兒看了關雪羽一眼,正要囑咐什麼,雪羽卻向著她微微搖了搖手,示意她不必多說,自己有數,冰兒這才站起來賭氣走了,臨行前,重重地帶上了門。
黑衣女人挑動了一下細長的眉毛,狠狠地道︰「有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奴才……」
說著她輕輕地嘆口氣,很勉強地壓下了心中一團怒火,凝神傾听了一下,像是確定了冰兒已然離開,這才轉向關雪羽,「你剛才問到我的名字,可是?」
關雪羽道︰「前輩如有礙難,不說也罷。」
「那倒不是,只是太久沒有人問起過我,忽然听你提起,使我感到一些震驚……我仿佛可以想到,一個人的姓名,對某些人來說,確實有存在的必要,只是,對于我來說,好像已不再有什麼意義了……」
嘴里這麼說著,黑衣女人來回地在房間里走了一轉,卻停步在關雪羽跟前,冷漠的面頰上,竟然感染了一些喜氣。
第一次讓關雪羽感覺到她真的是個女人——是一個相當美麗的女人,最起碼她曾經也有動人的姿色。
「你真的想要知道?」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好吧,我就告訴你。」
一霎間,她那張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姓盧,名幽,你可曾听過這個名字?」
關雪羽搖搖頭,忽然想到對方眼楮看不見,正要開口,盧幽卻已先開口。
「你在搖頭,我感覺得出來。」她冷冷地接下去道,「其實何止是你不知道,這個天底下,大概認識我的人,不會超出十個人,這還是在四十年以前。四十年之後的今天,怕只有四五個人知道我了,這四五個人當中,還要去掉陸青桐和現在的你。」
「陸青桐?」
「就是這里的主人鳳七先生,你還不知道?」
關雪羽原已知道了鳳七先生的本名,只是還不熟悉而已,經過黑衣女人盧幽這麼一提,他才忽然熟悉,加深一些印象。
「我知道,只是我習慣了稱他為鳳七先生,就像他的女兒,我也習慣了稱她是鳳姑娘。」
盧幽道︰「不要提那個丫頭。」
關雪羽皺了一下眉不解道︰「听你口氣,莫非前輩與陸氏父女有什麼芥蒂?」
「芥蒂?」盧幽冷笑了一聲,「那倒是沒有,我只是對他們很失望,很寒心,你可知道‘哀莫大于心死’這句話?」
關雪羽又點點頭。
盧幽立刻接下去道︰「對了,這就是我對他們父女倆的印象,用這一句話來形容,實在是極為恰當。」
「盧前輩你的身世也離奇了,我實在弄不明白……」如果這是對方的隱秘,他卻也實在不便過問,是以說到後來,便顯得有些吞吐。
盧幽輕輕地哼了一聲,搖搖頭說︰「你現在不必知道,不過,終究,你會知道的。」
說著,她隨即在關雪羽對面坐了下來,一雙眸子遲滯地在關雪羽臉上轉著。
「告訴我。」她殷切地問道,「你父母可好?——我的意思是他們快樂麼?」
關雪羽道︰「很好,也很快樂。」
「這就好……」盧幽微微地笑著,「唉!這一晃,該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漸漸地,她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有些淒苦。
「你可知道?」她說,「我跟你母親很早就認識了,那時候,都還是姑娘的時候。」
一句話可就泄了底兒,原來她也已是結過婚的人了——那麼對象是誰呢?
是鳳七先生?卻又不大像,果真那樣,鳳姑娘豈不是她的女兒了?然而,由她說話的口氣里卻是極不相似……這就又不對了。
「這應說,盧前輩你的家,是……」
「我沒有家。」
「那麼尊夫?」
「我也沒有丈夫。」
答得真夠爽快利落,卻使得聆听的關雪羽為之一怔,實在弄不清是怎麼回事。
接著他立刻便明白了,想是她丈夫如今已死,或是中途佌離,這也不足為奇。
「這世界上,如果沒男人該多好。」
那麼冷澀地笑著,果真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樣子。突然間冒出了這麼一句,真叫人有點「丈二和尚模不著頭」的感覺,因為怨到了男人,身為男人的關雪羽一時倒不知如何置答了。
盧幽冷笑了一聲,站起來在室內踱了幾步,緩緩地又轉回,坐下來。
「你別誤會,實在是這個天底下,大多數的男人都不是好人,卻非是全部。」
關雪羽微笑了一下︰「這幾句話不是同樣也可以用在女人身上?」
「女人?」盧幽再一次地冷笑著,「女人還是人麼?在這個世界上,女人是沒有分量的,三從四德、七出……女人實在太可憐了……」
關雪羽一時不再吭聲,他實在也無話可說。
盧幽忽然改了面色,訥訥地道︰「我把話扯遠了,我所以單獨把你留下來,是想要知道,你與陸青桐父女之間的關系,你能告訴我麼?」
關雪羽搖搖頭說︰「我們之間,並沒有什麼特殊的關系。」
「你們是朋友?」
「不盡然。」
「是敵人?」
「也很難說……」
「那麼,你又為什麼會住在這里?」
「這當然是有原因的。」
「告訴我,為什麼?」
關雪羽想了一想,認為並無保守秘密的必要,隨即把此來經過簡單說了一遍。
他雖然說得簡單,盧幽卻听得很是仔細。
「哼!原來如此……」盧幽道,「你可知道你們燕家與陸青桐之間多年的積怨經過?」
關雪羽說︰「我知道一點,剛才鳳七先生告訴我了。」
盧幽道︰「這已經很明顯,他打算把多年舊恨發泄在你身上,你也許還不知道,三十年前,他在最後一次與你父親比斗劍法時,曾經敗在了你們燕家‘燕子飛’第六十四招上」。
關雪羽微微一驚,道︰「那便是‘燕翅雙飛’的一招了?」
盧幽點點頭道︰「不錯,就是這一招。」冷冷笑了一下,接道,「你們的燕家劍法我是不懂得的,不過這一手‘燕翅雙飛’卻是威力十足,陸青桐到如今還沒有把握勝過它……他早晚定會要拿你來試過身手,你可要小心了。」
關雪羽道︰「陸前輩劍法精湛,今晨我已經見識過了。看來我父親也未見得是他敵手,我就更不用說了。」
「哼!那也不一定。」
盧幽忽然間像是想到了什麼,問道︰「在這里你還要住多久?」
關雪羽搖搖頭說︰「不知道,我並無意住在這里,真想早一點離開。」
「這是天意,你用不著後悔,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從明天起,每天你抽出一個時辰來,到我這里一趟……」
「這,為什麼?」
「為什麼?」盧幽冷笑了一聲,「現在你也就別多問,來了就知道了。」
說到這里忽然神色凝了一凝,眉頭輕輕一皺道︰「躺下。」順手一掌,按向關雪羽前胸︰「有人來了。」
關雪羽簡直無暇多思,順其手勢躺向長案。
那盧幽身法之快,簡直使關雪羽大為震驚,像是花底的一只流鶯,雙臂開合之間,已飄出丈許以外,落坐在另一張座椅之上,一起一落,宛若無物。
就只是這一手輕功,即令關雪羽大為折服;在他印象里,簡直是不見前人的一番新的境界。
這番動作實在太快了。
關雪羽方自睡倒,也正是盧幽坐下之時,同時之間當前的一扇門霍地自行張了開來,一條人影鬼魅也似的飄身而入。
這一切簡直如在幻境。
直到關雪羽忽然警覺這個進來的人,正是此間主人鳳七先生時,才使他明白到了是怎麼回事,心頭驚得一驚,隨即回復如故。
鳳七先生目光一掃躺下的雪羽,倏地轉向盧幽,長眉挑了一下不悅道︰「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了?」
盧幽冷冰冰地道︰「多喝了兩杯雪蓮露,醉了,不妨事的。」
鳳七先生「哼」了一聲,身子微微一閃,飄向雪羽身前,低下頭向著他臉上注視了片刻,確定盧幽所說不假,臉上才似現出了自然。
「你怎麼會找來這里的?是冰兒帶你來的?」
「不,是我自己找來的。」
想到了冰兒可能因此受責,關雪羽隨即臨時撒了個謊。
盧幽冷冷一笑,說︰「怎麼,我這里是毒窟,來不得麼?」
鳳七先生那等倔傲之人,似乎在這個盧幽面前,卻也不得不有些收斂。
「那倒不是——七姨娘你又何必多心呢?」
「哼,還怪我多心麼?想想看,你足有三個多月未來看我了。」
「我……是太忙了。」
「不忙的時候呢?」
「……」鳳七先生臉上微微現出不安,看了一旁的關雪羽一眼,說道︰「怎麼,好了吧,我們走吧!」
關雪羽緩緩坐起來,轉向盧幽道︰「謝謝盧前輩救助之恩,我走了……」
盧幽點點頭道︰「我們雖是第一次見面,可是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一面說著,她把臉轉向一旁的鳳七先生,冷冷道︰「青桐,你這一輩子缺德的事干得不少了,可不能再犯錯了,這個孩子我很喜歡……他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可是決不答應你的……」
鳳七先生一雙長眉倏地向兩下一分,發出了陰森森的一聲冷笑,卻自行忍著,改為笑臉道︰「誰說我要怎麼他了?你就省省心吧!」
盧幽點頭道︰「這樣就好……」
接著她隨即又自發出了一聲輕輕嘆息︰「青桐……我這都是為著你好……」
一面說,她隨即自行站起來,轉身向里面步入,揮手表示說︰「你們去吧!」
鳳七先生看向關雪羽說道︰「我們走吧!」
出得門來,鳳七先生臉上儼然像是罩上了一層寒霜,一語不發,獨自前行。
二人一徑來到了早上下棋的亭子,坐下來。
「你怎麼知道她姓盧?」
鳳七先生精芒四射的一雙眸子,直直地逼視在他臉上。
關雪羽道︰「是她自己說的。」
「她?說了些什麼?」
「沒有什麼。」關雪羽道,「只告訴我她的名字叫盧幽,她好像眼楮看不大清楚。」
「當然,她本來就是一個瞎子,哼哼,你可知道她的身份麼?」
關雪羽搖搖頭,忽然想到了鳳七先生方才稱呼她的一聲「七姨娘」,由不得猝然間使得他吃了一驚。
七姨娘?難道說這個盧幽的身份竟會比眼前鳳七先生還要高麼?
「你可知道她的確實年歲?」
「不知道。」關雪羽微似意外地道,「前輩為何問起?」
鳳七先生臉上現出了一絲神秘的微笑,不只是神秘,多少還隱藏著一些不懷好意的陰森……
「如果我說出了她實在的年歲,你必然會覺得大吃一驚,我告訴你,她的實在年歲,已經九十六歲了……」
關雪羽真的嚇了一驚。
鳳七先生緩緩地道︰「她是一個厲害復又精明的女人,若不是皇天有眼,讓她眼楮瞎了,只怕今日的武林勢將會大亂特亂了,可就不是今天這般太平了。」
言下之意,倒似乎盧幽這個女人無惡不為了。
然而,關雪羽並不曾因他的言語所蠱惑,他寧可凡事相信自己的眼楮與耳朵。
「方才我听見前輩你稱呼她是‘七姨娘’,莫非她是你老的長輩?」
鳳七先生臉上現出了鄙夷的笑容,欲言又止,伸手拿起了棋子道︰「來,我們下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