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什麼來歷?」
「來歷不明,行蹤有如鬼魅,身手的確極高,有一個特征,每人的襟上,都繡了一條金龍,並編有子、丑、寅、卯等地支號碼,很可能是一個新崛起的江湖秘密幫派,在伊川一帶,會出現過多次!」
「听說有一個黃衣少女,曾挑了‘望月堡’設有汝州的密舵?」
「有這回事?」
「如何才能找到對方?」
「小師叔要找黃衣女子作甚?」
「我有個朋友追對方而失蹤,不知是被害還是被擄,我要查明。」
「這個……要找是無法找起,只有傳今本門在江湖中的弟子,發現對方行蹤,立即傳訊通知除此別無良策。」
丁浩大感困惱,似此情形,要查「梅映雪」的生死下落便難了,誰知她落入那一號黃衣女子之手?心念之間,兩道劍眉不由緊鎖一起。
下人們擺上了酒菜,駱寧請丁浩上坐,自已橫里相陪,杜飛在旁執壺。
丁浩心事重重,同時也著實餓了,默默地吃喝了一陣,才開口道︰「這些日子當中,可有什麼消息傳來?」
駱寧搖了搖頭,道︰「什麼消息也沒有,家師上次回莊,主要是問問‘全知子’與柯一堯兩位前輩是否有訊傳回,結果如石沉大海,照理該有動靜的,他老人家可著了急,已派專人南下打探,最近可能有回報。」
丁浩又加了一重心事,為什麼會全無消息呢?算來‘全知子’老哥哥赴「齊雲莊」已將近四個月了,難道又出了岔子,柯一堯呢?為什麼也沒下文?
算算出江湖業已多年,殺父屠莊的主凶還是個述,曾經現身的凶手,「酆都使者」與「江湖惡客」意外地送了命,剩下「雲龍三現趙元生」,「‘長白一梟」、胸刺幡龍的無名人,但卻連點端倪都沒有。
照「竹林客」與「半半叟」所述,主使人當是齊雲莊主余化雨,但據種種跡象判斷,似乎又另有文章,未便率爾采取行動。
母親「南天一美邢慧娘」在「望月堡」受辱而自盡,自已也被毒打至死而拋尸荒野,血淋淋的仇恨,至今未復,如何慰母親在天之靈?
由于「九龍令」在「望月堡」秘室中被發現,證明鄭三江必與當年邙山的公案有關,這是師仇,但事實有待澄清。
如果現在直闖「望月堡」索血仇,術必能穩操勝算,單只「毒心佛」的「石紋劍」,自已使應付不了。而自已身系家仇師恨,只許成功而不許失敗。
思念及此,他的心又在滴血似的,他有一種發狂的沖動,恨不能持劍殺個痛快,一切後果不計……
他也想起了數日前在「隔世谷」外與「毒心佛」的豪賭,如果再有那種單打獨斗的機會,誓非除去這勁敵不可。
駱寧舉杯道︰「小師叔,請用酒!」
丁浩被從沉思中喚回,「哦!」了一聲,舉杯就口,顯得有些心神不定。
他又想到了紅顏知已「梅映雪」,不知吉凶如何?
照駱寧這一說,要找黃衣女子只有去踫了,一個少女;落入詭秘人物的手中,後果是很可怕的。
心念之中,如坐針尖,頓時食不下咽。
他本是專程赴棗陽尋方「萍蹤無影神丐」,為手足至交求藥的。
經這一岔,又要就此耽延了,「赤影人」每年發病一次,事情可緩,「梅映雪」的事可一刻也不能緩,但,如何著手呢?」
駱寧業已看出丁浩的情緒不穩,笑著道︰「小師叔在想黃衣女子的事?」
丁浩點了點頭,道︰「是的,我不知該如何著手……」
「這是急不來的事,容我傳令弟子們協助查探,但不知小師叔的朋友是什麼樣的人物?
是招惹了對方,還是……」
丁浩知道非說實情不可,否則別人無法助力,當下沉聲道︰「是個女的,出事時是男裝,她被對方從汝州跟蹤到宜陽!」
「哦,這麼說來,對方是蓄意的了,好……」
說著,目注社飛道︰「小子,你去傳令,不論何時何地,發現那黃衣女子的形蹤,立即與你師叔祖聯絡!」
「是!」
杜飛應了聲,放下酒壺,匆匆離去。
丁浩覺得很不好意思,別人面臨重大困難,卻為自已的事煩心,老哥哥他們為自已的事奔走,自已難道不該盡些力?
心念之間,已得了主意,當下拋開了心頭煩亂,坦然吃喝。
三更將盡,撤去了殘席,丁浩在廳中坐了片刻,道︰「我到集外巡視,二員外請立即督率手下料理遷壇的事!」
「小師叔該歇息……」
「不必,事情辦得越快越好,萬一對方改變主意,不待三日之約,便麻煩了!」
「是,我馬上傳令辦理,大概天亮前會完畢!」
丁浩出廳,依舊越屋而出,到了集外,開始四下巡視。
約莫四更左右,突見一條人影,星飛丸射而至,身法快得令人咋舌,丁浩心中一動在竹林中隱起身形,待到對方臨到切近,才冷聲喝道︰「什麼人,站住!」
來人剎住身形,丁浩雙目如電,一眼便看出對方是誰了,不由興奮地道︰「是若愚麼?」
來的,正是「樹搖風」的獨生子斐若愚。
他因不齒父親被江湖人稱為神偷,離家出走,害得老兩口水火不容,他卻當了「望月堡」的副總監。
「離塵島」湖畔,被丁浩獲悉他的身世,苦口相勸,終于醒悟,丁浩要他繼續留在堡中,作為內線。
斐若愚定楮一看,歡然道︰「是小叔叔!」
「不錯,是我……」
「我爹娘在莊中麼?」
「不在,只你師哥駱寧師徒與一些下人。」
「小叔叔知道……」
「知道了,你是專為這件事回來麼?」
「是的,‘望月堡’明晚三更要采取行動,既然小叔叔在此,小佷便放心了,不過小佷該如何呢?能出手屠殺自已人麼?」
「你也是行動中的一員?」
「是的!」
「這不必擔心,無人接戰,你駱師哥已決定遷壇,現正在著手清理重要物件。」
「恐怕來不及了?」
「不是明晚采取行動麼?」
「是的,不過監視出入通道的人,天亮前便可趕到。」
「哦!這個……不打緊,來得及的,你的身份在堡中不被懷疑吧?」
「不會,無人知道我的來歷……」
「對了,鄭三江邀集各門派掌門人及派中高手駐堡,目的何在?」
「主要是對付‘黑儒’!」
「沒有別的目的?」
「鄭三江府城極深,無人知其意向,但照情況看來,各門派掌門及高手,明是集中全力對會‘黑儒’,實則已被軟禁,與外間完全斷絕絡……」
「準備與‘黑儒’硬拚?」
「不,另有部署,硬拚不成的話,不惜犧牲堡中高手與各門派掌門——」
「什麼部署?」
「堡中可能用作斗場的地點,全埋了炸藥,這事只有負責執行的人知道,是秘密進行的,另據鄭三江所透露,還另外有安排,‘黑儒’的功力通玄也無法幸免,到底安排了些什麼詭計,不得而知……」
「嗯,恐怕是白費心機,‘黑儒’經前車之鑒,不會輕易上當……
「但消息業已傳遍江湖,‘黑儒’能不上門麼?」
丁浩微微一笑道︰「這不管他,反正是‘黑儒’的事……」
「還有,小叔叔也被列為消減的對象!」
「我?」
「是的,小叔叔被認為‘黑儒’的傳人!」
「哈哈哈哈哈,可笑之至呀,對了,你在堡中,可曾見過或听說過‘雲龍三現趙元生’其人?」
「這倒沒有!」
「明旬對方準備如何對付本莊?」
「迫令交出令符,否則血洗!」
「這行動以誰為首?」
「就是奉派來莊的特使‘五方神東方啟明’……」
「嗯!是他,很好!」
「小叔叔,他是我的師父!」
「什麼,‘五方神東方啟明’是你師父?」
「是的,他在堡中的地位是‘東卿’!」
「何謂東卿?」
「鄭三江聘請了兩位客卿,輔佐大計,稱他們為東西二卿。」
「哦!很別致,我還是道聞,那‘西卿’又是誰?」
「不知道,從不露面,僅知有其人,未聞其名,也未見其人!」
「鄭三江野心不小……」
「是的,他有意一統武林天下!」
「像令師這類高手,堡中一共有多少?」
斐若愚低頭想了想,道︰「明的大約不出五人,暗的便不知道了。」
丁浩不由暗自心驚,看來「望月堡」的實力,已超過「南莊」甚多,南北的均勢,實際上已打破了。
心念之中,又道︰「鄭三江足不出堡門麼?」
「不,他的行蹤十分詭秘,平時很難見到他,而他卻常在不意中出現——」
「他的功力如何?」
「這……無法估計,我從未見他與人交過手,小叔叔,我得走了,不久就要天亮,只有一點請求,家師對小佷有授藝之恩,如果動手時,請留情一二……」
「這個我可以答應你,我再問你一個問題,見徒而知師,以你的身手而論,你師父的功力當已相當可觀,在武林中應屬罕見的一流,他為何要投效‘望月堡’?」
「為了一口氣!」
「怎麼說?」
「他應該是南方武林霸主,但卻為‘南天神龍余化雨’所取代,為了一個‘名’字,為了這一口氣,他參與了鄭三江的陣容。」
丁浩不自禁地慨然一嘆道︰「這是武林人物的通病,究竟真正通達的只如鳳毛麟角。」
「小佷得走了,請代向家父母告不孝之罪……」
就在此刻,兩條人影,遙遙奔至。
丁浩掃了一眼,道︰「有人來了,大概是你方的!」
斐若愚張了一眼,道︰「不錯,是我方密探,小叔叔暫請回避!」
丁浩閃身隱入稍遠的竹叢,人影眨眼而至,赫然是一男一婦,作鄉農的打扮,肩上還荷了鋤頭。
斐若愚迎了出去,低喝道︰「月正中天!」
兩人剎住身形,應道︰「銀漢無聲,是副總監麼?」
「不錯,是本座!」
兩人上前施了一禮,那男的道︰「莊中情況如何?」
「毫無動靜!」
「東卿請副總監回城議事!」
「好,此地由你倆監視,務要謹慎!」
「卑屬尊命!」
斐若愚閃身疾掠而去,兩名密探在竹林中坐了下來。
丁浩一想,情況已告緊急,對方監視的人,將陸續到來,最好能設法使莊中人不與對方發生正面沖突。
心念之間,幽靈般現身出來,從兩密探身旁掠過,兩人連人影都不曾看清,便被點了穴道,雙雙栽倒。
點倒兩人之後,閃電般撲回莊中,只見男婦老幼,約莫二十人之多,群集院中,還有十余騎代步的馬匹,也已配備待發。
駱寧迎上前道︰「小師叔,一切舒齊了!」
丁浩點頭道︰「夠快,對方人蹤已現,事不宜遲,立刻動身吧!」
「小師叔您呢?」
「我另外有事,你們……這樣浩浩蕩蕩的一大群太顯眼「不,出門之後,立即化整為零!」
「壇適何地?」
「由此西行三十里山邊村落,那里叫青草坪!」
「下令出發吧!」
駱寧下了今,一眾人馬,紛紛離開,待所有人全離開了之後,丁浩道︰「二員外,有件大喜事忘了告訴你……」
「什麼大喜事?」
「你那失蹤多年的小師弟若愚有了下落了!」
「啊!這是天大的喜事,現在何處!」
「望月堡副總監便是他,得便你稟告老哥哥,但此事切宜守秘,我要他仍留在堡中作為內線,剛才他來到,傳來消息對方在晚間采取行動……」
「啊!真是想不到!」
「時已五更,你也該走了!」
「如此,再見了!」
說完,拱手一揖,匆匆出門而去,偌大一座莊院,現在只剩下丁浩一人,冷清清地有些淒涼意味。
丁浩關上了莊門,進入上房,倒頭便睡。
這一覺睡得很甜,直到日中才醒來,覺得肚子已經餓了,尋到廚下,還有些剩余的酒食,將就著吃了一個飽。
他知道此刻莊外四周,已被嚴密監視,他是故意留下來的,為了保全老哥哥這一處基業,如果對方有縱火毀莊的企圖,將不惜大開殺戒以阻止。
當然,他的打算是盡量避免莊中發生流血事件。
因為石家集還有近百戶居民散在四周。
對方行動的時間是三更,算來還有半天半夜,枯等無聊,他在莊中四下游走察看,把全莊形勢,模了個熟授,默記在心。
好不容易捱到了黃昏,他上床閉目調息養神。
人表面是老僧人定,但卻保持高度的警覺,他知道敵人隨時會來。
萬籟俱寂,莊院沉在濃濃的夜色中。
約莫起更時分,丁浩起身巡視,一個意念倏地升上腦海,自已的計劃徹底錯了,等待敵人上門,確屬不智之舉。
要動手,難免要流血,不傷人是絕對辦不到的,如果在此地殺了人,對方決不甘休,報復會接連而來,自已卻不能長守下去。
萬一斐若愚奉令放火,他該怎麼辦?
釜底抽薪,方為上策,現在是起更起分,對方要下手的時間是三更,無疑的二更左右,才會動身前來,自已迎了去,時機正合。
對方既決定必要時血洗此莊,出動的人當不在少數,而這些手下,當早已伏伺在四周,正點子多半還在伊川……
心念之間,立即改了「黑儒」裝束,一溜煙般出莊而去。
他選的是莊後最僻靜的一個方向,月光下,果見人影浮動,丁浩身形似魅,神不知鬼不覺地出了包圍圈。
然後繞道莊前大道,故意放緩身形,如常人奔行的速度,反向集內奔去也只奔行了數文,一聲低喝,自路旁矮樹叢中傳出︰「什麼人,站住!」
丁浩停下了身形,巍然卓立,一條人影,閃到了身前兩丈之年,丁浩看這現身的是一個勁裝中年,從裝中年與神情看來,是個頭目無疑。
那勁裝中年仔細端詳了丁浩幾眼,驚疑地道︰「閣下報上來歷?」
丁浩冷漠地道︰「黑儒!」
「黑儒」兩字出口,那勁裝中年如遭雷激,登時面色慘變,轉身便要逃走,丁浩彈身一截,把距離縮短到不足一丈,冷冰冰地道︰「不許動!」
那勁裝中年頓時腳下生了根,釘在原地,籟籟抖個不住。
丁浩又道︰「此地何人負責?」
勁裝中年結結巴巴地道︰「現在……是……是在下暫時負責!」
「什麼身份?」
「望月堡……外堂頭目……」
「很好,現在你下令,把所有手下全召集來!」
勁裝中年業已唬得腳癱手軟,他作夢也估不到會踫上武林中連提都不敢提的頭號人物「黑儒」,除了照辦,別無話說。
于是,他撮口為號,召集所有圍莊的暗卡。
丁浩目芒一轉,道︰「我們到那邊林中!」
勁裝中年顫聲道︰「閣下……有何指教?」
「什麼也不必問,走!」
勁裝中年像虎爪下的羔羊,驚怖萬狀地一步一挨,走入林中,那些埋伏在近處的,業已聞號而至。
一看多了個黑衫中年文士,而頭目卻站在那里顫抖,一個個駭震不已,向頭目施禮之後,怔在當場。」
空氣詭譎夾著恐怖的色彩。
人影陸續向林內集中,半盞茶工夫,群集了六七十人之多。
這些小嘍羅都是堡中精選的武士,但在丁浩眼中,根本不值一道,誰也不知道眼前的黑衫儒士,便是東山復起的一代恐怖人物「黑儒」,還以為是堡中特派來的高手。
丁浩一看,後無來者,冷森森地道︰「全在這里了!」
勁裝中年頭口栗聲應道︰「都在這里了!」
丁浩一字一句地道︰「本儒上體天心,不願枉殺無辜,爾等也不值本儒動劍,現在本儒僅取爾等功力,從此以後,各安生業,勿再為虎狼驅使,為害江湖!」
話聲一落,立即騷動,一人奔,十人隨,如攪破的蜂窩,四下奔躥。
丁浩先也手制住了那頭目,然後彈身撲掠,十指齊施。
悶哼與驚呼的聲浪,攪碎了沉寂,全被廢了功力,無一人能幸免,最遠的,沒逃出十丈去。
丁浩不暇細顧,返身挾起那名頭目,穿越甲疇,奔行了兩三里,重新上了道,把他放落,解了他的穴道,冰寒地道︰「現在帶本儒去見你們‘東卿’!」
那頭目連話都不懾回,踉蹌前奔帶路,約莫又奔行了兩里左近,伊川城在望,突見前道之直數騎馬疾奔而來。
那頭目止住身形,股栗地道︰「東卿與副總監他們來了!」
丁浩一抬手廢了他的功力,道︰「你撿回了一條命,去吧!」
那頭目蹣跚地從小路走了。
丁浩兀立馬道正中,數騎馬臨到切近,齊齊剎住。
其中一個黑衣武士,叩馬直沖丁浩身前,暴喝道︰「什麼人,找死麼?」
丁浩不言不語,一揮掌,慘哼與馬匹驚鳴之聲齊作,那名武士被震離馬背,摔出三丈之外,馬兒受驚,沒命地跑了。
其余五騎,散開圍了上來,只那灰衣老者叩馬上前數步,與丁浩對面而立。
丁浩目如寒星,罩定那老者道︰「閣下是「五方神東方啟明’?」
灰衣老者似吃了一驚,大喝一聲道︰「朋友何方高人?」
「黑儒!」
「呀!」
驚呼聲中,「五方神東方啟明」勒馬後退數尺,目中盡是駭芒,其余四人,連斐若愚在內,俱皆面目失色。
「五方神東方啟明」聲道︰「閣下有何指教?」
「本儒今夜不想殺人,有兩件事由你傳達鄭三江……」
「那兩件事?」
「第一、伊川城周遭三十里之內,‘望月堡’人不許涉足,第二、鄭三江聯合各門派並設詭謀對付本儒,本儒對他的居心,一目了然,告訴他別作君臨天下的美夢,本儒有一天會登門去拜訪。」
「閣下所言老夫照傳,不過老夫今夜要辦件事,閣下不會阻攔吧?」
「本儒所提第一個條件,必須立刻執行。」
「老夫受命行事,無權作主!」
「東方啟明,本儒言出不二!」
「五方神東方啟明」窒了一室,脹紅了臉道︰「閣下與‘空門’是何淵源?」
丁浩嘿地一聲冷笑道︰「本儒不知什麼門不門,現在立刻回頭,天明之後,伊川四周三十里地之內,不許‘望月堡’中人逗留,否則殺之無赦!」
這句狂亡絕倫的話,出自「黑儒」之口,便不覺其狂。
「望月堡」被江湖人稱為「閻王堡」,沒人敢招惹,敢對于「望月堡」如此作為的除了「黑儒」,恐怕沒有第二個人。
「五方神東方啟明」面上神色變了又變,突地栗聲道︰「就憑閣下一句話,」要老夫回頭,恐怕辦不到?」
「哈哈哈哈,你想怎樣?」
「閣下名震武林,東方某人不才要領教幾招!」
「你太不自量力!」
「黑儒,士可殺不可辱,老夫也是有頭有面的人……」
「下馬吧,本儒特許你試一招,听清楚了,你若不知進退,第二︰招取你性命!」
這種目無余子的口吻,也只會出于「黑儒」之口,但丁浩是有用意的,斐若愚關照過,「五方神」是他師父,請手下留情。同時處理不當的話,會影響斐若愚在堡中的地位,這一條內線,是無論如何要保持的。
當然,斐若愚決想不到眼前的恐怖人物,便是他的小叔叔。
「五方神東方啟明」一躍離鞍,立即有手下接過馬疆。
徒人們齊齊後退到三丈之外,個個都緊張至極。
「五方神東方啟明」神色之間,充分顯露了他的內心的不安與畏怯。
但,他仍然要試一試,一方面,回堡好作交代,另一方面,是武林人好勝好名的心昊在作崇。
所以,他硬起頭皮要一斗這不可一世的人物,若說勝過對方,他根本不敢作此想。
丁浩冷聲道︰「拔劍!」
說著,自已緩緩掣劍在手。
「五方神東方啟明」先站了位置,然後拔劍在手,道︰
「什麼意思?」
「斐若愚三個字的下面是什麼?」
「樹搖風」陡跳起身來,目瞪如鈴,激動地道︰「你說什麼?」
「他便是背父母出走的若愚!」
「他……他……小兄弟,你……怎知道的?」
丁浩把「離全島」湖邊的一幕,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樹搖風」目中閃現了淚光,身軀抖個不住,口里「啊!啊!」地說不出話來,這是真性的流露。」
一個玩世不恭的人,卻是個性情中人,丁浩深受感動。
「樹搖風」啊了半天,突地一拍桌子道︰「這小子害得我老兩口夠淒慘,見了面我要劈他。」
丁浩不由莞爾道︰「老哥哥,你劈他,不怕老嫂子劈你?」
「樹搖風」怔了怔,抓起桌上酒葫蘆朝嘴里灌,不意卻是空的,葫蘆底朝了天,半滴未出氣呼呼的往地上便扔,「鏗鏗」聲中,冒起了一溜火花,這葫蘆竟是鐵的。
丁浩忍俊不止地道︰「老哥哥何時換了這鐵葫蘆了」
「樹搖風」蹣跚地上前揀起葫蘆,道︰「那舊的不經事,我在陳州呂祖庵見同道純陽老兒身上掛的的與我的一模一樣,便與他交換了,這經得起砸!」
丁浩忍不住入聲大笑起來,老偷兒可真狂得可以,竟與呂純陽打上交道。
「老哥哥,如果神像能說話,必不肯交換……」
「他不開口,我樂得換!」
「老嫂子現在何處?」
「誰知道老乞婆飄到那里去了。」
「對了,老哥哥在江湖中可曾踫到過那些行蹤詭秘的黃在女子?」
「樹搖風」面色一肅,坐回椅上,道︰「你說的是‘金龍使者’?」
「是的,正是她們,老哥哥知道她們的來歷麼?」
「嗨!別提了,老哥我幾乎栽了大跟斗!」
「怎麼樣?」
「一念好奇,要追查她們的來歷,盯人卻被反盯,幾乎月兌不了身,老哥我一向自夸身法得自獨傳,功力雖不濟,身法確是超人一等,想不到那些女娃兒更絕,真是來無影去無蹤,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擺月兌她們!」
「江湖中有什麼新的門派崛起麼?」
「不曾听說!」
「老哥哥猜想可能是什麼路數?」
「這根本無從猜起……」
「從她們武功路數來判斷呢?」
「天下武功路數,多如牛毛,大同小異,若非眼見或耳聞,知道它的特征,便無從判斷起,而一般秘密門戶,多屬暴起暴落,很少能維持久遠,更難忖測。」
「那就是說前未之聞?」
「對了!正是這句話!你問這干嗎?」
「老哥哥記得那寄存革囊的白衣女子麼?」
「哦!記得,怎樣?」
「她可能落入‘金龍使者’手中。」
「可能……是憑想像麼?」
「不,她被對方盯蹤,從汝州一路到宜陽,最後她被追蹤對方而失蹤?」
「那對方是蓄意的了?」
「是的!」
「樹搖風」灰眉一皺,道︰「這批使者,全是二十來歲的女子,依常情而論,這秘密門戶的主持人若非是女子,便是十分邪門的人物!」
「是的,小弟我也有同感,但對方明目張膽與‘望月堡’作對,若非有極雄厚的實力,或是非常的企圖,決不會如此
「天下無永久的秘密,既公開在江湖活動,遲早會被拆穿……
「是的,但目前救人第一。」
「樹搖風」撫髯一笑道︰「老哥哥我明白小兄弟的心情,那妞兒值你對她關心的,目前只有一法可行,老哥我盡力探查對方來歷與巢穴所在,小兄弟憑身手設法擒提一名使者,事情便可迎刃而解……」
丁浩沉重地一頜首道︰「看來只好如此了!」
「樹搖風」長長嘆了口氣,道︰「小兄弟,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老哥我已感到計窮了,有件大事,必須要告訴你,那多嘴的根本沒到‘齊雲莊’,在南下途中失蹤了……」
丁浩不由心頭劇震,變色而起,栗聲道︰「什麼,‘全知子’老哥哥失蹤了?」
丁浩不由心頭劇震,變色而起,栗聲道︰「什麼?‘全知子’老哥哥失蹤了?」
「誰說不是,我派人直下南莊打探到的!」
「會不會……又是‘金龍使者’的杰作?」
「這很難說,不止此也,那個在岳陽樓算命的也失蹤了「啊!‘半半叟’也失了蹤?」
丁浩登時心亂如麻,這問題相當的嚴重了,這是一種無法想像的陰謀,這些與自已有關系的全出了事,似乎不是巧合……,
「樹搖風」見了丁浩的神情,豪爽地一笑道︰「小兄弟,別氣餒,事在人為,總要清理出眉目的,天明之後,我啟程南下,親自去調查,你先在附近一帶設法擒個把‘金龍使者’,模清他們的來路,照情況判斷,這秘密組織若非對‘望月堡’懷私仇,便是有意逐鹿中原武林天下……」
「小弟也是這麼想!」
「望月堡根深蒂固,新近又控制了各大門派,對方既敢輕捋虎髯,必有相當把握,武林從此要大亂了!」
「砰!」院中傳來重墜地之聲。
兩人同時大吃一驚,雙雙閃了出去,丁浩眼尖,一眼望見廂戶檐下,萎頓著一個人,業已昏迷,不省人事。
丁浩一個箭步超上前去,一看,不由栗呼道︰「是柯老哥!」
「樹搖風」老臉失色,超近一看,道︰「傷勢不輕,先把他弄到房里床上!」
丁浩俯身抱起柯一堯,將就進入廂房,把他平放在床,「樹搖風」伸手探了探脈息,激動地道︰「內傷相當嚴重,心脈已傷,不知什麼人下的手?」
丁浩左回上廳,取來了油燈,入在桌上,道︰「老哥哥,還有救麼?
「很難說,他外傷也不輕,受傷之後,又拚命奔行,失血過多,這是致命的錯誤,讓我探探他全身經穴!」
柯一堯面如金紙,呼吸微弱,似已離死不遠。
丁浩想著柯一堯對自已的一番情義,不由感到鼻酸,他為自已的事奔走,現在重傷將死,萬一不治,真是件憾事,內心將永懷歉疚。
「樹搖風」面色凝重,用手探查各大經脈,久久,悲聲道︰「看來恐怕回天乏術了!」
丁浩心頭陡地一震,栗聲道︰「無救了麼?」
「看來……是如此!」
「解衣看看他的外傷!」
「樹搖風」解開了血漬斑斑的外衫,然後用手撕裂胸衣。
丁浩突地怪叫了一聲,俊面登時成了鐵青之色,全身籟籟抖個不住,眸中射出的光焰,令人不寒而栗。
「樹搖風」見狀,大感困惑,急聲道︰「小兄弟,怎麼回事?」
丁浩手指柯一堯前胸,咬牙切齒地道︰「他……他……是小弟殺父屠家的凶手之一!」
「樹搖風」栗呼道︰「他是小兄弟仇家?」
「不錯!」
「憑什麼認出的?」
「他胸前刺的蟠龍,所有凶手之中,只他一人姓名不詳!」
「那……那小兄弟準備怎麼辦?」
丁浩好半晌才迸出一個字,道︰「殺!」
「樹搖風」抓耳搔肋,老臉變了又變,沉重地道︰「這當中可能另有蹊蹺——」
「何以見得?」
「柯一堯明知你的身份,他如心存不軌,盡多機會對你下手,但他對你表現得一本至誠,你們找的又是同一個人‘雲龍三現趙元生’……」
「他當時現身,便十分突兀,這點疑念,一直存在小弟心頭。」
「依我說,先救他,要殺他也得讓他能有機會開口?」
丁浩咬了咬牙,道︰「好,小弟是有些話要問他!」
「樹搖風」從懷中掏出了三粒紅丸,捏開柯一堯的嘴,塞了進去。然後在「喉結穴」點了一指,藥丸順喉而下,復又點了他數處大穴,推拿了一陣,再探穴脈,不由搖頭道︰「以老哥哥我的能為來說,無能為力了!」
丁浩激動地道︰「要他開口,由小弟來!」
說著,坐在床沿,點了柯一堯幾處穴道,繼之掌心附上他的「命門」大穴,把本身真元緩緩逼入。
不大工夫,柯一堯面色有了血色,呼吸也沉重起來。丁浩加緊輸元,約莫一盞茶工夫,柯一堯長長哼了一聲,睜開眼來。
丁浩望著這血海仇人又兼好友,情緒激蕩如怒濤澎湃。世事變幻無常,江湖風雲詭譎,這是最好的寫照。
柯一堯口唇微張,苦掙了半天,居然發出一聲音︰「小兄弟,謝天……謝地……能……
踫上你在此……」
「樹搖風」坐在床沿,和聲道︰「老弟,別激動,」有話慢慢說!」
柯一堯喘息了一陣,聲音又大了些︰「斐老哥,我……為了有些話要交待……掙命而來,天幸,丁老弟在此……」
丁浩咬緊牙關,一時也不知從何說起。
「樹搖風」先以目示意丁浩平靜,然後才沉聲道︰「柯老弟,你的傷勢不輕!」
柯一堯慘然一笑道︰「我知道……活不了,能奔到此地……不錯了!」
「柯老弟傷在什麼人之手?」
「白儒!」
「望月堡總監?」
「是的,因為……我迫問堡中一名堂主的口供,他突然……掩至……」
「柯老弟問對方什麼?」
「雲龍三現……的下落…!」
丁浩忍不住開口道︰「堡中根本沒有其人。」
柯一堯面上的肌肉抽動了數下道︰「因我听到對方談論堡中一個人的身法……很象‘雲龍三現趙元生’,所以……才起意迫問追查!」
丁浩盡力忍了忍,仍照原來的稱呼道︰「何老哥苦苦追索‘雲龍三見趙元生’,可以說明原因了麼?」
柯一堯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不顧死活奔來,便是……要說明此事……」
「那就請講。」
「我……與他是同門師兄弟……」
「樹搖風」激聲道︰「哦!想不到老弟是雪峰山‘隱名老人’之徒!」柯一堯聲中帶恨地道︰「趙元生資質高于我,極得先師寵愛,成就……也比我高,已盡得師傳,所以,先師令他出山行道江湖,我……伴師侍奉晨昏……」
一頓之後,又道︰「先師功力,得自一部上古秘笈,那秘笈分上下兩部,先師鑒于下半部僅是近乎邪門之舉,不許修習,嚴密收藏,只傳授上半部,趙元生對此……深感不快,認為武功便是武功,用之于正,則邪者亦正,用之于邪,則正者亦邪……。
「嗯!這論調也頗合理!」
「十五年前,先師天年已盡,彌留之際,要我取出那下半本秘笈,予以焚毀,但那半本秘笈已不翼而飛,先師斷定是被不肖師兄盜去,因他曾返山數次,遺令要我設法追回毀棄,並問以欺師之罪……」
說到這里,廢然一嘆,又道︰「我的功力,本不如他,這遺命很難完成,現在……突遭意外,真的……死不瞑目,何顏見先師于地下……」
丁浩听對方沒提到昔所慘案,忍不住道︰「柯老哥似乎言猶未盡?
柯一堯凝視著丁浩道︰「是的……要說到隆中山麓的事了丁浩血液沸騰起來,俊面脹得鮮紅。
柯一堯咬了咬牙,道︰「我下山之後,到處找他,探听出他當‘齊雲莊’總管,我不敢驀然見他,因找不是他的對手,幾經考慮,硬起頭皮去見他,謊稱奉師命要他回山,師父有重要遺言交代,他要我在華容等他半月,說有要事辦完便隨我回山……」
「以後呢?」
「半月時間不短,我想一覽江湖之盛,入鄂沿漢水北上,卻無意發現他也去同一條路,一念好奇之下,追蹤而去
「再以後呢?」
「追到隆中山附近,突地月兌了線,待發現火光燭天,趕了去時,血案業已形成,我在混亂中搶救了一個小孩,那小孩……就是丁老弟。」
丁浩不由呆了,這一說,柯一堯反而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這出入太大了!
他努力回想「竹林客李茂竹」敘述的血案經過,其中有一段話是︰「……火光中少主被一個胸衣洞開的武士抱住,我兄弟忘命撲上,那武林棄下少主應戰,不支而退,那中年是八人中唯一不知名號的人,記得特征是胸前刺了一條蟠龍…
根據這一段斜述,柯一堯所說的可能不假。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沒有巴巴趕來說謊的必要……
「樹搖風」凝視著丁浩道︰「怎麼說?」
丁浩雙眼一紅,道︰「小弟我相信這是實情!」
柯一堯似是強掙著說這一番話,話盡,人又漸告不支,面色由紅轉白,呼吸也迫促起來,丁浩加緊輸元,但油枯燈盡、已起不了什麼作用。
「樹搖風」悲愴地道︰「何老弟,你振作些!」
丁浩感到愧疚萬分,幸而不曾對這將死的恩人有什麼激烈的舉動,淒聲叫道︰「柯老哥,小弟抱愧終生……」
柯一堯臉上泛起了一絲淒苦的笑容,但這笑,也只是面皮拉了拉,使人意識到這是笑而已,十分費力地道︰「丁老弟……老哥我……重托……殺他,懷中是……師門……信物…
丁浩狂聲道︰「柯老哥,小弟我一定辦到!」
「謝……謝……
喉頭啖涌,頭一偏,斷了氣。
丁浩撤回了手掌,兩粒豆大的淚珠滾了下來。
「樹搖風」用手合上了柯一堯半睜的眼臉,愴然道︰「想不到,真想不到,何老弟,不幸生為武林人……唉!」
桌上的油燈跳起了一個火花,燈焰拉長,泛出藍色,然後熄滅了,紙窗透出了白色,天已在不知不覺之間亮了。
丁浩傷感地道︰「老哥哥,小弟我對不起他……」
「小兄弟,不必自責,他能趕到這里,吐出心底的話,很不錯了!」
「他……是我救命恩人……」
「過去的,兩腿一伸,什麼恩怨情仇全不了自了,你說什麼他也听不見了。」
「死者固已矣,生者將何堪?」
「小兄弟,天亮了,我們還是先料理他的後事吧!」
「如何料理?」
「莊中有現成的棺木,暫停在後園中吧,待以後再為他選塊好風水歸葬!」
丁浩點了點頭,想起何一堯的遺言,他懷中有師門信物,憑之代他清理門戶,其實,這也是多此一舉,血海仇人,說什麼也不會放過的。
當下伸手在遺體胸衣中一搜,搜出一枚茶杯口大小的古錢,再以外是許散碎銀兩,再沒旁的了,所謂信物,自是這枚古錢無疑。
待一切弄妥,已是日上三竿。
「樹搖風」照原先計劃,要南下湘境調查「全知子」失蹤的真相,丁浩則要暫留附近追緝「金龍使者」,以圖營救「梅映雪」。于是,兩人離莊,各別的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