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施出「毒手二式」,眼看對手「五方教」錦衣衛隊副領隊難逃死厄,忽受劍道高手突襲,招式因之一緩,威力大減,對手傷而未死。
徐文轉目一看,口里發出一聲驚叫,眼前一黑,幾乎栽了下去。
這以劍猝施突襲的,竟然是世叔蔣尉民。
蔣尉民為了自己的「毒手」,而遠赴終南「鬼湖」,想不到會在此現身,而更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投靠了毀家仇人「五方教」,對自己下殺手。
為什麼親者、仇者,都不肯放過自己?
為什麼自己最尊敬、最感激的父執,會對自己下手?
他想不透,猜不到,但內心有如針扎般的刺痛。
黃明也同時發出一聲驚呼。
蔣尉民陰冷地道︰「徐文,你不該為仇人張目!」
徐文張口結舌,半天才進出一句話道︰「我……為仇人張目?」
蔣尉民厲聲道︰「‘衛道會’是你真正仇家,你忘了?」
「世叔……」
「不要說了,現在先解決掉在場的‘衛道會’爪牙!」
黃明大喝一聲道︰「他不是蔣尉民,是假的!」
徐文倏有所悟,重重地哼了一聲,惡狠狠地出手攻了過去。
黑衣婦人此刻已接手攻向受傷的副領隊錦袍老者。
那冒充蔣尉民形象的,劍術造詣已登化境,在徐文栗人的招式中,竟然有攻有守,劍氣撕風,劍光如幕,絲毫無懈。
七八個照面下來,雙方平分秋色。
一聲震耳慘號傳處,錦施老者栽了下去。
冒充蔣尉民的,虎吼一聲︰「撤退!」
他這一分神下令,給徐文以可乘之機,「毒手三式」,閃電施出。本來,徐文不必施用這最凌厲的一式「閻王宴客」,但他蓄意要毀對方,是以毫不猶豫地下了殺手。
「哇!」
假蔣尉民栽了下去。
「五方教」徒,此刻已紛紛朝下峰方向奔去,現場一片混亂。
徐文一指面前的尸體,匆匆向黃明道︰「大哥,看看他的真面目!」
最後一個字出口,人已平空射起,向天梯入口處閃去。他怨毒充胸,有心不放「五方教」活口下峰,身形快得有如魅影 ,眨眼便到了原來兩個老怪物坐守之處,收勢,回身,正好迎上撤退的先頭幾人。
「哇!哇!」
人影一個接一個地倒了下去。
「山林女神」門下弟子,從後追擊而至。
「五方教」的高手,豕突狼奔,但沒有半個能逃死劫。
只不過片刻工夫,一切的聲浪靜止了,入目的是血、尸體、殘肢。
黑衣婦人似是此間身分僅次于「雲中仙子」的人,下令清理現場之後,向徐文面前走了過來,莊重地道︰「本人謹代表會主夫人,感謝閣下的援手!」
徐文冷冷地道︰「這大可不必,在下井非有意援手!」
黑衣婦人面色微微一變,道︰「閣下是如何月兌困的?」
「算是天意吧。」
「天意,此語何解?」
「在下沒有解釋的必要。」
黑衣婦人面色又是一變,似是強捺怒氣道︰「照理,本人當阻止閣下離開……」
徐文冷極地一笑道︰「孫總管,你恐怕辦不到!」
「辦得到辦不到那是另一回事,不過,江湖中講究的是恩怨分明,閣下援手于先,本人自不能奪理于後。」
「在下說過,不必提援手二字。」
「事實終歸是事實。」
「錯過今天,在下還會再來……」
「閣下不來,敝會也會找上!」
「好極了!」
黃明大步奔了過來。
徐文迫不及待地道︰「大哥,那冒充蔣世叔的是誰?」
「沒見過。總是‘五方教’的特殊人物!」
「對方冒充蔣世叔的目的何在?」
「很難說,也許是想嫁禍,激使‘衛道會’對付落尉民;也許另有圖謀。」
「大哥怎知對方是假冒的?」
「我們行止如何?」
「下峰。」
「那我們邊走邊談吧!」
「好。」
徐文轉頭向黑衣婦人道︰「孫總管,我們不久再見,在下重臨時,情況將甚于今日!」
「請吧!」
兩人馳下天梯,下面已闃無一人,看來那些朝拜「山林女神」
的,早已聞風而退了。徐文等不及地追問道︰「大哥,說下去。」
黃明邊行邊道︰「第一,蔣尉民去‘鬼湖’未返,不會突然現身;第二,聲調與武功路數不對;第三,蔣府新遭對方洗劫,說什麼也不會歸附仇敵。」
「有理。我一時被蒙住了,其實早該想到的。」
「對方易容之術不惡,我當時竟也一眼看不穿呢!」
「‘五萬教’全軍盡沒,看來決不會善罷干休……」
「這也許正是‘衛道會’所希望的局面。」
「江湖仇殺紛爭,永無休止……」
「賢弟到底為何受困?」
徐文照實把經過說了一遍,然後惶惑地道︰「大哥依你看來,家父真的尚在人世麼?」
黃明沉吟了片刻道︰「江湖詭譎萬端,愚見我無法置詞!」
談話中,兩人來到峰腳。黃明停下腳步,道︰「賢弟我們赴‘終南’一探蔣尉民下落,如何?」
「在汝州城會面如何?」
「好,一言為定。」
「賢弟此去,要多加小心。」
「謝大哥的關切,小弟省得。」
「我們還可同行一程,到前面再分子吧。」
兩人在暮色淒迷中出了山區,眼前現出三岔大道。黃明執著徐文的手,依依地道︰「賢弟,我們該分手了,你珍重,十日之內,在汝州城再見!」
徐文對這份純摯的友情,無限心感,微笑著道︰「大哥也珍重!」
兩人緊緊拉了拉手,分道趕程。
嵩山,是四大門派中居于領袖地位的「少林派」發祥之地,雖然因近年來才凋落,趨于式微,但聲譽仍舊不衰。
「什麼意思?」
「本使者奉教主上諭,傳訊與閣下……」
徐文心里暗吃一驚,原來自己的行蹤,早已落入對方眼中,不知「五方教主」是否知道自己目前的真正身分?
「傳什麼樣的訊?」
「令堂與尊愛‘天台魔姬’,在本教中受優厚待遇。
徐文一听提到母親與愛人,目中迸出了火花,激顫地道︰「優厚待遇,這四個字何解?」
「就是說生活得很好!」
「還有呢?」
「本教主提出一個條件,作為交換,你閣下如能辦到令堂與‘天台魔姬’便可還自由之身。」
徐文心中一動,咬了咬牙,道︰「如果辦不到呢?」
錦衣少年陰寒地道︰「此生恐無相見之期了!」
「什麼條件?」
「以‘衛道會主’夫婦的人頭作為交換的代價!」
「什麼,要上官宏與‘雲中仙子’的人頭?」
「一點不錯。」
「本人會接受這條件嗎?」
「會的。」
「如此自信麼?」
「第一,上官宏夫婦與閣下有饑,閣下不會下不了手。第二,為了令堂與愛人的生命安全,閣下非接受不可。」
這是實話。自己與上官宏夫婦之間的新仇舊恨遲早必算,而母親與「天台魔姬」的生死,並不殊本身的生死,甚或更重要,只是自己好不容易找到對方巢穴,就如此听任擺布麼?
心念之中,冷極地一哼道︰「就這麼一個訊息?」
「正是!」
「本人不接受。」
錦衣少年面色一變,道︰「那閣下會後悔終生。」
「未見得?」
「那就等著瞧了,再見!」
「不許動!」
「怎樣?」
「別打算如此輕易地一定了之。現在先說你們教主的名號來歷!」
「閣下認為辦得到嗎?」
徐文目泛碧芒,面涌殺機,冷厲地道︰「這由不得你!」
錦衣少年驚怖地向後退了兩步,突地彈身奔去,身法之奇快,令人咋舌。但,徐文豈容他兔月兌,大喝一聲,「站住!」一個彈身,捷逾電掣,一下子截在頭里,錦衣少年掉頭轉向。
這一起一落,業已接近林緣,如讓他逃入林中,可就費事了。
徐文如影附形而起,凌空揮出一掌。這一掌雖遜于腳踏實地所發,但他已用上了全力,狂癥 卷處,震得錦衣少年一個踉蹌。
徐文橫身一堵,暴喝道︰「想月兌身是做夢!」
錦衣少年面色灰白,連退了三四步,手一揚,一股幽香罩向徐文。
徐文不屑地道︰「你居然也學會了用毒,可惜踫上了用毒的老祖宗。」
錦衣少年是情急無奈而出此下策,他並非不知道「地獄書生」
是「毒道」高手。
由于對方露這一手,徐文確定了「五方教主」便是獲得「毒經」的本門叛逆。
錦衣少年怪叫一聲,出手如電,亡命地向徐文攻去。所謂一夫拚命,萬人莫敵,「五方使者」的功力本就驚人,再加上排命出手,徐文對擋起來頗感費力。
然而,這種拚命的打法,僅憑一口銳氣,論功力,他比徐文差遠了。
就當錦衣少年一輪疾攻之後的換勢瞬間,徐文施出了「毒手一式」。
「哇!」
一聲慘哼,錦衣使者口吐鮮血僕了下去,但隨即又掙扎著立起身來。
徐文要留活口,所以這一式中並未夾施劇毒,否則對方不會再起身了。
「你還是說了的好?」
「辦不到!」
徐文吐了一口大氣,道︰「不說也可以,帶路到你們總航!」
錦衣少年一抹口邊血沫,慘厲地道︰「休想!」
徐文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一伸手,抓住對方的「肩井」,五指深陷入肉,鮮紅的血從指縫間滲出,那襲錦衣,更加鮮艷了。
「你敢再說一個不字?」
「不!」
徐文手一緊,錦衣少年一聲狂嗥,肩骨已被抓碎,大粒的汗珠滾滾而落,面對扭曲成一副怪形,目中是驚怖粒的汗珠滾滾而落,面孔扭曲一副怪形,目中是驚怖與怨毒參半。
「肯不肯帶路?」
錦衣少年一顫,淒厲地道︰「‘地獄書生’你會得到十倍的報償!」
徐文從鼻孔里冷嗤出了聲,道︰「那不干你事!」
錦衣少年閉口不語。
徐文再次喝道︰「說,肯不肯?」
錦衣少年仍不開口。徐文殺機難遏,厲聲道︰「你不肯,旁人會肯,你安心要死,就別怪本人手辣了!」
驀在此刻—一
十余條人影同時從四面八方出現,一律錦衣勁裝,手執長劍。
徐文一看,便知來的全是錦衣衛士。
緊接著,一面如重棗的威猛錦袍人,直逼徐文身前沉聲道︰「放了他!」
徐文凌厲的目光朝錦袍人一掃,道︰「閣下如何稱呼?」
「本座‘五萬教主’!」
徐文登時熱血沸騰,目中碧芒大熾,振臂,抖手……
「哇!」
慘號搖曳過空,那名「五方使者」,被擲飛五丈之外撞岩斃命。
「五方教主」暴喝道︰「徐文,你太張狂了!」
徐文目如電炬,直照在「五方教主」面上,他要仔細看一看這師門叛逆.到底是如何一位殘狠陰險的人物。久久,才從牙縫里迸出一句話道︰「請教尊姓大名?」
「五方教主」嘿嘿一笑道︰「小子,你還不配問!」
徐文略作思索之後,道︰「閣下來得正好,咱們先談私人恩怨……」
「什麼?還有私仇公怨之分……」
「不錯。」
「說吧,私仇如何?」
「血洗‘七星堡’可是閣下所為?」
「本座曾命人傳言,你可自去找‘衛道會主’。」
「閣下一教之主,說話算數麼?」
「當然」
「然則家母何以會落在閣下手中?」
「五方教主」遲疑了一下之後,道︰「江湖霸業,只沉聲道︰「放了他!」
徐文凌厲的目光朝錦袍人一掃,道︰「閣下如何稱呼?」
「本座‘五萬教主’!」
徐文登時熱血沸騰,目中碧芒大熾,振臂,抖手……
「哇!」
慘號搖曳過空,那名「五方使者」,被擲飛五丈之外,撞岩斃命。
「五方教主」暴喝道︰「徐文,你太張狂了!」
徐文目如電炬,直照在「五方教主」面上,他要仔細看一看這師門叛逆,到底是如何一位殘狠陰險的人物。久久,才從牙縫里迸出一句話道︰「請教尊姓大名?」
「五方教主」嘿嘿一笑道︰「小子,你還不配問!」
徐文略作思索之後,道︰「閣下來得正好,咱們先談私人恩怨……」
「什麼?還有私仇公怨之分……」
「不錯。」
「說吧,私仇如何?」
「血洗‘七星堡’可是閣下所為?」
「本座曾命人傳言,你可自去找‘衛道會主’。」
「閣下一教之主,說話算數麼?」
「當然」
「然則家母何以會落在閣下手中?」
「五方教主」遲疑了一下之後,道︰「江湖霸業,只求目的,不擇手段,此點本座毋須向你解釋。」
「在下不滿意這答復……」
「那是你小子個人的事。」
「然則殺害‘三指姥姥」,劫持‘天台魔姬’,又為了什麼?」
「同樣理由!」
徐文咬了咬牙,道︰「現在請你放人!」
「五方教主」不屑地哼了一聲道︰「如此容易麼?」
徐文殺機陡熾,厲聲道︰「你非辦到不可,否則「否則怎樣?」
「‘五方教’將雞犬不留。」
這句話所含殺機,令人听來不寒而栗。
「五方教主」又是一聲冷哼,道︰「這種狂妄的話,嚇不倒本座!」
徐文極想出手,但他終于按捺住了,因為有許多問題必須先加說明,還因為彼此是同門的兩代人,不能不按理而行,可是怒火業已爆發如狂,當下切齒道︰「閣下真的不放人?」
「除非以上官宏夫婦的人頭作為交換。」
「否則呢?」
「殺兩個人在本座眼中,並不強似踏死兩只蟻螻!」
「閣下若活得不耐煩,死也不難。但,我要你先摒退手下。」
「為什麼?」
「家法不許外人干預!」
「五方教主」再退了一步,寒聲道︰「徐文,你得了姓伍的那老匹夫什麼好處?」
「徐文暴喝道︰「你敢如此侮辱他老人家!」
「這沒有什麼敢與不敢……」
「要你摒退手下!」
「毋須!」
「我說必須!」
「你還不配!」
徐文幾乎氣炸肺腑,「萬毒門」禁例,不許泄露任何秘密,當著這多「五方教」徒,他不能暢所欲言,為所欲為,而「五方教主」的態度,根本不把門規放在眼里,這使他忍無可忍,咬緊牙根道︰「要我動手麼?」
「你尚未說出‘家事’兩個字的意思?」
「你先摒退手下!」
「本應說沒有這必要!」
「如此我只好替你代勞了……」
話聲中,身形電閃撲向人圈。
「你敢?」
暴喝聲中,「五方教主」跟著撲向徐文。
「哇!哇!」慘嗥聲起,三名首當其沖的錦衣衛土栽了下去。
也就在同一時間,「五方教主」撼山狂 業已罩身涌到。徐文反掌力封,倉促中被震退了兩步。
「五方教主」嘿的一聲怪笑道︰「小子,本座若不殺你,誓不為人!」
雙掌一圈一放,一道罡風破空卷出。
徐文心頭大震,這類罡氣,無堅不摧,是一般掌力的精華,「雲中仙子」與「痛禪和尚」,皆練有這類跡近失傳的罡氣,看起來,「五方教主」的功力比「痛禪和尚」高了許多,比「雲中仙子」,似在伯仲之間……
心念之中,陡運本門玄功,以十二成功力,硬轉過去。
「隆」然巨響聲中,樹折草偃,岩石紛飛激射,勁浪撕空暴卷,三丈之內的錦衣衛士,一個個倒退不迭,人人面目失色,心旌搖搖。
徐文與「五方教主」,雙雙各退三四步。
這一驚世駭俗的回合,竟是勢均力敵。
雙方立即蓄勢對峙。
「五方教主」栗聲道︰「徐文,這半年多來,你另有奇遇?」
徐文冷凝地道︰「你管不著!」
「本座倒想提醒你,莫忘以仇家人頭換取……」
「你……毫無人性……」
「哦,若談人性,本座不會活到今日。」
「閣下的算盤不錯,借本人之手,為你除去心月復大患?」
「隨你如何解釋。」
「閣下自信今天能保住老命麼?」
「百分之百!」
此際,夕陽已沉,半天晚霞映得峰頭一片通紅。那紅,在暮色中,有一種血的意味。所有錦衣衛士,一個個兀立如雕像,長劍在晚霞中,泛出縷縷血芒。這場面,夠肅殺,夠陰森。
徐文錯了錯鋼牙,目眥欲裂地道︰「現在私仇暫且擱下,我們來談談家事……」
「什麼,家事?」
「郾師分壇地牢中姓伍的老人那件公案,你不否認吧?」
「五方教主」向後退了三步,目射厲芒,栗聲道︰「你稱它為家事?」
「不錯。」
「什麼意思?」
「你承認是你所為了?」
「嗯」
「摒退你的手下!」
徐文是蓄意清理門戶,完成師祖遺命,救母拯愛,了斷私怨。
而「五萬教主」卻立意要毀去這可怕的第一號敵人。
這從雙方的眼神里,可以明白地看出彼此心念。那份怨毒、殺機,令人不寒而栗,旁觀的衛士緊張得汗珠直滾。
雙方,成了兩尊石像,不言不動。
空氣似乎也凝結住了。
場面,緊張得使人透不過氣來。
太陽收束了它最後一抹殘霞,夜幕漸垂。
這是定力的比拼,只要任何一方心神稍懈,對方的致命殺手立即臨身。
盞茶的時間過去了,雙方額上滲出了汗珠。
終于,徐文忍耐不住了,他不能如此久耗下去。
「呀!」栗人心魄的暴喝聲中,徐文施出了「毒手一式」。
同一時間,「五萬教主」凌厲絕倫的招式也會出手。
這是硬踫硬的拼命打法,雙方都只攻不守,人影一合而分,雙雙傳出一聲低沉的悶哼。
人影分而又合,徐文攻出了「毒手二式」。
「砰!砰!」
悶哼再起,合而又分,雙方身形連連踉蹌,口角沁出了鮮血。
所有在場的,無不為之亡魂大冒。
「躺下!」
挾著懾人的喝聲,徐文攻出了「毒手三式」。這一式,是他全部功力之所聚,也是他最後一式殺手,如不能克敵,今晚之局如何收場,便不得而知了。
慘哼隨喝聲而發,「五方教主」栽了下去
驚呼之聲響成了一片,所有錦衣衛士一涌而上,劍芒交織成了網。
徐文怪吼一聲,雙掌閃電般劃向劍幕。
「哇!哇!」連聲,有四名衛士躺了下去,其余的攻勢一空。
「五方教主」搖搖不穩地站了起來,費力地喝道︰「你們退開!」
那剩下將半的衛士,巴不得這一聲,紛紛向後彈開徐文目光轉處,不由粟呼出聲︰
「原來就是你!」
「五方教主」頭巾已落,頭側,現出一道觸目的疤痕。他,赫然正是「過路人」,也就是首開先例,假冒「七星堡主」的面目向徐文下殺手的人,劫走「佛心’」的也正是他。
徐文的確想不到神詭可怖的「五方教主」,會是幾經照面的「過路人」。
「過路人」的功力今昔判若兩人,目是得手「佛心」的必然結果。
對方的真正面目?來歷?仍然是一個謎。
起初「過路人」說是受人所差,身後還有主人,竟是句鬼話。
如此看來,當初冒充「衛道會」總巡的黑面漢子,也是他喬裝改扮的無疑了。
謎;揭開了一半,但距真相大白還很遠。
徐文向前一挪步……
「五方教主」栗喝道︰「別動!」
徐文不期然地收住腳步,拭了拭口邊血漬,道︰「我再命令你遣走手下,否則將半個不留。」
「你不敢!」
「為什麼不敢?」
「你母藍玉珍與‘天台魔姬’的生死,握在本座之手。」
徐文咬牙道︰「你自身難保,沒有機會作惡了……」
「五方教主」陰森森地道︰「本座早已安排妥當,日落之後半個時辰,如無本座金令,藍玉珍與‘天台魔姬’將被執行凌遲,現在時辰差不多了!」
徐文登時目眥欲裂,彈身,出手……
他只要制住「五方教主」,一切問題,將迎刃而解。但,「五方教主」並非等閑人物,當然防到這一著,就在話聲出口的電光石火之間,鬼魅般地遁入身後林中。
雙方的動手,幾乎是同時。
徐文一撲落空,心神皆顫,狂喝一聲,追入林中。
夜幕沉沉,林中伸手不見五指,他雖有超人目力,但終不比白晝,只這眨眼工夫,已失去了「五方教主」的蹤影。
一個飄緲的聲音遙遙傳來。
「小子,別忘了以人頭交換人質之約!」
對方是以傳音之法發話,方位根本無法捉模。徐文哪吞得下這口氣,瘋狂地循聲撲去,樹深林密,結果當然是徒勞。
這樹林沿峰迤儷而下,又接上另一嶺。
徐文折騰了半夜,一無所獲。他想「五方教」總舵必設在極隱秘的所在,以一人之力,勢不能搜遍每一角落,這正應了「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的詩句了。
憤、怒、恨、毒,在他心頭翻卷,但卻計無所出。
他揀了一塊臥牛巨石坐了下來,靜靜地想——
母親與「天台魔姬」的安全,暫無問題,因為「五方教主」
提出了以「衛道會主」上官宏與「雲中仙子」夫婦倆的人頭作為交換的條件,目的雖然不詳,但極明顯的,對方借刀殺人,除根本大患,人質自不會殺害。
自己真的履行這條件,以救母親與「天台魔姬」嗎?
誠然,上官宏夫婦是自己的仇家,但仇歸仇,怨歸怨,豈能有悖「武道」而行,自己是「萬毒門」掌門之尊呀!
如果不照約而行,計何所出呢?
最大的問題,「五方教主」是本門叛逆,師太祖的嚴命,師祖的遺言,只要有三寸氣在,就非遵行不可。自己屈服在叛徒之下,其何以堪?
而自己的「毒功」,是得自父親,父親的「毒功」源出「毒經」,而「五方教主」是「毒經」得主,父親與「五方教主」之間,是什麼關系呢?
他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妙手先生」。父親的棄婦、大母「空谷蘭蘇媛」,是「妙手先生」所收留,而大母對父親恨如切骨;據老秀才說,「妙手先生」與父親是一路,而「妙手先生」
也曾答應向自己解答若干謎底,由是而論,「妙手先生」極可能知道此中蹊蹺。
當初劫奪「石佛」之時,「妙手先生」與「七星故人」是一路︰「七星故人」曾向自己施過殺手,而卻又與父親同被害于開封道上,外間又盛傳父親尚在人間……
說來說去,「妙手先生」月兌不了干系。
心念之中,他恨不能立刻找到「妙手先生」,問個水落石出。
據黃明說,他師父現下動向不明,是故意避開自己,還是……
他用了些干糧,坐候天明。
天亮了,他不甘心如此離開,想起被劫持的母親與愛人,自己空負一身功,卻不能救她們月兌離魔手,不由潸然淚下,心如刀絞。
他開始搜索,擴大了範圍。他相信「五方教」的巢穴不會超出十里之外,否則不會有昨晚的情況發生,也許近在咫尺……
一日,一夜,又一日,毫無端倪。
倔強的他,感到氣餒了。
既已打草驚蛇,再如此盲目搜索,敵暗我明,會有結果嗎?
是否該與黃明商量一下,改弦易轍,另謀他途?
于是,他在憤恨無奈的心情下,離開嵩山的後峰,上道撲奔汝州城。
到了汝州城,他揀了當街一家最大的酒樓「悅來居」傍街面窗而坐,叫了些酒食,自斟自飲。
黃明與他相約,僅說汝州城,而沒有確切地點,他揀這酒樓的目的,是讓黃明容易發現他。黃明是「妙手先生」高足,而「妙手先生」在「空道」中是輩份極尊的人物,徒子徒孫,遍及天下,黃明要找他,的確最容易不過。
他申酉之時入座,直候到起更時分,猶未見黃明的蹤影。眼看酒客換了一批又一批,再待下去,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了,心想,且尋個下處住了再說。
心念之中,招手命酒保算帳。
酒保笑嘻嘻地走了過來,道︰「爺台用好了?」
「嗯!一共多少銀?」
「爺台是從嵩山來的吧?」
徐文一怔神,道︰「不錯,怎麼樣?」
「有位爺台留下話……」
「怎麼說?」
「那位爺台說有急事,不能等您了,西行道上見。」
「好,知道了」
「一共五錢三分銀子……」
徐文掏出一兩碎銀,朝桌上一放,道︰「多的賞你了。
「謝爺台」
徐文放下酒資,匆匆下樓,只見街上熙來攘往,夜市正盛。
他無心欣賞這些,就近尋了個客棧住了。
他不知道黃明到底是有什麼急事,但他意會到留言所謂「西行道上見」是指前赴終南「鬼湖」,探蔣尉民下落而言。他徹夜未眠,心里千頭萬緒,竟不知如何著手;現在,母親與「天台魔姬」下落未明,暫時沒有凶險,「鬼湖」之行,便成刻不容緩的事了。
蔣世叔為了求解散「毒功」之方,置家難于不顧,冒生命之險,赴「鬼湖」求「金線草果」,下落不明,如有失閃,那便是「我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了,今後對蔣明珠、對良心,將如何交代?
忽地,他想到了一樁疑案︰當初,「石佛」是「妙手先生」
與「七星故人」共同得手,卻又在蔣府失竊;據蔣世叔說是從古董攤買來的,而現在事實卻又證明「妙手先生」與蔣世叔交情極深,「妙手先生」曾一再要自己到開封與蔣世叔商量大事,這其中似有極大的隱情。也許,「妙手先生」能解答的,蔣世叔也能解答……
黃明也十分關切蔣世叔的安危,再再顯示幾方面關系的復雜。
于是,他下了決心,無論如何,先奔「鬼湖」,找出蔣尉民的下落,對事也好,對人也好,總得有個交代;至于「五方教主」
所提的交換條件問題,必須深思熟慮之後,才能決定該采取什麼行動,目前只有暫時拋開。
主意既決,仿佛心上一塊石頭落了地,倦意襲來,沉沉入睡。
遠處,傳來聲聲雞啼。
一覺醒來,業已紅日滿窗,匆匆盥洗之後,用了早點,然後離店上道登程,目的地是終南山「鬼湖」。
過午時分,奔行了近百里之遙,眼前人煙稀少,一條黃泥大道,在烈日下使人有炙膚之感。
徐文覺得有些口干舌燥,放眼一望,大道偏右一簇茂林,隱約露出一角紅牆。心想,那里非庵即廟,何不去討些條水潤潤喉。
歇想一陣,也好趕路。
心念之中,折身向那片茂林奔去。
到了林緣,一看,果是一座小廟,冷清清地間無人聲。
徐文大步奔了過去,方自一腳踏入廟門,不由心頭大震,幾乎驚呼出聲,只見一具尸體,橫在門內的照壁前,血腥撲鼻,血跡尚未凝固。看來剛遇害不久,從死者的穿著打扮似是廟祝。
是什麼人忍心對這不識武功的普通人下手?
一抬頭,照壁上一個明顯的梅花粉印,他登時發指起來,暗罵一聲︰「萬惡的‘五方教徒’!」
身形一晃,悄無聲息地掩入廟中。
廟內,正殿前的階沿下,站著一個錦衣獨臂少年,滿面陰鷙殘狠之色。
階沿上,一個大月復便便的紅衣女子,斜倚廟階,淚痕斑斑,粉腮蒼白,目中盡是怨毒的光芒。
紅衣女子雙手捧月復,似是強忍痛苦,淒厲地道︰「你……是人嗎?」
獨臂少年陰陽地道︰「有人性沒人性又怎樣?」
紅衣女子氣得渾身簌簌直抖,咬牙切齒地道︰「我……我……
恨不能把你碎尸萬段!」
獨臂少年冷哼一聲道︰「謀殺親夫,按律要凌遲!」
「你……你是畜生,你是狗,你不配稱為人!哎喲!」
紅衣女子面上痛得起了抽搐,坐下地去。
獨臂少年嘿嘿冷笑道︰「毀家殺母斷臂之仇,我豈能不報……」
紅衣女子汗如雨下,咬牙厲喝道︰「這是你作孽的報應。」
「賤人,我不殺你,但要借重你請你父母出面,現在乖乖跟我走!」
「辦不到。」
「能由得你嗎?」
「你準備把我怎樣?」
「不怎麼樣,孩子必須生下來。」
「孽種,我要親手扼死他……」
「你辦不到的。」
「禽獸,你毀了我一生……」
「廢話少說,走!」
身形一欺,伸手向紅衣女子抓去……
紅衣女子,將要臨盆,目眺欲裂,但卻無力反抗。
驀地——
一個冷極的聲音道︰「陸昀,你還沒有死?」
原來,這錦衣獨臂少年,便是「聚寶會」少會主陸昀。那紅衣女子,便是「衛道會」主上官宏的女兒上官紫薇。當初,上官紫薇惑于陸昀的外貌和甜言蜜語,結果奉獻了處女的愛與貞操;最後,陸昀露出了真面目,他的目的是為了「石佛」,害得上官紫薇數度輕生覓死。「衛道會」自不肯甘休,由「彩衣羅剎」為首,率人挑了「聚寶會」,而陸昀本身因犯了「空道」門規,被斷去一臂。
陸昀驚悸地回身,一看,不由栗呼道︰「‘地獄書生’!」
徐文滿面殺機,冷哼了一聲道︰「不錯,正是區區在下。真是幸會了!」
陸昀面色頓呈灰白,連退了三四步,顫聲道︰「你意欲何為?」
「殺你!」
「你……敢與本教為敵?」
「哈哈哈哈,陸昀,想不到你做了‘五方教’的爪牙,真是物以類聚了。告訴你,不止作對,有一天我會血洗‘五方教’!
陸昀一轉身,就想溜走……
「站住!」
這一聲暴喝,似有無窮威力,陸昀竟然提不起腳步了。
「轉過來!」
他果然乖乖地回過身來,面如土色。
徐文不期然地把目光轉向了上官紫薇,只見她粉頸低垂,珠淚雙拋。徐文的心里,起了一種極其復雜的感受,這是第一個闖入他心扉的女子,他瘋狂地追過她,然而她視之如陌路,卻愛上了狼子陸昀。
往後,事實表明彼此是血海仇家……
這不偕的愛情,是幸?還是不幸?
一個在初經人事時,印上心版的影子是無法磨滅的。
現在,她大月復便便,卻面對沒有人性的愛人的折磨,他該同情她?還是鄙夷她?
甚或稱快?
照她父親與母親對付自己的手段,他該毀了她,然而,他的腦海里沒有這意念,他只感到憤懣、難堪,夾雜著無法形容的感受。
他還愛她嗎?當然決不可能。只是下意識里還剪不斷那縷說不出的情絲。
他對她,沒有半句話可說。
半晌之後,他把目光移向陸昀,寒聲道︰「姓陸的,你有人性沒有?」
陸昀再退了一步,張口無聲。
徐文接著道︰「她月復中懷有你的骨肉,你玩弄了她,你毀了她的終生幸福,現在,你居然忍心迫害她,你這類人,沒有資格活在天地之間……」
陸昀一橫心,道︰「‘地獄書生’,你當初曾追求過她,而她不愛你,你想殺我以泄恨麼?」
他說這話,含有極深用意,他想以這口實,改變徐文的心意。他知道徐文的狂傲,徐文必不肯背這口實。但,他錯了。
徐文冷冷一笑道︰「不管你說什麼,今天你死定了!」
陸昀片言不發,電閃彈身向屋面射去。看身法,他的身手比以前強了許多,但,在此刻徐文的眼中,根本算不了一回事。
「回來!」
悶哼聲中,陸昀倒栽落回原地。徐文仍在原地瞪著他,像是根本不曾動過。
陸昀亡魂盡冒,雙腳幾乎站立不穩。
上官紫薇該掙起身來,晃了兩晃,又坐了回去,粉腮慘白如金紙。
徐文厲喝一聲道︰「姓陸的,可還有什麼遺言交代?」
陸昀驚怖至極地踉蹌退了兩步,語不成聲地道︰「‘地獄書生’,本人……是奉教主之命行事,教主馬上到臨,你……逃不了的!」
徐文不屑地道︰「住口,你們教主來了正好,我還愁找不到他呢!」
上官紫薇突地栗呼道︰「別殺他!」
徐文一轉頭,道︰「他不該死嗎?」
上官紫薇垂下了頭,她不敢接觸徐文的目光。
陸昀見機,淒然接口道︰「妹妹,我錯了,念在你月復中的孩子……」
上官紫薇方才的一聲呼喊,是人生本能上的反應,因為她月復中懷有陸昀的孩子。但那只是剎那的下意識的沖動,她恨極了他,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這恨,是由愛轉變的,比任何恨都來得強烈。她明白,如果不是徐文不速而至,她已落在他的掌中,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了。
「呸!狗!」
她淒厲地吼出了聲。
徐文一轉頭,大喝一聲。
「納命!」
「哇!」
掌影劃處,慘嗥立起,陸昀栽了下去,抽搐了兩下,寂然了。
「嚶!」
上官紫薇哭出聲來,接著,是一聲接一聲地淒哼。
徐文待舉步離開,但一種出于本性的力量,使他不期然地止步回身,皺眉道︰「上官姑娘,怎樣?」
上官紫薇聲音微弱地道︰「徐少俠……你……請便吧!」
徐文的處境十分尷尬,他對她實在沒有任何的話,恩、怨、情、仇,什麼也不是,又什麼也有一點。
驀地——
上官紫薇額聲道︰「徐少俠,請你到我身邊來!」
徐文惑然道︰「干什麼?」
「我……有句重要的話……要告訴你!」
徐文心中一動,道︰「請講!」
「不!請你靠近我,還有別的……」
徐文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請靠近些!」
「姑娘什麼意思?」
「可否助我起身?」
「這……」
上官紫薇伸出了手,眸中散泛著一種異樣,但栗人的光影。徐文滿月復狐疑,不知對方有什麼圖謀,但仗著一身功力,仍然靠前一步,伸右手去拉她的左手。上官紫薇突地閃電般以右手去抓徐文的左手。
這動作太突然也太意外,竟被她抓個正著。
徐文一抖月兌,上官紫蔽薇倒階沿之上。
「姑娘,這算什麼意思?」
上官紫薇不答,雙目緊閉,久久,突地睜眼道︰「我為什麼不死?」
徐文一愕,道︰「在下無意殺你。」
「你……你不是練的‘無影推心手’嗎?」
「不錯。」
「那我……為什麼不被毒死?」
徐文恍然而悟,她是要尋死,想籍「毒手」解月兌。當下淡淡地道︰「在下的‘毒手’控制由心!」
「啊!」
上官紫薇絕望他叫了一聲,枯澀的眸中又涌出了淚水。
這情景,使徐文心中產生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他覺得她可憐,值得同情。突地,他驚叫一聲,連退兩步,他發覺上官薇該坐過的地方,儒濕了一大片,是血。
當他意識到是怎麼一回事時,不禁俊面緋紅,手足無措。
上官紫薇要生產了。
他從來沒有經過這種場面,僅是憑听聞與臆測,判斷那是臨盆的預兆。走,他不忍;留,該是何等尷尬的場面。何況,對這類事他一無所知。
「請你……成全我……」
聲音淒厲、悲慘,令人鼻酸。
罪魁禍首的陸昀,死了,陳尸當場,而他所造的孽,結了果,也在當場。
被犧牲的,是上官紫薇。雖說咎由自取,但值得同情。
徐文含混地道︰「什麼?成全……」
「是的,請助我解月兌,來生報此鴻恩!」
「我……在下……辦不到……」
「求你,徐少俠……」
徐文額上滲出了汗珠,四肢發麻,腦內嗡嗡作響,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就在此刻——
香風觸鼻,一個美絕人寰的少婦幽然出現。她身後隨著四名青衣少女,分別待著雲拂、如意、劍、笏。
徐文暗吃一驚,斜退八尺,與美艷少婦照了面。
她,正是「雲中仙子」,也就是上官宏的妻子。
徐文想起樓台被困的那一幕,登時殺機上了臉。
「雲中仙子」輕輕掃了徐文一眼,撲向上官紫薇,激動萬狀地道︰「孩子,娘找你將半個月了!」
上官紫薇淒喚一聲︰「媽!」人便暈厥了過去。「雲中仙子」把她抱在懷中,淚水撲簌簌流了下來。
徐文不由呆了。她是她的母親麼?兩人的年齡相差至多五六歲,然而這種骨肉至親的流露,設非母女,決不可能。
如果此刻,他要對「雲中仙子」下手,她毫無反抗的余地。
「五方教主」所提的條件,倏升腦海——以上官宏夫婦的人頭作為交換。
母親!愛人!他該毫不考慮地下手,然而,他下不了手,因為他有人性。
上官紫薇悠悠醒轉,嘶聲道︰「媽,為什麼不讓我死?」
「孩子,別說傻話,你是媽的命根子……」
「可是……女兒不配你疼啊!」
「孩子,你還小,不知江湖險惡,媽原諒你。」
「不!媽……女兒但求一死!」
「不許這樣說,是他……」
銳利的目光,掃向徐文。
「媽!他救了女兒!」
「徐文?」
「是的!」
「啊!這……」目光掃向陸昀的尸體。
「媽!」
上官紫薇號啕痛哭起來,聲如杜鵑啼血,巫峽猿哀。
「雲中仙子」秀眉蹙成了一條線,向四青衣女一揮手,道︰「尋個干淨所在,安置小姐!」
「是!」
四女恭應一聲,向殿後行去。另兩人過來扶起上官紫薇。
上官紫薇縴手微抬,道︰「媽,別難為他!」
「媽知道。」
上官紫薇被兩青衣少女扶持著入殿而去。
徐文心想,「雲中仙子」在囚禁自己之後離山,致使「五方教」幾乎乘隙得逞,可能是為了上官紫薇。
「雲中仙子」目光注定徐文,道︰「徐文,看在我女兒份上,你可以走了,我們的帳改日再算!」
徐文冷冷地道︰「如果在下現在就要了斷呢?」
「我要照應薇兒,沒有工夫……」
徐文無言可對,他不想乘人于危,他也明白,彼此功力差不了多少,講打,並非一招兩式可以解決,但當面逢仇,又不甘心一走了之,如非巧觸機關,自己此刻仍然被囚樓廳的天蠶絲網內,命運難測。
心念之中,憤然道︰「要在下重訪‘山林女神’之居麼?」
「不必,據手下人稟報,你對本山曾有援手御敵之情,現在又有恩于小女,武林中講究的是恩怨分明,本仙子不再找你……」
「慢著!」
「你有話說?」
「在下要結這筆帳!」
「今天?」
「就是現在!」
「雲中仙子」轉頭向殿內望了望,焦灼之情溢于言表冷聲道︰「不能錯過今天麼?」
徐文以斷然的語氣道︰「不能!」
「好,你準備如何算法?」
「強存弱死!」
場面頓時充滿了殺機。
「徐文,你所恃的不過是‘毒’,但本仙子無視于‘毒’,這一點先告訴你。」
「尊駕如認為在下所憑的僅是‘毒’,那便錯了。」
「出手吧,我的時間不多。」
徐文自修成本門上乘玄功之後,還沒有與對方正式交過手。鑒于「五方教主」
曾敗在對方手下,證明對方的身手已到了某一極限,口說強存弱死,其實並無制勝的把握,心中不無忐忑之感,但這怨結必須解決。
他同時想到了兩個問題,嘴一抿,道︰「在下有兩件事先予申明……」
「說吧!」
「第一,血洗‘七星堡’當真不是上官宏所為?」
「這問題你已問了多次。」
「可是在下要得明確答案。」
「如此本仙子告訴你,不是。當初有這打算,結果改變主意,只找罪魁。」
「在下能相信麼?」
「信不信由你。」
「好極了。第二,尊駕如果失手,在下要取尊駕項上人頭!」
「雲中仙子」玉靨一變,隨即冷冷一哂道︰「只要你辦得到!」
「話說完了。」
「出手吧?」
「接招!」
栗喝聲中,徐文雙掌貫勁,以十成功力劈了出去。他的目的是要試探對方的功力究竟到什麼程度,好謀對策。
「雲中仙子」翠袖交揮,一股罡氣卷涌而出。
「波!」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雙方各退了一步。徐文信心大增,雙掌挾以畢身功力,再度劈了出去,勢如萬鈞雷霆。
「雲中仙子」凝神反擊。
「轟!」
巨響再起,勁浪狂卷,殿檐瓦片紛落如雨。「雲中仙子」退了三步,而徐文卻踉蹌了四五步之多。事實證明,她的內力修為,比他高了一籌。雙方這一退,距離拉長了丈許。徐文一欺身,「毒手一式」劃了出去,他把「毒」全逼在十指之上,他要看看對方是否真的不畏劇毒。
除非對方練成了「金剛神功」,否則除本門人外,無人能避這劇毒。可是「金剛神功」
必須元陽之體才能修練,對方是女子,且已為人妻,事實上完全不可能。
「雲中仙子」玉掌一圈一劃,把徐文的「毒手一式」完全封在掌外。
這一圈一劃,看來平平無奇,但卻暗藏玄機,天衣無縫。
徐文暗吃一驚,但招式仍然不變,因為對方雖能封拒招式,卻難免接觸手指,毒是無法以招式封擋的。
「砰!砰!砰!」
徐文雙掌撞上了對方防守的罡幕,肉掌踫擊了七八次之多,他駭然了,對方果然不怕劇毒。
也就在徐文招式發盡的電光石火之間,「雲中仙子」一只右掌從極不可能的角度斜切而出,這守中藏攻,而
「砰!」挾以一聲悶哼,徐文避無可避,事實上心念都來不及轉,被一掌切中左胸,身形一個踉蹌,口血隨之溢出。
「雲中仙子」一揮翠袖,面寒如冰地道︰「‘地獄書生’,你走,算是答你的情!」
徐文一咬牙,道︰「不必,在下不領這個情。」
上步欺身,施出了「毒手三式」。他知道第二式決傷不了對方,是以立即施展這驚世駭俗、也是本身精華所聚的第三式。
「呀!」
驚呼聲中,「雲中仙子」暴退數尺,粉腮已變了色,肩臂之處.羅衫劃裂了半尺長一條縫,鮮血涔涔而下,玉藕映血,令人目奪神馳。
徐文在這生死關頭的拚搏狀況下,仍不免心頭一蕩。
「雲中仙子」羞怒交迸,厲喝一聲道︰「你找死!」
玉掌劃處,攻出了玄奧厲辣俱臻極致的一招。這一招,放眼當今武林,不知有沒有人能接得下?徐文狂傲成性,心懷怨毒,生死根本不放在心上,明知不可為而為,盡力封了出去……
「雲中仙子」的招式,挾著迅厲摧堅的罡風俱發,銳不可當。
「嗯!」
悶哼再起,徐文口射血箭,被震退了一丈之多。
「雲中仙子」如影附形而進。
但徐文並非庸手,一退之際,又已蓄勢,「毒手三式」迎著對方身影劃出。
「雲中仙子」進退如電,中途收招,旁閃三尺,避過徐文駭人的一擊。
徐文一招落空,二招隨後,仍是那「毒手第三式」——「閻王宴客」。
把式甫出,忽失對方身影,登時為之一窒。但他知道處境的危殆,立即前沖,轉身,焉知仍不見對方身影。這一來,他亡魂出了竊,跟著閃電般連轉三個方向。
還是不見對方人影。
他怔住了,對方是人,並非鬼魅,自己自覺功力不弱,竟然被對方在視線中消失,這太駭人了,天下會有這等玄奇的身法?
他忽然記起崤山中,途逢對方手下青衣少女柳倩倩,也是無故消失,當時疑神疑鬼,原來是同出一源。
「躺下!」
喝聲起自身後,徐文只覺背上挨了一下重擊,痛徹心脾,眼前發黑,如響斯應地栽了下去,口中鮮血狂涌。
「我不能死!」
他在心里大叫一聲,咬牙掙了起來,只見「雲中仙子」站在身前伸手可及之處。他連想都不想,「毒手三式」又攻了出去。
人影再失。
徐文招式落空,身形幾乎僕了下去,口中鮮血又狂涌出來,眼前盡是金星,真氣陣陣消散。
我完了!他想,今天勢非喪生此間不可。
「雲中仙子」身影再現。
徐文狂吼著︰「下手吧!我認命了!」
「本仙子無意要你的命,可是……」
「我們之間非有一人喪命不可!」
「死的是誰呢?」
「現在是我徐文。」
「將來呢?」
「如我不死,將來便是你與上官宏。」
「你沒有將來了!」
「下手!」
聲音慘厲刺耳,令人不忍卒听,但也完全表露了一個武士的本色。
「雲中仙子」切齒道︰「依你父親的作為,殺你決不為過,老實說、還嫌不夠………」
「要殺便殺,何必廢話!」
「我已答應我女兒……」
徐文歇斯底里地大叫道︰「‘地獄書生’決不向人乞命,也不領任何人的情,更不放過任何仇人……」
「本仙子成全你,你願來世投生在好人家。」
「呱!呱!」
殿後傳來了一陣嬰兒的哭聲。
徐文呆了!
「雲中仙子」也呆了,只是,她面上的神色很難看。
一個青衣少女疾奔而出。
「稟仙子,小姐產下一男嬰!」
「雲中仙子」痛苦地哼了一聲,道︰「知道了,下去!」
青衣少女退了進去,臨去,向徐文投了驚異的一瞥。
「雲中仙子」陡地厲喝一聲道︰「‘地獄書生’,你安心要死就死吧!」
「砰!」
徐文的身軀被震起丈來高,再跌回地面,意識、知覺,在剎那間消失了。
「雲中仙子」閃身奔向殿後院。
地上兩具尸體,一具是陸昀,一具是徐文,兩人俱是英年。
一個面目黧黑的少年武土飄然落入院中,四下一張望,走到徐文尸前,用手探了探脈息,淚水點點而落。
他抱起了徐文尸體,走出廟門,轉到側方的林蔭之中,放了下來,慘喚道︰「賢弟,我會為你復仇!數日之別,便成永訣,啊!……」
這少年武士是誰?他,正是「閃電客」黃明的化身。
黃明悲切地掘坑,準備安葬盟兄弟徐文。
片刻工夫,坑已掘成。他搬了些大石,作造墳之用,揀了其中一塊長方形的,作為墓碑,運指刻了︰「地獄書生徐文之墓」八個大字,下署「盟兄黃明立」。
驀地——
徐文晃悠悠地坐了起來。
「呀!」
黃明驚呼一聲,全身毛發均豎,驚魂出了竅,是尸變?還是……
他曾檢視過,徐文的確已斷了氣,死人會復活麼?
徐文睜開了眼,茫然四顧,最後目光落在黃明面上。
「你……是誰?」
黃明顫聲道︰「賢弟,你沒有死?」
「大哥麼?」
「不錯,是我。你……」
「大哥救了我?」
黃明意識到徐文是真的復活了,恐怖盡去,歡然道︰「賢弟,真是奇跡……」
「什麼?奇跡?」
「你已死了,我是準備埋葬你的,想不到……呃!真的想不到……」
黃明心中的疑慮,仍然未釋,死了的人還會復活?
徐文目光掃向不遠處的土坑、石塊,點了點頭,道︰「是的,我記得我是死于‘雲中仙子’的掌下……」
「她就是‘雲中仙子’?」
「是的,上官宏的妻子。」
「是的!若非如此,我不會栽在那婦人之手!」
黃明低頭想了片刻,道︰「我想起了,這是一種武林失傳已久的身法,叫做‘冤魂附體’……」
「‘冤魂附體’?」
「嗯,你以為對方消失了,其實並沒有,對方在你身後,隨你的身形轉動,任你變幻什麼位置,都不能發現對方,所以稱為‘冤魂附體’!」
「哦!」
徐文「哦」了一聲,心中已有所悟,不禁連連點頭,暗忖︰早知如此,就不會栽在「雲中仙子」手下。這式身法再玄奇,總不能冠蓋任何身法,在原地轉動,或可能附得住,如拔升空中,難道也能隨對方升空不成?自己曾習有「旋空飛升身法」,以此破彼,決無問題。
這一想透,豪氣又充盈胸臆之中。
這真是應了一句俗語,「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了。天下武學,深如瀚海,只憑武技,欠缺閱歷,實在不足以行走江湖。
黃明鍥而不舍地拾回原先話題,道︰「賢弟,我始終懷疑你必服食過什麼天材地寶一類的珍品,否則豈會生機不滅,死而復活?」
徐文大搖其頭道︰「大哥,不騙你,小弟真的不知道是何原因?」
驀地——
一個嬌脆悅耳但卻冷漠的聲音道︰「你不知道我可以「我一腳趕到,正好見她向你下手,我阻止無及,事實上憑我的功力,只有多饒一條命。」
「大哥怎會找到廟里來?」
「是手下人通報你從這條路下來,追了一程,不見你的影子,口渴尋水……」
「那我們是同一原由入廟的了。太巧了!」
「賢弟,你覺得怎樣?」
徐文默運真氣,微覺痛苦,但不嚴重,只是頭有些昏昏的。當下苦苦一笑道︰「沒什麼,絕對死不了!」
黃明皺眉道︰「賢弟,你分明已斷了氣,脈息也停了,居然會復活,這……」
徐文相信黃明的說法,他曾數次死里復活,這神奇的事,他自已也弄不清楚,他沒有練過什麼能使生機復蘇的玄功,也沒有服食過什麼靈丹妙藥,但很多次事實證明,本身具有這玄妙的能力,為什麼?他一直想不透。
他記得第一次「過路人」冒父親的形貌向他下殺手,而後「七星故人」劈他下絕谷……
先後數次,都死而又生。
他搖了搖頭,道︰「大哥,不止一次了,我也不知道什麼原因?」
「總有原因的……」
「小弟也這樣想,但想不通。哦!大哥,你听說過會忽然消失的身法麼?」
「忽然消失的身法?」告訴你!」
徐文驚得跳了起來,但傷勢未愈,二氣未復,身形方起,便覺頭暈眼花,搖搖欲倒,不由「哎」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