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寶會主」目注埋藏「石佛」的穴口,發出一陣得意的脆笑,滿頭珠翠,在日光下閃閃生光。
所有在場的「聚寶會」弟子,一個個引頸而待。
「聚寶會主」俯身,探手入穴,取出一尊兩尺上下的白石佛像,那佛像似是名手雕鑿,遠遠望去仍栩栩如生。
徐文栗聲道︰「他們居然真的得手了!」
「天台魔姬」嗯了一聲,道︰「我看有些不對!」
「什麼不對?」
「你不見那尊佛像胸前有一個掌大的窟窿,可能另有文章。」
「大姐目力銳利,見識也高人一等!」
這句贊話,是出自徐文的內心,他自改情易性之後,第一次贊佩別人,照他以前的性格,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出口的。
「天台魔姬」報之以甜甜的一笑,道︰「兄弟,你不是罵我吧?」
「我這是真心話。」
「難得!難得!」
「難得,難得!」
話聲中,只見「聚寶會主」把「石佛」反復審視了一遍,惑然向紅衣少女道︰
「方姑娘,‘石佛’何以無心?」
方紫薇仍是那副木然的神色,平平地道︰「不知道。」
「當初你見這‘石佛’時,便是這樣子嗎?」
「是的。」
驀地此刻——
「聚寶會主」突地發出一聲驚呼,手內空空如也,距她三丈之外,站著一個弓腰駝背的老者,手中正捧著那尊「石佛」。
這駝背老人,如何現身,如何出手奪取‘石佛’,在場的沒有一個人看清。
徐文駭然道︰「這駝子何許人?」
「天台魔姬」聲音有些激顫地道︰「以這種身手而論,恐怕是……」
一句話沒說完,只見「聚寶會主」聲色俱厲地道︰
「‘妙手先生’,你是化暗偷為明搶了?」
駝背老人嘿嘿一笑道︰「郭芸香,你憑什麼認定區區是‘妙手先生’?」
「賊手賊腳,江湖中難道還有第二人不成?」
「算你猜對了,不過,郭會主,你罵區區賊手賊腳,尊駕也未見高明多少……」
「閣下還是交回的好!」
「否則呢?」
「本會主誓不放過你!」
「區區倒不在乎這一點!」
徐文一听對方便是名揚江湖的神偷「妙手先生」,登時心火直冒,毫無疑問,奪去自己翠玉耳墜的必是他,從剛才這一手,就可以證明。他一長身,彈了出去。
「聚寶會主」郭芸香月兌口栗呼了一聲︰「‘地獄書生’!」面上立透殺機。
徐文掃了她一眼,向「妙手先生」身前一欺。
「妙手先生」眼珠一轉,道︰「‘地獄書生’,你也想要這‘石佛’?」
「在下沒有這意思!」
「那你意在何為?」
「不必明知故問,閣下應該心理有數!」
「老夫與你似乎毫無過節?」
「哼!閣下這一說,成了名符其實的鼠竊狗偷之流,江湖中的下三濫……」
「住口,‘地獄書生’,你對老夫說話客氣些?」
「客氣?閣下配嗎?」
「妙手先生」困惑十分地注視了徐文片刻,道︰「小子,有話另談,等老夫先交待這邊的事。」
徐文眼里直冒火星,冷峻地道︰「閣下別打算開溜……」
「笑話,‘妙手先生’這塊招牌並非如你想象的那般無價值!」
「好!閣下交待吧。」
「妙手先生」目光移向了「聚寶會主」,嘻嘻一笑道︰「郭芸香,十年工夫,你成了氣候了,小妖變大怪,居然開門立舵,當起會主來了,偷、騙、坑、繃,道出一源,你知道規矩嗎?」
「聚寶會主」面色一變,道︰「什麼規矩?」
「門有門規,家有家法,空道源遠,八字可查!」
「聚寶會主」隆地退了一個大步,她手下數十名弟子,莫不悚然變色。
「妙手先生」接著厲聲喝道︰「八字之中,你佔那一字?」
「聚寶會主」激顫地道︰「雷、電、風、火、山、水、土、木,下四字,佔山!」
「妙手先生」哈哈一笑道︰「你的道行差遠了,本人上四字,佔電!」
「聚寶會主」面色浮起了一層死灰,俯首道︰「恕下輩不知冒犯!」
「郭芸香,本人要帶走‘石佛’!」
「不敢異言!」
「我知道你心里並不服,干脆告訴你,‘白石神尼’,宇內共欽,‘白石庵’聖地,黑白兩道均不敢冒犯,你逼令手下人闖庵,是你不對……」
「是。」
「還有,魔門之上,我已留有記號,表示‘電’字當家,你竟然不察,還一再發話要庵中人現身,簡直愚不可恕!」
「聚寶會主」又應了一聲︰「是!」
「妙手先生」接著又道︰「現在你看看那三稜余石上的記號!」
「啊!」
「聚寶會主」抬頭向適才挖掘‘石佛’的窟邊石上掃了一眼.驚呼一聲,連退三步。
「妙手先生」像訓誨下屬似地又道︰「照空道規矩,同道不相侵,八字有別,你這是犯上!」
「聚寶會主」威風盡失,嬌軀在微微抖戰。
「妙手先生」一擺手道︰「念你無心錯失,走吧。」
「謝上輩恩典!」說完,轉身向隨行弟子喝道︰「下山!」
陸昀手挽方紫薇的縴手,雙雙站了起來……
徐文陡地一彈身,欺向陸昀身前,冷森森地道︰「把她留下!」
方紫薇望了徐文一眼,沒有什麼反應,那神情與蔣明珠被該會擄劫時完全一樣。
白衣少年陸昀咬牙切齒地道︰「‘地獄書生’,你憑什麼?」
「不憑什麼,你想活著下峰的話,便照辦!」
「別恃技凌人,‘地獄書生’,她並不愛你!」
這活有如一根刺,直刺到徐文心底。
「你想死麼?」
「聚寶會主」一上步道︰「‘地獄書生’,上次你冒闖本會,殺人劫質,那筆帳該清算了!」
徐文身形一側,面對「聚寶會主」,道︰「好極了,怎麼算法?」
「殺人償命!」
「在下人在命在,有本領只管取去,出手吧!」
姓李的堂主和另一名老者,突地欺身上前。其余數十名聚寶會弟子,齊齊散開合圍,各個手按劍把。
場面頓呈劍拔夸張之勢。
「妙手先生」揚聲道︰「小子,咱們的帳留待改日了,老夫不耐久等!」
徐文倒彈而回,口里道︰「慢著……」
下面的話還沒有出口,一道狂 罩身卷至,原來「聚寶會主」已乘隙出了手,徐文料不到對方會來這一手,本身彈射之勢,加上掌力的推震,一個身形,疾箭般向蓮台寶塔撞去,這一撞上,非死即傷……
一道和風,斜里飄來,把疾撞之勢消去了大半。
徐文在即將撞上石塔的剎那,忽感去勢突減,急順勢變式,單掌虛按,飄落實地,俊面業已變了色。
半路伸援手的,竟然是「妙手先生」。
徐文定了神,道︰「謝閣下援手!」
「不必,與你同道的那只小狐狸修養不錯,竟然沉住氣沒有現身!」
他說的,當然是指「天台魔姬」而言,徐文心里老大不是意思。
一聲脆笑過處,「天台魔姬」現身出來,熟透了的胴體,像是一團火,使所有人的心為之一熨。
「妙手先生」目注徐文,道︰「小子,到底什麼回事?」
徐文直待開口,一陣震耳懾神的蒼勁笑聲,倏告傳來,笑聲撕空裂雲,使四周的空氣,起了急劇的震蕩。
「天台魔姬」月兌口道︰「無情老兒來了!」
所有在場的人,全被笑聲震得慘然色變。只有「妙手先生」還有些自若。
徐文不自覺地施展「天台魔姬」不久前所授的抵御「天震神功」的方法,果然,心血立時平靜下來。
只剎那工夫,那些功力較差的「聚寶會」弟子,一個個面露痛苦不堪之色。
笑聲止歇,場中多了兩個怪人,赫然正是「無情叟」與「喪夫翁」。
徐文內心燃起了仇恨之火,但他不表露在面上,他自知不是兩老怪的對手。
「無情叟」與「喪天翁」一左一右,夾峙「妙手先生」而立,顯然二怪是為了「石佛」
而來。
「聚寶會主」一揮手,一行數十人,悄沒聲地向外退去。
陸昀仍緊牽著方紫薇的手,跟著撤退。
徐文大喝一聲︰「姓陸的,想走沒這麼容易!」
彈身撲了過去,姓李的堂主與另一老者,回身發掌阻截。徐文身形一劃,避過掌風正面,反圈而回。
「哇!哇!」
栗人的慘號傳處,兩老者栽了下去,登時氣絕。
「聚寶會主」暴喝一聲,撲向徐文,雙掌挾畢生功力,劈了出去。身為一會之主,功力自非泛泛,邊挾怒而發的一擊,勢可撼山栗岳。
徐文當即被震得連退數步,倒撞在一根石筍上,氣血一陣翻涌。
陸昀拉著方紫薇,向前疾奔,超越在手下人前頭。
「閃開!」
「天台魔姬」嬌喝一聲,抖手就是一把「素女神針」,悶哼之聲,響成了一片,「聚寶會」弟子,登時有十幾名翻滾在地。「天台魔姬」一下子便截在陸昀頭里。
「姓陸的,放開她!」
「辦不到。」
「‘衛道會’不把你們的老窩翻了天才怪!」
陸昀色迷迷的雙眼,朝「天台魔姬」上下只顧打量。
「天台魔姬」春花般的一笑,蕩氣回腸地道︰「少會主,你倒是個風流人物!」
陸昀眉開眼笑地道︰「姑娘天仙化人,實在令人心折!」
「天台魔姬」面上的笑容更甜了,甜得有些膩人,柳腰款擺,向前一挪,道︰「少會主,你很知情識趣!」
陸昀劍眉一挑,道︰「當然,在下可不像那獨臂小子冷若木石」
「好啊!」
「天台魔姬」出手如電,向陸昀腕脈扣去。
陸昀一側身,把方紫薇一帶,擋住自己身形。冷笑了一聲道︰「‘天台魔姬’,區區在下還不至笨到好歹不分.」
「天台魔姬」一抓如電,陸昀話才出口,指尖已觸方紫薇肩胛。
「砰!」
方紫薇順手一掌,把「天台魔姬」打得倒退三步。方紫薇會猝然出手,是她所意想不到的,登對啼笑皆非。
另一邊徐文與「聚寶會主」打得難解難分。「聚寶會主」似知徐文的殺手非近身不能施展,所以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全以劈空掌力攻拒,雙方一時難分高下。
「無情叟」與「喪天翁」全神盯住那以輕功身法冠蓋武林的神偷「妙手先生」,雙方到現在還僵持著不發一言,但彼此心里有數,論真功實力,兩個老怪物足可制他死命而有余,而兩鬼怪遲遲不下手的原因,是怕稍一大意,被他溜走,抑或別有顧忌……
當然,也許兩怪另有打算。
「天台魔姬」粉腮一變,道︰「姓陸的,你死定了!」
驀地此刻——
一個身著彩衣的白發老太婆,幽靈般出現,老太婆出現得十分突兀,誰也不知其所自,像是原本就站在那里似的。
「天台魔姬」不由一愣,目光和對方一接觸,忽如觸電似的一震,下意識地退了數步,對方的目光有一種攝人心志的力量,使人不自禁地感到渺小、軟弱、氣餒……
彩衣老太婆目光一繞,射向陸昀,干癟的嘴唇微啟,冷森森地適︰「兔崽子,還不放手!」
陸昀可真听話,乖乖地松開了手,似乎老太婆的目光言語,有一股令人無法抗拒的力量。彩衣老太婆接著道︰「老婆子今天不想開殺戒,小命暫時給你留下!」
聲落,扶起方紫薇,電閃而逝。
「天台魔姬」喃喃地自語道︰「是她!是她!想不到她已加入了‘衛道會’……」
就在此刻,場中傳出了一聲悶哼。「天台魔姬」回頭一看,只見徐文口吐鮮血,連連倒退,苦心大震之下忙不迭地彈身過去,無限關切地道︰「兄弟,要緊嗎?」
徐文咬了咬牙,用手一抹口邊血清,道︰「不要緊!」
只這眨眼工夫,「聚寶會主」一行,已飛馳下峰,遺臥下十余具尸體。
徐文恨恨地道︰「這筆帳遲早要算的。大姐,方紫薇呢?」
「天台魔姬」粉腮微微一變,芳心酸溜溜的,但仍柔媚地道︰「被她自己人帶走了!」
徐文內心自責,為什麼要關心她?她也是仇家一路心念之中,目光向場的另一端瞟去,只見‘無情叟’與「喪天翁」仍死緊地盯住「妙手先生」,毫不放松。「妙手先生」目光中微見焦灼,可能,在兩個不可一世的老怪物監視之下,他雖身法通文,卻也不敢妄動,怕萬一定不月兌,壞了名頭。
又過了片刻,「喪天翁」開了口︰「朋友,把‘石佛’留下,你上路吧!」
「妙手先生」哈哈一笑道︰「區區在下如果空手下峰,豈不大背祖訓!」
「你能帶走嗎?」
「也許!」
「無情叟」冷冷地道︰「試試看,老夫不耐久等了!」
「妙手先生」泰然道︰「兩位何不出手?」
「喪天翁」肉球似的身軀一挪,道︰「朋友,彼此心照不宣!」
徐文錯愕地望了「天台魔姬」一眼,意思是詢問對方在搗什麼鬼,彼此僵持著誰也不願先出手?
「天台魔姬」知道他的心意,向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明白。
場面充滿了詭譎的氣氛。
「妙手先生」揚了揚手中「石佛」。陰聲道︰「兩位一定不放過區區在下麼?」
「無情叟」道︰「除非你乖乖留下‘石佛’!」
「區區說過,辦不到!」
「耗下去麼?」
「兩位有興,在下奉陪。」
「如果老夫全力施展‘天震之術’‘喪夫’兄發出‘喪天神掌’,你知道後果將是什麼?」
「在下有把握拚卻兩位之中的一人。」
「就算如此,你得到什麼?」
「兩位又得到什麼?」
徐文大是困惑,他們說些什麼,他一點也听不懂,難道「妙手先生」有什麼殺手,足以使之兩個不可一世的人物顧忌不成?」
另一個感覺,使徐文更加困惑,方才,他受了「聚寶會主」致命的一記劈空掌,打得他口吐鮮血,自知傷勢不輕,但現在,似乎氣血暢行無阻,絲毫也沒有受傷的征象,他沒有服藥,也沒有療傷,傷勢自動復原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當然,這感覺他說不出口,只是心里奇怪而已。
「喪天翁」激動地道︰「小偷兒,你真的打算與‘石佛’偕亡?」
「妙手先生」毫不思索地道︰「不錯,但兩位之中只能有一位可活,甚或一位也沒有!」
「老夫活膩了,陪你!」
「哈哈哈哈,值得,區區能有堂堂巨擘陪葬,死又何妨……」
「老夫可要出手了?」
驀在此刻——
一個沙啞的聲音道︰「人死因名,老偷兒如此死法,也可告慰了!」
聲落人現,來的赫然是一手身寶藍儒衫的中年秀士,一雙眼神光充盈,只是面色有些蒼白,與眼神極不相稱,手持折扇比普通扇子大了一倍,斜挎了一個招文袋。
「妙手先生」端詳了對方一眼,道︰「朋友何方高人?」
中年秀士折扇一張一收,道︰「在下‘七星故人’!」
「什麼?‘七星故人’……」
「正是!」
「沒听說過?」
「老偷兒,你能偷遍天下物,卻未必能識盡天下人!」
「嗯!言之有理!」
徐文一听對方報名,全身突地一麻,這是直覺的反應,因為他出身「七星堡」,父親是「七星幫主」,而對方號稱「七星故人」,此人與「七星堡」有淵源嗎?他極快地從記憶中去捕捉這影子,但,毫無所獲。
只是,他又勾起了‘七星堡’慘遭血洗的恨事,母親下落不明的悲哀,仇人近在咫尺,他卻無能為力,連身分也不敢透露,這痛苦,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
這心理上的變化,「天台魔姬」當然不知情,她根本不知道徐文的身世。
「七星故人」銳利的目光,掃向了徐文。目光一接,徐文下意識地一顫,他發現對方目光中隱有一股殺機。
目光移開了,但徐文還感心悸,他不明白對方何以用這種目光看自己。
「天台魔姬」悄聲道︰「兄弟,可知此人來歷?」
「不知道。」
「此人決非善良之輩……」
「小弟也有此感覺!」
「七星故人」沙啞的一笑,道︰「天材地寶,見者有份,區區倒是不虛此行!」
「喪天翁」與「無情叟」同時望了他一眼,眼中充滿了不屑厭惡之色。
「妙手先生」卻接上了口︰「‘七星故人’,你準備付什麼代價?」
「代價?」「當然,天下沒不勞而獲之物。」
「以閣下之見呢?」
「退身為妙」
「否則呢?」
「閣下會後悔無及。」
「區區從不知後悔為何物?」
「那今天你閣下可以體驗一下。」
「老偷兒,說實在話,你現在是騎虎難下,想要寶,也想要命,對不對?」
「朋友這話可真是一針見血之談。」
「奉勸閣下放手算了……」
「朋友,這句話可就不中听了。」
「難道閣下要與‘石佛’偕亡?」
「如果有人願意奉陪,老夫決不推辭。」
「七星故人」目光移向了「無情叟」,陰陰地道︰「前輩德高望重,黑白同欽,難道也……」
「無情叟」揮手道︰「此地沒你說話的份兒?」
「七星故人」冷哼了一聲道︰「前輩說話該留些余地。」
「你最好是離開為上」
「區區一向不願受人喝斥。」
「你目視很高?」
「士可殺不可辱!」
「少給我老人家來這一套,武林重尊卑之序,你這是沒大沒小!」
「自重而後人重,前輩覬覦‘石佛’,便已失去了身分。」
「你敢教訓我老人家?」
「事實本來就是這樣。」
「你師承何人?」
「這一點歉難奉告。」
「我老人家要教訓你……」
「區區決不逃避!」
「無情叟」氣得須發蓬飛,一掌向「七星故人」推了過去,掌心一登,勁氣暴涌,隱夾風雷之聲,氣勢駭人已極。
「七星故人」竟然揮掌相迎。
「隆!」然巨震聲中,絲絲勁氣向四外迸射,「七星故人」倒退了兩個大步。
徐文與「天台魔姬」大是震驚,「七星故人」竟然能接下「無情叟」的一掌而夷然無損,這一份功力,武林中已難找到幾人。
「無情叟」嘿嘿一笑道︰「看不出你小輩真有一手,難怪如此狂傲,再接一掌!」
聲落掌出,一道排山勁氣,迅猛地朝「七星故人」罩身卷去,勢道較之前一掌,更加駭人。
藍影晃處,「七星故人」鬼魅般橫移八尺,身法之快,令人咋舌。
「砰!」然巨響聲中,石屑粉飛,一根合抱石筍,被震成了一堆石屑。
同一時間,只听「喪天翁」暴喝一聲︰「哪里走!」
徐文側頭一看,場中已失去了「妙手先生」的蹤影,這老偷兒的身法的立奇,的確世無其匹。「喪天翁」也在剎那間失去了蹤影。「無情叟」舍棄了「七星故人」,跟著追下峰去,峰頂上,剩下了「七星故人」、徐文、「天台魔姬」,和十余具「聚寶會」遺留下的尸體。
徐文大是懊喪,他本來要向「妙手先生」追查翠玉耳墜的下落,對方這一走,要找他可就難了,老偷兒化身千百,輕功蓋世,縱使踫上,也未必認得出來,他的真正面目來歷,武林中恐怕沒有一人知道,要去追,當然是不可能的事。
「天台魔姬」興味索然地道︰「兄弟,走吧!」
「七星故人」冷森森地道︰「慢著!」
徐文心中一動,以更冷的音調道︰「閣下有何見教?」
「七星故人」冷電似的目芒在徐文面上一連幾繞,一字一頓地道︰「你就是‘地獄書生’?」
「不錯。」
「听說你殺人不留痕跡?」
「閣下什麼意思?」
「本人要見識一下。」
「閣下在玩命?」
「就算是吧。」
「在下不想平白殺人……」
「小子,別狂吹大氣。」
徐文連日來滿月復怨氣無處發瀉,被對方這一撩拔,無名孽火升了起來,沉聲道︰「閣下是有意尋岔麼?」
「七星故人」語含不屑地道︰「尋岔兩字,用在你身上還不配,本人只是一時好奇,考量你一下而已。」
徐文壓抑了許久的那股戾氣,蠢然欲動,雙目一瞪,道︰「在下再申明一次,閣下別把生命當兒戲?」
「哈哈哈哈,‘無情’老兒尚奈何不了本人,你算什麼!」
「誠心找死麼?」
「試試看!」
徐文可再也不能忍耐了,身形一彈,閃電般撞向對方,同時施出了殺手。
「七星故人」冷笑連連,不閃不避。
徐文殺手施出,對方毫無反應,心頭不由劇震。又一個無視于殺手的人,這是第三人,他窒住了。
「砰!」
「七星故人」一掌劈正徐文的前胸。徐文慘號一聲,身形飛瀉而出,撞在三丈外的一方巨石上,再反彈落地,口鼻血涌如泉。
「天台魔姬」驚呼一聲,雙手探懷。「七星故人」獰笑一聲,出手如電。「天台魔姬」
淒哼一聲,虛軟地栽了下去。「七星故人」一把抓起重傷的徐文,揀到峰後斷岩邊,月兌手拋了下去……
「天台魔姬」穴道被制,絲毫也不能動彈,一見徐文被拋下斷岩,登時芳心盡碎,急怒攻心,哇地噴出了一口鮮血。
「七星故人」折回原地,目灼灼地注視著「天台魔姬」,略不稍瞬,漸漸,目光變了,散放著原始的獸性……
「天台魔姬」從對方的眼神中,意識到對方的企圖,但她無法反抗,眼前一黑,幾乎暈死過去,身手雖不能動彈,口還可以開,她淒厲地吼道︰「你……想做什麼?」
「七星故人」口里發出一陣得意的狂笑,那笑聲听在「天台魔姬」的耳中,比午夜廢墟中的鬼嚎還要恐怖十分。
「嗤!」
胸衣被撕開了,一陣涼氣透入,一對晶瑩的玉峰,袒露了出來。
「哈哈哈哈,天生尤物,不虛此行,不虛此行!」
她像是被人把靈魂活生生地剝離軀殼。
魔手,探向她的裙帶……
死!最殘酷的死,也沒有這種即將發生的事實可怕。
她的舌頭僵直了,粉腮灰敗,口唇急速地顫動,卻發不出聲音來。
平時一雙令人銷魂的媚眼,此刻鼓瞪著幾乎突出眶外。
驀地——
「七星故人」縮手退身,怔怔地望著「天台魔姬」腰間露出的一塊玉塊.口里喃喃地念著道︰「三指塊,她是她的傳人……」
目光一變再變,他似乎難舍這塊到口的肥羊肉,但又有所顧忌……
「天台魔姬」拼命運聚獨門玄功,想自解穴道,雖然這做法可能歸于徒勞,但一個人處在任何絕境之中,總不放過任何一絲求生的希望,這是本能。
當她發覺對方顧忌的眼神時,她開了口︰「閣下呈一時的獸欲,會得到嚴重的報復!」
「七星故人」沉思了片刻,突然一語不發,彈身而逝。
「天台魔姬」像是死里逃生,飄渺的魂兒歸了竅,她加緊運功撞穴,約莫盞菜工夫,穴道貫通,她站起嬌軀,掩好胸衣,淚水,卻在這時撲簌簌滾了下來。
她想起了徐文,想不到他會落得如此下場。
她深深地愛著他,她期待著有一天他回報以同等的愛,現在,這夢被擊碎了。
她舉起重達千鈞的腳步,懷著幻滅的悲哀,一步步挨向斷岩邊。她坐下來,望著那深不可測的無底絕谷,芳心片碎,腦海里呈現出無意識的空白。
淚水,濕透了她的衣襟,山風,拂動著她的裙裾,襯出一個孤寂的身影。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一個蒼勁的聲音起自身畔︰「姑娘是‘天台魔姬’?」
「天台魔姬」被從無意識的境地中喚回,她吃驚地一轉頭……
「呀!」
驚呼聲中,她彈起嬌軀,疾退數尺。
面前,站立的是錦袍蒙面人,對方曾向她和徐文下過毒手,她曾以「七旋飛刃」
傷了對方的頭,但事後徐文不承認有這事實……
是他嗎?
她的目光繞向對方頭部,但在方巾掩蓋下,她什麼也看不到。
錦袍蒙面人又開了口︰「姑娘就是武林人稱的‘天台魔姬’?」
她不能不回答,期期地道︰「不錯,閣下……」
錦飽蒙面人沒容她說下去,緊接著又問道︰「姑娘認識‘地獄書生’?」
「天台魔姬」芳心一慘,手不期然地模上暗器,口里道︰「認識,閣下有何見教?」
「老夫在找他。」
「什麼?閣下……找他?」
「是的,我听人說姑娘和他從這一路奔來,所以追了過來……」
「天台魔姬」咬了咬牙,道︰「閣下意欲何為?」
錦袍蒙面人沉吟了片刻,才以十分莊重的口氣道︰「姑娘可知他與老夫的關系?」
「天台魔姬」心中一動,道︰「這倒要請教?」
「我們是父子。」
「天台魔姬」全身一顫,栗聲道︰「父子?」
「不錯。他人呢?」
「他……死了!」
錦袍蒙面人狂喊道︰「什麼,你再說一遍?」
「天台魔姬」忍不住心中酸楚,淚隨聲下地應道︰「死了!」
錦袍蒙面人身軀一個踉蹌,淒厲至極地叫道︰「如何死的?」
「天台魔姬」狐疑萬分,但悲哀已整個地控制了她,切齒道︰「他被一個叫‘七星故人’的中年文士,掌擊重傷,拋下斷岩!」
錦袍蒙面人身軀連晃,像是要栽倒下去,目注深淵,許久,才顫聲道︰「‘七星故人’是何來路?」
「不知道,江湖中從未听說有這一號人物!」
「長得什麼形象?」
「身著藍衫的中年文士,面色蒼白,目光犀利,眼神與面色不相稱,極易辨認,不過……」
「不過怎麼樣?」
「依我看來,那似乎不是他本來面目,極可能是經過易容。」
「哦!」錦袍蒙面人驚呼了一聲,接著又道︰「老夫會留神的,他逃不了,老夫誓必為愛兒復仇。姑娘,听我兒不久前告訴我,有人冒充老夫形象,對他下殺手,姑娘對此想必知情?」
「天台魔姬」隱在心里的疑團,已被對方提了出來,看樣子,的確如「地獄書生」所料,有人冒他父親下手,當下頷了頷首,道︰「是小女子親自所睹的。」
錦袍蒙面人沉默了片刻,淒哽地道︰「姑娘莫非與人交過手?」
「天台魔姬」對方才險遭強暴的一幕,自然羞于出口,但恨意未消,憤然道︰
「是的,對方便是‘七星故人’!」
「他人呢?」
「不久前離開了。」
「天涯海角,老夫必找到他為我兒償命。姑娘,你對我兒似情有所鐘?」
「天台魔姬」觸動心事,幾乎想哭出聲來,她默然一點頭,喉頭似被什麼東西哽住,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錦袍蒙面人嘆了一口氣,悲聲道︰「姑娘蘭心慧質,只怪我兒福薄唉!天意如斯,夫復何言!」
「天台魔姬」忍不住又流下淚來。
錦袍蒙面人咬牙切齒地道︰「姑娘,恕老夫此刻心情紊亂,後會有期,老夫得先設法尋到遺體……」
話聲中,轉身奔去,身形顯得有些踉蹌。
「天台魔姬」才想起意忘了請教對方名號來歷,她深深地愛著徐文,現在徐文死了,而她對他的來歷,與任何陌生人沒有兩樣,連他的姓都不知道,這未始不是人世間的一幕悲劇。
她坐回原來的位置,木然絕望地向下望著。
暗沉沉的深谷.似已帶走了她的一切。
她似置身在一個虛無的境地中,一切的感覺都是空,沒有任何實體的存在,連她自己在內……
且說,徐文被「七星故人」掌擊重傷,拋落斷岩,在他最後閃電般的一念,自是將粉身碎骨,尸骸無存,他連掙扎呼喊的余地都沒有,殞星般地下墜中,他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耳際突然響起一聲「噫!」
若有若無的意識中,他對這聲「噫!」起了反應,但那反應只如微風掠過水面所引起的水紋一樣,淡淡的,淺淺的,瞬即消失。
「他居然還會活……」
聲音再傳入耳,他的意識被喚回了些、他想睜開眼,但眼瞼重若干鈞,用盡力也撐不開,意識倒是復蘇了。
「我難道沒有死麼?」他想。
又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內元開始流轉意識也由濁而清,他徐徐睜開了眼,昏昧的光線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平滑的岩壁,接著,地看清了這是一個石洞。
「我……真的還活著!」
他驚喜萬狀地喊出了聲,但聲音卻微弱得連自己都听不到,他只是頎覺自己業已呼叫出聲而已。
「娃兒,你實在命大,該死而不死!」
這句話,他完全听清楚了,語音蒼勁震耳。他用力側轉頭,目光所及,不由心頭大震,在距他數尺之處的地上,盤膝坐著一個怪物,紛披的白發,垂及地面,茸茸亂須,遮去了整個面孔,只兩只電炬似的目光,從須發中透射而出。
若非對方說了話,他簡直不敢相信對方是一個人。
這時,他確信自己仍然活著,意外的驚喜,帶來一股莫明的力量,使他生機大盛。他雙手撐他,搖搖不穩地坐了起來。
望了那怪人半晌,才振起精神開口道︰「是老前輩救了晚輩?」
怪人震耳的聲音道︰「娃兒,老夫差點死于你手!」
徐文愕然張大了雙目,道︰「這……怎麼會?」
「你的毒手!」
徐文心頭狂震,一看,自己隱在貼身的左手,已然露了出來,他驚然望著怪老人,久久沒有說話。
他的秘密,第一次被人拆穿。
毒手,這一只含蘊劇毒的手,隱藏在衫內,肋下開了一孔,外面被虛垂的衣袖遮住,望上是個獨臂人。與敵人交手時,只要身形接近,毒手從小孔內伸出,觸膚即倒,這秘密,誰也不會發現,主要是死者無傷,也無中毒跡象。
怪人又開了口︰「娃兒,如老夫所猜不錯,你這只毒手所含,是毒絕人世的‘無影摧心手’?」
徐文又是震驚莫明,栗聲道︰「老前輩說對了,正是‘無影摧心手’!」
怪人目中寒芒暴射,沉聲道︰「你練成這種武林失傳數百年的毒功,顯見不是什麼好來路,老夫該毀了你
徐文心膽皆寒,陡地站起身來,退到壁邊。
死亡的陰影,又籠罩了他。
怪老人懾人的目芒,隨著他轉移,直射在他的面上,許久,才喃喃地道︰「看你樣子,根骨靈秀,又不像窮凶極惡之徒……」
徐文沒有說話,只怔怔地瞪著對方,心中卻在轉著圈子,這怪老人顯然已觸及了自己的左手,但他並未中毒,而且能一口道出「毒手」的來歷,憑這一點,對方是個不可思議的人,要取自己性命,恐怕易如反掌。
如果自己該死,是逃避不了的。
「小子,你出身何門?」
徐文想了想,坦然道︰「‘七星幫’!」
「‘七星老人’是你何人?」
「那是先祖父!」
「此刻掌門是誰?」
「家父!」
「以老夫所知,‘七星老人’素行正大,並不擅用毒「是的。」
「那你毒功何來?」
「是……是……家父所傳。」
怪老人沉默了片刻,以十分凝重的聲音道︰「以老夫所知,這‘無影摧心’之毒,毒絕天下,中毒的人,絕無中毒跡象,毒一沾膚,立攻心髒。而練成‘無影摧心掌’的,僅有兩百年前的‘鬼見愁’一人,據說,‘鬼見愁’是被火燒死的,死後並無傳人,你父親莫非得了他遺留的‘毒經’?」
徐文驚惶地道︰「是的。」
「你可知道練了這‘無影摧心手’,終生不解?」
「這……這……」
「那你父親毫無人性,他竟然讓你練這毒功,毀你一生!」
徐文驚疑地道︰「晚輩身上帶有解藥。」
「只能解別人中毒,卻不能散本身毒功。」
「這……怎麼可能?」
「老夫僅是耳聞,不曾見識過‘毒經’,據先輩傳言,‘無影摧心手’一經練成,毒與練功人本身溶而為一,除了切除這只‘毒手’,此毒終生不解。」
徐文一顆心頓往下沉,如果事實真的如此,自己一生便算毀了,但,一個做父親的會摧殘自己的親骨肉嗎?抑或是父親根本不知道這後果?
他從不曾听父親提到過這樣的話,只是告訴他,此功練成,可以無敵天下,但不能與人發生肌膚之親。事實證明,並非無敵天下,踫到動力卓越的對手,雙方不接觸,「毒手」就不能發揮威力,否則自己也不致被人擲落斷岩了。
如果,父親明知這後果,而命自己赴開封求親,安的是什麼心呢?
自己無端端愛上方紫薇,豈非也極為可笑?
他回憶練這毒功的情景,記得那是從八歲開始的,每天以藥計浸手,按時服藥,按時照父親口述的訣要運功,整整十年,才告練成,可就沒听父親說過如何散功……
事實真如這怪老人所說嗎?
這不僅恐怖,而且慘無人道!
「娃兒,你不相信?」
徐文期期艾艾地道︰「不是……不信,而是難信「嗯!將來你無妨試試看。」
「老前輩何以不畏劇毒?」
「老夫業已練成‘金剛神功’,百毒不侵!」
徐文駭然大震,想不到眼前的怪老人,竟然練成了僅屬傳聞的「金剛神功」,看來他在武林中恐怕找不到對手了,但心中仍有些不釋。
「此毒無形,老前輩何以知曉?」
「毒雖無形,中毒的人不能沒有感應。」
「哦!請問老前輩尊號?」
「老夫名號早已忘了。」
「晚輩被人拋下斷岩,老前輩如何救晚輩粉身之厄?」
「是岩壁間的山藤救了你,非關老夫,算是你命大吧。不過,你被山藤阻住墜勢,重復落地,雖免了粉身碎骨之災,但當時你確是死了,心脈已絕,想不到一個時辰之後,生機再現,這是老夫生平所見唯一奇事……」
徐文惑然道︰「老前輩曾施救嗎?」
「沒有,因為你確已死亡!」
「這……」
「啊!小子,你是否服食過什麼天材地寶之類的藥物?」
「沒有。」
徐文斷然地搖了搖頭,他忽然憶起在旅邸中,遭到冒父親形象的錦袍蒙面人暗算死過一次,又活轉來,這是什麼原因呢?
他愈想愈迷糊,百思不得其解,這是不可能的怪事啊!
怪老人話題又轉,道︰「小子,你怎會被拋落這斷岩的?」
「遭人暗算!」
「有多少人毀在這只‘毒手’之下?」
「晚輩不到不得已時,不施毒手,自信從不濫殺無辜。」
「老夫有些信不過?」
「老前輩說這話的意思是……」
「老夫本想毀了你,為武林除一大患,不過念在你先祖‘七星老人’曾與老夫有數面之緣,改變了主意,留下你這只‘毒手’吧!」
怪老人說來非常輕松,听在徐文耳中,卻不輸五雷轟頂,潛在的傲性,使他不屑于乞憐,咬了咬牙,道︰「老前輩可以取晚輩性命,要殘晚輩一臂……」
「怎麼樣?」
「辦不到!」
「小子,老夫取你性命,並不比捻死一只螞蟻費事?」
徐文雙目迸出了火花,厲聲道︰「請下手!」
怪老人伸出枯瘦的手掌,只一抬,徐文但覺一股其強無比的吸力,把他拉到了老人身前伸手可及之處,登時驚魂出了竅,憑這一手,要他死決活不了。
「你真的願死而不願殘臂?」
「不錯!」
「你想清楚了?」
「自力不足以保命,根本毋須去想!」
「你倒是很狂傲?」
「哼!」
怪老人偏頭想了一想,突地重重一拍皤然皓首,道︰「該死,老夫忘了一件大事,小子,你上白石峰,‘白石庵’是你必經之地?」
徐文心中一動,道︰「是的。」
「踫見那臭尼姑沒有?」
「臭尼姑,誰?」
「那自稱‘白石神尼’的?」
「早已升登極樂了。」
怪老人全身一顫,陡地起身,一把抓住徐文腕脈,厲聲道︰「你說她死了?」
徐文大吃一驚,道︰「是的!」
「是真是假?」
「晚輩似乎沒有說謊的必要。」
「哈哈哈哈……」狂笑聲中,怪老人跌坐回地面,漸漸,笑聲變成了哭聲,聲浪在洞中來回擊撞,勢如驚濤駭浪,狂風驟雨,震得徐文耳膜嗡嗡作響,愣愣地望著對方,有些手足無措。久久,怪老人止住哭笑難分的號陶,自語道︰「她死了,她竟然死了,老夫數十年苦待成了泡影……」
徐文好奇之念火熾,他想,這怪老人與「白石神尼」之間,必有某種不平凡的關系存在,一個在峰前,一個在峰後,听口氣已數十年不謀面,這的確夠玩味。
心念之中,忍不住問道︰「老前輩為何如此激動?」
怪老人連連揮手道︰「去!去!老夫的事誰要你多嘴!」
徐文乘風轉舵,回身便向洞外走去……
「回來!」
徐文不期然地止步回身。
「小子,你想走麼,這輩子休想了!」
「老前輩什麼意思?」
「你小子除非助生雙翅,否則休想離開這絕地。告訴你,這鬼地方深達千仞,四面絕壁,猿猱難攀,否則我老人家怎會呆上數十年寒暑。」
徐文一愕,解嘲似的一笑道︰「老前輩要殘晚輩這只左手,豈非也是多余,既不能出困,‘毒手’何患?」
「廢話,我老人家當然有道理。!」
「晚輩倒想請教?」
「小子,老夫又改了主意,不想卸你的‘毒手’了,不過,有條件……」
「請問什麼條件?」
「你發誓重出江湖之後,不以‘毒手’傷害無辜。」
「這一點老前輩放心,晚輩從未無故傷人。」
「你立誓!」
「老前輩,善惡存于方寸之間,誓言只約束君子不約束小人。」
「嗯!也有道理,你辦得到麼?」
「晚輩可以答應。」
「好,老夫信你一次,設法讓你出這絕地,但你替老夫找一個人……」
徐文登時精神一振,道︰「請吩咐!」
怪老人目光一黯,道︰「也許此人早已不在人世,不過,老夫在未證實她的生死前,決不死心。」
「是什麼樣的人?」
「一個女人!」
「女人?」
「嗯、女人,一個絕世美人。哈哈!情關難堪,昔日的美人,而今是什麼模樣?
龍鐘老婦?夜叉?去休!去休……」
音調充滿了冬日肅殺之味。
徐文吁了一口長氣,道︰「她是誰?」
怪老人神不守舍地道︰「她叫杜如蘭!如蘭!如蘭;絕壑吐艷,美冠群芳,超塵月兌俗……」
以下的話,像囈語,模糊難辨,似乎回憶已把他帶到另一個境地中。
徐文驚奇地望著這神秘的怪人,想開口又插不上語。
怪老人激動了一陣之後,又慢慢平靜下來,一擺手道︰「坐下,听我老人家告訴你。」
徐文依言就地坐下,怪老人眼中閃動著一種異樣的光輝,幽幽然開口道︰「數十年前,武林中出觀了一對姊妹花,大的杜如意,小的叫杜如蘭,容貌與武功雙絕,風靡了整個江湖,也使無數年青武士如痴如狂。在無數追逐者之中,有一個自視極高的劍土,在偶然機會中,結識了這一雙姊妹花,那劍士獨鐘情于那做妹妹的,兩人海誓山盟,互約白首,可是那做姐姐的,卻暗中屬意這劍士……」
話鋒至此一頓,又道︰「做姐姐的暗戀成狂,卻不能橫刀奪乃妹之愛,于是,她出了家……」
「哦!」
徐文已約略猜到故事的內容,不由「哦」了一聲。
怪老人橫了他一眼,又道︰「姊妹倆幼遭孤露,相依為命,乃妹悲乃姐的遁入空門,但卻不知她姐姐的心事,那劍土也不知情……」
接道︰「不久之後,做姐姐的奇緣巧遇,得到了上古異人遺留的一尊‘石佛’。」
「啊!」徐文驚呼出聲,這是武林中無法听到的秘辛。
怪老人自顧說下去道︰「于是,她練成了絕世身手,被人尊為‘神尼。她雖然出了家,也得了名,但,卻斬不斷那柔韌的情絲,勘不破那情關。」
「有一天,那劍士為了要早日與情人結為連理,特地到尼庵請命。做姐姐的提出了條件,除非他成為天下第一人,否則不許與乃妹匹配……
「劍士請教如何能成天下第一人,做姐姐的拿出一片唄葉,說,上面所載是佛門至上武學‘金剛神功’,必須純陽之體才能參修,此功若成,放眼宇內將無敵手……」
「習武的人都有一種嗜武狂,試問,平白得此神功,成功之後,又可與情人共偕白首,誰能不動心?那劍士當然感激無限,欣然接受。」
「在做姐姐的安排下,他被引入一個極隱秘的所在閉關潛修。參修了一段時日之後,他發覺情形不妙,真氣流轉不能歸經,險險導致走火入魔。他想啟開與那做姐姐的參研,叩關之下,忽然發現那穿越山峰的秘道,業已被封死……」
「那劍士呼天不應,叫地不靈,他到這時才覺悟自己中了圈套,此生恐怕已難返世間,在極度憤恨與悲傷之下,他幾乎發狂,做姐姐的因愛成妒,施這狠手,他相信那做妹妹的決不知情……」
說到這里,怪人目中泛起了淚光。
徐文的雙眉,已緊緊地皺在一起,暗思,可能嗎?
「在絕望中,那劍士盡量朝好處想,他希望這不是真實,當他神功有成,那做姐姐的會來啟關,于是,他又潛心研那唄葉,年復一年,他終于發現口訣是被涂改過的,難怪氣不歸經,血行岔道……
「為了要重見情人,他必須活下去,憑他的天賦,鑽研出口訣錯誤的所在,苦苦參修,整整十年,他練成了‘金剛神功’,破關之下,發現這的確是預謀,秘道已全部被毀,與山峰渾如一體,出困是絕望了。于是,他想到千仞絕壁,他集全力于飛升之術,可是,事實又粉碎了這一絲希望,由于先前照錯誤口訣修練,經血走岔,成了痼疾,一口真氣提到極限時,突有濁氣發生,輕身之術始終無法越過某一限度。
「他徹底地絕望了,但他仍然要活下去,希望有一天他的愛人得知真情前來相救,或是那做姐姐的天良發現,使他重見天日,于是,他在渺茫的希望下,苟延殘喘地活到現在……」
怪老人故事說完了,目光中盡是恨和絕望。
徐文被深深地感動了,他同情這不幸的老人。
一個年青劍土,在絕望的境地中,變成了白發蒼蒼的老人,的確是太殘酷了。
不用問,故事中的劍士是這怪老人,做姐姐的當然是「白石神尼」了。
誰能想象,一個被武林尊為超人的「白石神尼」,居然會做下了這等殘忍絕倫的毒事,等而下之,當今一些自命正道之士,私底下的行為又如何?
太可怕了,江湖鬼蜮,令人無法思議。
徐文想到了自己的處境,這怪老人數十年來,無法出困,自己豈非更加無望?
想到這里,一顆心登時抽搐起來。
怪老人垂首沉思了半晌,怪地抬頭,目射神光,以莊嚴無比的口吻道︰「娃兒,你答應無論如何,為老夫查出杜如蘭的生死下落嗎?」
「答應,可是……」
「可是什麼?」
「怎能月兌出這絕境呢?」
「老夫說過自有道理。」
徐文激動萬狀地道︰「老前輩有何道理?」
「老夫助你打通生死玄關之竅,然後把本身真元輸送給你,再傳你一式身法,就可以飛升而出。」
「這……晚輩不能從命!」
「為什麼?」
「老前輩沒理由對晚輩付出這大的犧牲!」
「老夫是要你辦事。」
「老前輩在輸出全部真元之後,本身將如何?」
「老夫沒說全部,八成已足夠,余下的兩成,已夠老人保命。」
「晚輩愚見,還是另謀他法。」
「哈哈哈哈……娃兒,憑你這一點存心,老夫完全相信你了,告訴你,除此之外,別無他徑可循。來,背對老夫坐下……」
徐文被這意外的情況,弄得手足無措,口里訥訥地道︰「老前輩!這……這……」
「娃兒,由不得你了!」
一股絕大的旋力,把他的身形車轉,拖落地面,事實已不容他猶豫或考慮,只好坐正身軀,一道熱流,從「命門」滾滾而入。
外力加上本身真元,匯成一股巨流,撞向任督之處的「玄關」。
一次!
二次!
三次!
……生死之竅貫通,強猛的震蕩,使徐文失去了知覺,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神智復蘇,但覺又一道熱流,從「百會」大穴涌入體內,穿經走脈,如長江大河,洶涌奔騰,全身如遭火焚,汗出如注。
他以本身真無導引,運行了一周天又一周天。
洞中光線由明變暗,又由暗轉明。
徐文收功看視,只見怪老人神情萎頓,目中已不見懾人的神光。
他既感且慚,恭敬地拜了下地,他沒有說什麼,大思不言謝,他只能銘記在心里。
又是一天一夜,他學會了老人自創的一式「旋空飛升身法」,這身法全憑一口清氣,盤旋上拔,藉壁間點足之勢挨氣回升。
因禍得福,這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
第三天,日出,老人要他離開。
兩日夜相處,使他對這老人發生了濃厚的情感,當然,這是基因于所受的殊恩。
老人取出一支金簪,慎重地道︰「娃兒,這是信物,你找到那叫社如蘭的女子……
不,她該是年登耄耋的老太婆了,你出示信物,告訴她你所見所聞!」
徐文恭謹地接過,貼身藏好道︰「好前輩,請示尊號?」
怪老人搖頭道︰「不必提了,她心里知道就行。」
「晚輩有一愚見,務請老前輩俯允?」
「什麼事?」
「晚輩出去之後,結繩請老前輩……」
「不用,壁高千仞……」
「千們也是一個限度,結千仞之繩,並不費事。」
「老夫在此候你回音,你離開後,立即去辦事。」
「老前輩何以不願離開?」
「‘白石神尼’已死,失去了泄憤的對象,數十年前的情人,不知是否尚在世間,老夫年已百歲,該就木了,所等待的,只是能見她一面,或是一個訊息而已,歲月悠悠,人生已到盡頭,老夫還有何望,你去吧!」
徐文心中十分不忍,不由滴下淚來,這是至性的流露,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為別人流淚。
怪老人似乎也相當激動,但他忍住了,連連揮手道︰「去!去!堂堂武士,勿效兒女之態!」
徐文黯然再拜,走出洞外,抬頭一看,絕壁如鏡,像是刀切的一樣,看那岩沿,似乎接到了天,他真不敢自信憑那式身法,是否可以平安出困。
單是看,就有些心旌搖搖。
他功運周天,氣納丹田,充盈的真氣,使他感到身軀飄然欲舉。
怪老人悄然來到他的身後,沉聲發話道︰「全心默運,氣不可濁,起!」
徐文口里輕嘯一聲,雙腳一蹬,身形如月兌督之箭般彈射而起。這一拔,有十丈高下,半空一折,足尖點向岩壁,藉一點的反彈之力,旋飛而起。
一圈又一圈。
他真不敢置信,竟然真的升登峰頂。
他長長地換了一口氣,抹去了額上的汗珠,把左手月兌出衣袖,藏在衣底,仍是那左袖虛飄的獨臂模樣。
剎那之間,他心頭涌起了幾個不同的意念——
他想到兩次向自己施殺手的錦施蒙面人!
無端把自己拋落斷岩的「七星故人」!
也想到「衛道會」一幫仇人!
流離的父親!
失蹤的母親!
在承受了斷岩怪老人的內元之後,不知功力究竟增高了多少?是否可仗以快意恩仇?當然,這問題很快就會得到證明的。
他又想到怪老人要他找尋的女人杜如蘭,從何著手呢?他自然地想到了紅衣少女方紫薇,她是「白石神尼」的傳人,極可能知道她師叔的下落……
驀地——
他發現數丈外的斷岩邊,坐著一個女子,像一尊石像。
他仔細一辨認,心頭為之大震,暗道,原來是她,三天了,難道她還沒有離開?
心念之中,彈身過去,喚了一聲︰「大姐!」
那女子赫然正是「天台魔姬」,只見她幽幽回過頭來,陡地,雙目睜得滾圓,粉腮起了抽動,久久不作一聲,茫然,驚愕,駭怪……
徐文再次道︰「大姐,你怎麼了?」
「天台魔姬」一翻身下了岩石,顫栗地道︰「你……弟弟,你沒有死?」
徐文深被她那神情感動,向前挪了兩步,道︰「大姐,我沒有死!」
「是真……的?還是……夢?」
「真的!」
「天台魔姬」口里親切地喚了一聲︰「弟弟!」雙臂一張,撲了過來。
徐文一晃身,大聲道︰「別踫我!」
「天台魔姬」愕然收住撲勢,淚水順腮而下,陣中閃動著慈母似的光輝。
徐文這才發覺她已憔悴了。
「弟弟,你竟然還活著!多麼意外的奇跡啊!」
「姐姐,你一直沒有離開?」
「弟弟,我……一直想跳下去,與你一起……」
她垂下了螓首,驚修的粉腮上浮起了一層紅暈。
這是真情的流露,也說明了她的痴心。徐文深深內疚,覺得自己真不配接受她這樣的情感,自己並不曾給她什麼,心里連一點愛意都不曾起過,之所以與她親近,只是想利用她成為自己報仇力量的一環。
他為自己以前的作法感到卑鄙。
他想說出真情,請她厚諒。
他想抱住她,告訴她自己從現在起,報答她這一番深厚的情意!
然而,他沒有這樣做,一個意念使他冷靜下來,他的那只左手——毒手。果如怪老人所說,自己此生沒有資格親近任何女子。
他心里起了一陣絞痛,他想不透一個做父親的,為何要親生骨肉練這毒功?這是瘋狂,是殘酷!他想,父親必然有散功之方,不然他不會如此斷送自己的兒子「弟弟!」
「天台魔姬」眸中換了一種醉人的光彩,低喚了一聲。徐文感覺得到,這一聲呼喚,包含了多少情意,多少言語。
「弟弟,你怎麼會奇跡似地活著呢?」
「也許是命不該絕,我被拋落時,恰巧掉在一蓬山藤之上,沒有粉骨碎身;更巧的是斷岩下有人……」
「有人?」
「是的。」
于是,徐文把自己的遭遇,簡略地說了一遍,只隱起「毒手」被拆穿這一節沒提。
「天台魔姬」激動得嬌軀亂顫,口里連聲︰「啊!啊!」
「大姐,你听說過杜如蘭其人嗎?」
「從未听說過,不過,總可以查探得出來的。」
「那‘七星故人’呢?」
「天台魔姬」咬牙切齒地道︰「我幾乎被他凌辱,所幸身上所佩的師門信物救了我。」
徐文一听,不由發指,恨聲道︰「我不殺他誓不為人!」
「哦,弟弟,我忘了告訴你令尊曾在此現身!」
「家父?」
「是的,錦袍蒙面,我幾乎誤認他是那向你下殺手的冒充者!」
「家父說了些什麼?」
「什麼也沒有說,他只說要替你報仇,同時要尋你的尸體。」
徐文黯然道︰「他老人家定必傷心透頂!」
「天台魔姬」為之神情一黯,道︰「你不會見他老人家一面嗎?」
徐文長長吁了一口氣,他不願說出家破人亡的真情,含混地道︰「那當然是要的。」
「弟弟,依我判斷,‘七星故人’與‘妙手先生’是一路!」
「何以見得?」
「事實非常明顯,‘無情叟’與‘喪天翁’看住了‘妙手先生’,‘妙手先生’雖說輕功身法獨步宇內,卻也沒有把握能逃出兩個老怪物之手,‘七星故人’不遲不早的來到,故意激怒‘無情叟’向他出手,造成‘妙手先生’遁走的機會……」
「這分析極合情理,不過……」
「不過什麼?」
「兩個怪物與‘妙手先生’僵持不下,似乎另有顧忌,以兩老怪的身手,不會收拾不了‘妙手先生’,而竟久不出手,同時雙方言語中曾透露與‘石佛’偕亡的話,顯見內中另有文章……」
「嗯!我也有同感,只是沒個惴測處。」
「你看兩者怪能追上‘妙手先生’嗎?」
「不可能,‘妙手先生’的輕功不是虛傳的。」
「‘妙手先生’得到‘石佛’,如照傳言,‘石佛’中藏有武功秘笈,他再練成‘石佛’武功,加上他本身的詭譎門道,武林中恐怕沒有對手了……」
「可能,不過‘衛道會’不會放過他。」
「奇怪的是方紫薇是該會一分子,為何不早取出‘石佛’,而讓旁人得手?」
「也許神尼另有遺言,也許內中另有文章,當然,方紫薇如果不被陸昀以藥物迷了心神,她是不可能透露的。」
「可笑‘聚寶會主’母子枉費心機,結果被‘妙手先生’黑吃黑吃了去,還樹下了強敵。」
「天台魔姬」羞怯地一笑,道︰「弟弟,我們該下山去弄點食物充饑了?」
經這一提,徐文項感月復內空虛得難受,一頷首道︰「是的,三天來粒米不沾,大姐這一說馬上就感到受不了!」
「走吧!
兩人奔下了「白石峰」,在最近的村中小店,草草果了月復。
「天台魔姬」關切地道︰「弟弟,行止如何?」
徐文想了想,道︰「先趕正陽城!」
「找‘妙手先生’?」
「嗯,一方面追討翠玉耳墜,一方面打探‘七星故人’的行蹤!」
「照原計行事嗎?」
「這……我們無妨以禮求見,坦述來意,如對方故弄玄虛,或出什麼花樣,不得已時再照原計而行。」
「好,就這麼辦吧!」
正陽城,南大街一座巨宅之前,來了一男一女,他倆,正是「地獄書生」徐文和「天台魔姬」。
徐文望了望那兩扇緊閉的獸環黑漆大門,道︰「大姐,是這里不錯吧?」
「不會錯的,我記得十分清楚!」
徐文上前叩了數下門環,門內寂無回聲。徐文回顧了「天台魔姬」一眼,把門拜叩得更響,那聲音,聾子隔條街都可以听到了,可是,依然一無反應。
突地——
一個聲音道︰「兩位做什麼?」
徐文回顧一看,發話的是一個身著土布長衫的中年人,手拿串鈴,斜背藥箱,藥箱上插了一支小旗,旗上寫著「包醫疑難雜癥」六個字,原來是個走方郎中。
「天台魔姬」卻已答了話︰「我們來訪此屋主人!」
走方郎中雙眼一翻道︰「什麼,兩位來拜訪此屋主人?」
徐文接口道︰「不錯。」。
「兩位與此間主人是素識,還是……」
「是素識。」
「哈哈哈哈……」
狂笑聲中,走方郎中搖起串鈴,轉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