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正面闖入動手,應付並不難,如果是暗襲,房間里藏不了人,椅子緊靠著背後的板壁……
想到板壁,突然心中一動,祝彩虹不知去了哪里,隔壁房間是空的,老店的板壁年久松脆,利器穿透輕而易舉,如果有人在隔壁對準椅背,猝然……心意才這麼一動,他立即重心移腳,臀部微起,手抓扶手,連人帶椅轉了一個方向,背心已離壁對著空處。
幾乎是同一時間,「擦!」地一聲,原來對著背心的板壁上突出了半尺長一段晶亮劍尖,相當鋒銳的劍尖。
公主小玲粉腮一變。
東方白面不改色地道︰「姑娘,用這種手段來對付在下,似乎有欠光明吧?」
公主小玲的臉色在一變之後,居然立即回復正常。
「這只是試試你反應是否靈敏。」
「哦!這種試法可是要命的?」
「對你而言,只是個小小的玩笑!」她說得很輕松,仿佛真的只是在開玩笑。
劍尖抽了回去,就像什麼也不曾發生過,然而東方白已經歷了一次生死之劫,如果他沒突然想到這一點,劍尖已穿進他的背心。
東方白極有風度地笑了笑。
「照姑娘的說法似乎還有好戲在後頭?」
「大概是的。」
「何不立刻讓在下見識?」
「可以!」
生死敵對,氣氛卻很平和,雙方仿佛是在閑聊,但彼此心里有數,東方白是全神戒備著的,從剛才劍穿板壁這一手看來,眼前這女人相當不簡單,但他不能主動對她動劍,因為那不合于他的原則。
「東方白!」公主小玲笑了笑,笑態很美,很撩人,但仍然使人有一種冷刺感,就像一朵艷麗的鮮花里藏了根刺︰「如果說,體現在突然失去了功力,你會怎樣想?」
東方白又頭一震,他知道對方不是無的放矢,她說這話必然有用意,也許就是所謂的好戲即將上演的開場白。
「人怎會突然失去功力?‘口里問,心里卻在盤算。
「你是江湖高手,不應該問這句話。」
「既然失去功力,那就變成了尋常人。」
「對,結果呢?」
「俎上之肉。」
「完全正確!」
公主小玲的右手拐本來擱在桌上,這時,她翻起手掌,掌心向著她自己,微笑著審視手掌,仿佛她對自己的玉手十分欣賞。
東方白大為困惑,猜不透她在弄什麼玄虛。
使人喪失勸力不外乎以掌指破穴,用邪門方法制人心神,再不然就是用毒,她準備采取什麼方式?
她在看自己的手。
東方白也在注意她的手。
驀地,一條人影閃入房間。
東方白抬眼一看,呼吸為之一窒,驚怪莫名,進房的赫然是個緇衣老尼,眉毛已灰,年紀將近古稀,又高又瘦,胸前金光燦然,一串及月復念珠竟然是純金打選的,每一粒都有龍眼大,兩個眸子精光迫人。
出家人怎麼也會介入江湖是非?
東方白與公主小玲雙雙離座而起。
「阿彌陀佛!」老尼宣了一聲佛號道︰「公主不可率性而為,完全不念及後果。」
老記竟然也稱她為公主。
「師太……」公主小玲真正地臉上失色。
「速速離開!」老尼的口吻是命令式的。
公主小玲口吻翕動,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開口,深深望了東方白一眼,噘起小嘴,萬分不情願地出房而去。
老尼的目光照向東方白,像烈日下的發光體,迸出絲絲晶芒,點點頭,又搖搖頭,什麼也沒說,轉身離去。
東方白傻了眼,想叫住老尼問個明白卻沒叫出聲。
老尼是何來路?
她點頭又搖頭是什麼意思?
公主為什麼不敢對她反抗?
呆了一陣,他坐回椅上,望著板壁上差點要他命的劍孔,心里想︰「那被尊為公主的女子曾說要自己失去功力,如果老尼不來,她會使出什麼手段?看樣子老尼早已來到門外,適時現身阻止了公主的行動,這情形跟鬼樹林外」鐵杖姥姥「阻攔公主的行動一樣,照此推測,老尼也應該是她們一門子的,絕不是局外之人,可是出家人怎麼擠身于世俗的江湖幫派呢?」
想不透,只好不再想。
「彩虹怎麼還不見影子?」他想到了祝彩虹︰「如果彩虹也在,局面會演成什麼樣子?」
「客官!」小二出現在門邊,手里拎了個包袱。
「對了,小二,你可曾看到小姐出門?」
「小姐?」
「哦!就是我那小妹子。」
「沒看到!」
「有什麼事?」
「有位大爺要小的把這包袱送給客官。」
「噢!」東方白大感狐疑,道︰「拿進來!」
小二進房把包袱放在桌上。
東方白瞅著包袱皺起眉頭,揣不透是什麼蹊蹺。
「要你送東西的是個什麼樣的大爺?」
「像個買賣人,面生得緊,不認識。」
「他……沒說他是誰?」
「沒有,東西一交代人便走了!」
「好,你去吧!」
小二轉身出房!
東方白端詳了包袱幾眼,解開,竟然是幾件女人的衣物,除了外衣還有褻衣,他驚詫得不知所以,仔細一看,全身的血管登時凝凍,他認出這外衣正是祝彩虹穿的,這是怎麼回事,竟然把她的衣物送回來?
送衣物的是誰?
目的何在?
祝彩虹遭遇了什麼?
連褻衣都被拋下,其結果不問可知,這麼一個超凡月兌俗的美人,這樣一朵完美無瑕的名花,而今竟然……
東方白的修養定力已到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地步,但現在他的情緒鼎沸了,他感覺到全縣每一個細胞都要爆炸,祝彩虹在他心目中如同天際的彩虹般高潔艷麗,她是在他的保護之下,他倆兄妹相稱,而現在這道彩虹可能蒙污,可能破滅,送衣物來,是一項殘酷的挑戰,也是一種極端的侮辱。
「啪!」他猛拍劍柄,用力抓住,殺機像烈火在胸中熊熊燃起,他要為她拔劍,他的劍渴想飲血,他要為她打破「三不」的原則。
劍柄如果不是鐵的,此刻已被他捏碎。
「沖冠一怒為紅顏」,他現在正有此慨。
是一間極其華麗的臥房,珠簾練幃,錦衾牙床,所有的擺飾都極盡奢美,一般人常拿「美如皇宮」四個字來形容華美的居室,現在這間臥房便有點相似了。
床上有人擁被而臥,露出肩以上的部份,是個女人,秀發披了一枕,一只玉臂擱在被外,人美得像牙雕,像玉琢,彩繡襯托著晶瑩,變成了眩目的圖畫,整幅的圖畫是一種無以形容的誘惑,這種誘惑可以讓一個人心甘情願地去死,去做任何連想都不敢想的事。
從露出的玉臂看,床上人身上沒著衣物。
房門是關著的,房門外還垂著珠簾,珠簾外擺了張太師椅,椅上坐著的是個討債鬼似的中午婦人,粗眉大眼,一臉的凶相,繃緊的面皮敢打賭她一輩子不曾笑過,假使她真的會笑,那也一定是令人掩目的笑。
房門里外是極端的不諧調。
一個十四、五歲的青衣小婢捧著一疊衣物走了進來,朝中年婦人欠了欠身,恭謹地道︰「二娘,小婢送衣物來。」
「進去吧!」
「是!」
小婢拂簾推門而入。
廳門邊伸出了半個腦袋,目灼灼注視著房門。
中年婦人目送小婢進房,回過頭,廳門邊半個腦袋一縮,正好被她發覺,凶楮一瞪,大喝道︰「什麼人?」
粗嘎但又中氣十足的聲音像蟒鑼乍振,令人听來膽顫心驚,隔幾層院落都可以听得到。
「二娘,是我!」一個衣著錦繡的年輕人現身出來。
「繼宗?」中年婦人粗眉聳了聳,道︰「你來做什麼?」
「路過!」叫繼宗的步入客廳,斜眼、跛腳,走路一蹺一拐,左肩高,右肩低,一臉的陰鷙外帶邪氣。
「出去吧,這里沒你的事!」
「二娘,我……」斜眼瞟向珠簾。
「你什麼?」
「我想看看……」
「看?」凶楮瞪得鴿卵大。
「二娘,我只想看一眼!」繼宗邪意地笑了笑。
「半眼也不行。」
「看一眼又不會把人給著壞。」
「我說不行!」
「二娘,您平時最疼我,對不對?」邊說邊蹺到中年婦人身邊,用手在中年婦人背上摩裟著,道︰「只看一眼,行麼?」
「說不行就是不行!」
「二娘,您把我從小看到大,無論我想要什麼,那怕是天上的星星您都會摘下來……」
「少跟我來這一套,這是你老子的嚴命,誰也不能違抗,你知道她的來頭麼?」
「什麼來頭?」
「無腸公子東方白的義妹,也是紅粉知己,你惹得起?」
「把人給弄來,惹也已經惹了,再說,無腸公子有什麼了不起,我就不信邪,有天要他嘗嘗我丁繼宗的絕戶劍法,看他還能不能橫行。」
「哈!小子,你給我好好听著,你已經看過抬回來的尸體,幾個遇害者的能耐你是知道的,你打算走他們的後路是不是?」
「二娘,別說得那麼嚴重。」話鋒頓了頓又道︰「既然她是元凶的同別人,為什麼要把她招待得像皇親國戚?再說……」
「別說了,這是你老子的主意,他有打算。」
「什麼打算?」
「少問,出去吧!」
「真的不行?」
「不行!」斬釘截鐵的兩個字,停了停,緩和了語調道︰「繼宗,你已經二十郎當的人,不小了,竟然還那麼不懂事,成日價在外面胡來,你老子望子成龍,你偏偏不爭氣變成了蛇,想想看,堂堂‘太王幫’居然受‘坤寧宮’那幫子女人轄制,如果公諸江湖,‘太王幫’這塊招牌還能豎得起來麼?」
「這跟房里的女人有什麼關系?」
「你不懂算了,走走走,別惹我生氣。」
丁繼宗望著珠簾遮掩的房門吞了泡口水,悻悻地離開,口里不知在嘟噥什麼,二娘望著他的背影深深嘆氣。
房里,祝彩虹已經換好衣服,雖是臨時買的還挺合身,料子不錯,式樣也新,這一來,更加顯得亮麗迷人了。
小婢望著她仿佛著了邪,痴了。
「小妹子,你叫什麼名字?」祝彩虹幽幽啟了口。
「啊!」小婢從迷茫中清醒過來,道︰「我叫小蟬。」
「小蟬,很好听的名字,這是什麼地方?」
「我家主人的別館。」
「你家主人是誰?」
「這……我不能說,上頭交代什麼也不能說。」年紀小,說話天真而率直。
「我原來的衣服呢?」
「丟了!」
「什麼?」祝彩虹驚叫起來︰「你把它給扔了?」
「小姐!」小蟬天真地笑了笑,道︰「不是扔,是丟失了,你洗澡時換下來,我看已經髒了,我順手拿去扔在洗衣盆搓洗了晾在角院里,偏巧這兒找不到合你身的衣服,所以才委屈你光著身子上床,剛才我去收,發現衣服沒了,只好上街去買這套新的。」
祝彩虹困惑地望著小嬋。
「我不懂,你們這深宅大院,一般人進不采,而且我那粗布衣服根本不值錢,丟在地上也沒人搶,怎麼會被偷呢?」
「我……也想不通!」搖搖頭,又偏頭想了想︰「你大概餓了,我去端吃的來。」
說完,轉身出房。
祝彩虹坐上床沿,秀眉深深鎖了起來。
徐家老店。
東方白面對祝彩虹的那堆衣物,在經過一陣狂激之後,他逐漸冷靜下來,在情況完全不明之下他必須好好想上一想,盲目的沖動于事無濟。
首先他想到祝彩虹在替自己敷藥裹傷之後回房去睡,等自己一覺醒來,人不見了,據小二說,不見人出店,難道她是在房中遭了算計?
對方把她的衣物送了回來,是什麼意思,挑戰麼?
如果說對方算計祝彩虹的目的是對付自己,依目前情勢,很可能是太王幫的杰作,因為他們慘死了幾個大頭,而自己是他們心目中的凶手,采取這種手段是可想而知的事,這是第一步,下一步是什麼?
如果目的是祝彩虹本人,因為她太美,垂涎她的人太多,但情理上說不過去,隱秘尚且不及,不會把她的衣物送回來。
現在是等對方的第二步行動麼?
就在他瞑思之際,一條人影出現門邊,是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貴介公子打扮,五官端正,風度不差。
東方白心中一動,莫非……
「朋友是……」
「在下卜雲峰,本店客人,冒昧打攪。」
「有何指教麼?」
「基于同店之誼,有件事難以緘默,不得不相告。」
「噢!」東方白心中又是一動,道︰「請進!」
卜雲峰邁步進房,拱手為禮,東方白肅客就座。
「兄台想就是鼎鼎大名的‘無腸公子’東方白了?」
「不敢當,江湖朋友賜的惡名而已。」
「東方兄忒謙了!」
「卜兄有何事要相告?」
卜雲峰面色一正,沉聲道︰「今天拂曉時分,有兩名女客進入隔壁房間帶走了女房客,在下正好住對過房間,所以發現了這件事,經問店家,才知道那位女客是令妹……」
道到這里倏然住了口,他發覺東方白的臉色變得相當難看。
東方白的臉色的確變得相當難看,他完全明白了,自己所料下差,果然是太王幫的杰作,所謂女客當然是那被稱做公主的手下,擄了人還送回衣服,這是明顯的挑戰,對方既不願三月之約,看來只有動武一途。
不過,這消息也使他略為安心,祝彩虹是落在女人手上。
他最擔心的問題嚴重性便減輕了。他站起身來,抱了抱拳,盡量抑制住狂激的情緒道︰「敬謝卜兄指點,感激之至!」
卜雲峰笑笑起身道︰「哪里話,在下一向嫉惡如仇,只因當時未明事況,沒有及時伸手,如果當機立斷……」
東方白道︰「就如此已令在下感激不盡了。」
卜雲峰道︰「東方兄知道那兩個女客的來路?」
東方白點點頭道︰「八九不離十。」
卜雲峰眉毛一揚,誠摯地道︰「可有在下效勞之處?」
東方白也挑眉道︰「不敢勞動卜兄大駕,盛情心領,在下自信還可以應付。」他現在的情緒巳經穩定下來。
卜雲峰道︰「那在下告辭。」
東方白歉意地道︰「容後再敘。」
卜雲峰離去之後,東方白緊急盤算,半個時辰前發生了利劍穿壁那一幕,明擺著祝彩虹的失蹤與她們有關,當時為什麼沒有想到這一點?
就事論事,是自己牽累了祝彩虹,非立時把她救出不可,天知道她們怎樣對她……
森林秘屋應該就是拘禁祝彩虹的場所。
想到森林秘屋,他不由皺起了眉頭,那片林木是一座奇陣,上次月兌險是有神秘客在暗中引導,自己對奇門之術是外行,闖進去是自投羅網,根本不必奢談救人,突地,心中靈機一觸,卜雲峰出現得突兀,莫非他就是……
他也投在同一店中,對自己的動靜當然明白。
他點出祝彩虹失蹤之謎。
他剛才曾說可有效勞之處?
事實似乎已非常明確,卜雲峰很可能就是援手自已月兌出鬼樹林的神秘客,如果自己現在采取行動,他會暗中伸手麼?
極有可能,雖然他如此做的動機不明,但他既然伸手于先,便不會退縮于後,反正此險是非冒不可。
鬼樹林。
從外表看去,這片林子與任何林子一樣並無絲毫特異之處,由于林里布了陣勢,迷陷過不少誤入的人,一旦傳揚開來,便變成了鬼樹林,久而久之,鬼樹林自然形成了禁地,再沒人敢胡闖,在徐家集遠近百里婦孺皆知。
東方白強忍著腿傷來到地頭,遠遠停住隱起身形。
整座荒林是一個大陣,無論從任何方位進去,其結果都是一樣,現在他所希望的是對方有人出現,那樣便可以捕捉或是制造機會,但枯立了盞茶時間,荒林漠漠,人蹤杳然,他不能不作慎重的考慮——
如果再向前逼近,必然會被對方卡哨發覺,一旦形跡暴露,要靈活運用行動的方式便會增加困難。
自己不諳陣勢,寸步難行,如果對方故意不出面答理,而勢又不能貿然胡闖,僵持下去將是非常尷尬之局面。
即使神秘客會插手,自已也不能因人成事,更何況那只是一種想法,與事實是兩回事,同時在光天化日之下,神秘客未必肯自暴行藏。
如何能不經鬼樹林而進人月復地,這是他考慮的重點,然而這是件幾乎不可能辦到的事,因為秘屋是在林中。
抬頭遙望,鬼樹林的一方連接著一脈山巒,不由心中一動,根據印象中的方位判斷,秘屋是靠近山巒的一方,如果由山區一方進入,可能就可以避過奇陣,但如果要選這路線,至少得繞行五里,而且山區的狀況還是未知之謎。
躊躇良久,覺得舍此已無他途。
于是,他立即下了決心,遙遙迂回朝山區奔去。
半個時辰之後,接近山腳,只見山區綿亙不知多遠,但靠近鬼樹林這一方卻是平地突起,山腰以下是森森林木,與鬼樹林連成一片,山腰以上是巉巉巨岩,草木不生,只偶而有一兩株小樹從岩縫里斜伸。
毫無疑問,這片與鬼樹林連成一片的山林必然也是奇門陣勢的延伸,既然設防當然不會留這個大缺口。
略作思索之後,他繞向山背方向,開始攀援。
山勢陡峭,加上腿傷,攀登起來份外吃力,平時可以一躍而升的地方,現在必須手足並用,一尺一寸地向上移,爬了一半,業已汗透重衫,受傷的部位疼痛加劇,他攀附在岩石間喘息,信心已呈現動搖,照此情形,即使能勉強上峰,下峰卻成了大問題,何況敵情難料。
喘息了一陣,又繼續上攀。
他覺得愈來愈不濟,一只傷腿成為極大的阻礙。
天際沒有彩虹,但他仿佛已經看到那璀璨流亮的彩虹,這給他增添了無比的力量,他咬緊牙關奮力向上攀。
腿傷的劇痛似乎已蔓延全身,每一根骨頭,每一條肌腱都在痛,然而他的動作沒停止,牙齒幾乎要咬碎。
頭頂出現一塊突岩,伸出壁面約莫兩尺,左右是平滑如鏡的岩壁滑不留手,只有翻上突岩一途,一只腳不能使力,得靠兩手一足翻升,他蓄足了一口氣,雙手抓牢突岩,腳已是空,正待曲肘振臂上翻……
精芒乍閃,頭頂上露出了半截劍。
像突然遭受雷須,腦海驟呈空白,好一會才回過神來,突岩上竟然有人在等著,自己身懸虛空,即使對方不動手,自己也不能支持多久,要是一松手,在傷腿不能著力的情況下,勢非摔個骨碎肉糜不可。
「東方白,你這條路選錯了!」
是個女人的聲音。
「……」東方白啞口無言。
「如果斬斷你的手指,你的下場是什麼?」
「……」
東方白依然出不了出,他不能求饒,但又沒有絲毫反抗的余地,他現在已經是俎上之肉,只有听憑宰割的份,他生平第一次嘗到這種滋味,他並不怕死,但這種死法的確太窩囊也太不甘心。
「東方白,你這叫自己找死!」
「未見得!」
他迸出了一句毫無意義的話。
「哈哈哈哈,你能飛麼?」
手指頭一陣錐心劇痛,他幾乎松手下墜,感覺上是有只腳踏在指頭上,這種痛法簡直不是人所能忍受的。
頭頂晃亮的劍尖已收了回去。
的確是選不對路,可想而知,人能攀援的地方當然是設防的,居高臨下,以逸待勞,而且又有天然之險可憑。
可是正面是鬼樹林,自己不諳陣勢,闖進去的話毫無疑問會被生擒活捉,其結果又相差多少?
「東方白,你將要為你殘酷的殺人手段付出代價,現在時辰已經到了,趁你還能開口說話,有遺言交代麼?」
「有!」一個字沖口而出。
「說吧!」
「你們把祝彩虹怎麼了?」
「祝彩虹,你那美如天仙的伴侶……」話鋒頓了頓,才接下去道︰「東方白,奇怪,你怎麼會對我問起她來?」
「你們……把她擄了來……」力氣已接不上一句話。
「哦!你已經知道了,不過這時對你已經不關緊要,你已經是將死的人,自顧已經不暇,還能顧及她麼?」
東方白到了不能支持的地步,十個指頭已將不能支持身體的重量,何況還有只腳踏壓在指頭上,只消一松手,命運就決定了,彩虹也將隨著生命的消失而消失,知道又如何?
不知道又如何?
踏在手指頭上的腳磨動,奇痛攻心,一只手松月兌,只剩一只手抓住,絕望籠罩了他,他暗道一聲︰「完了!」
就在這生死一瞬之間,一個蒼勁的聲音道︰「拉他上來!」
東方白的手指又在滑月兌,手腕突被抓住,身軀向下一沉、穩住,然後被拉了上去,在趴臥突岩上的瞬間,他有一種從鬼門關被拉回來的感覺。
他坐起身,首先入目的是一個持劍的青衣少女,側方靠岩石拄杖而立的赫然是「鐵杖姥姥」,目光轉動之下,看出這突岩上方是個兩丈見方的平台,離峰頂已經不遠,坡度也已緩和,但插立的嶙峋山石有如成群僵化的怪獸奇蟲。
「東方白,你闖這峰頭的目的是什麼?」
鐵杖姥姥開了口,老臉一片森寒,這句話題示她是剛剛來到。
「剛才向這位姑娘說過了,找人!」
「找誰?」
「被你們擄劫而來的祝彩虹。」說著,站起身來。
鐵杖姥姥臉色微微一變,默然了片刻,然後以凌厲的目光直照在東方白的臉上,似乎要洞穿他的內心。
「為什麼不由正面鬼樹林?」
「……」東方白無言以對,因為他根本不諳陣勢,但他又不能說出上次是被神秘客引導月兌困的,無可奈何之下,只好含糊以應道︰「在下有自己的行動方式。」
「要不是老身適時來到,你已經墜岩喪生,豈非九泉含恨?」
「姥姥,他別有居心!」青衣少女插口說。
「你不要說話!」鐵杖姥姥止住青衣少女,緩和了神色道︰「東方白,你听清楚,祝彩虹是被帶來此地不錯,但她又被人帶走,當初懷疑是你,所以我們公主親臨徐家老店找你,照你現在的說法,帶走她的另有其人……」
「她又被人帶走?」東方白大感意外。
「不錯!」
「在你們重重防護的禁地中被人帶走?」
「嗯!那人的身手應該不在你之下。」
「芳駕以為在下會相信麼?」
「你非相信不可,因為這是事實。」
「所謂事實是芳駕說的,誰知道真正的事實是什麼?在下在客店里收到祝姑娘身上所著的衣物,竟然連褻衣都被褪下……」東方白兩眼發了紅,又道︰「所以在下才不顧一切,急急趕了來,芳駕怎麼說。」
「她的衣著被人月兌了送給你?」
鐵杖姥姥也大感意外,從她的神色看是真正的震驚,而不是故意裝作的。
「對!」
「你判斷是我方所為?」
「不錯!」
他沒說出卜雲峰報密這一節。
「這當中定有文章!」
鐵杖姥姥沉思了片刻,眸子里精芒一閃沉聲又道︰「東方白,照這情況看來,已經有第三者插了手,而且可能與連續發生的血案有關,如果你真的不是凶手,那這凶手已經露出痕跡了,老身自有道理,現在放你回去,仍然維持三月之約……」
「姥姥,不能放他走!」
隨著話聲,一條月白色人影自亂石間翩然飄落,正是那被稱為公主的少女,嬌軀立穩之後又道︰「他不但一派胡言而且居心叵測,他不正面上門理論,卻潛入山區,其目的不問可知。」
東方白冷眼罩向公主小玲。
「在下不見人不會回頭!」
「你藏匿了祝彩虹反過來倒打釘耙,太不高明。」
「你們擄人不假?」
「本公主並不否認。」
「那被人救走之說,焉知不是謊言?」
公主小玲的粉腮立時脹紅,從鼻孔里哼了一聲。
「東方白,眼前你有兩條路可走……」
「噢!哪兩條路?」
「第一條,你放棄反抗,由我們帶回靜候調查。」
「辦不到,第二條呢?」
「第二條……」公主小玲眸泛殺芒道︰「要你尸橫就地,死!」最後一個死字的尾音拖得很長,听來十分刺耳。
「嘿!」東方白冷笑了一聲,挑眉道︰「在下是下定了決心來的!」
「什麼決心?」
「亮劍流血,到你們交人為止!」
這句話他的確是下定了決心才出口的,他已決意打破自己「三不」的原則,非救出彩虹不可。
「那太好了,準備拔劍!」
她的右手揚立胸前,掌心對著自己,這情形和她在徐家老店東方白的房里隔桌而坐時準備出手的動作完全一樣,眸子里的殺機也立時加濃,粉腮泛起了一片湛然之色。
東方白心中一動,他清楚地記得她在客店上曾說要自己完全失功力,看樣子她將要施展的定是什麼邪門武功,能使人喪失功力的詭異掌功。先機不可失,東方白左手抓牢劍鞘,右手搭上劍柄……
「住手!」鐵杖姥姥暴喝了一聲,迫視著公主小玲道︰「公主不可造次,別因一時的意氣而貽誤了大局。」
「姥姥,不要阻擋我!」
「老身非阻止你不可!」
「姥姥,算我冒犯您,我今天非要……」
「這是禁令!」四個字一字一頓,非常有力。
公主小玲僵住,但臉上將要爆炸的激憤之情依舊,她是否就此打住,或是會不顧阻止猝然出手還是很難料。
在這種情況下,東方白自不能先出手,但戒備之勢不懈。
他心頭涌起了一片疑雲,在徐家老店里,這位公主將要出手時,被一個老尼現身阻止,現在鐵杖姥姥也在同樣情況下喝阻,而且語意一樣,出手會貽誤大事,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難道這門武功包藏了一種秘密,輕易不能顯露,就像自己的劍一樣?
這實在是個難解的謎……
鐵杖姥姥目注東方白。
「東方白,老身以年齡和人格向你保證,剛才告訴你的全是實情,你不妨多想想,依情理並無隱瞞事實的必要,你可以平安離開,進行你三月之約,祝姑娘是在此地被人帶走的,老身這方面有追回她的責任,如何?」
「如果在下發覺被騙……」
「你永遠不會發覺,因為你沒被騙。」
鐵杖姥姥說得很誠懇,而且情在理中,東方白無法堅持,同時剛剛要不是她適時阻止了青衣少女的行動,自己已經突岩失足,如果她心存惡意,根本就不必阻止,心念之中,他的手離開了長劍,目光仍不離公主小玲。
「姥姥,您這麼做……」
公主小玲並不服氣。
「公主,老身自信處置很恰當。」
「舍近求遠?」
「不,穩扎穩打,欲速則不達,絲毫錯失便會賁事,在敵我情況未明之前,草率的行動便會打草驚蛇。」
她倆說的東方白當然听不懂。
公主小玲長長吐口氣,放下了手掌。
「東方白!」鐵杖姥姥抬了抬手道︰「你可以走了,如果老身方面有了祝姑娘的消息會馬上通知你!」
緊張的情緒松弛下來,東方白腿傷的痛感又告恢復,他要離開,當然是循原路,但這突岩是前傾懸空的,一腿不便,身法施展便受限制,如果不巧失足,勢將丟人現眼,但又不能要求對方援手,想了想,猛一挫牙。
「在下告辭!」抱抱拳,轉身,跨步到突苦邊沿,單腳用力,身形旋起,拔劍,下旋折向石壁,長劍疾插,戳石如腐,幾乎沒及劍柄,身形一沉停住,平貼石壁,另手抓牢岩石,抽劍,然後輕輕落向僅可容足的石隙。
就這麼一個平時輕而易舉的動作,使他全身冒了汗。
略事喘息,繼續下行。
傷腿已呈麻木狀態,雖然不听使喚影響行動,但疼痛之感已大為減輕,他咬著牙掙扎著向峰下捱去。好不容易到了峰下的林子邊,天色已經昏暗。人也疲累不堪,他選了塊石頭坐下,撩起褲管,檢視傷腿,業已流血腫脹。
靜謐的空氣突起波動,很微的波動,一般的練武者是無法覺察的,然而東方白卻立生感應,出自本能的動作,沒有恰當的形容詞足以形容其快,連眼都不抬,身形就俯曲之勢扭開,仰面平貼地面,五點精芒離地兩尺呈梅花形閃耀而過,其中一點正貫大石,發出「擦!」地一聲,東方白立起上半身,變為坐姿。
目光掠處,只見一條模糊的人影自不遠的林木間消失,他自忖追之不及,而且樹林是奇陣,無法入林追人。
這是瞬間的行動判斷,扭轉頭,他方才坐的石頭上插了一把極其別致的飛刀,他心頭微覺一寒,如果剛才反應稍鈍,非被飛刀刺中不可,是誰蓄意暗算自己?是那批所謂公主手下的女子麼?除了她們應該不會有別人。
他站起身,拔下釘在石上的飛刀。
飛刀,也許不叫飛刀,他從來沒見過這種形似刀而不是刀的古怪暗器,長三寸,寬約一寸,中間有槽,刃邊斜展如翼,刃尖是箭簇形,比刀身厚重一倍,沒柄。能貫石而不落,顯見是特殊的粗鋼淬煉的。
他不由暗贊打造者的匠心獨運,這種特殊設計,有準頭,遠射而不帶風聲,勁道十足,殺傷力也強。
江湖上誰使用這種飛刀?
他想不出。
呆了一陣,收起飛刀繼續上路。
一路之上,思潮起伏,心情相當紊亂,險被飛刀奪命的事他倒不放在心上,江湖人,隨時隨地都可能遭遇這種情況,只是祝彩虹的下落使他極度不安,她先被那幫女子擄走,而後又被第三者劫去,鐵杖姥姥的話應該可信。
劫人的第三者當然是能自由進出鬼樹林的,他是誰?
是否是引導自己月兌困的神秘客?
如果是,他應該沒有惡意,說不定祝彩虹現在已安然回到客店。
心念及此,他急急趕路。
回到客店,已是二更時分,進房一看,他失望了,祝彩虹沒影子,問題嚴重了,她無論落在誰的手中都有可能發生不幸的事,因為她太美了,連石頭都會動心,如果真的有什麼不幸,「無腸公子」將何顏立足江湖?
豪華的臥室門外,向名精悍的武士各據一椅,面前外,亮晃晃的長劍擱在膝頭上。
「我說李三!」左邊的一個開了口,道︰「鼓兒詞里常說天仙下凡,想不到世間真有這麼標致的娘們……」
「嗯!又怎樣?」
李三側頭向珠簾膘了一眼。
「要是……嘻!能抱她一下,我張同願意馬上死!」
「張同,別做你的清秋大夢了,聞她的屁也休想!」
「嘿!要是能讓我湊近她就是聞聞屁……」
「算啦!到集子里爛眼胡那兒去聞銀花的屁吧!」
「李三,你少損人,銀花那爛貨只夠格應急殺火氣。噯!對了,听說爛眼胡那兒又添了新鮮貨色,等換了班,咱倆一道去樂上一樂,怎樣?」
張同吞了泡口水。
「說歸說,怎麼還不見人來接班?」
「那不來了?」
兩名武士手牽手來到,臉色在燈光下泛出緋紅。
李三和張同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收劍入鞘。
「你兩個滿自在的,接班的時間過了還不知道?」李三瞪了兩人一眼。
「他媽的,多守一會兒會死人?」其中一個回了腔。
「你倆灌了馬尿?」張同也瞪眼道︰「臉紅得像關公,任務在身時不許喝酒,你倆忘了這條規矩?」
「陪少幫主唱的,怎麼樣?」另一個接班的偏起頭。
「荷!」李三扁了扁嘴,道︰「陪少幫主喝,面子可不小,依我著啦!趙二虎,八成是你替少幫主牽馬有功,所……」
「李三,你他媽的說話干淨些。」趙二虎挑眉。
「走啦!」
張同推了李三一把,兩人離去。
接班的在椅子上坐下。
「小範!」趙二虎掩口打了個呵欠,道︰「听說房里這妞兒美如天仙,可惜我沒看到,你……看到了沒有?」
「還是不看的好,不然晚上會睡不著!」
「哈!」趙二虎又打個呵欠,晃著腦袋道︰「小範,我……好像醉了,少幫主那壇鳥酒……可真是過勁……」
「我……」小範豎起手掌在眼前晃了晃,盯視著道︰「二虎,指又多了一排,不會呀,燒刀子我可以喝上三海碗,今晚……也不過十來杯,呃!」打了個酒嗝,又道︰
「真的像是醉了,要是被二娘查到,準有……樂子!」
……
兩個人說著說著頭向椅背靠去,眼楮一闔上再也睜不開來,不一會,鼾聲大作。
一條人影幽然出現一拐一拐地來到房門邊,斜眼掃了兩人一眼,邪意地笑了笑,趨近房門,掀開珠簾,推了推門,門是朝里閂著的,他從衣襟里抽出一把亮晶晶的匕首,以熟練的手法撬開了門,沒發出半點聲音。
來的,正是少幫主丁繼宗。
房門開了一條縫,丁繼宗又掏出一只小銀鶴,鶴嘴對著門縫,拔開嘴塞,一縷淡淡的清煙朝房里飄去。
片刻之後,他掩進房中,關上了門。
燈芯撥得很短,房里燈光不亮,很柔和。
錦帳低垂,隱約可見人影。
丁繼宗拐到床前,掀開帳門。
睡美人,兩段粉臂露在被外。
丁繼宗猛吞口水,痴了片刻,伸手……
靠廳外走廊的窗邊突然傳來兩聲輕微的異響,丁繼宗收回手,迅捷地彈到窗邊,跛腿,但行動卻相當利落。
「木瓜,沒事麼?」他悄聲問。
「唔!」含糊的回應。
外面院子也布有警衛,但顯然已被他安撫。
丁繼宗又折回床邊。
「彩虹,美人,只要跟你親熱上一番,就是被我老子砍了頭我也心甘情願!」他喃喃自語著,貪婪地欣賞美人睡態。
這時,窗紙已破了一個洞。
「春宵一刻值千金,啊!不,這一刻萬金也買不到……」他又自語了一句,伸手在祝彩虹羊脂白玉般的粉靨上撫了撫,湊過去用嘴親了親,然後急急自解衣衫。
「格格!」有人用手指頭敲窗的聲音。
丁繼宗又退出帳外,身上只剩下內衣褲,一個箭步竄到窗邊,深深吸口氣,低喝道︰
「木瓜,你搗什麼鬼?」
沒應聲。
「木瓜!」他又叫了一聲。
一道銀光破窗而入,像閃電那麼一閃。
「啊!」丁繼宗慘叫一聲,以手捂臉,踉蹌倒撞了三四步,一跌坐地上,鮮紅的血從指縫間冒了出來。
外面起了雜沓的腳步聲。
「發生了什麼事?」刺耳的女人聲音。
房門被猛力撞開,進門的是二娘。
「呀!」二娘驚叫了一聲。
「全放倒了!」院子里傳來的驚叫聲。
「快搜!」一個蒼勁的聲音。
然後是一陣行動的聲音。
書房里。
丁繼宗躺在床上,臉上雙眼部位裹著白布,左眼位置滲著一塊紅,口里不斷地發出申吟。
二娘坐在床沿,一個須發現灰的錦袍老者地審視手里的一柄形似飛刀的怪刃,另一個黑衫老者正在收拾療傷用具。
紙窗已泛出了白色,天快亮了。
「黃先生,辛苦你了!」錦袍老者開了口聲音有些喑啞。
「好說,這是醫家的本份!」黑衫老者已收拾好醫療用具,放入藥箱。
「這畜生的左眼……」
「丁幫主,眼珠子已破,神仙也無能為力了。」
「嗨!」
「區區告辭,三天後再來換藥。」
「送先生!」
「不必了!」提起藥箱,點點頭,步出房門。
錦袍老者正是太王幫幫主丁天龍,他跟到門邊,向外道︰「呂管家,代本座送黃先生!」
「是!」外面應了一聲。
丁天龍回過身,頓足嘆了口氣道︰「這畜生竟然膽大包天,做出這種事來,瞎了一只眼算幸運,要是飛刀換了部位,連命都沒了,唉!都是你慣的。」目光射向床沿的二娘,又道︰「他平時專愛拈花惹草,你都不過問……」
「誰說我不過問?他又不是三歲小孩教我成日拉在身邊,說也說了,罵也罵了,他不听我有什麼辦法?」
「咎由自取!」
「事已至此,也不必抱怨誰了,追查凶手是正經。」
「還用追查,明擺著是‘無腸公子’東方白干的,我要挖他的雙眼,斷他的手腳,再把他辭尸萬段。」
「沒听說東方白用飛刀。」
「不是他本人也是他的同黨!」
「我看不對!」
「什麼不對?」丁天龍氣息呼呼。
「如果是東方白或他的同黨,此來目的當然是救人,依他殺人的手段,絕對不在乎要繼宗的命,要是飛刀指向心窩,不但殺人,更有機會救人,而對方只點倒警衛,重傷繼宗,沒救人走,這不合情理。」
「依你看呢?」
「另有凶手,而且企圖不明。」
「那女的呢?」
「已經換了地方了。」
丁天龍移到燈前,反復察著手中的飛刀,偏頭皺眉,想了又想,猛地一拍桌道︰
「會是他麼,怎麼可能?」
二娘起身步到丁天龍身邊。
「他是誰?」
「如玉,你听說過‘魔刀鬼影’這名號沒有?」
「听說過!」二娘臉色一變︰「魔力鬼影縱橫關外數十年,毀在他手下的黑白兩道高手不計其數,出沒如鬼魅,從沒人見過他的真面目,難道說……」
「照傳說,他殺人的利器正是這種無柄飛刀,專射人的胸月復,飛刀沒入人體,外面只留極小傷痕,刀上有藥,殺人不見血,直到有一次有人剖尸驗傷才揭開了這秘密,而武林中沒听說有第二個人用這種奇形飛刀……」
「不對!」
「又什麼不對?」
「繼宗流了血!」
「我已經發現了原因,所以才想到魔刀鬼影。」
「什麼原因?」
「你看!」丁天龍用手指比著道︰「刀頭是箭簇形,稍厚重,可以遠射而且準確,刀尾的末端涂有一圈暗紅,這便是止血不流的藥物,繼宗傷在眼,只刀頭入眶,刀尾還留在外面,所以才會流血……」
「那……他為什麼不射胸月復?」
「刀是從窗格子射入的,一是無法認定部位,一是他不想要繼宗的命。」
「可是……我又听說‘魔刀鬼影’在十年前已經被‘大荒神尼’所誅,伏尸大漠,莫非傳言不實?」
「這傳言我也听說,非常可靠……」
「那……」
「他當然有傳人,而他的傳人可能是東方白。」
「稟幫主!」門外傳來一個急促的聲音。
丁天龍立即搶步到門邊。
一名武士氣急敗壞,大張著嘴直喘。
「什麼事?」丁天龍一看就知事不尋常,臉色登時一變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呂管家,他……他……」
「呂管家怎麼了?」
「他……遇害了,就在……大門外不遠,就像……何監察他們幾位一樣,全身……
被割得血肉模糊……」
丁天龍正要沖出去,卻被二娘一把拉住。
「天龍,你不能出去!」
「為什麼?」
「也許飛刀在等著你!」
丁天龍窒住了,老臉抽扭得變了形。
「天龍,這事要從長計議,照這情形看,對方的目的是要徹底毀我太王幫。」頓了頓又道︰「我一直想不透,對方怎麼會知道祝彩虹落在我們手上,這消息是如何走漏的?
現在我相信凶手是東方白了,他一刀沒要繼宗的命,所以才沒機會救人,我相信他不會就此罷休,我有辦法……」
丁天龍深深一點頭。
東方白困守客店房間,半籌莫展。
祝彩虹被那幫女的擄去,又被第三者劫走,當然也許是被救走。在毫無線索的情況下,根本無法采取任何行動。
眼前的問題是——
第三者是誰?
劫走祝彩虹而把她的衣物送回來,目的何在?
消息是卜雲峰提供的,他會是第三者麼?
第三者是否就是援手過自己的神秘客?
在自己下峰之後,以飛刀突襲的是誰?
一連串的疑問在腦海中盤旋,但每一個疑問都無法找出合理的答案。
苦苦思索之後,他突然靈機一動,祝彩虹應該可以稱得上是江湖第一美人,凡是有資格打她主意的人都會打她的主意,「白馬公子」千里迢迢追蹤而至便是一例,而「白馬公子」已慘遭殺害,凶手與殺害太王幫高級人物的是同一人。
徐家集是個小地方,像卜雲峰這種人物——從表面看他應該是個人物——如果沒有特殊目的絕不可能出現在這種地方,假設他的企圖與「白馬公子」一樣,便有解釋了,祝彩虹是在自已保護之下。他不敢正面制造一個沒有把握對付的強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