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得吊男人胃口的女人,不能算是一個有趣的女人,不懂得賣關子的作家,也不能算是一個好作家。
普天之下,還有什麼力量能夠使獨臂黑衣人那氣吞山河的一劍收回去?
何況還只是三個字。
但這三個字從楚留香的嘴里說出來,竟偏偏似乎充滿了一種不可思議的神奇力量!
楚留香說的這三個字是——
「南宮斬!」
獨臂黑衣人全身猛地一震,就仿佛突然間被重錘擊中一般,他手中的劍此時已斬到楚留香的胸口,凌厲的劍氣似將割破楚留香的胸膛。
但就在這時,他的劍卻突然停頓,就仿佛冥冥中有一股無形的而強大的力量阻住了他。
若非絕頂的高手,又怎能隨心所欲的控制自己手中的劍,又怎能在這緊要的關頭,將自己全力擊出的一劍收回去!
楚留香只要有一點算錯,那麼他現在臉上的笑容,就將變成鬼的笑容了。
可在生死攸關的時刻,楚留香還從來沒有算錯過。
——他為什麼會如此肯定,這神秘的獨臂黑衣人听到「南宮斬」三個字後,手中的劍一定會收回去?!
——莫非他早已猜到這獨臂黑衣人是誰,並且知道這獨臂黑衣人是絕不會傷害他的?
獨臂黑衣人右手中的劍慢慢地垂下,突然右臂一揮,這柄百煉精鋼而成的劍已被遠遠地拋了出去,跌進了黑暗的夜色里。
他目光凝視著楚留香,目中的寒芒盡斂,卻帶著一絲無可奈何的苦澀之意,道︰「我早就知道最後還是騙不了你的。」
他的聲音雖然依舊低沉,卻一點也不沙啞了。
楚留香听過這聲音,任何人听過這聲音都很難再忘記的,任何人只要見過他這個人,想不留下點深刻的印象下來,也同樣困難。
這竟然會是刀霸南宮斬的聲音!
獨臂黑衣人剩下的一只右手拉下了臉上的蒙面的黑巾,露出一張如磐石般冷漠而鎮定的臉來。
他——竟真的是刀霸南宮斬!
——他怎麼會出現有在這里?
楚留香微笑道︰「一個人就算能夠改變自己的容貌,改變自己的兵器,改變自己的聲音,但也還是有許多東西是無法改變的。」
南宮斬道︰「譬如說——」
楚留香道︰「氣勢和武功。」
他接著道︰「有的人天生就帶著一種逼人的氣勢,無論怎麼偽裝都不會改變,一個人就算有心要隱藏自己的武功,可是到了真正關鍵的時刻,他的真功夫也還是會不知不覺顯露出來。」
南宮斬道︰「所以,你早就猜到我是誰了?」
楚留香的確一開始就有點懷疑這個神秘的獨臂黑衣就是刀霸南宮斬,只是當時他還無法確定,他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這獨臂黑衣人必定是個他所認得的人,所以他出現時才會蒙著臉,生怕楚留香認出他來。
直到楚留香和他交手時的最後一刻,南宮斬突然改變劍招,以劍作刀,化刺為斬,楚留香才真正確定他的身份。
楚留香苦笑著,道︰「其實我倒寧願自己猜錯了。」
南宮斬道︰「哦?!」
楚留香道︰「因為南宮斬是個有兩只手的人。」
就算南宮斬並不想楚留香認出他,也沒有必要將自己的一只手砍斷的。
那麼,他的左手又是被誰砍斷的?!
普天之下,本該沒有人能殺得了黑龍神劍宇文嘯天,可是現在宇文嘯天卻被人殺了。
普天之下,本該沒有人能砍斷南宮斬一只手的,可是現在南宮斬的一只手竟真的被人砍斷。
只見南宮斬目光中忽然竟似充滿了悲痛悔恨的表情,卻顯然又不願被楚留香看見,轉過身,走出幾步,凝望著遠方深深如墨的夜色,過了很久,他也沒有回過頭來,卻長長吁了一口氣,用一種平靜的聲音說道︰「沒有兵器的楚留香,依然是楚留香;一只手的南宮斬,也還是南宮斬!」
他的語聲如此平靜,可是楚留香卻忽然發現原來他的內心也有著無可解月兌的矛盾和痛楚。
楚留香只有在心里唉了口氣,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出可以說的話來——^O^原諒我,也許並不是楚留香找不出來,是我真的找不出來。
也許他本該問南宮斬「究竟是誰將你的那只手砍斷的?」,可是他沒有去問。
像南宮斬這樣的人,他如果願說,你不問他也會告訴,他如果不願意說,就算你是楚留香也好,也休想從他嘴里打听出一個字。
可是也有許多事情他縱然不問,心里也明白。
南宮斬這次以獨臂黑衣人的身份出現,當然也並不是真的要殺楚留香,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殺氣——一個像他這樣的人,要殺人時本該有極濃的殺氣才對,只有極濃的殺氣,才能使他的出手更無忌、更霸道!
那時候縱然是楚留香也好,縱然他手中拿的只是劍,也依然可令楚留香捉襟見肘,難以應付。
可是他出手是卻毫無殺氣。
他只不過是希望楚留香能夠知難而退,希望能夠阻止楚留香去碧玉宮。
這也許只因為他早已領教到碧玉宮的可怕,所以他才不想楚留香去那里送死。
他本是一個冷漠孤僻的人,可是這一次他為什麼會對楚留香的生死而關心?
——這是不是因為他已把楚留香當成了他的朋友?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別的理由呢?
——誰規定冷漠孤僻的人,就不能擁有一個真正的朋友?!
——他也許本來也並不是如此冷漠孤僻的,是經歷了太多的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他胸中的熱情早已在風吹雨打中所剩無幾。
南宮斬沉默著,緩緩道︰「看樣子,我是無法阻止你去碧玉宮的了,是不是?」
楚留香只有嘆了口氣。
他雖然不願承認,卻也無法否認。
他從不願拒絕朋友的好意,可是這一次他卻別無選擇。
南宮斬又沉默了很久,忽然轉過身來,一雙眸子精光閃閃,就仿佛剛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定似的,一字字道︰「那好,既然你一定要去,我陪你一起去!」
楚留香笑道︰「有南宮兄助陣,那麼此去縱然千難萬險,也必能化險為夷,旗開得勝!」
他既沒有拒絕,也沒有說謝謝,只因在南宮斬這種人面前,你若再說這兩個字,不但顯得見外,而且簡直就像是看不起他似的。
楚留香的朋友有很多,有大俠和豪客,也有小混混和乞丐……可是無論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楚留香從來也不會看不起他。
南宮斬忽然問道︰「如果我剛才手中拿的是刀,而不是劍,你還會不會空手和我交手?」
楚留香笑了笑,道︰「如果剛才你手中拿的是刀而不是劍,我根本就不會和你交手。」
南宮斬大笑,走過去,用剩下的一只右手拍了拍楚留香的肩頭,道︰「那好,我們現在就走,但在去之前,你一定要作好萬一的準備!」
楚留香笑了笑,道︰「你放心好了,我早已作好了——」
他的話還未說完,突然間就已停頓!
因為就在這時,按住他肩頭的右手,驟然疾如閃電般點中了他胸部的幾處大穴!
楚留香人已軟軟的倒了下去,躺在地上,除了眨眼楮表示自己內心的驚詫和不解之外,他全身再也沒有一個地方能夠動彈。
江湖中也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暗算楚留香,卻很少有人能夠真正得手,有時候甚至是「偷雞不著蝕把米」。
但楚留香從來不會去提防自己的朋友的。
何況這個人還是南宮斬。
南宮斬無論怎麼看,也絕不應該是那種會在背後暗算別人的卑鄙小人。
但這一次楚留香好像看錯了……
每個人值得難免有看錯的時候,尤其是在買六合彩的時候,你會發現看錯的人遠遠要比看對的人多幾十倍。
只是,有的錯無關緊要,有的錯卻可以令你永絕人世,墜入地獄!
南宮斬看也不看楚留香一眼——也許是不好意思去看——一個尚有良知的人,一旦做了對不起朋友的事,總難免羞愧難當的。
他一句話也不說,用右手抓起楚留香,一把扛在肩上,就像扛著一口麻布袋,立刻往山下疾奔。
楚留香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南宮斬明知用言語無法勸楚留香回心轉意,所以才不惜以謊言相欺,突施暗算的「硬」來。他並沒有要和楚留香一起去碧玉宮,卻早已打算一定要阻止楚留香去碧玉宮。
荒山夜色,淒涼如水。
南宮斬始終一言不發,扛著楚留香飛一般向山下疾奔。
楚留香人雖不能動,也不能說話,他的心里卻是清醒的。
他的心里在嘆氣。
他並沒有怪南宮斬的意思,一個人只要是為了你好,即使他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也應該原諒他。
他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南宮斬,這次寧願做出這種他本來絕不會去做的事?為什麼他如此堅決的要阻止楚留香去碧玉宮?
——難道碧玉宮真的要比鬼域還可怕?!
——他是不是已經踫到過碧玉宮的人,並且和他們交過手?他的左手是不是就是被碧玉宮的人砍斷的?
楚留香正想得出神,突然感覺南宮斬飛躍的身形竟驟然停頓,就好像一只射出去的疾箭一頭撞到了牆上。
淡淡的星光下,一處僻靜的山坳里,忽然裊裊婷婷地走出一個人來。
一個女人。一個足以令男人神魂顛倒的女人。
她穿著一件雪白柔軟的曳地長裙,寬窄合度,式樣時新,襯得她原本裊娜婀娜的體態,更加綽約而迷人。看起來就像是月夜下凡的仙子,說不出的高貴,說不出的美麗。
她的臉也是美艷絕倫的,帶著醉人的萬種風情,微微一笑的時候,就像是鮮花忽然在你面前綻放,即使心如古井的人,也會情不自禁的陶醉其間。
只要是一個男人,幾乎沒有人能夠抗拒她臉上的微笑,正如沒有人願意拒絕春天的到來。
現在她的臉上正在微笑,就像春風忽然吹過大地,百花忽然盛開,寒冷淒涼的夜晚,也似因她的微笑而變得溫暖而明艷起來。
她靜靜地站在那里,縴腰盈盈一握,衣帶在風中飄飄飛舞,就像是隨時都可能乘風歸去的仙子。
她一雙如秋水般明媚而蘊含著也不知有多少柔情蜜意的眼波,正溫柔的望著南宮斬,即使是心如鐵石的人,在如此溫柔多情的目光下,也會慢慢溶化,再也狠不下心腸來。
任何男人在她如此溫柔多情的目光注視下,都會忍不住滿心歡喜的。
可是南宮斬卻垂下頭去,目光中竟似流露出一抹無可言說的痛苦之意。
她,正是幾天前楚留香和南宮斬從一家青樓里走出來在大街上一輛急奔的馬車里所看到的那個女人。
雖然只看了輕輕一眼,可是楚留香至今還對她的音容笑貌記憶猶新。連楚留香也不能不承認,她確實是一個很難令男人忘懷的女人。
只是,她此刻為何為出現在這里?!
她三更半夜,一個女人家到這里來,又想做什麼?她究竟是什麼人?
南宮斬顯然是認識她的,沉默了半晌,終于抬起頭來,聲音卻似又已嘶啞,緩緩道︰「是你——」
白裙麗人道︰「是我。」
她的聲音也溫柔如春水,帶著說不出的柔媚之意,大多數男人听了,立刻就會全身發酥。
南宮斬卻似全身都似已僵硬,甚至連聲音都像是已變得僵硬,道︰「你怎會來的?」
白裙麗人道︰「我不能來麼?」
南宮斬沉聲道︰「是!」
白裙麗人嫣然一笑,那是一種又成熟又迷人又帶著萬種風情的笑,大多數男人只要一看見她這笑容,立刻就會心甘情願拜倒在她的裙下,做牛做馬,為奴為僕,供其差遣。
——唉,男人最大的悲哀之一,也許就是永遠也不懂得拒絕也不願拒絕美麗的女人,所以才會產生那麼多的悲劇和不幸。
——當然,這句話的意思,並不是說「紅顏禍水」。
——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這絕不是她錯,一個女人被一個男人愛上,那也絕不是他錯;愛本身是沒有錯的,錯的只是他不該愛上她而已。
——既然愛上的是一個自己本不該愛上卻偏偏愛上的人,那麼就注定自己要承受悲傷和痛苦。
白裙麗人一雙仿佛充滿了柔情蜜意的眼波,輕輕掠過南宮斬冰冷的臉龐,柔聲笑道︰「我也知道我不該來,可是我已經來了,你打算把我怎麼辦,你說好了。」
南宮斬咬著牙,道︰「我要你走。」
白裙麗人道︰「我一來,你就要我走?」
南宮斬道︰「是。」
白裙麗人美麗的臉上仍帶著醉人的笑容,一張玲瓏而嬌艷的嘴唇卻已輕輕咬起,生像是有著無限的委屈,道︰「你……你真的就這麼恨我麼?」
她的聲音依舊如春水般溫柔,無論是誰听到她這聲音,都很難再說出「我真的恨你」這五個字。
南宮斬竟似也說不出。
他抬起的頭又垂了下去,面上的肌肉也似因痛苦而一陣抽搐,而眼楮卻似也已被淚光所模糊。
究竟是愛,還是恨,也許連他自己也分不出!
他只知道自己已深深被一根看不見的情絲所糾纏,他會因為她而快樂,也會因為她而痛苦,只是為什麼他痛苦的次數總是要比快樂的次數多得多呢?!
白裙麗人幽幽嘆了口氣,姍姍走到南宮斬的身邊,一只如白玉般的手輕撫著南宮斬的臉,如水般的眸子里露出無限的愛意,柔聲道︰「你不要這樣子,好麼?你不知道,看見你這個樣子,我的心里又有多麼難受。」
南宮斬突然狂吼道︰「你只知道你心里有多麼難受,但你可知道我心里又有多麼痛苦!我痛苦得要發瘋,我痛苦得恨不能殺了自己,這些你可知道?!」
白裙麗人怔了怔,顯然想不到一向以冷靜異常的南宮斬竟然會大失常態的對她說出這種話。
她輕輕垂下頭去,面上迷人的笑容漸漸消失,兩行清淚卻已悄悄滑下來,淒然道︰「我當然知道,可是你也該知道我的苦衷……」
南宮斬苦笑著,喃喃道︰「你的苦衷……你的苦衷……」
他仰面向天,痛苦之色更濃重,一字字道︰「我早就說過,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絕不會嫌棄你。我寧願守著你一起變老,也不願再見到……再見到你跟別的男人……」
白裙麗人柔聲道︰「只要再一次,好麼?只要再一次,我的駐顏大法就會練成,那個時候我就再也不用擔心自己會變老變丑,除了你,我再也不會跟別的男人在一起。」
南宮斬凝視著她。
這是他一生最摯愛的人,可同時也是一生中將他傷害得最深的人——為什麼你最愛的人,總是要去傷害你?
白裙麗人聲音更輕柔,哀求道︰「你曾對我說過,無論我求你什麼事,你都會答應我的。當然應該還記得你說過的話,那麼,我現在求你,只要這最後一次,好麼?」
南宮斬近乎麻木僵硬的轉過身去,用一種近乎麻木僵硬的聲音道︰「可是他不行。」
白裙麗人道︰「為什麼他不行?」
南宮斬沉默了很久,才緩緩說道︰「因為——他是我的朋友!我一生孤苦無依,既沒有一個真正的親人,也沒有一個真正的朋友,可是現在,他卻已是我的朋友!」
白裙麗人道︰「所以你不能看著他去死?」
南宮斬回答得很堅決︰「是。」
白裙麗人道︰「你就不能例一次外?」
南宮斬聲音中充滿了痛苦悔恨之意,一字字道︰「我已經為你例過一次外了!」
白裙麗人道︰「你是指殺宇文嘯天那一次?」
南宮斬道︰「你應該知道,宇文世家是我南宮家的恩人,我本來寧可自己死,也絕不該對他下殺手的,我們南宮家也許曾經卑賤,卻還從來沒有出過忘恩負義之徒,若不是為了你,我又怎會做出如此畜生不如的事!」
白裙麗人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也知道你一向恩怨分明,絕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所以你出手暗算了宇文嘯天之後,才會悔恨之下,自毀一臂。」
南宮斬道︰「那你還要逼我?!」
白裙麗人道︰「我從未想過要逼你,是他在逼我們,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殺你的恩人,是他一心想要殺我為他的舊情人報仇,他若不是想要殺我,你又怎會出手對付他,他又怎麼會死?!」
南宮斬道︰「可是楚留香——」
白裙麗人道︰「楚留香這次也是來找我麻煩的,我與他無怨無仇,可是他還是不肯放過我——你不要說你不知道?!他既然存心要和我過不去,我為何還要放過他!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你難道希望我死在他的手里?!」
南宮斬聲辨道︰「我若是希望你死在別人手里,宇文嘯天找到你時,我又怎會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去救你!」
白裙麗人柔聲道︰「你既然對我好,你就應該永遠只對我一個人好。」
她接著道︰「何況,江湖中像楚留香這樣內外兼修的高手,幾乎屈指可數,今天他好不容易落在我們手上,如若我不能將他的功力吸為已用,也許我永遠也休想練成駐顏大法!而且留著他的話,以後對我們遲早是個禍胎!」
南宮斬變聲道︰「所以無論我怎麼說,你都還是不會放過他?!」
白裙麗人回答得也很堅決︰「是。」
南宮斬沉默著,終于黯然道︰「我早就知道我管不了你,你永遠也不會听我的。一直以來,都是我唯你命是從——可是,你為什麼就不能听我一次呢,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白裙麗人咬著嘴唇道︰「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只有這件事——」
她忽然驚呼一聲︰「你干什麼?!——」
她的呼聲還未發出,一只手已用一種快得無法形容的速度伸了過去,只見南宮斬的手正要去解開楚留香身上的穴道,好讓楚留香可以依靠自己天下無雙的輕功逃走。
但他的手尚未踫到楚留香的身體,一只白玉般的手已輕輕劃過他的脈門,他的全身立刻酥軟無力,雖然點在楚留香身體上,卻已毫無力道。
這只手又春風般拂過他的身體,剎那之間,南宮斬全身七八處重要的穴道已被這只手制住。
這白裙麗人出手之快,竟連南宮斬這樣的絕頂高手也來不及閃避!
只見南宮斬一下子坐倒在地上,雖然滿面驚愕憤怒之色,卻再也動彈不得,連話也說不出來。而楚留香也從他肩上摔了下來,雖然摔得並不重,不過樣子想必難看得很。
任何人以「狗吃屎」的姿勢摔下來,都不可能瀟灑得到哪里去的。
白裙麗人一雙溫柔的眼波望著南宮斬,柔聲笑道︰「南宮大哥,對不起了,你也應該明白小妹實在是迫不得已才會這麼做的。」
南宮斬怒瞪著她,鼻孔里咻咻喘著氣。
白裙麗人俯,用柔軟如花瓣般的嘴唇輕輕吻了吻他的額頭,又接著溫柔笑道︰「南宮大哥,請不要生小妹的氣,好麼?其實,你應該想得到,我之所以一心想要練成駐顏大法,那也只因為我太在乎你,我心里自始至終愛的只是你一個,生怕有一天你會因為我容顏變老後,離我而去——如果真有這麼一天的話,我是再也活不下去了的!你知道嗎?」
南宮斬滿面怒色忽然煙消雲散,閉上眼楮,兩行熱淚已落了下來。
白裙麗人瞧著他,一只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吃吃笑道︰「好了,好了,這麼大的人了還哭!我答應你,我除了吸取他的功力之外,絕不傷他性命就是,這樣總算對得起你這位好朋友了吧。」
她站起身來,一雙秋水橫波般的眼楮瞧著躺在一邊的楚留香,輕輕嘆道︰「楚留香呀楚留香,看見我們夫妻差點為了你而傷了和氣,你心里大概很得意很開心吧!」
楚留香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有苦笑。
白裙麗人仔仔細細地瞧了他幾眼,忽然莞爾一笑,道︰「難怪天下有那麼多女人為你著迷,你長得雖然不是很英俊,卻的確要比那些小白臉有魅力得多!」
楚留香還是只有苦笑,但剛才听他們的一番談話,他心里已經明白了五件事——
這白裙麗人竟然就是武林三大禁地之一碧玉宮的二宮主蝕骨夫人!
南宮斬和這位天下聞名的女魔頭竟然是夫妻!
天下無雙的絕世劍客「黑龍神劍」宇文嘯天,竟然是被他夫婦二人聯手合謀殺死的!
蝕骨夫人一直吸取武林高手的內力,原來並不僅是為了擴充自己的功力,更因為她要修練「駐顏大法」,永保青春,防止衰老,也防止南宮斬變心!
南宮斬的左手竟是因為殺了宇文嘯天之後,愧疚之下,自己砍斷的!
楚留香一直不相信以宇文嘯天的武功,江湖中竟還有人能殺得了他,一直不明白他死後為什麼臉上還帶著那種驚訝的表情,現在才終于大悟,原來他是死也不相信一向對宇文世家可以披肝瀝膽的南宮斬竟然會對他突下毒手!
但若非是他極其信任的人,他又怎會輕易著了別人的道?!
而南宮斬做出了如此忘恩負義的事,那也只不過因為他愛上了蝕骨夫人。
一個男人,自然應該保護自己的妻子,讓她避免傷害。
從這一點來說,南宮斬又沒有做錯,他做的只不過是任何一個男人都有可能會做的事。
楚留香忽然明白為何南宮斬的眼中總是露出那種矛盾的表情了——
因為一邊是他的恩人,另一邊卻是他的愛人,他既無法阻止他的恩人去殺自己的愛人,也不能眼看著自己的愛人被恩人所殺,在「恩」與「愛」之間,他無法選擇,卻又偏偏不能不做出選擇!
相信任何一個男人換成他,都最後必定會選擇「愛」的。
每個人都難免會有自私的時候。
什麼「取大義而舍小愛」,這些大道理說得倒是冠冕堂皇,動听至極,可是等輪到你的時候,相信你也會毫不猶豫一腳將它踢到九宵雲外去的。——咳咳,不能因為自己是這樣的人,就把大家也想成這樣的人啊!^+^楚留香忽然想起他和南宮斬一起喝酒的那天夜里,也正是天涯門門主鐘無骨被蝕骨夫人害死的那里夜里,他當時以為南宮斬之所以痛苦,是因為無法救他們月兌險。現在他才知道自己當時想錯了——
他痛苦,只不過因為他明知自己最愛的人此刻正躺在別人的懷抱里,可是他卻無法阻止,無能為力。
無論哪一個男人,都絕不能忍受自己最愛的人去向別的男人投懷送抱的。
可是他卻偏偏只有忍受。
所以他痛苦,他縱酒,他求醉。
縱然明知蝕骨夫人之所以這麼做的原因,他也還是不能釋懷。
因為他愛得太深,所以他才看得更重。
所以他的痛苦也更深。
有人說,美麗的女人是一種毒。一種可以讓你哭,也可以讓你笑;可以讓你生,也可以讓你死;可以讓你求生不得,也可以讓你求死不能的毒。
可究竟女人是毒,還是愛?
愛究竟是有情?還是無情?……
愛為什麼也會帶給人如此多的痛苦?令人如此的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