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鬼風吹
綺夢也真的接著把經歷敘述下去,她有意說得快一些,好像快些把它說完,這噩夢一樣的經歷,就再也不會來騷擾她的心情。
「我們正要撤離的時候,忽听門口吱呀一聲,裂開了一道縫,擠人了強烈光線,就听到一聲慘烈的呼叫,疾爆而至,好像要刺人耳膜。切入腦門里似的。」綺夢的手,又放在胸前,柔弱無力,兩頰和雙肩,被晨光一照,白得似霜如雪,聶青抬頭一看,就沒轉移過視線,臉青得像芭蕉一般,「我們又驚又怕,但聞慘呼,又興留下來看個究竟之心。」
眾人也是這樣的想法。
綺夢又說︰「可是,卻不是一聲呼叫,而是一聲接著一聲,許許多多聲在呼叫。」
張切切接道︰「許多聲音在呼喊,慘嚎,決不是一人,也不止一個地方,但都是自地底傳來,哀號,尖嚎,此起彼落,聲聲淒厲,直似要把我們的听覺喊裂,心房震碎。」
綺夢臉色蒼白,道︰「我們望向覓歡,這時,千萬慘呼聲忽然止絕,廟內一時靜到極點,火捻燃熄,只剩下廟門那一縫隙泄入了一線光。五裂神君也呆在那兒,只指了指地上。」
何梵問︰「地上?」
白可兒提醒他︰「地下就是礦坑。」
張切切也提醒道︰「猛鬼廟就建在礦洞的入口處。」
何梵一張臉立刻仿似吃了一只腐臭雞蛋似的︰「你是說……那些慘叫是來自在礦洞里犧牲了的幽魂,一齊發喊?」
「我不知道,」白可兒聳聳肩,吞了口唾沫,「我可沒去過。」
「這麼說,猛鬼廟是通向礦坑的進出口,」陳日月喃喃自語,「這樣豈不是成了鬼門關?」
大家都靜了下來。
要是遇上了這種情形,你會怎樣?
三劍一刀憧都如是自問。
四個問題都相近。
答案也一樣︰
只有一個字——
走。
走為上著。
綺夢果然道︰「走。」
張切切接道︰「我們馬上撤走。」
綺夢道︰「我們去推門,卻推不開,再用力掰開了廟門,卻赫然見到了一張臉,彼此都嚇了一跳。」
張切切道︰「一大跳。」
綺夢道︰「原來門前的是劍萍,她也給我們嚇了一大跳。」
張切切道︰「她原守在外面,忽然發現廟門關上了,以為我們里邊的人發生了什麼事,就用手去推,不開,用手指去扳,只扳計了一道縫隙,便再也弄不開了,然後,就淬聞滲呼尖叫,她把眼楮貼到縫隙尖張望,卻正好一道寒風吹來,她給吹個正著,激靈靈地打了個寒哄,一時好像失了魂,呆住了,然後就是我們驟然冒了出來,她給嚇了一大驚。」
羅白乃緊張地道︰「之後怎樣?」
綺夢有點迷茫︰「怎樣了?我們就馬上離開了。」
「離開?」羅白乃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沒回去再徹查清楚,到底是什麼怪物在尖叫?」
「要查,你去查好了!」張切切呼道︰「我們仿佛從鬼門關逃出來,才不願再墜地獄一趟。」
羅白乃帶點輕蔑的意思︰「你們就這樣回來了?」
「還沒那麼輕易哪,」張切切道︰「我們急急地走,到了‘鬼門關’,還是出了事。」
無情又蹩了蹩眉︰「鬼門關?」
「對。」綺夢下頷略往上抬,用指尖遙指疑神峰細窄的一處,說,「那地方就是‘鬼門關’。你在這兒望去不覺如何,但行到彼處,左為峭壁,下路絕崖,小道狹厭,僅可容足尖蹈行,而且一路尖石林立,怪岩鱗峋,一旦滑落失足,斷無生理。更可怕的是有一段路,下為斷壑深谷,卻有一道獨木橋通往山上,不知為何人所建,經年累月,橋僅狹容單足,蒼苔繞木,腐朽多處,偏又不知何故,該處常年都彌漫著不知是塵埃還是妖霧,踏足均看不清楚。不管上峰下山,那兒都是必經之地,我們上來的時候,經過該地,也得非常小心,好不容易才險險渡過。」
無情仰首看了一會兒,用手指指虛空處︰「就在那兒?」
綺夢也用手虛點了點,「便在那兒。」
迎著晨光一照,綺夢的食指尖細,非常秀氣,帶點敏感的美,肌膚雖蒼白一片,但在和煦的陽光中,隱隱可見血色絆紅,就在光潔柔女敕的皮膚之內,隨著心脈滾動。
只听聶青微唉了一聲,眾人看去,他鼻端淌下了兩行血。
鮮血。
何梵大吃一驚︰「你怎麼了?」
無情反而眼有喜意︰「他流的血已經完全轉紅了。」
——血轉紅,毒便漸消,看起來,聶青的精神好多了,他下巴的胡子,又恢復快速成長,甚至可以略聞裂帛之聲。
能生長,就是活著。
在成長,便充滿了生機。
听無情這樣說,大家才比較寬心。
何梵心底善良,初有點擔憂︰「可是,他在滴血呀。」
無情道︰「他流這血,不是壞事。」他眼角仿佛有點笑意。
聶青仍是臉青青的,但眼里也似乎有了笑意︰「大捕頭當真知我心意。」
他已可以發聲了,說話已能一氣呵成,不過語音依然尖銳難听,像只吊死鬼在吱聲啃骨髓。
無情在俯視探望老魚和小余,並在他們耳畔細聲說話。
羅白乃則追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他是那種听故事若未听到結局就絕對放不下來的那種人。
「我們一行四人,匆匆跑下山來。」綺夢說到這里,忽然笑了一笑,笑意里浮現了自嘲、譏消之意,「其實,與其說匆匆,不如說是連跌帶撞,邊跑邊怕,一路翻滾模索,狼狽下山。」
她微笑說︰「這才是真實的寫照。」
習玫紅瞪大了杏目,道︰「但還是平安下山了嗎?」
「不。」綺夢眉字間又升起了那一抹哀怨之色,「我們過不了鬼門關。」
2.鬼關門
「鬼門關?」
「對,」張切切猶有余悸,「鬼已關了門。」
「怎麼說?」
「鬼門關是一條由兩支木頭組成的獨木橋,橫跨了‘疑神峰’和‘古岩關’,上下山的路有很多條,但都一定得經過這一道橋。正如假若要從疑神峰背面翻落越過邊塞的話,一定要經過一處刀形的棧道,叫做‘羊關道’。」張切切約略介紹了一下這要害,「我們在慌張中亂跑亂撞,好不容易才模索到下山的路,但天色已近黃昏,人暮奇速,仿佛快平時三五倍。」
「是時間過得特別快嗎?」
「不,是太陽下山特別速。」
「怎會這樣子?」習玫紅詫異不信,「難道峰上,山下是兩個世界嗎?」
「我怎麼知道!」張切切沒好氣的時候,臉肉近顴骨處,往橫里扳了一扳,「到了‘鬼門關’隘口,獨木橋處彌漫著一團沙塵滾滾,目難視三尺開外之物。我們雖然慌張,但都在互相點醒,應當提高警覺。」
大家都屏息聆听,心里分明︰敢情是過這一段獨木橋上出了事,必有蹊蹺。
「先是神君過橋。」張切切說,語音有點慌亂,仿佛一旦憶起前事,她就如墜酷刑之中,「他一向是打頭陣探路,所以由他先過鬼門關。」
五裂神君是山上入廟的四個成員中惟一的男人,由他打先鋒,也理所當然,更義不容辭。
無情問︰「他的坐騎‘豬龍’和那一群‘人面羊’呢?」
「那一次,他一只也沒帶。」綺夢回答,「他把豬龍和人羊全留在客棧里——他可不想像獨孤一味一樣,把愛犬遺失在礦洞中。他一向把豬龍當做是他的伴侶,而人羊則是他的弟子。」
想到五裂神君和他所「率領」的那一群可愛動物,何梵,白可兒部忍不住想笑葉告卻急于要知道結果︰「結果他過得了關沒有?」
「過得了。」
綺夢棄
「然後他守在關口,讓我們一一走過。」綺夢接著說,「他在黃塵灰上的對面,大聲喊我們趕快搶過這段奈何橋。」
「鬼門關」本來就是險地。他們上山的時候,可能並不預料到廟衛會如此殺機重重,峰上會這般危機四伏,而礦坑里的噩魔並未止息,依然群魔亂舞,所以在渡過關口,危橋的時候,並未特別留心提防。而今,在峰上已迭遇怪事,人廟又見妖邪,在亡命歸途上自然格外留神。獨木橋下臨絕地,只要有敵在兩頭伏襲,遇狙必死尤疑,也尤路可退,故而五裂神君先行闖過,再截在橋頭接應對面的人,確是渡橋首尾呼應之良策善方。對于這種緊急形勢應變之策,大家皆可想象。」
何梵從听得提心吊膽變成了吊心提膽︰「你們可都平安過去了?」
「本來是小姐應該先過,」張切切斜了孫綺夢一眼。「可是她不肯,說什麼都要殿後。」
大家都望向綺夢。
綺夢星眸半閉,就算在她驚恐或傷心的時候,她的神態依舊悠然。
大家都明白了張切切的話。
也了解綺夢的意思。
她畢竟是這兒的首領。
她要押後。
她定要讓部屬先行安全渡過。
——就算她們是她的婢僕,也不例外。
這是她的責任。
「我拗她不過,」張切切痛快快而有點氣虎虎地說。「你推我讓地延擱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只有先行渡橋。」
何梵仿佛自己也在橋上騰雲駕霧一般,一顆心兒沒跳出了口腔︰「過不過得了?」
「若是過不了,」張切切白了他一眼,胖嘟嘟的臉閃過一絲感激之色,「還會在這里麼!」
「下一個呢?」
——下一個當然不是綺夢。
她堅持押後。
下一個當然是劍萍。
「結果呢?」
「她可過得了關?」
大家都心急想知道。
所以都急著問。
「她沒過得了。」
這是答案。
「她就在鬼門關的紅霧里平白消失了。」張切切說,「我和五裂等個到她渡過彼岸來。」
「我也等不到她退回來,我們足足等了她兩個時辰,甚至倒回去找尋她,」綺夢說,「劍萍就這樣平白無故的失蹤了。」
大家心里都听得悠忽忽的,羅白乃關心也擔心地問︰「那你卻是如何過去?」
「沒有辦法。」綺夢說,「那時天已快黑了,劍萍走入黃塵白霧中,片刻就沒了聲息,也不知道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覓歡和切切都在對崖情切地聲聲喊我過去。」
「我那時也很猶豫,」張切切說,「我那時候也不知該不該喚小姐過來。」
——如果孫綺夢要過來,得先通過「鬼門關」,劍萍既過不了關,綺夢也不一定能過得關;如果孫綺夢一直就留在那兒,天黑又暮,她一個兒留在疑神峰上,豈不更加凶險?
對于這個兩難處境,听的人都很了解,只不知該如何解決。
「我很想再走回去護小姐過來;」張切切道︰「可是,我才動念,五裂神君卻已經動身了。他向我喊了一句︰‘你在這兒守著,我去接綺夢。’便一晃身,重行掠上了獨木橋頭。」
羅白乃大為驚訝︰「五裂神君又過去了!?——不過,要是我在那兒,我也一定會回去護送綺夢姑娘平安過來的。」
張切切哼了一聲︰「不過,還用不著五裂神君走這一趟,小姐已過來了。」
大家都「啊」了一聲,向綺夢注目。
綺夢平平淡淡地道︰「其實那獨木橋並不長,只要妖魔鬼怪沒真的把門關上,不消片刻就到了彼崖。」
她見大家仍在驚疑中,便進一步解說了一句︰「我听見五裂神君在對崖跟切切說要過來接我,我不想他再冒一次險,于是便自行走了過去———路也沒怎麼,只到了半途,卻听下面哀呼慘號,不絕如縷,透過雲霧傳了上來,听之惻然,腳下忽地一空,我重心一失,心道要糟,忽然,好像有什麼托了一下,我右足似踩著一件軟綿綿的事物,借勢而起,往前一掠,沖開雲霧,便已到了橋頭。」
她嫣然一笑,仍帶點倦情︰「五裂和切切,都在那兒,等我過來。雖只片刻,但再次重逢,卻宛若隔世。」
大家听她無礙平安,這才松了半口氣。
何梵卻仍關切︰「劍萍呢?」
「沒有了。」
「死了!?」
「不知道一——這之後,誰也沒有見過她一一一她就像平空在半空中消失了,甚至連一聲呼喊都沒有。」
無情沉吟半晌︰「這就是你們上疑神峰探險的故事?」
「不。」綺夢淡淡地道︰「我們不只上了一次猛鬼廟。」
「什麼!?」
眾人都叫了起來。
——鬼鬧得這麼凶的廟,還會上第二次!?莫非是給鬼迷心竅不成!
3.白蝙蝠
「再上疑神峰,其實也並不出奇;」無情說,「那兒始終是一個謎。」
的確,不僅疑神峰是一個謎,猛鬼廟也是一個謎,猛鬼洞慘案更是一個大謎,就連鬼門關,也是一串謎的一個環節,而褲夢客棧,本身也是一個謎團。
謎就在附近。一旦弄熟了環境,有了可以駕御應變的信心和能力,會不去探究謎底嗎?
人都有好奇心。
大家都明白無情的意思。
——其實他們這一趟上疑神峰來,進入綺夢客棧,也給一連串的謎團迷惑住了。他們雖是又驚又詫又惕,但依然盤桓不去,為的就是要解開這一串疊的謎。
「我等一切穩定了之後,去年,猿猴月圓前夜,再上去了一次。」綺夢說,「我曾听五裂神君和獨孤…味說過︰每年猿猴月全盛時,猛鬼洞內就有變異,猛鬼廟內鬼哭不絕,而洞內那一柱‘沙漠薔蔽’——那是藍鐵花瓣的另一諱稱——就會軟化,變成一朵巨花,發出奇彩異象,我很想上去看看,所以趁夜模去。」
「趁夜!?」
大家都忍不住低呼。
——白天尚且如此凶險,更何況是黑夜!
「沒辦法。」綺夢說,「要看錢塘江潮,天狗食日,索星犯帝,金頂佛影,都有特定時機;連看異花盛放,水仙吐艷,也都得選適當時機,更何況是這座魔山這口妖洞還有這所怪廟!」
「這一次,」羅白乃咋舌道︰「又是你們三個人?」
「不。」張切切叫了起來,「我才不去!」
「嘿!」習玫紅伸了伸開頭,做了個頑皮如貓的鬼臉︰
「這次是本小姐跟夢姐一道先去。」
「什……」眾人的「麼」字還未出口,習玫紅已利落地把話說了下去︰
「我本來就听說過疑神峰上的傳奇,」她仰起頭,明目流露出一種明麗的敏感,像是對什麼事物部興致勃勃、興高不烈而義懷疑、防衛,「有時來到客棧探夢姐,听大家說起曾經遭逢的事,便說什麼都要央夢姐跟我上一次疑神峰,過一次鬼門關,渡一次獨木橋,入一次猛鬼廟,探個究竟!」
羅白乃咋舌︰「就你們……兩位!?」
「不。」
「五裂神君也去了?」
「這次是獨孤一味。」綺夢澄清了一句,「去年仍是獨孤怕夜當班,再說,五裂神君曾二入猛鬼洞,他可劈神誓鬼,一再言明不會再入地獄了!」
「就你們三個?」
「還有一個。」
「誰?」
「梁雙祿。」
「飛天老鼠?」
綺夢點點頭。
——誰不知道「飛天老鼠」梁雙祿?這人輕功,已高到絕頂,听說有一次武林輕功大比拼,他曾盜過當年仍是端王後來當了皇帝老子頭頂上的一顆夜明珠,趙估還惜然不知;只不過,他的輕功卻敗給「流影靜劍」柳青子,因為對方在半途把他手上的夜明珠換成一顆雞蛋,他居然還不知道。
誰都知道「飛天老鼠」梁雙祿是「一味霸悍」獨孤一味的死黨。
獨孤一味另一個外號就叫「白蝙蝠」。
——蝙蝠、老鼠豈非本屬同類?正如耗子與蛇,可處一窩一樣。
「對,就我們四人,」習玫紅真有點得意洋洋,使人以為她們此行必然成功順利,她還再點了一次名︰
「我——」她當然是「排名第一」,「夢姐,獨孤老怪,還有飛天老鼠。」
「獨孤也在猛鬼洞里吃過虧,本來不想去的,也勸我不要再冒險的。」綺夢解釋道︰
「只不過,他听說我執意要去,又听我說過五裂神君曾陪我走過一趟,便決意要義無反顧跑這一趟了。」
她腮邊又浮現了那種淡淡的,有點看破世情的,迷人而倦情,嬌女敕的笑意︰「說來,可真是難為他了。」
言寧寧忍不住開聲道︰「反正,小姐央他做什麼,盡管他可能不想做,但從沒有不做的。」
李青青也小聲地補充了一句︰「就算五裂神君也一樣——沒有什麼男人能拒絕我們小姐的要求的。」
「對對對,」羅白乃听了也很有同感,「孫老板叫我做什麼,我也一定義不容辭,叫什麼做什麼。」
「我們四個人同上疑神峰,」綺夢那淡淡的笑意,仿佛有些得意,又仿似有些尤奈,有時無奈多于得意,有的時候又得意大于無奈,「只不過,四人的目的都不一樣。」
「我是為了好奇。」習玫紅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楮黑白分明地道︰「夢姐是為了印證這世上到底有沒有鬼一一一而且,她也想找回程劍萍。」
「獨孤是拗不過我,又怕我涉險,只好陪我上去。」崎夢說,「何況,他也要找回他失去的東西。」
「他失去的東西?」無情眉心一蹩,道︰「他的狗?」
綺夢睞了無情一眼,對他能記得那麼清楚,很有點意外,「也許,他失去的還不只是這些。」
無情道︰「我所听聞的獨孤怕夜,是一個很有膽色豪情的好漢。」
綺夢眼里仿佛有點醉意︰「他曾經用了四個晚上,每天夜里打下‘四分半壇’一個分舵,打得披傷浴血,但因為不打不相識,跟‘四分半壇’里的一位神君打得意氣相投,相交莫逆,他便沖著這個交情,把辛辛苦苦冒生拼命打下來的地盤,全奉迭給那位神君,一點也不顧惜。」
無情道︰「你所說的那位神君,是不是五裂神君陳覓歡?」
綺夢點了點頭。
羅白乃嘩啦地開口說話︰「那他為什麼現在跟獨孤……」
無情把他的話截斷︰「這麼一位豪勇的人,曾在猛鬼洞撤退過,他要找回的,只怕不止是愛犬阿忠,當然定有他的勇氣了。」
綺夢玉頰上又泛起了淺淺的酒窩,在晨色中,仿佛是展示醉了,或許累了,或得睡了,將歇未歇之際,順手一筆,給下了半個若隱若現、似有似無的笑容來,比笑靨更令人醉,比不笑更使人迷。
「那老蝙蝠自告奮勇上去送死,想當然耳。」聶青悶哼道︰「飛天老鼠呢?他可是個膽小怕事的人。」
「上去不一定送死,」習玫紅馬上反唇相譏,「白蝙蝠其實曾三入猛鬼洞,都無功而返,但屢挫屢赴,這等勇氣,可不是人家一上陣一上山就躺下來可以比的。」
聶青一听,臉色就更青了。
「白蝙蝠’的年紀也不大。」無情忽然接腔道︰「他只是形容外貌,較為蒼老,據說是感情受創後練功走火入魔所致——他雖貴為‘太平門’長老,其實是五大長老中最年輕的一員,而且還十分重感情,可別看他外表粗豪,他可是個感覺細膩,柔情萬種的好漢子呢!」
4.飛天老鼠
聶青又哼了一聲,臉色更加難看,喃喃道︰「你也這樣說,豈當我是朋友?」
習玫紅與綺夢相視一笑,綺夢說︰「大捕頭可見過獨孤?」
無情道︰「未。」
綺夢道︰「可見過怕夜?」
無情答︰「沒有。」
綺夢堯爾一笑︰「你口中的獨孤,如深知其人,獨孤听了,一定會引為相知。」
無清道︰「我是查案的,來之前,可能見著的人,總要弄清楚。何況,當年‘東南王’朱勵在前山看中了一株千年猶開紅花的綠楊樹,一下子把那兒周圍方圓五里都貼了封條,築了石牆,建了圍牆,說是皇上他日要來巡視的貢品,不許人近前破壞,這一來,整條前山村落的水源,全給堵死了;前山的村民,不給渴死,也得要給官兵逼著為‘侍奉’這株古樹而餓死,獨孤知道了,一夜間把圍牆。石堵全毀個清光,把整株紅花綠楊抱回‘太平門’里他的香洲分壇去,往大門前一插,揚言︰「朱勵要找麻煩,那就來找我!’從此,前山村民又有水喝,又免于苦役苛削。這件事,我一向都為獨孤叫好。雖然不認識他,可是很佩服他的作為。」
他轉面過去跟聶青說︰「我是敬重他,但不等于我和你不是朋友。」
陳日月道︰「對,要是別人說︰我家公子身邊怎麼多了個攝青鬼?」
白可兒馬上接道︰「我家公子就會答︰這青臉人呀,他臉色慘青是因為著了查叫天三記‘青山依舊在掌中’……」
無情微微笑道︰「而他這三掌,都是為了維護他至交好友孫青霞挨的。」
聶青听了,又重重地哼一聲。
不過哼是哼,但臉色已不那麼青,至少,也青得不那麼慘了。
「話說回來,」羅白乃依然不忘前事,「飛天老鼠’卻是為何而上疑神峰呢?」
「為了朋友,」綺夢答得利落,「獨孤上去了,他不放心,自然也去瞧了。」
「為了貪心。」習玫紅回答得更干脆,「他听聞山上有妖,但洞中有寶,鬼怪的威脅雖大,但還是比不上財寶令人動心。」
「不過,也可以說,他還是為了朋友。」綺夢說,「太平門新任門主︰平天下,梁舊夢要選拔‘五路平安’之外的第六路長老,梁雙祿企求有出類拔革的表現,自然得另出奇謀。
不過,獨孤怕的是他好友,好朋友冒險,他也不能袖手旁觀。」
無情道︰「我听說過,獨孤一味跟飛天老鼠一向都是好朋友。」
「還有一個‘響尾蛇’劉晴。」習玫紅道︰「他們是‘蛇鼠一窩’嘛。」
「還有一個‘窩邊免’何半好。」無情道︰「他還有個外號是‘一哨大俠’,卻是‘下三濫’的人。不過他們卻結成了‘小四義’,互為奧援,共進同退。」
陳日月道︰「下三濫’何家不是一向與‘太平門’梁家為宿敵的嗎」
無情一笑︰「這世上的恩恩怨怨,離離合合,殊為難說。是敵是友,孰是孰非,不到最後關頭,也難以論定。」
習玫紅道︰「我倒風聞‘太平門’欠了‘下三濫’很多錢,梁家欠債很多,不止欠何家的,連‘老字號’溫家、‘金字招牌’方家、‘飛斧一族’余家、‘流動靜指一窩蜂’劉家……都是債主。他們借出銀子,主要是想利用‘太平門’的勢力。畢竟,梁家一族的輕功和武功,在武林中都不可輕視。」
無情忽道︰「習家莊’也很有錢,令兄想必也是‘太平門’的債主吧」
習玫紅眨眨明麗的雙目︰「這個當然。問題就出在這里︰梁雙祿知悉門里欠下巨款,如果他想摧升為長尾長老,那就最好能讓‘太平門’有大批進賬——那麼,眼下‘猛鬼廟’就是一個機會,誰保它里面除了妖怪,還有沒有藏著豐富的金山銀礦!」
白可兒道︰「那就好了。」
習玫紅詫道︰「什麼好了?」
白可兒眼珠機靈靈一轉,道︰「獨孤剛失蹤,你們剛才也談到飛天老鼠的事情,你還活著,孫老板也在這里,既然是你們四位去,看來,你們四位都還好沒出事。」
習玫紅的眼珠也機靈靈地一轉︰「看來,你倒心細。」她的靈目黑白分明,有一種天真爛漫的憨直,跟少年人純真無邪的眼色競也不逞多讓。
白可兒笑道︰「點人頭我還會算。」
習玫紅笑問︰「你還會算什麼?」
白可兒道︰「我還會算你不老實。」
習玫紅指著自己小氣的鼻尖,不可置信地格地笑了一聲︰「我?不老實?」
白可兒道︰「便是。我們親聞驚呼而闖入客棧,你若是與棧里的人全是一伙,為何又偏舍近求遠,從後門那兒掠回來才一刀出手?」
習玫紅又好氣又冷笑︰「我知道有一干人上山來了,也知道吳鐵翼不好搞,怎會乖乖的一一送上門來?為了防他派人從背後抄襲,所以才往後掠陣,但一聞破門之聲,我便立即沖人客棧,管他是人是鬼,都予以迎面阻截。」
無情道︰「不是阻截,而是迎面一刀。」
「我哪兒不老實了。」習玫紅又杏眼圓瞪,叉腰乾指,吸著紅唇,「你才不老實哪,一頭就撞在我……」
說著,臉有點紅。
「我家公子,又哪兒不老實了?」白可兒能言善道,「若不是他那及時一頭撞上你那兒,他的暗器你可躲得過!?」
「哎?!」刁玫紅可怒了,「那暗器算得了啥!本小姐才沒放在眼里,要個是看他有點不方便……」
綺夢怕他們兩人對上了,圓場道︰「不是正說到第二回上疑神峰,二入猛鬼廟的嗎?」
陳日月知機地問︰「對,後來怎樣了?一路平安否?」
習玫紅說來依然興致勃勃的,道︰「這次,我們是有備而戰。」
「與敵作戰,可以有備;」陳日月撥了撥了垂下來的頭發,「跟鬼作戰,卻是如何準備、」
習玫紅故作神秘地道︰「我檢討了疑神峰的種種傳說,也細聆了他們上一遭入猛鬼廟的故事,把種種傳聞、資料加以一一評析,判斷厘清,于是作了幾個因應之法。」
大家都听出味兒來了。
「什麼應囚之法?」
「首光,」習玫紅得意他說,「我們不選在白天上去!」
「什麼!」何梵叫了起來,幾近驚呼,「你們晚上入猛鬼廟!?」
「晚上與白天有什麼分別?」
習玫紅反問。她反潔的時候,不知是因為眼神很利,還是因為咀唇很薄,還是因為皮膚很白之故,總之,予人一種迫力,好像不是要把對方殺了,就是自己會哭出來一樣。
「是人都曉得——」何梵只好抗聲道︰「鬼在晚上是鬧得最凶的呀!」
「這正是問題所在。」何梵的話似挑起了習玫紅思辯的精彩處,她振振有辭他說,「第一,世間到底有沒有鬼?第二,如有,在疑神峰上的究竟是不是鬼?第三,如果有,而且是鬼,那麼,上一回夢姐跟五裂神君白天上山,一樣遇鬼,大白天到底是不是鬼的罩門?第四,如果沒有鬼,或峰上的不是鬼,那麼,我們白天或晚。上去,又有什麼分別?」
她說得頭頭是道,何梵腦筋較慢,辯不過她,一時為之語塞。
5.塵封的門神
陳日月馬上道︰「既然白天和晚上沒有什麼分別,為何不選在白天去?行動可以方便一些。」
習玫紅道︰「假如沒有鬼,上疑神峰,白天晚上都是一一樣。但如果不是鬼,那扮鬼的就是人,對付敵人,晚上行動要比白大方便多了。」
陳日月頓了頓,道︰「可是,晚上上山,拿著火把照明,豈不也一樣暴露了行蹤?」
習玫紅反問︰「誰說我們會拿著火把上山?」
陳日月怔了一怔。
習玫紅道︰「我反復研究上次夢姐上山失手的情形,這次上山,便決不打草驚蛇,何況,去年這時分猿猴月照,一樣大地清明,一路峰亮如鏡,還用得著打火?」
陳日月一時說不出話來了。
他說不出,白可兒可有話說。
「既然大地清明,皓月當空,」白可兒指出破綻,「你們上山,峰上的人看得一清二楚,不如白天上山更加利索。」
「月光畢竟不是陽光。」習玫紅道︰「我們穿銀色的服飾,施展輕功,小心前行,簧夜登山,總比白天上山居高臨下一覽無遺安全得多了。」
她又補了一句︰「別忘了,如果山上鬧鬼是人為的,人,可是要睡覺的。」
白可兒仍不服氣︰「可是,你們一旦進入廟內,還是得點火捻子,火光一泄,不管人鬼,還是一定知道你們所在。」
他說得對。
這是漏洞。
廟內那麼黑,白天尚且伸手不見兵器,何況晚上,光憑月色,又如何照明?一亮火捻,就無所遁形了。
沒料習玫紅卻靜靜地反問了一句︰「誰說我們要入廟的?」
一刀三劍憧一時呆了一呆。
「什麼?」
「不入廟?」
「那上山干啥?」
「你剛才不是說入廟嗎?」
「不。」習玫紅道︰「人廟做什麼?那廟只是拜祭亡魂,鎮壓妖靈的。出事的地方,是在廟下的洞里;藏有寶物的所在,也是廟後的坑內。那麼,我們闖進廟內干什麼?何不直接進入礦穴里探個究竟?」
大家想了一陣,想反駁,都駁不出來。
「其實,那時候,我也有這種想法。」綺夢看四憧駁不倒習玫紅,便把話接了過來,「我們第一遭上疑神峰失敗,我就檢討過︰為何偏要惹猛鬼廟?何不繞過那廟,直搗礦洞?
我本想跟小紅先討論這想法,但她已先一步跟我建議。」
她望向習玫紅,似笑非笑,欲笑未笑,略帶含情︰「那一回,就算她不主動向我提議要上疑神峰,我也已招兵買馬、呼朋喚友地準備再上去探一次險。」
習玫紅白了綺夢一眼︰「你要上去冒險,卻不喚我一聲,還當我是妹妹麼!」
「到底,」綺夢溫婉地笑了,笑得風情千萬種,「你還是與我一道上去了。」
「上去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葉告等不耐煩了,沒好氣的催促道︰「說了老半天,還在鬼門關口奈何橋上盡搖晃!」
「你說對了。」習玫紅道︰「我們的確幾乎過得橋也過不了關。」
「什……麼!?」
大家都听不明白。
以下就是綺夢和習玫燈對第二次夜上疑神峰的夾議夾敘的轉述︰
「我們在午夜出發。」
「我們選在半夜,是因為月最明,而且人最累。」
月明,方便行動。
人累,便會休息。
這時最便于夜襲。
「到了鬼門關,那兒罩著冷霧,我們行個潔橋那一段是什麼」
「我們曾在那兒析損過人下,所以分外小心,于是我們分成兩隊,一隊先過,直撲疑神峰,繞過猛鬼廟,潛探藍鐵花;另一隊後渡,首呼尾應,佯取猛鬼廟,實援猛鬼洞,死守鬼門關,不讓人截了退路。」
他們分成兩隊。
一隊是孫綺夢和飛天老鼠。
另一隊由習玫紅和獨孤怕夜作組合。
兩隊都有男有女。
一隊是「先鋒」。
一隊為「後衛」。
習玫紅和獨孤怕夜是前鋒部隊。
綺夢和梁雙祿是後援。
前鋒負責探路冒險。
後衛負責退路支援。
前鋒先行一步,打開局面。
後衛稍緩片刻,斷後跟進。
分派停妥。
出動。
月下,他們互相期許︰
「不見不散。」
「我們入洞抓鬼去,下山後,且將疑神峰易名為綺夢山。」
他們也相互祝勵。
卻沒有說話。
獨孤怕夜拍了梁雙祿肩膀一下,重重的。
飛天老鼠向白編幅一拱手。
習玫紅與獨孤怕夜先行。
他們要佯取猛鬼廟,實是要繞道廟後,進入猛鬼洞。
猛鬼洞就是那荒廢的礦洞。
由于是習玫紅跟「一味霸悍白蝙蝠」獨孤怕夜上山人洞,所以這兒由習玫紅獨自轉敘︰
「月華如練,山上映成白晝。獨木橋氖氯著霧,我和獨孤管不了那麼多,小心翼翼地提氣掠了過去。」
何梵忽然叫,一聲。
習玫紅停了轉述,問︰「怎麼了?」
大家部望向何梵,以為他白晝見鬼了。
何梵掩住了口,幾乎也要掩上了眼︰「你們這樣貿貿然地掠過去……一定………一定會遇上……意外……要不然,準會……見,見……鬼了……」
「沒有。」
習玫紅回答得很干脆利落︰
「什麼都沒有遇上。」
「霧是粉紅色的,」她說,「但我們平安過了橋,什麼都沒發生。」
大家听了,居然都有點失望。
「可是,一路平安,到了廟門,只覺月光下,那廟靜得出奇。」習玫紅說著,沉浸在回憶里,好像那晚的月光是一塘乳汁似的,「靜得好像那不是一座廟,而是……」
「而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她答,「好像是一只洪荒以來就一直盤踞在那兒的野獸似的。因為已盤踞了那麼久,所以已成為化石了,不動了。只像是一座活火山,暫時不爆發,但誰也不知道,它會在什麼時候突然爆發……」
「廟門是關著的,照樣封滿了塵,連門神都蒙了泥塵。習玫紅道︰「可是廟門外有口大香爐,爐里居然飄著裊裊的香煙。」
無人之荒山。
荒廢的古廟。
斑剝的香爐。
——居然有煙!?
6.飛行的古廟
荒山野嶺殘破廟,怎會爐里有香煙裊裊?
「所以,獨孤怕夜探首往爐里一看——」習玫紅花容侈淡,「沒料……」
沒料什麼?
「沒料他一拊身,那口大爐忽噴出一大蓬灰。」
「獨孤反應奇速,猛然仰面,腿不彎屈已疾退丈余,但須眉發間仍沾了些香灰……」
「我探了過去,他說︰‘好險,爐里有……’話未完,他就暈了過去。」
「我扶住了他
「一上來,我們就倒了一個人。
「然而我們還未入洞。」
「接著,另一件事又發生了……」
什麼事。
「我摹地听到頭上呼呼作聲,感覺有事物自天空飛過。」習玫紅說時花容失色,部覺頭發有點發麻,「我抬頭一看,卻看到飛過的是好大好大的一件事物……」
「那是一座廟。」
「——整座古廟,就在我頭頂上飛過。」
「我扶住獨孤,生怕他也飛了。」習玫紅說來猶有心悸,「回頭一看,月下,整座古廟,都自原地上不見了,飛走了……」
听到這里,大家都目瞪口呆,神迷志亂。
「什麼?不見了!?」
「你是說……整座廟宇不見了?」
答案是︰
「是。」
「你看見它飛走了!?」
點頭。
「你是說整座古廟飛走了!?」
頷首。
「你真的親眼目睹?」
習玫紅長吸了一口氣,答︰
「是我親眼看見的。」
听到她這句話,大家這才沒話說了。
真的說不出話來了。
過了好一會,聶青才躡著語音問︰「那你怎麼應付?」
「我?」習玫紅指著自己尖秀靈巧的鼻頭,「除了發出一聲尖叫,我還能怎麼辦?
「我馬上撤退。
「我扶著獨孤,狠命地往回奔。」
然後她轉目的向綺夢︰「該你了。」
兵分兩路。
前呼後應。
綺夢和梁雙祿理應就在橋那端接應。
本來是的。
——假如未曾出事。
「小紅跟獨孤先渡奈何橋,闖過鬼門關。」到綺夢了,她敘述道,「原本,我和飛天老鼠各守橋的一端,我們怕的是別人斷了我們的後路,或者橋中設伏,就像上次那樣。」
上次他們因此而折了劍萍。
「本來飛天老鼠要守在疑神峰那一端,但我執意不肯,雙方都爭持。還是我說了︰‘你輕功比我好,萬一有事,一飛就飛了過來,所以你守後方,我守前陣,比較妥當。’他听了,勉強答應,一再約好︰如果有事,立即發出呼喊,他就會馬上趕過來。」綺夢說,「所以,我小心翼翼地渡過了橋,渡過了那段絆色的霧,到了橋通凝神峰的那一段,梁雙祿則守在橋通往古岩失這一段。」
「我們原打算等獨孤和小紅大約先我們上去半住香時間之後,不管有沒有意外,都會上去接應。」綺夢仿佛又置身在那荒漠。詭異、亙古以來都死寂無人的山道上,「我們等著,等著,等著,我正待要向梁飛天發出訊號會集上山之際,突然,我乍聞一聲尖叫——」
說到這里,綺夢忽然頓住了。
無情道︰「想必是習姑娘的叫聲。」
綺夢看了無情一眼,緩緩道︰「你猜對了。」她逐漸發現這個殘廢孤傲的名捕,心細如發,記性極佳,決不可小覷。
習玫紅道︰「那確是我的呼叫。我正看到上空飛過偌大的一座廟。」
無情道︰「你听到了,橋那端的‘半個長老’梁飛鼠,也想必听到了。」
「太平門」的高手都擅于輕功,可能由于輕身功夫高明,所以也屬于妙手空空。
妙手空空就是盜竊。
武林高手也是人。
江湖人也要吃飯。
農夫耕田,樵夫砍柴,郎中治病,木匠蓋屋,當商賈做買賣,開酒樓做熟食,五金店打鐵,煙花館賣騷,各司其職,各有專長,各有各的攢錢方法。
像「六分半堂」,京城里各行各業的收入,他們佔三成五。似「發夢二黨」,所有江湖子弟,推舉他們作聯盟代表,有事他們負責爭取個合理對待,大家願給他們抽佣折賬。
「下三濫」是專門制造古古怪怪既可防身也可害人的暗器,兵器,賺的是下三濫的錢。
「老字號」溫家,專門制作毒藥,也專替人解毒,成了「毒」家生意。「七大寇」則專替人打抱不平,專管不平事,劫富濟貧,助人活己。「蜀中唐門」和「江南霹靂堂」,一個負責制造暗器,一個制造火藥,也是獨中生意。
「太平門」呢?
則負責偷東西。
他們什麼東西都偷,由于輕功特好,常常偷盜的,還是極昂貴,罕見,價值連城的高價之物。
這使得官府極為頭疼。
無情也是官府中人。
他也負責處理過這些案,抓過「太平門」的人,而「太平門」梁氏一族,為保全身,也殺傷過不少官差衙捕皂快,結下的梁子也不算不深。
是的,他對姓梁的,決談不上好感。這也在所難免,兵一向抓賊。
賊一向厭兵。
所以,在稱謂上,自然也不太客氣。
給夢答︰「我想也一定是這樣,我正想問梁飛天喊話,他已在那一端大聲把話傳了過來︰‘是習姑娘的叫聲。你候著,我馬上過來,跟你一道去看,切勿單獨行動。」
無情皺眉道︰「這一來,獨木橋那兒豈不形同棄守了?」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了。」
的確,事急,也顧不了這許多了。
「可是,等了半晌,梁雙祿卻沒過來。」
眾甚詫異。
「我又等了一陣,紅霧在橋中心,飛天老鼠始終未曾現身。
按照道理,梁飛鼠既已揚言說明要過來,以他的輕功,肯定瞬間就到,怎會一直過不來呢?
——如果他在橋中遭受埋伏,那麼,綺夢和他已各守橋之一端,而橋橫跨過萬丈深切,又有誰能暗算他?
飛天老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橋心到底有什麼事?
綺夢可等得到飛天鼠?
——梁飛鼠和孫綺夢可救得及習玫紅和白蝙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