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道"所以他才要這樣做,教別人以為這五人乃自相殘殺而死,而且全死光了,這樣,他們的門人子弟連報仇的對象都沒有還查什麼?"李紅袖輕嘆道"但他卻末想到,這世上還有個專門喜歡多管閑事的人。"楚留香笑道"他怕實在沒有想到。"
李紅道"但'他究竟是誰?每個人都可能是'他'……現在,所有的線索都沒有了你要查,豈非真的像是要大海澇針?"楚留香道"不錯。"
身子突然飛起,向海水中躍了下去。
李紅袖大聲道"你要干什麼?"
楚留香笑道"撈針去。"
只听"唉通"中,他身子已像魚似的在海中消失了。被夕陽映成金紅的海水甚至沒有濺起點水花。
李紅鈾跺腳道"蓉姐,你……你也不管他。"
蘇蓉蓉幽幽道"這世上,有誰能管得住他?"
蓉蓉尋了塊很大的帆布,將五具體都蓋住了。
宋甜兒這才走上來。
她右手提了盞制作精巧的燈,左手提了籃果子。
星光漸慚升起,海水亮得像是緞子,她們舒服地坐在輕涼的海風中,心里可一點也不覺得舒服。
有五個陌生人的尸體在旁邊沒有人能感覺舒服的。
楚留香已走了很久,遠處海面有點漁火,就像是海上的星光李紅袖吟呤的笑了一聲道"我只希望他若要被人當做魚釣去就好了'。"宋甜兒也嘻笑道"如果有人將他當魚捉去,那個人定是你哥哥。李紅袖瞪了瞪眼楮,道"有件很奇怪的事,我總是不懂蘇州話明明最好听了蓉姐卻不肯說,廣東話明明像鳥叫,但有人偏偏要講。"宋甜兒扮了個鬼臉,笑道"我知道你唔鐘意听,所以偏要講,氣死你。'話未說完,整個人突然跳了起來,在甲板上又叫又跳,一樣東西滑出了她袖子。那是條魚。
李紅袖拍手大笑道"妙極妙極,總算有人替我出氣了。"只見楚留香不知何時已笑嘻嘻站在那里,左手抓條魚,右手里本也有條魚,卻已在宋甜兒的領子里。
宋甜兒臉都嚇白了跺著腳去擰他。
楚留香笑道︰"剛剛我瞧見了一個你最想見的人你若擰疼了我,我就不說了。"宋甜兒去擰他的手已模向了他脖子,道"快說是誰?"楚留香貶眼楮,他的眼楮就像是海上的星光。
他笑道"你最想見的人是誰?當今天下,誰的琴彈得最好誰的畫畫得最好?誰的詩做得令人消魂誰的菜燒得妙絕天下?"他話未說完,李紅袖已拍手道我知道了,你說的是那'妙僧無花。"宋甜兒拉著楚留香的手,道"你真的瞧見他了他在哪里?"楚留香笑道"他一個人坐在條船上,像是在吟經,又像是夜做持,我突然自水中鑽出來時,他那臉色只可惜你們沒有瞧見。"宋甜兒道"你認識他?"
楚留香道︰"我只見過他參次,第一次,我和他喝了參天參夜的灑,第二次,我和他下了五天五夜的棋。第參次,我和他說了七天七夜的佛。"他笑接道"說佛我自然說不過他,但噶酒他卻喝不過我。"李紅袖忍不住道︰"下棋呢?"
楚貿香嘆了口氣•道"我說和了,無花這個和尚偏偏不肯。"李紅袖格格笑道"除了喝灑打架外,你怕什麼都比不過人家。楚留香道︰胡說,至少吃飯我比他吃得多些。"李紅袖笑得直不起腰來。
宋甜兒直拉他衣袖通"你怎麼不請他來坐坐?"楚留香道"他本要來的僅我剛對他說這里有幾個女孩子想見他,他就像是只中箭的兔子般跑走了。"宋甜兒翹起嘴道"但已經是和尚怕女子做什麼?"楚留香笑道"就因為是和尚才怕,他若不是和尚,也就不怕了。"李紅袖嬌笑道"他若不是和尚我保險他來得比兔子還快。"蘇蓉蓉溫柔笑道"我听說此人乃是佛門中的名士不但詩、詞、畫、書,樣樣妙絕,而且武功也可算是高手。"楚留香道"豈只是高手•簡直可說是少林弟子中的第一高手只可惜他……他實在太聰明了,精通的實在太多,名也實在太大•是以少林天溯大師冊立未來掌門時,競選了個什麼都比不上他的無相。"李紅袖道"像他這樣的人,對這種事想來是不會在意的。"楚留香拍掌道"不想李紅袖竟是無花的紅顏知己。"蘇蓉蓉道"他自然不會和這件事有絲毫關系,你還瞧見別的人麼?"楚留香道︰"這些尸體都是從東面飄來的•東面海上的每一條船,我都瞧過了,除了無花外,只有一條船是武林中人。"蘇蓉蓉道"什麼人?"
楚留香道"那條船上是'丐幫的四大護法,四大長老,以及他們新任的幫主,你可知道任老幫主去年已死了新任幫主你猜猜是誰?"蘇落蓉道"誰?"
楚留香連道"你再瞧瞧看,他是我的朋友,酒量和我差不多,飯量也和我差不多,有一天還為你畫了幅像。"蘇蓉蓉笑道"就是他'"蘇蔥蓉婿然道"他居然會做丐幫幫主可見江湖中風氣已改,不再以老成持重為美,也不再講究年齡大小,已開始注重人的才氣,這倒是可喜可賀的事。'李紅袖道"南宮靈自然也不會和這件事有任何關系,所以……"楚留香苦笑道"所以我也沒法子了。"蘇蓉蓉柔聲道"你沒法子最好,我也不想多管這種閑事。"楚留香瞪著那塊帆布,道"你們想想,這五個人是否有什麼共同之點譬如說……"李紅袖道"譬如說,他們都是人。"楚留香苦笑道"除了這一點外,再沒有別的了麼?你再想想。
蘇蓉蓉盈盈站起來,道︰你們要想下艙去想,我去為你們泡壺濃茶你們想一夜也沒有關系,但誰也不準在這里吹風了。"船艙建造得精巧而華麗,絕沒有一寸地方浪費,也絕沒有一件東西讓人瞧不起眼的,走下樓梯是間精致的起居室,燈光慢慢照下來這鋤黑的船艙里慚漸有了光亮。走在前面的楚留香,突然停住了腳,就好像突然被根釘子釘在地板上再也動不得了。這艙中競有了人,女人只是她背向門,坐在楚留香乎日最喜歡的椅子上,從後面望過去,只瞧見高挽的雲髻和一只手,那是只絕美的手。
此刻這手上拿只杯子杯子里倒的是楚留香平日喜歡喝的酒─她倒是一點也不客氣。
楚留香、蘇蓉蓉、李紅袖、宋甜兒,四個人都征在地板上,張大了嘴,都說不出話來。
這女子是何時進來的,他們竟全然不知道。
也許,她是在楚留香已下海時進來,但能瞞得過蘇蓉蓉、李紅袖和宋甜兒的耳目,這本事可也不小。
只听一個優美但冷漠的語聲緩緩道來:可是'盜帥'楚留楚,楚留香道"不錯,在下可是走錯門了?"那女人冷冷道"你沒有走錯,這是你的地方。"楚留香笑道既然是我的地方,姑娘你卻又怎會坐在這里?"那女子道"因為我高興。"
楚留香大笑道"這理由不錯,實在不錯。
那女子道"此外,我還听說楚留香對女子是從來不會拒絕的。"她突然轉過椅子,面對楚留香。燈光就照了她的臉。
若說世上有種女子的臉能使男人停止呼吸,那麼就是這女子的臉了,若世上有種女子的臉能使男人的心跳停止,也就是這女子的眼了,現在,這雙眼波正凝注著楚留香。她悠悠道"現在,這理由夠好了麼?"楚留香吶吶道"不錯,這理由突然變得夠好了,太好了。"他眼光終于能從這女子臉上移開,才發現她穿的是雪白的輕紗長跑,才發現她腰間系根銀色的絲條。
那女子緩緩道"現在,你怕已知道我是從什麼地方來的了。"楚留香說道︰"我寧可不知道。"
那女子道"為什麼?"
楚留香道"世上若有我不願打交道的女孩子,那就是'神水宮'門下。"那女子突然站起來,轉了個身,自架上取下了銀壺,又滿滿倒了杯酒,楚留香心痛地嘆了口氣,道︰"我很想知道,你到這里來,除了喝酒外,還有什麼別的事?"他面說,一面拉過那張椅子,趕緊坐下來。
那女子測目。盯他的臉,一句句道︰"傲慢、無禮、冷酷。但卻也有一兩點能令小始娘著迷的地方"。"你果然和傳說中的樣子分毫不差。"楚留香道:"多謝……卻不知道江湖傳說中有沒有提到我另一件事?"那女子道"什麼事?"楚留香道"若有陌生的女子跑進我船艙,坐我的椅子喝我的酒,常常會將她拋下海里的,尤其是這女子自以為很美,其實卻不太美的時候。'他舒服地伸長了腿,準備欣賞這女子生氣的模樣。
這女子臉果然氣白了,手也在抖。
李紅袖趕緊走過去,自她手見輕輕取道了那金杯,嫣然笑道"姑娘若要摔杯子,我去換個鐵的來。"那女子臉色由青轉白,由白轉紅,突然又展顏而笑,道"很好,你們都很有趣,但現在說笑的時候已過了。"楚留香道"你難備哭了麼?"
那女子冷冷道"你若不還我那東西,怕連哭都哭不出來。"楚留香道︰"還你難道借了你什麼?"
那女子道︰"你沒有借,自然沒有借,天下的人都知道,楚留香從來不會向任何人借任何東西的。"她冷笑一聲,道"你是偷。"
茲留香皺眉道"偷?我偷了你什麼?"
那女予道"天一神水。"
楚留香眼楮突然圓了,失聲道"你說什麼?"
那女子一宇宇道"天──一─神水。"
楚留香動容道"你是說,你們宮里的天一神水被人偷去了"那女予道"我千里迢迢,來到這里,總不會是騙你玩的吧??楚留香眼楮里射出暢快的光芒,哺哺道"妙極妙極,一切事都變得更有趣了,卻幣知你們的'天一神水'被人偷了多少?"那女子冷冷道"不多才不過幾滴,但卻已足夠使參十個武林一流高手不明不白地命嗚呼,假如用法正確的話,參十七個。"蘇蓉蓉輕輕抽了口氣道"你認為那是他偷去的?"那女子笑道"除了'盜帥'楚留香,還有誰能自'神水宮'中偷走一草一木?"楚留香微笑道"多承夸獎,如此說來,我若說未做此事,你是絕不肯相信的了。"那女子道"你能使我相信麼?"
楚留香道"也許───也許能的。"
他突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拉住了那女子的手道"至少,你得先讓我帶你去瞧樣東西,我可以保證這樣東西很有趣……非常非常有趣。"那冷漠而驕傲的少女也不知怎地居然就這樣被拉了出去。
蘇蓉蓉嘆道"他若是想拉女孩子的手,怕是沒有人能拒絕的。"宋甜兒眨了眨眼楮道"神水宮門下若都系男人就好了。"李紅袖笑道"女人也沒有關系,不過最好丑一點。"宋甜兒格格笑道"如能丑得像母夜叉則最為感激。"帆布被掀了起來。
那尸身,在星光下看起來更是猙獰可怖。
楚留香道"你先看她你總該認識她吧?"
那女子目光疑注被人砍去肩的少女尸身,就像是瞧塊石頭似的,面上木然全無表情,冷冷道"這不是神水宮門下弟子。"矩留香終于吃了一驚,失聲道"不是?"
那女子道︰我一生中從未見過這種人。"
楚留香模著鼻予,像是剛被人迎面打了拳,苦笑道"我本來以為神水是被你們自己宮里的人偷出來的,我本來以為就是她,但是現那女子冷冷道"現在你還覺得有趣麼"楚留香吶喊道"這女子既非神水宮門下,為何要作這樣打扮,這自然不是她自己的意思,而是'他將她扮成這模樣,來引起別人的錯覺。"那女子道"什麼錯覺?"
楚留香道"他要別人都以為札水份就是被這女子害死的,那麼,現存她既也死在札木分手中,一切事便都可結束,他顯然不想別人再對這件事繼續追究,這可憐的女子就做了代罪羔羊。"那女子悠悠道"你這樣,想必定知道他是誰了"楚留香哼了一口氣道"但願我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