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朝云的头发梳成高雅而整齐的发髻,不论是清装或时装,她的身上都自然的散发出纯粹的东方之美。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好奇的抬头问走进她房里的雷予辰。
“我救了个人。”雷予辰无礼小翠的存在,将一脸困惑的她拉近自己的身旁,“既然救了他,我自然无法放他一个人在外头自生自灭。”
“你救了个人?!”她没有拒绝他环上她腰际的手,就算被安家的下人看得瞠目结舌都一样。
她很喜欢看他抱着她时,脸上愉悦的表情。
“对。”他打趣的说,“本来我要自己出去处理,但我想,或许你会厌恶一直待在家里。”
“我是不喜欢。”她微笑的回答他,“我要跟你一起去。”
“少爷会生气!”小翠咕哝。
“那你大可去通风报信!”雷予辰的口气是满不在乎。
小翠不太情愿的闭上了嘴。
安朝云见了,轻笑出声,打趣的说:“小翠,你可以选择跟来,或者去告诉我大哥。”
“小姐,怎么连你也……”小翠忍不住跺脚。
“走吧!”没空听小翠发牢蚤,雷予辰拉着安朝云就走。
无奈之余,小翠也只好跟了上去。
雷予辰将玛尔泰安置在一间客栈里,当他来到客栈时,却惊讶的发现安置他的客户外头,站着两个壮硕的男人。
他们才走进,就被挡了下来。
其中一个壮汉上下打量了他一会,立刻问道:“你是雷公子吗?”
雷公子?!
雷予辰皱了皱鼻头,听起来真是怪别扭的。
“我是姓轩没错。”他不得不这么说。
“请!”他们立刻退了开来,“我们主子正等着你。”
主子?
指的是玛尔泰吗?
雷予辰救他时,看他的穿着就知道这小子非富即贵,而现在看来他似乎还真有点来头。
此刻玛尔泰正在房里,点了满桌子的菜肴在大块朵颐。
“看你的食欲,我看我的关心是多余的,你应该好得差不多了。”一进门,雷予辰看他精神奕奕的模样,不由得说道。
玛尔泰一看到雷予辰,立刻激动的站起身。
“大恩人,你去了哪里?怎么这么些天没见到人?我还在想若你还不回来,就要派人……”他的话语因为看到雷予辰身后的安朝云而隐去。“别告诉我,这就是你的娘子。”
“是啊!”雷予辰将安朝云给拥在身旁。“我的娘子,安朝云。”
玛尔泰在安朝云的四周转了一圈,“难怪你一定要找到她,是个大美人,只可惜——她的头怎么了?怎么缠着白布?跟我一样受伤了吗?”
“没礼貌!别乱看。”雷予辰忍不住伸出手敲了他的头一下。“她是受了伤,但是不干你的事。”
玛尔泰不悦的将嘴一撇,坐了下来,“不管就不管!干么动手?我阿玛还不敢动我分毫,你胆子倒不小,要不是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我可不会对你客气!一起坐,我才要用膳,一起。”
“外头那两个人是怎么一回事?”雷予辰扶着安朝云坐了下来,分心问玛尔泰。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我阿玛了。”玛尔泰不客气的吃着,毕竟还是个孩子,所以心思很单纯,“他派来的人,我只打算等你到我用完这一顿就要离开。正好,你回来了。你要跟我一起回去见我阿玛吗?”
“我没兴趣。”雷予辰冷淡的回答,然后看向安朝云,“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我不饿。”安朝云轻摇了下头,静静的打量着吃得满嘴鱼肉的少年郎,看他长得眉清目秀,一双眼眸清明,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人。
“真的不去吗?你救了我,为了感谢你,我阿玛一定会给你一份大礼,所以你考虑、考虑。”
“我救你不是因为想从你的身上得到什么。”雷予辰懒懒的回答,“所以免了吧!”
“你确定?”玛尔泰说,“我可以送上真金、白银,你真的不要?”
“不要,你只要乖乖回家,别给我惹麻烦就行了。”雷予辰没好气的说,“我要忙的事可多了,没空理你。”
玛尔泰的眼眸一亮,“你要忙什么?我帮你啊!”
“不用。”这小子看起来只会坏事,“你帮不上忙。”
“不说说看怎么知道?”玛尔泰的脸转向安朝云,这个美人儿看起来要好商量多了,“你说是吧?”
安朝云看他一脸乞求忍不住失笑,“我无法作任何决定,我因伤失忆了,连自己的事都想不想来,更别说帮你说项了,”她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神情,“对不起。”
“失忆?!”玛尔泰一脸的惊奇,“忘了一切吗?”
“是。”她点头。
“包括他?!”玛尔泰不怕死的指着已经拉下一张脸的雷予辰。
“是。”安朝云也回得老实。
玛尔泰吁了口气,又吃了一大口的鸡肉,“可怜的家伙!”
“小子!你说什么?”
“没有!”玛尔泰忙不迭的说,“我说这只鸡,可怜的家伙祭了我的五脏庙。”
雷予辰没好气的看着他。
安朝云注意到了他的不快,伸出手在桌下轻覆在他的手上。
他困惑的转头看她。
安朝云对他微微一笑,眸光流转温柔,“你不用在意,就算失忆也无妨,我喜欢你的陪伴。”
听到她的话,他的表情一柔。
“果然鹣鲽情深。”玛尔泰在一旁见了,兴奋的一个击掌,“看了真是令人称羡万分!”
雷予辰好气又好笑的望着他,“别再顾着闲扯了,你快点把东西吃一吃,别让外头的人等你太久,为上者若是不懂得体恤在下者,可称不上是个好主子。”
“我知道啦!你比我阿玛还啰嗦!”玛尔泰加快了手边的动作,“反正我回去之后,很快就会再回来。”
“回来做什么?”
“办正事。”玛尔泰的眼底亲过一丝光亮,“这次我没死成,就换别人该死了!”
年纪轻轻的他口吻不该含有如此杀戮之气,雷予辰的眉头皱了起来,“你到底是谁?”
“玛尔泰啊!”他好笑的回答,“我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我阿玛就不同了,他是两广总督,这次我来广州城就是替他办事,但却没想到差点死在这里,要不是我额娘哭天喊地要死不活,我还真不想回去,事情没办完,总觉得悬了件事,不安稳!”
“瞧你这人小鬼大的口吻。”雷予辰不由得失笑。
“算了,反正你这洋人和你娇滴滴的娘子是不会明白的。”玛尔泰叹了口气,“我下次来了,该去哪找你们?”
安朝云试探的看向雷予辰,就见他对她轻点了下头,她才轻声说道:“安罗洋行。”
“我听过安罗洋行,是安尚德的商行,听说有很多好玩意儿,你也姓安,”玛尔泰好奇的问,“不会正好是安尚德的千金吧?”
安朝云的回答是淡淡一笑。
“不错!”玛尔泰语气轻快的表示,“要不是你已经婚配,我还真想娶你为妻。”
雷予辰不客气的伸出手又是给了他报脑勺一下,“才几岁就开始思春了!”
“我已经快十六岁了!”
“十六岁?还不就是毛头小伙子一个。”竟然拿他的爱妻开玩笑,真是找死。
“妒夫!”玛尔泰忍不住啐了一声。
雷予辰瞪着他,“有意见?”
“不敢!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有恩当报是我的原则。”他拿起桌上的酒杯,“总之后会有期,希望你与你的娘子一切平安顺心。”
雷予辰轻瞄了一眼,嘴角微扬,也拿起杯子与他的轻碰。
这个毛头小子可是他在古代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啊!
“你爸爸去了哪里?”雷予辰侧躺在草地上,屈起一手撑着自己的头,看着坐在一旁的希恩。
“爸爸?”希恩放下嘴中吸吮的手指,然后指了指天空,“爸爸!”
“不是,”雷予辰拉下他的手,“那是妈妈,你别搞不清状况,你爸爸可还没死。”
希恩蓝色的眼眸对他眨了眨,这个样子令雷予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也有一双跟这孩子一样有神的眼眸。
他从草地上坐了起来,将他抱了过来,看着希恩持挂在胸前的十字架。
“希恩,难道我们真有一天会害得安家家破人亡吗?”
雷予辰看着他一脸的天真,他是他的外曾曾祖父,安朝云失忆,原本他是打算带着她不顾一切的离开,但最终他还是打消了念头。
他明白如果要断了安朝云的梦魇,最好的方法便是如了她的愿,不然等她恢复记忆,难保她不会再想别的方法回来!
只是她失忆了,所以现在若要阻止悲剧发生,只能靠他。
看着缓步走过来的人影,他不由得微微一笑,他将铖恩重新放回草地上,站起身走向安朝云。
小翠因为他的靠近而一脸恐惧,他轻瞄了她一眼,“有机会我要把你送到外国去,你就不会这么大惊小怪了。”
小翠的脸色因为他的话而惨白。
安朝云不认同的瞄了他一眼,“小翠胆子小,你别吓她!”
他耸耸肩,没有回应,只是对她伸出手。
安朝云没有迟疑的将手交给他,在她的印象中,他们似乎天经地义就该如此亲密。
他一把将她拉近自己的怀里,手亲密的环住她的腰。
小翠的眉头轻轻皱起,虽然这个姑爷对小姐很好,但是他也不用动不动就把小姐抱在怀里,他似乎一点都不在乎他们夫妻之间的一举一动可能招人侧目。
“你带希恩在这里做什么?”她好奇的问。
“聊聊。我想问他,他爹在哪里?”
“他爹?”安朝云伸出手,轻抚着希恩可爱的脸蛋,“你说曼迪·多克先生吗?”
雷予辰低头看着希恩,“对。”
“我哥说,他跟我爹送货上了京城。”她侧着头看着他,“过些日子就回来了。”
不在这里?雷予辰的眉头微皱,“过些日子是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安朝云老实的回答,他眼底的严肃使她的笑容隐去,“或许你可以问问我哥哥。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只是完成你冒险回到这里所要做的事。”
“是什么?”她喃喃的问。
“你不会想知道。”正确点来说,他并不想让她知道,不然只突然令她心烦意乱。
“告诉我!”她的眼底闪着光芒,“我想知道,如果我愿意冒险回来,我相信这件事一定很重要。”
他审视着她目光中明显流露出的乞求之情。
“我不认为让你知道是好事。”
她的黑眸一敛,“我坚持要知道,要不然——我不理你!”说完,她甩开他的手,掉头就想走。
他对天一翻白眼,拉住了她,“你还真是我的天敌!”
看着他一脸无奈,她不由得嘟起了嘴,“愿意告诉我吗?”
他的反应是弯下腰,轻吻着她的发际,感觉她的轻颤。
“你回来是不想让安家——家破人亡。”他在她的耳边低语。
安朝云的脸色一白,猛然抬头看着他,张口欲言。
雷予辰的手轻点着她的唇,轻摇了下头。
“小翠!”
小翠听到雷予辰的声音,一张脸忍不住拉了下来,“姑爷,你不会又要我照顾希恩少爷吧?”
“你挺聪明的,既然知道,”雷予辰弯腰将希恩抱了起来,“还不把孩子抱去,陪他到一旁玩去。”
“他讲的话我都听不懂!”小翠咕哝。
“那你就去学他的语言,要不就你教他说你的语言。”雷予辰说道,“我要跟你家小姐独处,你快点走。”
“少爷会——”
“他气死我也不在乎,所以你提他没用。”早料到小翠可能会说的话,他直截了当的打断她的话。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下来,安府上下都清楚、明白一件事,就是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洋人姑爷有着令人不自觉畏怯的傲然,而且还不把少爷给放在眼里,少爷也拿这个姑爷半点办法也没有。
没办法,小翠只好抱起希恩,不太情愿的走开。
“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等小翠离开听力范围,安朝云就迫不及待的捉着他的手臂问。
他专注的看着她,她的黑发在阳光下闪耀。
“第一次我们见面时,你受了重伤,是被火枪打中。”他幽幽的说出往事,“因为安家在从外国进口的贸易商船上藏鸦片,被官府查缉出,所以下了追杀令。在逃亡的途中,你哥哥死了,你受伤,被我所救,我发明了时光机,你瞒着我,偷跑回到清朝,想要改变历史。”
她一脸的愕然,久久不能言语。
“你真的想不起来吗?”他逡巡着她的五官。“在你家商船上夹带鸦片的人,就是曼迪·多克,所以安家与多克自此结下了仇恨的种子,你哥哥在临死前,怨愤的对多克家下了诅咒,所以多克家的男人总会死于壮年之时,我的外公、我的弟弟都死了,甚至诅咒到了最后,死亡的也会包括我,你就是为了我,所以冒险回来,你不想看到我死。这一切你真忘了吗?”
他的声音一沉,“善恶终有报,就算化为厉鬼也定会讨回——生生世世定会讨回……你哥哥死前留下的话,你真的忘了吗?”
他口中所说的,是在她睡着时紧缠着她不放的魔咒。
此刻,这些话似乎成了活生生的梦魇出现在她的脑海。看着雷予辰镇定、沉着的眼神,她的脸一白。
“诅咒?我哥哥……”她摇着头,发抖着。
“别怕!”雷予辰安抚着她,“我会处理一切,对你,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请你乖乖的待在安全的地方。”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她紧拉着她,一脸的苍白,“你现在打算要怎么做?”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注视她,“我还不知道,不过我一定会想到办法,在商船进港,官兵上船查访之前,我会阻止一切。”
一股奇怪的感觉紧箍着她,令她不能呼吸。
“相信我,好吗?”雷予辰轻声的说。
他曾经创造出奇迹,包括了现在他发明时光机让他们得以身处在这个时代,所以事在人为,人定能胜天。
“我相信你,但是……”她的双瞳在惨白的脸颊上如两潭幽怨的深潭,因为她害怕。
她看到从前方走来的安朝仪,立刻迫不及待的松开雷予辰的手,转而走向他。
“有事?”安朝仪注意到了妹妹脸上的焦虑。
“爹和多克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确定!”安朝仪不解的看着她,“或许还要十天左右吧?怎么了?”
“我要去找他们!”
“为什么?”
“她想她爹!”雷予辰将安朝云给拉回自己的身边,淡淡的说道。
安朝云不解的看着他。
雷予辰对她轻摇了下头。
安朝仪的目光锐利的看着雷予辰,肯定有事发生,“朝云,你想要跟我说什么吗?”
“我——”她轻叹了口气,,四两拨千斤,“没什么?”
安朝仪并没有被诓骗,正要追问,偏偏这个时侯,门房神色有异的小跑步过来。
“怎么了?”他问。
“少爷!李公公来了!”门房不自在的看了下雷予辰,“他说,他想要见您和小姐。”
安朝仪闻言,脸色微变。
“李公公?这是谁?”雷予辰注意到安朝仪眼底无法掩饰的厌恶,“公公?是个太监吗?”
“原本是个太监没错。”安朝仪不是很想解释,“但现在已经告老还乡,在广州城内还算小有势力。”
“看来是个不受欢迎的人物。”雷予辰的手无意识的轻捏了下安朝云的手,“要见朝云?有什么特殊的原故吗?”
“是有原因,但我肯定你不会想知道。不过他确实不受欢迎。”安朝仪说道,“你跟朝云最好留在这里,别出去,后院的杏花开得挺美,你可以带朝云去看看,她以前最爱在那里流连。”
李公公是个太监,在朝廷里还颇具影响力,表面上,他是对皇帝尽心尽力的奴才,但实际上,大家都很清楚,在告老还乡之际前,紫禁城外至少有三家烟馆是他开设的,他的荷包装得满满的,尽是些不义之财。
最后可能是察觉宫里因为鸦片而也有些不平静,早晚会出事,所以李公公便聪明的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朝廷回到广州,转而在广州贩卖鸦片。
而果然不出李公公所料,过了一阵子京里真的下令禁鸦片,不过他的财富早已累积,所以根本就不在乎的收了手。
安朝仪曾听他爹提过,以李公公的贪婪,他会如此安分的收山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怕只怕是转明为暗罢了。
安家一向对此人敬而远之,安朝云失踪这些日子以来,李公公不曾再来过,现在因为朝云回来了,所以他又出现了。
或许雷予辰的话是对的,他在心中轻叹,虽然他心悬自己妹妹的安危,但只要她平安快乐,她到底生活在哪里并不重要,她回到这里,还真的未必是件好事。
若让雷予辰这个高傲的男人知道,有人对他的妻子虎视眈眈,他不知道会做何反应?
一想到这个,他就觉得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