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成大学里,除了校长和学生会成员外,没有多少人知道殷问华住进葛家。所以当学生们发现葛朝平坐他的车上学时,不免又引起一阵諠哗猜臆。纵使葛朝平先下车,不等殷问华停妥就走开,但他们一起上学的事实依旧存在。
把车停进教职员车位之后,殷问华很快追上葛朝平。
“今天天气可真好。”并肩而行,殷问华突然在他身旁冒出一句。
侧头瞪他一眼,葛朝平露出狐疑的眼神,又瞥了天空一眼。
最近的天气还不是差不多,并没有特别值得提起的大变化,有什么好说的。
“你在生什么气?”殷问华又突然问道。
“我没有生气。”脚步没有停下来过,葛朝平直视前方迳自往前走,冷淡地道:“不过是在难得的礼拜天,当了一整天免费的保姆而已。让三个久未见面的老同学?旧到半夜是功德一件,有啥好生气的。”
想到昨天,他们竟然近子夜才打道回府,将葛香丢给他一个人照顾,葛朝平那股芭乐的感觉就难以消退。一天下来,精力旺盛的葛香差点没把他给累翻,更让他心中认定的小天使,当场降级成为长尾巴的小恶魔。
倒霉的是,小恶魔喜欢黏叔叔,不喜欢黏女乃女乃。他就此有了体认,小孩没事拿来玩个几分钟就好,绝对不能相处一个钟头以上。
要是带两天孩子,难保他不会崩溃短寿。
所以了,经过这样筋疲力尽的假日,别想他有好脸色。
若非殷问华坚持,他根本不想坐他的车上学。
“原来你真的在生气我们昨天没带你一起去呀?”看样子,朝平昨天真的被小女娃累得很惨;莫怪他将睡著的葛香送进朝凡怀里后,就不发一语睡觉去。
“你们?旧,我根本不想介入。”也无从介入。葛朝平在心底冷哼。
失笑于他别扭的态度,殷问华突然拉著他的手,迸出一句话:“你哥不反对我们在一起喔。”当然若玉也不反对,只是少不了消遣他一番。
当然了,那夫妻俩并没想到,朝平会和他在一起是迫于无奈。
并非他们以?的两情相悦。
“你和他们说了?”葛朝平颇?惊讶地顿住双脚。
“看到我们昨天早上相拥而眠的画面,你以为他们会怎么想?”现在的人不流行太迟钝,何况他们好几年前就知道他的性向。
葛朝平很想一拳揍在他的脸上,但意识到身边嘈杂的低语连连才没动手。
不想闹新闻,他索性丢下殷问华跨步离去。
从教职员办公室走出来,葛朝平瞥见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
考虑一会,他便跨步朝那熟悉……也有点陌生的背影走去。
之所以陌生,纯粹是因?那个走到那儿都引人注目的家伙,有著一身奇怪的打扮。
头戴鸭舌帽、镜片超厚的玻璃眼镜、有意掩饰身材的大外套。他那身打扮,跟鬼鬼祟祟的变态还真有几分雷同之处。
拜托,又没近视戴什么眼镜!?更别提现在根本还不到穿大外套的天气。还好最热的时候过去了,否则还真像个变态闯入校园。
他一样引学生注目,只是学生指指点点的眼神,绝对不同于以往对他的仰慕。
走到行动怪异的人后头,葛朝平冷不防地出声──“圣攸,你在玩北非谍影吗?”
没想到会被人认出来,邡圣攸整个人震了一下,差点没跳起来。惊惶转过身,他立即捂住葛朝平的嘴巴,猛力将他拉到一旁的角落。
瞻前顾后一番,邡圣攸小声地对他说:“嘘,别让别人知道是我啦!”
虽然还没有其他人认出是他,可是站在朝平身边要不受注目也难,很容易害他跟著暴露身份。讨厌哪!亏他花了一小时彻底改装,竟然还是被朝平认出来。
葛朝平点头当作同意,瞥视著他还捂在自己嘴巴上的手。
发现葛朝平眯了眯眼,邡圣攸吐吐舌头,想起该还他新鲜空气,于是赶紧放下手。
重获发言权,葛朝平打量著他问:“你干嘛打扮得怪模怪样?”
“当然是想避人耳目,不想让人太注意我啊。”
邡圣攸送他一记白眼,小小声地说著,还是一直注意四周的动静。瞥见朝平眼底的疑惑,他才继续解释:“谁教我们学生会的成员都太有名了,学校里不管走到哪都有人认识,不这样打扮实在没办法避人视线。”
邡圣攸没有意识到,他之所以在平大有名,不单只是学生会的一份子。
“你这样更引人注目。”葛朝平中肯地评论。
若不是圣攸打扮成这副怪德行,他又怎会远远就发现他的存在?身?学校里的公?人物,他习惯了不太去注意周围的学生。
“你很讨人厌知不知道?”邡圣攸皱起眉,语气里有丝怨怼的意味。
扬起眉,葛朝平给了一个很干脆的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就更惹人厌了。”哼,没有自觉的人当然不可爱。
“圣攸,你在躲黎扬吗?”似乎有此可能。
“?什么要?”换他疑惑了。
顿口气,葛朝平便老实地道:“我以?你们吵架了,所以你才……”
“呸呸呸,我们感情好得很,才不会吵架哩!你别诅咒我们。”不等他把话说完,邡圣攸就立即反驳。脑中却突然闪过另一个念头,立即拉起他的手就朝戏剧社教室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咕哝:“对了,我一个人去不妥,你来陪我刚好。”
“去哪?”处于被动状态,葛朝平还是被他的蛮力拖著走。
虽然邡圣攸的个头比他小多了,又长著一张男女都爱的漂亮脸蛋,但是他好死不死仍是高他一届的学长。不管有多少事要去忙,他还是没得拒绝地只能跟著前进。
头也不回地直走,邡圣攸只丢下一句话:“见识一下人气教授的魅力啊!”
否则,他打扮成这样干嘛?
在平成大学里,殷问华教的并不是热门科目。
然而,此刻教室里用“人满?患”来形容绝不夸张;不但座无虚席,连教室后头的空地,此刻也站满许多旁听的学生。
钟响后,邡圣攸才拉著葛朝平从后门模进教室。
想当然耳,他们只有陪站的份。
亲眼所见传闻不假,邡圣攸忍不住低喃:“哇塞,人是哪里冒出来的啊?我从不晓得,我们学校里有这么多女生。”
离他们最近的一个男同学,听见邡圣攸的话,虽然觉得他们两个的打扮很古怪,但还是很好心地主动告知:“很多是A大的女生啦。”
自从殷问华转到平大教书,不少A大的女生,就像忠实的拥护者蜂拥跟随,甚至有些人决定下学期就转到平大就读。修殷教授课的人,都有最好提早进教室占位子,否则一定得罚站的基本概念。
“花痴。”
站在另一边同邡圣攸如出一辙打扮的葛朝平,盯著正在讲台上轻松讲课、举手投足都牵引著学生情绪的殷问华,不由自主嗤哼了声。
邡圣攸将他拉进戏剧社的社办,轻而易举便魅惑了戏剧社社长,借到他身上不亚于圣攸怪异的“配备”。
葛朝平觉得自己的样子,甚至比圣攸还滑稽。
心情不爽的程度自行想像。
“其实殷教授的课很生动,让人感觉如沐春风,所以吸引的不只是女生,男生也不在少数。”隔著邡圣攸,还是听见了葛朝平的冷哼,那男同学又补充道。不少学生都和他一样,修不到殷问华的课,因此只要不冲堂就会跑来旁听。
双臂始终以傲慢的姿态环在胸前,葛朝平没有给对方任何回应,只是将背部靠在教室后的墙壁,透过要避人耳目却显得极其滑稽的道具眼镜,自帽檐下冷盯著远处的殷问华,就事实评估著听进耳里的评语。
约半小时过去──他不能否认,殷问华比其他教授上课的方式有趣多了。
从邡圣攸和葛朝平一模进教室,讲台上的殷问华就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就算他们的打扮怪异,对于他认出他们的阻碍亦不大。邡圣攸还好,穿成那副让人失笑的德行,又用眼镜和鸭舌帽遮去泰半漂亮的脸孔,一时半刻要认出他还真有点困难。可是朝平的身形太显著,再怎么掩饰还是会让人特别注意他的存在。
何况他是自己一直关注的人,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问题是,来听他的课──他们两个有必要打扮成那模样吗?
简直像……两个书念太多、脑袋烧坏掉的怪小孩。唉,该不会是不给面子的新招数吧?这两个有名到怪怪的小子……隔著一段距离,殷问华还是能感受到葛朝平眼底那股凉飕飕的冷意。
既然不高兴,又何必来旁听?害他上课也跟著紧张起来,整颗心随著他的些微动作上上下下。不去看他就好了,偏偏又忍不住要去注意他的存在,感觉上快跟自虐没两样。还好他掩饰情绪的功夫还不错,应该没有学生发现他的失常。
还好心脏鼓噪得再厉害,还是留在他的胸腔里。
有时候,他禁不住开始问自己,?什么要这么在意一个无视于自己的人?那种无奈的感觉,早已超出他最初能容忍的极限。
自找的麻烦,谁奈何?
经过快一小时之后,殷问华终于在学生的错愕中漫步走下讲台。走得很慢,继续讲著课,可他笔直的方向和目标却没改变过。
心脏漏跳了一拍,邡圣攸和葛朝平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压低帽檐。
果不其然,殷问华在全班的注目中,双脚不偏不倚地停在他们两个正前方。
“可爱的同学,虽然我很高兴你们站著也要听我的课,不过,在教室里戴帽子上课,是种不礼貌的行为喔。”没有立即揭穿他们的身份,他只是好整以暇地微笑,让他们当场成了全班最闪亮的两颗星。
不特别提起就算了,一听殷问华提起,同学们也注意到了,班上竟有两个特立独行的怪胎。大家顶多穿长袖,他们两个却穿大外套,能不怪吗?
葛朝平低著头,一手环腰撑著另一只手,沉思状遮住自己的脸。
或许殷问华并没有认出他们,他当然不愿被看出来。
都怪圣攸……没事把他打扮成这副德行,好像是来打听敌情一样,教他此刻怎么?得起头来?要他看见殷问*那调侃的眼神,还不如直接给他一巴掌。
两人在帽檐下交换眼神,邡圣攸刻意压低嗓音道:“殷教授,我们不是故意对你不礼貌的,很抱歉打扰了你上课的情绪,我们这就离开。”
说著,他挽起葛朝平的手,急切地要往后门的方向照原路离开。
该见识的都见识到了,没什么好留恋。
“同学,我并没有要赶你们走的意思,只是想见见你们的庐山真面目。”殷问华挡住他们的去路,毅然伸手摘去他们头上的两顶帽子。
说时迟、那时快,没有反应的余地,呆住的葛朝平和邡圣攸自然僵在原地。
“咦,你们好像有点面熟。”略顿语气,殷问华露出疑惑的眼神。
学生们开始交头接耳,教室里的气氛亦逐步热烈上升。
此时,葛朝平和邡圣攸只能期待眼镜还有一些掩护作用。
“殷教授,我们也是你的学生,有点眼熟并不奇怪。”啧,怎么会在这么丢脸的情况下穿帮,他以后还要不要在学校里见人哪。邡圣攸兀自悲叹,很有理由相信葛朝平会怨恨他不少日子。
真倒霉!
“是吗?”殷问华笑著,倒也没有继续怀疑。
“啊,是邡圣攸和葛朝平!”
“真的??什为他们要打扮成这样?”
“真的好怪喔!”
“圣攸!?”站在邡圣攸旁边的男生讶异不比女生少。讲了好几句话,他竟然没发现自己喜欢的人就站在身边,真是太可耻了。
突然,有个女学生叫出声,教室所有人立即跟著喧闹起来。
A大的女生就算没见过他们的模样,多少也听说过他们的事,讨论声亦不比平大学生小。
“糟了。”邡圣攸低喊。
“现在喊糟好像有点慢了呢。”殷问华淡淡地道。
一瞬间,葛朝平知道他早知道他们是谁,整张酷脸立即刷得比包公还黑,摘下道具眼镜冷瞪他一眼,不发一语拉著圣攸排开挡路者,冷凝著脸跨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