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中午,火伞高张。
走出古味浓厚的小车站,祁日站在阳光底下,睨视著眼前宽敞笔直和火车站连接的马路,马路两旁的楼房,整齐的排列在他眼前。
诚如乡村镇落该有的风景,没有令人仰首称奇的摩登大厦,有的只是一层或是两层的半旧楼房林立,乍看之下虽朴实却也有种温暖的味道。凉风拂面而来,带著一种甘草的香甜
味,格外令人心旷神怡,仿佛也消退了些许暑气。
很久很久,祁日都没有这般轻松的感觉。
自由飞翔的感觉……“我们要去哪里?”在他身后站了许久,伊钧忍不住问道。
刺目的金色阳光打在祁日身上,让他本来就略显苍白的皮肤更加透明,更加重他身上那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白衬衫反著强光,也予人不甚真实的感觉。除了上学,他平常一定足不出户吧!伊钧不由得想著。
那透明的白肤,几乎可以让人清清楚楚的见著其下的青色血管了。
清晰而夺目,让人难以忽略。
“去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已经在这里了。”舒展沉郁已久的眉头,心情大好的祁日暂时不去计较身边有只讨厌的跟屁虫。
举起交握的双掌,他挺直双臂朝天伸了个大懒腰。
顶著强烈的阳光,他吃力张开的眼中,仿佛有灿烂的光芒在跳跃著。
好舒服啊!身体正被暖和的感觉密密实实的包围著,仿佛被太阳神宠爱著般。也许是太久不曾这样沐浴在阳光下,他几乎都快忘了阳光是如此温暖。
“喔。”应和著话,伊钧依旧茫然。
不过,既然祁日不介意他们身在何处,他也没啥好介意。
天涯海角,只要祁日肯让他跟著一起走,别拿他当是苍蝇一样的排斥就好。
自然,他也不是没发琨,祁日的心情突然好了很多。
此时他的表情,仿佛有点幸福。伊钧认?这是一个好现象。
“走吧!”祁日突然发出声音。
举手放于眉上挡著刺目阳光,祁日望著远处眯了眼。一个未知陌生的地方,似乎有许多新鲜的冒险等著他去挖掘。
或许,他可以暂时忘了令人厌恶的事。
“你在跟我说话?”来不及反应,伊钧有些错愕。让人难以想象祁日会变得如此友善,让他难以消化情势的转变。
除非必要,他还以?祁日整天都不会理他。
“我不反对你留在这里发呆。”这家伙简直是白目到家了。
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不和他说话,难道和鬼说?算了,少了个人烦他也好。想享受一下意外偷来的自由和空闲,祁日跨起大步往前走。难得风和日丽的好天气,能够出来到处走走,的确比关在教室里上课愉快多了。
心情一好,祁日对许多事的容忍度都跟著提高。
“不,别丢下我。”伊钧急忙表明。
“你是小狗吗?有什么好丢的。”祁日侧看他一眼,似嘲非嘲的哼了哼。在他眼中,走到哪跟到哪的伊钧,的确像只怕跟丢主人的小狗。
比忠心,说不定他也不比一只忠狗差了。
啧,真想装条尾巴给他摇。???漫无目的,他们随意探索著不曾到过的乡镇。
和善的人们、朴实的感觉,在掳获住访客冷漠的心。祁日带著无所求的心,走访著陌生乡镇的一草一木,整个人都放松起来,感受著世界美好的一面。
天是蓝的,地是绿的,空气是如此的清新诱人。
有短短的一瞬间,他几乎不想回到那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地方。
要是一辈子都能留在这么单纯的地方生活,或许他不会那么容易感到不快乐,总觉得有块乌云积压在心口上!教他无法坦然面对自己。
他所想要的,也只是这么简单的生活。
没有记者、没有八卦、没有绯闻、没有任何蓄意的伤害,更没有一堆看人笑话的冷淡视线!他受够了那些虚?无情的关心。
时间流逝,不管祁日多?不想结束这一天,天都渐渐黑了。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跟著祁口在一块空地上的水泥砖上坐下来,伊钧望著凝视著前方的祁日,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虽然祁日习惯了他跟随,可是他还是小心的不惹恼祁日,免得毁了彼此好不容易好转的情况。“你说吧!”祁日随口应著,还是望著在空地玩耍的几个小孩。
没有任何玩具,那几个小孩天真的笑容依旧烂漫,在简单的游戏中自得其乐。在地上用红砖划出方方正正的格子,那些孩子背对方格投掷著小石子,以他们的规则去跳方格子,一直重复著简单的游戏方式。
老实说,祁日不懂这样有何趣味,却见那些孩子玩得不亦乐乎。
童年的印象中,他从来没有玩过像他们玩的游戏。
小的时候,他玩的是机器人、遥控飞机,和一些让其他小朋友渴求不已的玩具。然而,此刻他有著莫名的感觉,突然很羡慕眼前那些玩得乐不思蜀、太阳下山了都还舍不得回家、舍不得和同伴分开、早就玩到满身脏兮兮的小孩们。
因为他那些昂贵的玩具,从来没让童年的他像他们如此开心过。
“你不打算回家吗?!”纵使是破坏气氛,伊钧还是问了。
至少要坐四个小时左右的火车,他们才能回到出发的火车站,再不准备回家就真的太晚了。知道他翘课,老爸一定铁青了脸在家等。
而藤条竹棍八成也准备好了。
“你想回家了?”斜眼睨他,祁日挑起了眉。
没什么交谈,一天下来他们倒也相安无事,一前一后谁也没碍著谁。但,没记错的话,他并没有要求他陪他晃荡。
“也不是……”他是担心时间问题。
其实他舍不得和祁日分开,只要祁日不想回去,要他拼著被老爸K死的危险,他也愿意舍命陪君子,直到祁日有意离开?
止。
“想回去,你自己回去。”没耐心等他说完话回答,祁日转回头。
“那你呢?”纵使下定决心,伊钧还是要知道祁日的想法。
“我不走。”至少不会马上走。他不想那么早回到那个让人无法呼吸的牢笼,面对那一张张冷淡的脸孔。
今天以前,他一直以?自己的心,已经再也不能对其他的人事物有所感动。
如今,那儿小孩纯朴天真的笑?,却在他心底泛起了涟漪。
所以他不想走,还不想就这样被夺走好不容易才找回的感觉。
顿口气,伊钧肯定地道:“你不走,我也不走。”不管祁日会怎么想,他早就做好了决定,绝不动摇。
他要陪著祁日,直到“不能”为止。
“如果我永远都不回去了呢?”扬起眉,祁日仿佛故意挑衅,人家说一句他就堵一句回去,存心要著看伊钧不知所措的样子。
满满的坏心眼,就像看人耍猴戏一样的开心。
“我愿意一直陪著你。”出乎祁日意料之外,伊钧毫不犹豫的回答。
“你该不会真的爱上我了吧?”祁日露出嫌恶嘲讽的脸色。就算几度猜测过这个可能性,他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如果是……你会鄙视我吗?”伊钧胆战心惊的,还是横下心问。极害怕祁日说出拒绝的话,他觉得自己快要虚月兑了。
“等等,你说过你不是同性恋的。”一听完伊钧的话,一时坐不稳,祁日差点摔在地上。
还好心脏够有力!否则难保他不会被吓傻。
其实,不管他是不是同性恋,他都不想招惹,只想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虽然他对女生不感兴趣,也不代表他有意思找男生谈恋爱。
在完全拥有自由以前,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心力应付爱情。
只是,这麻烦到底是怎么来的?
“我不是。”至少,他曾经这么以?。
遇见祁日以前,要是谁敢断言他会喜欢上男生,他绝对会饱对方一顿好拳。?免吓坏祁日,伊钧并不想仓促地告白,却压抑不了自己的冲动,下句话旋即月兑口而出──“可是,我却喜欢你。”???“你想清楚点再说那句话!”
发出警告话语,祁日本能地试著和伊钧保持多一点安全距离。伊钧炯炯有神的黑眸,突然让他有种压迫感。
那目光令人刺目,他讨厌他眼里的单纯和无所畏惧。好像没有什么事,能让他们这种人退缩一样。
“我是认真的。”怕引起反感,伊钧不敢靠近祁日,神情却认真无比。他怕错过了今天,祁日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表白。
“你存心耍我开心吗?”
机率不大,脸色陰晴不定的祁日还是猜测的说著。宁愿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误打误撞一回,也比没得讨价还价的结果强。
是不是真的吓坏祁日了?伊钧不语。
“该说话的时候,你干嘛跟自闭儿一样!”祁日开始沈不住气。
“我不认?我在寻你开心。”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他也没那份闲情逸致。伊钧苦笑,发现祁日的耐心真的是乏善可陈。
他发现了,只要等待超过五秒,就可以看到祁日发飙。
以前,他怎么会以?祁日的个性应该很沉静的呢?眼力实在有待加强,否则连自己都会觉得可耻丢人。
“你真的喜欢上我?真的‘喜欢’?”不可思议看著伊钧点头,祁日忍不住带著难看的脸色问道:“那,喜欢我的理由呢?”
他突然很想追根究柢。
由于父母闹大的事件,他对人类的感情早已全然失去信心。对他而言,什么真心、真情,都是放狗屁!若是人有情,结婚二十余载的夫妻,怎会以反目收场,闹得满城风风雨雨,只将他们的自私留给最无辜的儿子去承受?自私的人,岂能谈得起感情?
所谓的爱情,根本禁不起时间的考验。
曾在他记忆里留下的幸福美满,不过是一幕幕令人作呕的假像。
而那些令人作呕的表像,他只想从记忆里彻底抹去!
“喜欢你的理由?”伊钧愣然。
“别告诉我,喜欢就是喜欢,全凭你愚蠢的感觉!”陵瞪他一眼,祁日清清冷冷的眼神,隐含著让伊钧骇然的愤世嫉俗。“我不接受这种解释。”
太虚幻的事物,本来就不值得信任。
“我……很想一直看著你。”不甚确定的语气,伊钧还是开了口。
“什么意思?”祁日琥珀色的眸子眯了起来。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很想一直看著你。”伊钧咬著唇,最后轻轻叹了口气,不太自在地避开祁日的视线,只能望著嬉戏的小朋友道:“问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著了什么魔;我只知道,因为见不到你,放假成了我最难过的日子。
起初,我以?那不代表任何意义,不过是下意识搜寻某人的习惯。可是,是什么样的习惯,会让人?生如此渴望亲近对方的感觉,一日不见就如此难过?除了喜欢,我找不到任何解释的理由。”
喜欢的理由,本来就很难在种种原因中,找出一个真正的理由。
那是一种没来由的迷恋,让人无法自拔的心情。
伊钧仅能以最大的诚恳,试著回给祁日一个答案。???天色愈来愈暗了。
在橘黄色的夕阳余晖中,祁日凝视著伊钧颀长的影子,仿佛在琢磨著他每句话中的真诚,是否掺杂了令他厌恶的虚?。
话可以说得很好听,问题是把话说出口,就能负责任的人有几个。
恍惚问,空气的流动仿佛变得缓慢了。
“这样的解释,你还是不能接受吗?”伊钧回头,却无法从祁日的眼神里看出一点的端倪来,凭添几分不安感。
他怕,怕祁日的排斥、怕他拒人于外、怕他的全盘否决。
“你不怕我吗?”眸光一闪,祁日没来由的问道。
“你不是凶禽,亦非猛兽祸害,我为什么得怕?”问题来得突兀,伊钧无法立即理解,然而他的态度始终徐徐从容。
老实说,伊钧不怕祁日的反覆无常。
只怕他的不理不睬。
一路下来,他体会到祁日对他有反应总比没反应的好,伊钧也只能这样自我安慰。否则,依祁日心情好才理人的性格,实在很容易让人颓丧叹气。
“你该怕的,和我在一起,你不会受到太多好评。”祁日讥诮地扬起一抹冷笑,他想起那些避他如蛇蝎的朋友,那些只能称上“曾经”的朋友。
“别人怎么说,我不在乎。”他只在乎祁日的想法。
说他孤僻也好,说他不善于交际也罢,除了真正在乎的人,伊钧从来不为他人的感觉多费心神。目前为止,若不将祁日算在内,他还没在乎过家人以外的人。
有时候,他连自己都不在乎。
祁日浅色的瞳眸中,忽然闪过锐利的光芒。
沉思之后,祁日问:“你说我不走,你就不走是吧?”他倒想看看,这家伙能不在乎到何时,能忍受他恶质的劣根性到何时。
发现祁日眼中闪过的坏心,伊钧还是老实地点头。
事到如今,义无反顾的伊钧没有退路。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想要陪在祁日身边,成全自己的爱慕和决心。
那份执著的心,连他自己也阻挡不了。
“让你跟著我可以,但是──”心底掠过冷笑,祁日残酷的眼神像是在看只自愿跟班的狗。“你要保证,不准碰我!”
既然是只赶不走的狗,不管伊钧有多喜欢他,那都是他自个儿的事!
自己送上门的消遣,他倒不介意拿来利用打发时间。
“我……不会碰你的。”
祁日的话,让伊钧顾长的身体僵了一下,辣烧的感觉一寸一寸的爬上他的脸,染红他原本镇定从容的神色。从来没有,他从来没想过要侵犯祁日。
所以,祁日直接的警告让他倍觉难堪。
可叹的是,祁日防备的冷淡态度,依旧改变不了他的决心。
“我要的是保证,不是随口说说的废话。”祁日皱了眉,言明不太满意。
咽下难堪,伊钧僵直地道:“我保证,绝对不会碰你。”
看看自己的卑下言行,让他怀疑自己真的有些犯贱了。曾几何时,他会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在祁日之前,除非是痴人说梦。
祁日冷眼睨他,再度警告:“你要是存有不轨的企图,我不会和你客气。”
“我知道。”伊钧泛起苦涩难当的笑容。
明知月儿无情,偏求明月心,真蠢啊!
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防著他?
如果他真有心不轨,祁日还能整日平安下来吗?他对自己与生俱来的力气,可是很有自信;是祁日不懂,伤了他的自尊。
问心,何苦作践自己?不懂,依旧是不懂。
或许,只?情痴无药可救。???近子夜时分,大多人家都已熄灯就寝。
不过,夏家的书房里,依旧亮灯陪著读书人。习惯念书到十二点,所以此时夏杰还没回房睡觉,还坐在书桌前复习著明日的功课。
铃、铃、铃……???
被突兀响起的电话铃声吓了一跳,夏杰不免愕视书桌上的分机,难以相信有谁会那么没有时间概念,会在这么晚的时候打电话来吓人。
在他反应过来想要接起电话之前,在房里的贺筱薇已先接起。
没一会儿,她从分机里传来声音道:(小杰,你班导师打来的电话,说有事找你。)对方已经向她道歉,解释过深夜打扰的理由,所以贺筱薇并不紧张。
班导?
有什么事非在这么晚的时候联络不可吗?就算身?班长,他也不曾遇过这种情况,不由得觉得有些奇怪。话说如此,夏杰还是在狐疑中接起电话。
“喂……”
(喂,夏杰吗?)听见声音,老师急忙问道。
“我是,老师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纵使满心奇怪,夏杰还是以一贯温和恭敬的态度开口,并未泄露出任何的感觉。
(很抱歉这么晚打电话给你,老师想问你一件事。)“什么事呢?”
(你知道伊钧的下落吗?)伊钧?不会吧!伊钧失踪了吗?夏杰略感讶异的转著手中的笔。他以?伊钧今天是有事请假了,所以才会没去上学。
(是的,你知道他今天没去学校吧!到现在,学校和他的家人还是找不到他,所以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抱歉,我不知道。”奇怪了,为什么认为他会知道?就因为
他是班长?!当个小小的班长,不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能、无所不晓,甚至孰知班上每个同学的动向吧!
(是这样的,有同学说星期天曾经看到你和伊钧在一起,所以老师才会打电话问你。他的家人都非常著急,如果你知道他在哪里,一定要告诉老师。)听出夏杰语气里的不解,老师主动解释著。
原来如此,难怪班导会找上他!
可是谁那么神通广大,连他星期日见过伊钧都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老师不相信我说的话吗?”顿了口气,夏杰直接言明:“星期天我是偶然碰见他的,也是两天来最后看到他的时问,这个老师可以向我母亲求证。”
(不需要求证了,老师当然相信你。对了,你认识二年级的祁日吗?)“二年级的祁日?”他该认识吗?
(非常凑巧,他今天缺课,现在也行踪不明……)在上学的途中不见了两个学生,一个又是知名度颇高的祁日,因此,平成高中的师长,在家长施加的压力下早已焦头烂额的忙找了一整天。
不禁让人担心他们两个,是不是在同时间遭到了绑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