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他们来到辽东城。
东北帮派人等在城门,远远便看见他们。
消息一传出去,辽东城的百姓也都伸长脖子,好奇的张望。
宫诗丽对这热闹的景象已经失去欣赏的心情,一路走来,她浑身不舒服,头痛得几乎要裂开,当抵达官府时,更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她一下马车,在门口站岗的一名守卫立刻冲进屋里通报,其他人都惊喜的跑下阶梯,迎接她。
“大小姐,欢迎你平安回来。”
虽然她不认识他们,但是可以感觉的出来这些人的喜悦是发自真心的,感动地说:“谢谢你们。”
在仆人的带领下,她走向内院,同时有种熟悉的感觉,似乎曾经来过这里。可是,她为什么想不起以前发生过什么事?
“天啊,诗丽,真的是你!你安然无恙,你们是,你回来了!”一个中年男子站在大厅门口,高兴的语无轮次,似乎等待这一天已经等了许久,然后迫不及待地上前,用粗壮的手臂把她抱进怀里。
宫诗丽靠着他宽厚的胸膛,没有任何反抗,因为她认得这个味道,记得他的声音,不过一直以来就是无法抓住飘渺的记忆。
如今跟着这个味道、这个声音来的,是一股她也无法理解的爱和满足,它们像早晨的轻雾,包围她、拥抱她,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祥和平静。
梅若藩退到一旁,从宫历生的反应来看,他救起的应该是宫诗丽无疑,虽然他心里有许多疑问,但是此刻不想打扰一个父亲看到女儿历劫归来的喜悦。
他们父女团圆的一幕非常感人,但也是一团混乱。大厅内外挤满了人,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她近乎奇迹的经历,但是每个人看来都很高兴她能够平安回来,下至卑微的奴仆,上至东北帮一些重要人物。
只有两个人无法感受到他们父女的喜悦。宫夫人板着脸,注视着丈夫女儿归来,宫诗琪则面无表情,冷酷的目光充满妒恨。
梅若藩发现到这种情形,随即想到宫诗丽故事中经常出现的两个坏女人可能就是她们,然后他又想到一件事,那件马车意外会不会跟她们有关?
他特别注意宫诗琪,她美丽的五官毫无瑕疵,身材凹凸有致,唇瓣鲜红欲滴,她毫不掩饰对宫诗丽的嫉妒和怨恨,那股恶意破坏了她的美。
或许是他目不转睛的盯视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她明显的受到震动,似乎直到现在才发现他的存在,注意到他吸引人的外貌。他从未见过任何女人如此贪婪的盯着男人,现在她正对他露出诱惑的笑容。
他礼貌的报以微笑,看见她展露更迷人的笑容,他知道她只见到他的笑,却忽略了他眼中愚弄的意味。只一个试探,他就模清楚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同时也想好了着手调查的方向。
“诗丽啊,我好担心你。”宫历生哽咽地说,泪水在他的眼眶中打转。“来,让我看看你,你可知道爹是如何的想念你?”
他捧起她的脸庞,仔细的审视,随即注意到她离开二十多天,反而显得更容光焕发,双颊染着红晕。
宫诗丽也在打量他,身子一震。是他!她脑海浮现的身影,就是眼前这个男人。这就是她的爹吗?是的,他是她爹,她感受到他的爱。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温柔的眼神正着她的脸。
“听说你失去记忆,记得我是你爹吗?”宫历生担忧的问,害怕失去她。
她感觉心痛,他对她的爱是无可置疑的。
“是的,我记得……您的脸和您的声音,我都还记得。”她的嗓音沙哑,激动地流下泪水。“每次想起您,我只觉得温暖……我知道我们的关系一定很亲密,没想到您会是我爹。”
宫历生也很激动,高大的身躯颤动着,眼泪流过他多日未曾修整的脸孔。
“感谢老天,你还记得我……其他的呢?你还记得什么?”
宫诗丽轻皱眉头,试着搜寻脑海中杂乱的记忆。“我不知道……我记不起来……其他的任何事了。”
“没关系,以后再慢慢想,暂时这样就够了。”他捏了捏她的小手,安慰道,然后转身,走到梅若藩的面前,“二当家,谢谢您救了我女儿,我欠你一份人情。她是我的性命和宝贝,没有她,我便一无所有。”
“宫帮主,快别这么说,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梅若藩谦虚地说。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如此正经,面对心上人的父亲,一个可以主宰他们未来命运的人物,不禁战战兢兢,不敢掉以轻心。
“不,这份恩情,我永远不会忘记。我有许多事要问你,不过走了一天的路,想必你也累了,还是先到房间休息,一切等晚上再说。”
从宫历生亲切的口气看来,显然已经将他视为自己人,梅若藩难掩喜悦的笑容,当下就决定今晚就向他提亲。
“好,我也有事要向您禀报。”
他看向宫诗丽,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她对他微微一笑,似乎明白他要说什么,并赞成他的决定。
视线交接间,他们分享着这份幸福。
然而就在他即将离开大厅时,这份快乐结束了。
“对了,商良,派人快马加鞭,去通知靳以朗,诗丽平安回来了。”宫历生急切的吩咐。
“是,姑爷一定很高兴听到这件事。”老总管听令,马上离开了。
“姑爷”两字已进入梅若藩的耳里,他立即刹住脚步。
宫诗丽也听到了,首先注意到他转过身时的表情,他的面颊变得毫无血色,眼里是纯然的震惊……还有恐惧,而她知道自己的脸庞一定和他一样苍白。
她缓缓的转头,看着露出明亮笑容的父亲,声音颤抖的问:“您……您在说什么?谁是靳以朗?”
“他是你的未婚夫,再过一个月,你们就要成亲了。他是我见过最优秀的男人,你能嫁给他,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事情。”宫历生高兴地说。
宫诗丽受到极大的震撼,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她爹说的话。
“他如果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会马上来看你。你看到他,或许会想起他。”
她再也无法控制身躯的颤抖,当视线慢慢地移到梅若藩的身上时,她知道会看见什么。他的脸上布满惊恐,仿佛刚瞥见自己的死亡。
然后他的目光和她的锁住,他的眼神变得坚定、挑衅,似乎想在这里,当着他爹和宫府所有人的面,表明他和她的关系。
她轻轻摇头,流露出恳求的目光,不想把欢乐的气氛破坏殆尽。
虽然她还记不起所有的事,但是发现她和她爹之间几乎没有任何隔阂。她知道自己很爱他,不能就这样说了出来扫了他的兴。
她看见梅若藩露出苦涩、轻蔑的笑容,明白他在提出抗议,并提醒她曾经说过的话:我要和你在一起……无论我是什么身份,这个决定永远都不会改变。
她没有忘记她的誓言,但……她觉得心痛,还有罪恶感。如果他看出了她的歉意,也未曾缓和紧绷的脸庞。
梅若藩抿着嘴唇,转过身子,大步离开大厅。
若藩……宫诗丽看着他僵硬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无言的喊叫他。拜托,请不要生我的气,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请你体谅我做女儿的心情。
宫夫人一言不发,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今天一大早,张岐连夜从城外赶回来,说他找到宫诗丽,并转述梅若藩告诉他的一切情况。
一听到救宫诗丽的是梅若藩,她就开始怀疑,他绝对不只是救了继女的性命,他们的关系不会如此简单。
他是有名的公子,从不放过任何一个美丽的女人,两人朝夕相处了二十多天,说没有暧昧情愫,打死她都不相信。现在看到两人在听到婚事时,那无法掩饰的震惊和惶恐,更增添了心中的疑虑。
“诗丽……”
宫诗丽一转头,注视一对严肃的眼睛。他爹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困惑皱起的眉头。
“你怎么了?”
她轻轻摇头:“没什么。”
她如何告诉他,她其实已经嫁人了?
但是她早有了未婚夫,一个叫靳以朗的男人。而且一个月后即将嫁给他。
天啊!她该怎么办?
宫诗丽站在窗前,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空气中略有寒意,沁人肌骨,不过她毫无所觉,满脑子想着梅若藩离开时,还有他紧抿的嘴角,以及散发出的紧绷和愤怒。
那一刻,她是多么渴望投向他的怀抱,需要被他坚实的手臂拥抱,不想独自面对那个残酷的事实。
可是,他离开了她,因为他的心里受了伤。
晚膳过后,他和她爹走进书房,她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她还无法和她爹谈起那段在海纳古的日子,和梅若藩在一起充满了爱,还有他们的婚姻……
噢,若藩,我们的婚姻……
宫诗丽轻声叹息,难过又无助的流下泪水。
这时,侍女轻轻的开了口:“大小姐,我……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她抹去脸上的泪水,转身看了侍女一眼。她叫小兰,是小妹身边的二等丫头。她回家之后,继母派她来服侍她。
她对继母和小妹没有任何敌意,但是看到她们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无法像对她爹那样爱她们,所以她尽可能的少与她们接触,包括她们派来的人。
“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子的,梅二当家的侍从刚刚找我聊天,他有意无意的在打听你的住处,还有夜里守卫的事。”小兰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该怎么说。“大小姐,你和二当家……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宫诗丽紧握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她和梅若藩之间的事,她并不打算一直隐瞒下去,在适当的时机,她会把事情说出来,但绝对不是此刻,也不是向眼前这个人泄漏,梅若藩对她来说,不只是一个令她感激的救命恩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向你打听我的事情,只是关心我而已。”她走向案头的水盆,用水泼着脸颊,借以掩饰不安的情绪。
小兰摇头,“不,我看是二当家想私会你,派他出来打探消息。”老实说,冯子兴询问的技巧相当高明,如果她事先没有得到警告,肯定会被他骗。“大小姐,你不用担心我会说出去,我只是想帮你的忙。”
“帮我?”宫诗丽困惑的转过身子,“我不知道你要帮我什么,我们以前很亲密吗?为什么你那么关心我的事?”
小兰愧疚的转开视线,“不,我们以前并不亲密,不过既然我顶替小菊来服侍你,我知道她希望我这么做。”这也算是对小菊的一点补偿。
“小菊?”宫诗丽屏住呼吸。
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她的心会刺痛?她的身子微微颤抖,试着从混乱的脑袋中理出个头绪。
小兰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继续说道:“她是以前服侍你的丫头,那天陪你上莲花山扫墓,却不幸在马车掉落山崖的意外中丧命……”
“扫墓……马车掉落山崖……”宫诗丽无法压抑体内升起的惶恐,合上双眼,记忆似乎刺激着她的脑子,逐渐想起那令人震惊的画面。
轮子飞离马车,她和一个年轻女孩在东摇西晃的马车上……
老天!她记起来了,所有不愿意回想起的回忆,此刻如浪潮一般的涌向她。
宫诗丽双手掩面,全身颤栗,发出痛苦的啜泣声。
“天啊!都死了……老张死了,小菊也死了……”
她的思绪回到小菊飞出去那一刻,失去最亲近的人的悲哀排山倒海般的涌向她,泪水布满面颊。
小兰十分同情她,更对她们主仆之间的情谊有着深刻的感触。今天如果是她死去,二小姐绝对不会为她掉一滴眼泪。
“大小姐,你提到老张,是想起所有的事了吗?”小兰走向前,抱住她:“别哭了,哭坏身子,小菊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可是她发现自己也是泪流满面。
小兰真诚的同情渗入宫诗丽的心里,虽然她仍在悲伤中,不可自拔,但是依然努力控制呜咽声,直到慢慢止住眼泪,振作了些。
“是,我想起来了……”她怞怞噎噎,“小兰,告诉我,夫人派你了服侍我,是为了监视我,对吧?”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太了解继母的为人了。
继母有理由怀疑她,毕竟她和梅若藩相处近一个月是事实,而不管他们之间是否清白污染,继母绝对有办法把事情刻意渲染、污蔑她。虽然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事,但是不要她爹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这件事伤害。
小兰点头,毫不隐瞒的说:“是的,因为救你一命的人偏偏是梅二当家,而他也是有名的风流浪子,她自然有所怀疑,你应该感觉得出来,她不希望你嫁给靳爷,如果能借着此事打击你,将会是她求之不得的事。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背叛你,夫人和二小姐那里,我自有办法应付她们。”
宫诗丽抬起头,稍稍离开她的怀抱,“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改变这么大?”以前她虽然不至于欺负她,但总是袖手旁观。
小兰很想告诉她,因为想赎罪,可是愧疚的说不出口,只能勉强挤出句:“我有眼睛,看得清楚谁是好人。我知道你还不相信我,但我是真心想帮助你。”
事实上,她已经这么做了,将所有冯子兴想知道的都告诉了他。她必须知道他们两人发生了什么事,才能预先防备,否则让宫夫人知道了,将惹出大祸。
宫诗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不只是她还不相信她,更因为她的秘密是无法和别人共享的。她想着自己和她的对答,应该没有留下任何把柄。她虽然没有否认,可也没有正面承认,所以即便小兰出卖自己,仍无法告诉继母任何事。
“小兰,无论如何,我很感谢你。”是她让她找回失去的记忆,不过并没有解除她的困境,反而更让她进退两难,因为她比谁都知道,她爹不可能同意她嫁给梅若藩。
并不是他的财富和社会地位不如人,而是他的风流名声成为致命伤,她爹绝对不会相信他是真心爱她,如何放心把她交给他?再说,她爹一向重视承诺,要说服他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根本难如登天。她知道她必须考虑怎么做,但就是无法静下心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天啊!为什么她未来的夫婿是靳以朗,而不是梅若藩?那个拥有她心的男人,那个她深爱超过所有人、超越自己的生命、超越……超越一切?包括她爹,甚至是牺牲他的名声?
“老天!”她绝望的低语。
梅若藩喃喃诅咒自己的命运,但是绝不向它妥协或低头。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女人,是宫诗丽撩起他的爱意,让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她别想轻易地撇开他。他要离开这里,而她得跟他一起走。
老实说,他万分后悔把她带回家,更害怕她会恢复记忆。他之所以这么不安,是害怕一个事实——真实的她爱的是靳以朗。
自从得知她的未婚夫是靳以朗,他便一直处于恐惧中,他们两人不但非常熟悉,有时还是生意上的伙伴,那个男人是东北所有少女最想要嫁的对象,宫诗丽不可能是例外。他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却不喜欢这项事实。
可恶!他离开这里不过短短的两个月,谁想得到那个男人居然定了亲!更不可思议的是,他还和他的未婚妻上床,最后甚至结为夫妻。
天杀的,老天爷这次开的玩笑未免也太大了。
无论如何,他绝不放弃。她说爱他,他认为她是坦诚的,至少在她失忆的情形是如此。但是,她是否爱他爱到愿意放弃一切跟他走?他得考验他们的爱情,在他发疯以前。
尽管他急切地想见她,但判断是安全的时机去见她时,已经是午夜之后了。
他很感谢冯子兴帮他打探她的住处,和沿途警卫的守备位置,让他能够轻易地撇开被抓到会带给她的困扰,轻轻推开窗户,迅速的闪入她的房间。
将熄的微弱的烛光照亮室内,她安静的躺在大床上睡觉,看起来像个小孩,裹在白色单衣下的苗条身材却极其诱人。
现在实在不宜回想她那的胴体和热切的激情,以及当他狂吻她时,她婉转应和的柔软双唇,不过她已经挑起了他狂热的感情,第一眼见到她,他便已经完全被她掌握了,无法忍受失去她,无法忍受想象她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的情景,他要她再次承诺,永远不离开他,立刻。
“诗丽!”他坐在床沿,用力摇着她的肩膀。
宫诗丽缓缓醒来,看清楚是他,双手抓住颈子,仿佛心正梗在那儿。
他们彼此凝视,一言不发。
半晌,她僵硬的开口,“我们不应该这样子见面,小兰已经开始怀疑,如果被她看见……”
“见鬼了!我来看妻子,还怕被人看见?”梅若藩咬牙切齿,努力克制大吼的冲动。“为什么你要阻止我?你打算什么时候将我们的事告诉你爹?”
看样子他并没有将他们的事告诉她爹,不过……她叹口气,坐起身。
“若藩,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什么不简单?”他抓住她的手臂,脸贴近她,“我要离开这里,你是我的妻子,你要跟我一起走。”
“若藩,我不能这么做,我恢复记忆了,我……”
“什么?”梅若藩顿时感到一股穿透人心的恐惧。他担心的事情会成为事实吗?“其他的话,我不想听,你只要说,你愿不愿意?”
其他的话,他不想听……他不想听什么?宫诗丽不确定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恢复记忆,他不为她高兴,反而看起来很生气,为什么?
她被他奇怪的行为搞糊涂了。唉,或许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想起他内蕴的脾气,他能从傍晚保持静默到现在,已算是奇迹了。
她伸出手,轻轻着他的脸颊,“若藩,你要我怎么说呢?‘爹,我希望您不要介意,我不要嫁给您看中的女婿,因为我已经嫁给梅若藩了。’难道你要我一回家,就这么跟我爹说?他会伤心欲绝的。他大费周章的挑选了靳以朗做我的丈夫,我不能这样伤他的心。”
“你不想伤他的心?”他粗鲁的将她拉向自己。“老天!那我呢?你认为这一切该死的对我又是如何?你是不是考虑嫁给靳以朗?因为你爱他,对吗?该死!你认为我会站在一旁,坐视他躁我的妻子吗?”
他粗鄙的用语令她畏缩。她不再纯真了,清楚婚姻在关系上包含的意义,她可以和靳以朗分享她和梅若藩之间那种亲密关系吗?
她想到新婚之夜,靳以朗爬上床,对她行使丈夫的权利……不,她做不到,并不是讨厌他,而是无法接受毫无感情的关系。那天她阻止梅若藩和老板娘欢好,或许也是原因之一,她不想他继续堕落下去。
“不,我不爱他,也没考虑嫁给他。”宫诗丽当下看见他大大松了口气,像是卸下心头的重担。这是他不高兴听到她恢复记忆的原因吗?他担心她爱上靳以朗?
唉,他太多虑了。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不会爱上那个男人,因为他并不爱她。他处理他们婚姻的方式,似乎只是获得一位妻子。每次想起来,她就忍不住怅然,婚姻不该是这样的,如此冰冷,没有意义。
梅若藩和她之间的婚姻关系,才是她真正想要的。他们的爱是如此的实在,没有任何疑虑。自从遇见他后,她再也不觉得空虚、孤单。
她凝望着他的脸庞,恳求地说:“若藩,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但是请你答应我,你不会做什么傻事,在我有机会说服我爹之前。”
他托住他的下颚,一边衡量她说的话,一边逡巡她的脸。他的碰触毫不温柔,仍隐含怒意,但是语气变得柔和,“好,我给你一些时间说服你爹……要多久?”
她想了一下,“半个月,你至少要给我这些时间。”
他摇头,“不行,我在这里做客,不可能待这么久,最多只能给你两天,这出闹剧已进行的够久了。”
“若藩,别这样。”她神情焦虑,“求求你,不要对我做这样的要求,我也无法在两天之内解决这件事。必须考虑我爹的感受。”
梅若藩紧绷着下颚,他无法答应她,因为他觉察到时间拖得越久,当事情到了关键时刻,她做出不利于他的取舍的几率越大。
“不行,我不能答应。”他捧起她的面颊,深深的望进她的眼中,“如果我现在让步,时间一久,你必定会屈服你爹的决定,嫁给他挑选的宝贝女婿,而把我置于一旁。这种安排,我不会接受。”
“拜托,请你试着了解好吗?”她见他仍板着脸,懊恼的叹了口气。
“噢,你固执的像头驴子。若藩,我了解我爹,虽然你救了我,他非常感激,甚至愿意把他的性命交给你,但是你在他心中还是个公子,是那种哪里有乐子就到哪里去的人。他曾经提过你,并以你为例,告诫我‘爱情和婚姻禁不起刺激和过多的大风大浪,最重要的是安全感’。他之所以挑靳以朗为女婿,就是因为他让他有这种感觉,可以放心的把女儿嫁给他。所以我需要时间思考,想个办法说服他,让他知道你是真心爱我的。”
梅若藩愣住了,从没想过除了靳以朗外,他这些年来的风流行径居然会成为婚姻能否成功的最大障碍,随即露出苦涩的笑容,“老天爷,难道这是你在惩罚我过往的行为?”他逸出苛刻的笑声,“我想我是活该,不过这太不公平了,那些都是我遇到你以前的事,他不能因此否定我对你的爱。”
“若藩……”宫诗丽心中一阵怞痛,多希望能够拂去他的愤怒不平,但是无法改变事实,她太了解她爹了。“虽然为了你,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能做任何牺牲,但是我爹好不容易才从失去我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如果我不顾他的感受,就这样走出他的生命,对他实在太过残忍了。”
“残忍?诗丽,我明白你的难处,不过万一他还是不同意,你终究必须做出选择,到时你对我的承诺又怎样?”他苦笑一声,脸上刻蚀着深刻的痛苦,“老天,你是我的妻子啊!”
她的眼眶盈满泪水,心仿佛要裂成两半,“若藩,我们的婚姻……不是真的。”
梅若藩全身一震,像是遭到雷击,用力抓住她的手臂,以充满愤怒和受伤的语气说道:“你说什么?该死!我不管你怎么想,但它对我是真实的。”
“我也希望它是真实的,但是我没有爹的认同,他就不是真的……”宫诗丽悲伤的望着他。她知道在现实世界里她不属于他的事实,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甚至比一刀杀了他更令他难受。痛苦扭曲了他的薄唇,颈部肌肉紧绷。
“若藩……”她伸手碰触他的面颊,想抹去他眼底的悲伤。
他猛地别开头,过了一会儿才又转回来,看着她:“不谈你爹,让我们谈论爱。”他的手指戳着她的心口,毫不容情的说:“我爱你,你爱我,我们彼此相爱,现在你告诉我,你爹和靳以朗在这其中有何立足之地?”
宫诗丽抓住他的手:“那会痛。”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眸中盈满痛苦,声音颤抖的说:“我很抱歉,但是你把我吓死了,我爱你,不能失去你,否则……我需要你,玛儿朵。”听到这个名字,她的心都要碎了,泪流满面,“若藩,我们要怎么办?”
“不要哭……”他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不只是因为做不到,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不能让他因她而死。如果他带着她私奔,他爹一定会杀了他。
张开眼睛,她想要告诉他,她不能这么做,不能和他离开,不管她的心灵及身躯是多么渴望……看见他眼里的湿意,她像是断了气,心碎成无数片。
梅若藩在她的眼中看见了绝望,手离开她的身子,再也无法克制,泪水滑落脸颊,语带痛苦地说:“老天,玛儿朵,我恳求你,和我离开,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已经是我的妻子。”
宫诗丽的喉咙痉挛,看着他哀伤的面容,就要开口答应他,她会抛下一切和他一起走,然后她想起了她爹看见她时的喜悦神情,还有他说过的话:她是我的性命和宝贝,没有她,我就一无所有……她当下闭紧嘴巴。没有办法,她是她爹的一切,她也爱他,她无法做出伤他心的事。
“若藩,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想一想。”
他默默的看着她好一会儿,站起身,大步走向窗边。
她赶忙跳下床,追上去,紧紧抓住他的手,“若藩,你要去哪里?”
“离开。”他没有看她,“让你好好的想一想是否爱我。”
“我爱你,你一直都知道我有多么的爱你。”
“是吗?”他转过身子,直瞅着她,眼中盈满了苦涩,然后缩回手,打开窗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宫诗丽再也无法忍受,泪水扑簌簌的滑落脸庞。“若藩,我的爱,我的生命……”她该如何自这一场混乱中做出正确的选择?
隐在黑暗中的小兰慢慢地走出来,目睹这对男女深夜私会,证实了宫夫人的怀疑,同时也可以预见这件事如果爆发开来,会引发多大的麻烦。
她想帮忙,今晚说的全是真话,可是她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