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一片鸦雀无声。
蜀地一带因为水患失收,已经闹饥荒闹很久了,都城千里一片泽国,饥民成千上万,死难无数,方圆数百里的地方全都动荡不安,地方专驻的大臣束手无策,只等著朝廷来想办法赈灾救难。
平日意气风发的皇帝,一下子好像愁得白了头发,老了好几岁似的。此下,除了开国库赈灾之外,别无他法,然而,国库却因为连年的战事,早就消耗得所剩无几。
无奈,皇帝只好派遣几个亲信和皇子前往该区治理灾情。非常奇怪的,他这次并没有派遣自己最信任的太子赵之悭前往,而是留他在京师集资财物以填充国库,被委以重任的反而是一向都不太被看好的二皇子。
这无形中引起了众多大臣的议论纷纷:皇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冷落太子,重用起二皇子来了?难道时移世易,风向已转,皇上的恩宠转到了二皇子的身上了吗?
看著二皇子沾沾自喜的模样,太子一阵冷笑。不过,冷静的只是表面,他内心确实是有点惶恐,因为除了这个决策以外,皇帝好像还有别的地方不太对劲。究竟是什么地方呢?一时又说不出来。
步行在正殿外的长廊上,尽管长廊四周翠碧如画、繁花似锦,可太子和孙若离却一点也没心思欣赏,反而脸色一派凝重。
「父王究竟是怎么了?二皇兄那家伙,争风吃醋他是内行,可办差事有哪一趟是办得好的?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却让他去冒这个风险?置天下老百姓的安危于何处?」太子闷闷地踱著步,自言自语。
事前一点预兆都没有,却突然被冷落,事情确实有点不同寻常。
孙若离也纳闷:太子最近有做了些什么让皇帝不高兴的事情吗?没有呀,正好相反,太子娶了辽国公主为妃,妥善处理好宋辽关系,皇帝为此还高兴得不得了,应该更加信任他才对。除非……
一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孙若离整个人顿时紧绷起来!
「难道是因为……我们的事情被……」被发现了?
孙若离的发言有如一块大石,同时砸在两个人的心上,而太子的表情更是严肃,他眉头紧皱,正在想这个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果真是如此,那镶王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情就极有可能会变成真的!
是我害了之悭!孙若离悲观的想。
「不可能。」太子知道小爱人心里在想什么,连忙安慰,「不会的,我们在外一直都是以同窗之友以及主从的关系相处,除了十七叔以外,不可能有第四者知道,况且……」沉吟了一下,他叹息道:「即使父王真的知道了,他也不会以此为由放弃我。」
当时的男风在皇公贵族中蔚然成风,因为这个而放弃一个储君是不可能的。
孙若离也这么认为,如果他们的事情真的暴露了,那第一个遭殃的应该不是太子,而是他!然而,他到目前为止都还是完好无缺。
「可是……我的存在,说到底还是会成为你的绊脚石……」孙若离喃喃说道,目光变得黯然。
「傻瓜!」太子捏了一下小爱人黯淡下去的脸蛋,「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为那么小的事情就可以吓倒我吗?就算我们的恋情真的被世人发现了,我还是可以保证我们会安然无恙,信不信?」此刻的太子,终于显露出不常见的自信和霸气。
模了模被捏痛了的脸,孙若离也轻轻一笑,「都什么时候了,口气还是那么大!」
「我就是口气大,谁叫我有实力呢?」
看小爱人终于笑了,太子也放下心来,拉著他就往回走。
虽然太子是那么安慰孙若离,可他的心里已经被扔下一块千斤巨石,再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把太子送到宫殿门前,即看见耶律令霞正兴致勃勃的走出来搂住太子的手,看也不看孙若离一眼就往里面走。
太子不住的想挣开耶律令霞的手、不住的回头看孙若离,可孙若离只给了他一个甜中带苦的微笑,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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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你是皇上最心爱的人,你快点帮太子分析一下,看他究竟为什么突然就失去了皇上的信任吧!」孙若离一脸期盼的望著镶王说。
正在抚琴的镶王,听了孙若离的话差点被弦掠破了手!「小顺,你……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了?我跟皇兄之间可是一清二白、什么苟且都没有的喔!」我是皇兄最心爱的人?我自己怎么都不晓得?
孙若离不知道镶王那么吃惊干什么,歪著头问:
「可他那么多兄弟里头不就对你最好吗?」
想当然尔,皇帝跟镶王的年龄相差了不止二十岁,皇帝登基的时候,镶王还穿著在地上爬,别的兄弟正斗个你死我活的时候,只有这个小鬼对他毫无威胁,再加上镶王本来就是皇公贵族中最俊美的,皇上疼他多一点也实在正常。
「小孩子不懂事千万别乱说!被人误会了我还怎么做人哪?」
镶王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般,用袖子拍了孙若离一下,并不客气地赏了他一记看似温柔,实则很痛的爆栗。
「再说,刚才你说什么太子失去皇上的信任?」
「那个……」
孙若离才正想开口,门外就有人不请自入,陰森森地站在镶王背后,目露凶光,吓得孙若离连话都不敢说,生怕那人会对镶王做出些什么不利的事情。
「十七叔……你好大的胆子,不仅仅勾引父王,还敢敲人家的若离的头,万一敲傻了怎么办?」
一脸泪汪汪地控诉镶王恶行的人,不是太子还能是谁?
镶王顿时觉得头好痛,他跟他的皇帝大哥,究竟是什么时候被这帮小鬼列入意滢范围内的?
「笨蛋,谁勾引你父王了?就凭他那样子,你当本王我已经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了吗?」实在不是我瞧不起自己皇兄,而是这控诉太没道理了!
「而且,不是说你快要失宠了吗?可我看你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倒是轻松的很嘛,枉费小顺在这里为你烦恼!」
「这不,以这家伙的慧根,本来就不足以将事情的轻重分开!」
孙若离连忙推开像章鱼般把他缠绕个不停的太子。
「若离小宝贝,你怎么这样说人家呀?」太子对小爱人的不理解感到十分委屈,「虽然我并不相信父王是真的不信任我,也不惧怕任何人的倾轧。」
镶王苦笑著想,这家伙确实一点紧迫感都没有。
终于敛下一脸的不正经,镶王放下琴,「在这里说话不方便,跟本王来吧,带你们到风景更雅致的地方去。」说著,推开后院大门,朝一条很少经过的小路走去。
穿过一条老远的长廊,躲过各种奇形怪状的蔓藤,越过一个个事先设好的奇怪阵式,太子终于见识到十七叔神秘的禁地。
这里确实是镶王府的一部分,可如果没有镶王带路,任何人都不可能走进一步;这里虽然杂草丛生、怪石林立,但环境并不杂乱,反之甚至有种世外桃源的清幽灵秀。
不等他们对这里的奇异景观大惊小怪一番,镶王就把他们推进一个看起来挺破旧的小平房里头,把门关上。
到了里头,摆设还挺干净舒服的。
太子见状,忍不住表情怪怪的低声问道:
「十七叔,你将我们带到这里来是想干什么,莫不是挑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将我们一口吞掉吧?」
「白痴!」不等镶王开骂,孙若离就已经狠狠敲了太子一下,「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呀?」
因为外面情况特殊,镶王只有在这里才敢把话挑明了说。
「之悭,你误会皇上了,他并没有忽视你,更没有不信任你,他把你留在身边,而让你的兄弟们出去立头功,我估计全部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太子问道。
「你该知道,保二皇子的集团与你我一向不对盘吧?自你打了胜仗回来,他们就一直策划著针对你的各项陰谋,而现在你娶了大辽公主,他们就更加坐不住了。」镶王说。
「到了今日,他们的计谋越来越接近成熟,而你是否有能力从容应对呢?皇上不敢拿这个去冒险。外头对你不利的因素太多了,在这个关头,他不想再让你独自面对,所以只好把你留在身边,而聚集足够的财物、填好国库也是一件很重要的差使,他便把它交给了你。」
听完镶王的解释,孙若离恍然大悟,他看著太子,扯了扯他的衣服,「瞧,王爷早就已经想到的东西,你干嘛都没想到?」
太子抚著下巴,若有所思,「最近的情况我是感觉得到的,对于那些想对我不利的人,我也已经布置好足够的防御措施,可是,父王对这件事的处理方法,不知为什么?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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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太子要怀疑自己父亲的做法,而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给了他强烈的不安感,而这种感觉并非原自他自身,而是对于其他人……他强烈的觉得……皇帝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在瞒著他!而他的不安也真的成为了事实,皇帝数日后即宣告病倒,而且病情来势凶猛,一病不起……
办完手上的事情,太子随即风风火火地赶回皇帝寝宫,查看他的情况怎么样了?随行的还有孙若离和镶王。因为太子最近压力巨大,所以孙若离必须形影不离的看著他,而镶王则因为放心不下,所以也跟在后头。
皇帝的病果然已经非常严重,那天早朝上太子看他的脸色不对劲,果然是有原因。
「父王,觉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休息?」太子给皇帝盖好被子,又拿过宫女手中的巾帕擦了擦他的脸,柔声问道。
皇帝嘴唇抖了抖,艰难的发音,「……没事尽往朕这里跑什么?那些差事都办好了吗?……朕身体不方便的时候,老百姓都是看著你吃饭的,你……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
看著父亲这样子,太子心里一阵揪痛,连忙抓住他的手安慰,「会的会的,我一定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这你就别躁心了。」
皇帝听了,勉强点了点头,然后,他的目光离开了太子,看向孙若离。
孙若离还以为皇帝有什么要吩咐他的,连忙过去接应,问道:
「陛下,请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孙若离?」
皇帝看著孙若离,焦距已经不那么明显的眼神显得有点奇怪。
「孙……若离,你是……孙将军唯一留下的根苗,已经长这么大了……」
「是的,陛下……」孙若离走到皇帝跟前,轻声说:「一切皆因为陛下的荫护和王爷的照顾。」
「……朕记得,你爹生前最辉煌的岁月是在边境度过的……虽然为国捐躯,却不枉此生啊!……」皇帝以一种奇怪的眼光看著孙若离,「你是他的儿子,应当跟他一样,在战场上抛头颅撒热血……对吧……」
这时,太子不禁纳闷,他问:
「父王,你在说什么呀?现在战事已经平息了……」
「你闭嘴!……」皇帝用力地吼了太子一声,然后又气喘个不停,镶王连忙过去按住他的袕位,帮助他呼吸。
被皇帝吼了一声,太子跟孙若离顿时都愣住了。
「孙……孙若离……朕命令你,即日起启程至边关……执起你爹生前的鞭子,终生驻守边疆!……」
皇帝气若游丝般的吐出这句话,却如有千斤,把在场的人都震住了!
「你……不能留在太子身边……太子的英明不能被你害了……他是储君,跟你这等妖惑人心的异类不同……」
轰隆!
太子跟孙若离的头脑里,仿佛打了一个巨大的晴天霹雳,顿时被打懵了!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皇帝知道了他们的事情了!
怎么办……怎么办?……
孙若离心里还被震得余音缭绕、鼓动不停,皇帝的声音虽气流渐弱,却有如洪钟般敲打进他的心里……
「你跟太子的事情,朕绝不会就此甘休……离开太子吧!……就算为了他好,就算朕拜托你了……」
孙若离不记得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只依稀记得太子拚命的辩护和咆吼,然后他们就被太医赶了出去……然后,他甩开了太子,自己一个人拚命跑回镶王府,当他终于镇静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皇帝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相反,他一直都是那么威严而和蔼的前辈,对自己也非常关心,而他却用快要气绝的声音说我是妖孽、是异类,要把我赶到边疆、要我离开太子!
也许他说得对,我确实不该看不清自己的身份。把自己留在太子身边,只会对他构成危害罢了,在太子最重要的时刻,我要是不能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帮助他的话,就应当识趣的离开。
真蠢啊!自己为什么还曾幻想过可以跟太子厮守一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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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走出寝宫后,看到孙若离伤心的离去,他马上就转过头往自己的宫殿走去,会知道这件事情,并且还将之告到父王那里的,绝不会有第二个人!
「耶律令霞!给我滚出来!」
太子的咆吼让所有的人都被震住了!耶律令霞更是莫名其妙,她走出来问;
「太子殿下,究竟是怎么了?」
太子一把执住耶律令霞的手,把她往里头拽,惹得她一阵心慌,连忙挣扎。
「放开我!太子,你究竟是怎么啦?」
「别问我怎么了,问你自己!」回到内堂,太子把耶律令霞甩到地上,陰騺的问:「说,是不是你向父王告的密?」
「告什么密?太子,你究竟在说什么?」
耶律令霞突然遭受到这种对待,委屈之余更是满月复疑问,可太子不会对她无辜的样子产生半点怜惜,因为他跟孙若离的事情,除了镶王以外,本不该有别人知道,除了她!
虽然她一次也没有说,但凭著她是太子的妃子、凭著她女人的直觉,她肯定猜到了些什么,然后在外头信口雌黄;之前她看孙若离时的冰冷目光,就让太子感到不妥了,现在他更加坚信自己的直觉──事情必定就是她败露出去的!
「我也不想为难你了,你自己说,你是怎么样将我跟若离的事情败露出去的?说吧!」
太子坐到正座上,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水,却一口也喝不下。
听了这话,耶律令霞果然心一慌,没说出话来。
「我……」
看见耶律令霞的样子,太子就更能笃定始作俑者就是她!
「今天,父王当著我的面把事情揭开了,他不肯把重要的差使交给我,可能也就是这个原因……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真不明白,女人为什么就这么善妒、只顾著眼前?即使真的把若离赶走了,但这事已经让父玉对自己的信任破裂,他们以后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耶律令霞茫然了,她确实曾经对他们大辽的使节抱怨过太子冷落她,成天跟一个侍卫混在一起,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但她哪知道会引来这么严重的后果?
「告诉你吧,令霞,我爱若离,在认识你之前就爱上他了。」太子冷冷的对耶律令霞说:「你有什么不满尽可以找我,不要在背后耍那些卑污的小手段,那样非但得不到我的重视,只会让我反感而已!」
听著太子的冷言冷语,耶律令霞的心也凉了一半!
「赵之悭,你不要欺人太甚!」耶律令霞气得浑身都抖颤了,「我从来都没有直接向什么人说过你的坏话,不要当我真的这么愚蠢!你凭什么没找到证据之前就破口大骂的责问我?」
太子心里没有她,耶律令霞早就知道了,她从来也没有对他有太高的要求,只要不辜负她、只要在对辽的政策上能听一点她的意见,她就没什么话都好说,但想不到,被他亲口责备,并且承认跟孙若离有染时,心里还是会如刀割般的难受!
「……你说什么?不是你对父王说的?」太子懵了,还是不太信任的上下打量著耶律令霞。
「不是、不是!你要我说一万次也是这句话!」太子怀疑的目光宛如刀子一般,让耶律令霞的每寸肌肤都在刺痛!
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
其实太子也该知道,皇帝那么在意他,他有什么小动作能逃得过老人家的法眼呢?可怜他父王已经卧病在床,还要接受这样的刺激,他说什么也难辞其咎啊……可是,如果想让他父王安心的话,难道就真的要把孙若离流放到边疆去吗?
呆坐在那里,太子遇到了他平生最难解开的矛盾。
当朝太子染上恶习,冷落自己的妃子,天天跟侍卫、书僮搅和在一起,这个谣传果然在不久之后就传遍皇城。
谣言在市井小民中的冲击力可谓不小,太子的民望因此受到了很大的动摇,尽管太子的妃子们大都非常懂大义,纷纷站出来为丈夫辟谣;尽管镶王等一干保太子的大臣都想方设法在做补救,可太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局,这是谁也无可否认的。
太子想要力挽狂澜,就必须要付出比他在塞北沙场上更大的努力,才有可能做得到,而皇帝的病是越来越严重了,眼下必须正是要决定下任皇位的关键时刻。
民心受到重大挫折的太子,跟之前一直不被看好,可最近却救灾有功的二皇子,还有诸位同样对著皇位虎视眈眈的龙子龙孙,究竟谁最有可能在中间月兑颖而出呢?朝臣中众说纷纭,百姓中也津津乐道。
在所有被陰谋影响著的事件中,唯一幸运的是,策划陰谋的人虽然知道太子跟某某侍卫有染,却没能拿到确切证据,而孙若离也非泛泛之辈,谁也不敢轻易得罪他,因此,孙若离才万幸的没有被谣传得遗臭万年;同时,在镶王的竭力保护之下,他免去了被流放边疆的命运,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