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碧山青,林木葱郁,一片绿意盎然。
微风中送来些许春意,明媚的景色是如此恬静畅适,一切是那么地美好,教人打心底舒暖起来。
一行人在山中的一座亭子休息,一会儿张望四周的风光幽景,一会儿谈天说地,心中好不快活。
「瞧!从这儿俯瞰,还能看到西湖的景致呢。」青青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地叫道。
莫芝芙跟着望去,随后讚歎道:「如今才知,杭州果真是人间天堂!」
俯瞰下去,西湖的白堤、苏堤看得格外清楚;水清澄澈,桥边的松柏柳树不但增添风景的优美,更让过客有一处休憩的凉地,因此经常有不少的游客与摊贩流连於此。
「苏堤春晓与南屏晚钟便是来自於此。」云丹书不由得开口道。
莫芝芙闻言,又更喜欢满月复经纶的他几分。
三人瞧着亭外的景色,全因游山玩水的兴致而忽略了另外一对,但那两人倒是不在意,反而乐此不疲地享受着两人世界。
望着雪残梳头的动作,毋情突地灵光一闪。「我帮你梳头。」说完,他兴致勃勃地由她手中接过那把稍早为她买的梳子,他依样画葫芦地照着方才她所做的动作做。
须臾,竟然梳乱了她的发,令原本十分柔顺的秀发打了不少结。
望着那原本柔柔的发丝如今却变成一头乱发,毋情呆愣住,有些不知所措。
「看到没?桥上有个人跌了四脚朝天耶!真好笑。」掩嘴一笑的同时,青青不经意瞥到坐在他们后头的毋情与雪残,随即惊叫一声:「怎么雪残姑娘的头发乱七八糟的?」
望见毋情手上的梳子,以及他那张无措的脸,青青心下已猜到八、九分。
「你到底会不会梳啊?」她一把抢过梳子,不悦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认真地梳理雪残的发丝,其动作是熟练而迅速的。
「梳女人的头发,力道要轻、要柔,不是像你平常干的蛮活那样既粗鲁又生硬!要知道,头发是身上最脆弱的地方,若不好好保护,那可就惨了。」
细心聆听她的解说,努力将梳发的过程一一记入脑海,毋情认真得就像个好学的学生。
「因为我们女人将头发视为第二生命,没有了头发就等於失去生命……奇怪,怎么这结那么难解?」青青努力想解开最后一个结,却始终不得其法。
毋情蹙了蹙眉,「解不开?让我来。」
接过一绺发丝,他尝试解开结,力道由轻渐重,情绪亦从轻松变成暴怒,一气之下竟将那一绺发丝给拔了下来,忘了雪残是否会痛。
青青愣住了。「你……不是才刚告诉过你力道要轻的吗?」她气急败坏地朝毋情大吼。
手中握着那一绺打结的发丝,毋情一时间没了反应。
「还发什么呆!你的心上人都哭了,你还有闲情逸致看那绺头发?」青青用力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到雪残面前。
凝望着因痛楚而紧锁着眉的泪人儿,毋情不但心疼,更有着愧疚。
「我……对不——」
雪残突然猛搥他的胸膛,除了发泄怒气之外,也不想让他有道歉的机会。
该死的他怎么可以这样!
适才她被簪花扎,现在又被拔掉几根头发,两次都是他惹出来的,他可知她被这么折腾有多痛?真气死人了!
猝不及防地,话说一半,毋情险些岔了气,幸好他福大命大,不至於命薄;再这样下去,若不阻止她他迟早会得内伤。
他连忙抓住她如雨般落下的拳头,然后紧紧拥住她,心里很是歉疚。
「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的,请你原谅我的无心之过。」头一次,他如此对一个女人低声下气,但这是值得的。
习惯了他突如其来的拥抱,心里竟也不自觉地爱上那温暖的臂弯,於是雪残不再挣扎。
「还痛吗?」毋情轻声问道。
她不应,只是抬起头,眼角噙着泪水、扁着红唇露出一张苦瓜脸。
一阵心疼,毋情轻轻吹着她受伤的部位。「我呼呼,不痛不痛哦。」百般的温柔,轻而易举地擒获一颗冷寂的芳心。
爱怜疼宠的举动与神情,让平常看惯了毋情对每件事的不重视、对女人漠不关心的云丹书不敢相信粗蛮如他,竟会有温柔的一面。
「还会痛吗?」毋情又问。
雪残摇头,无意间瞥到众人皆往他们这边看来,一阵娇羞,赶忙怞身离开他的怀抱,站在另一边假装眺望风景。
「看什么看!」毋情朝众人大骂,心中好生失落那副柔软的娇躯离开他。
三人不怒反笑,转头浏览美景之胜,不再理会他们这一对,省得他俩又嫌他们三人碍事。
瞧着雪残小鸟依人地回到毋情的怀里,莫芝芙羨煞了眼,偷偷瞄了站在自己身旁、口里念着诗词的云丹书,她没来由地脸红,正巧云丹书此时望向她这边,这下子更令她满脸通红。
有了前一次经验,云丹书不再鹵莽地将她的脸红错当成发烧,只是以一种很迷惘、很迷惘的表情望着她。
寒冬时,大夥儿是冷得在家冬眠,没闲工夫去闲话家常;如今春天来临,到处有的是机会出去走走,而三姑六婆自然也就一个个出笼,开始呼朋引伴道起这家大丑闻、那家旧新闻来。
此刻,一堆「闲」妻「凉」母手里不是抱着婴儿就是提着菜篮子,一夥人正坐在大树荫下休息。
女人嘛,愈长愈老愈是月兑离不了七嘴八舌的毛病,此时又难得聚在一起,嘴巴无聊,难免多舌了起来。
「听说了没?陈家的老么自愿进京当太监耶!」一名尖嘴猴腮的妇人道。
「真要命哟!好端端没事的,干嘛大老远跑去伺候皇上,简直活受罪嘛!」提着菜篮的中年老妇喧嚷着。
「小声点、小声点!难道你要这话传进皇上耳里将你砍头不成?」
中年老妇吓得马上噤口。
「没那么严重啦!」怀里抱着女娃儿的少妇坐在一边轻笑。
「喂喂喂!大家听我说!」一名妇人大声嚷着,眼里闪着神秘色彩,令大家好奇地竖起耳朵来。
「听我婆婆说,十年前咱们村子里曾经出现过雪女哦,而且还是一对母女呢!
那时候因为传闻雪女会招来不幸,哪个村庄出现雪女那个村庄就会发生重大的悲剧,为保护咱们村庄,所以村子便决定派出张家、许家、刘家,以及毋家的男丁去杀掉雪女。」妇人停顿了一会儿。
「然后呢?」其中一人问着,急着想知道下文的表情道尽了在场每位心情。
「等等嘛,先让我喝口茶再说呀!」啜了口茶,妇人又继续下文:「有没有杀死雪女是不清楚,但是据那些男丁的家属说,有射中雪女母亲,只是两个全都下落不明,雪地上就连个血也没瞧见半滴,就像平空消失了似的。」
暖暖的春风吹向她们,却变成了一股冷飕飕的陰风。
「听起来还真有点恐怖。」头皮一阵发麻,大家心里不觉有些毛毛的。
「事情过了八年,又发生一件骇人听闻的惨剧。」此时妇人连叹三声气。「当年参与杀雪女行动的四家男丁全部惨死,接二连三的,女眷丫鬟也受到了牵连跟着一并死亡。据说当时有人亲眼目睹一名年约十四、五岁,身穿白衣的姑娘自毋家的院门走出来,大家都在猜测是不是雪女母亲死了,所以小雪女带着仇恨来为母报仇。」
「喔!这件事我也曾听说过。」其中一人恍然大悟地道。
大夥儿一致点着头,因为这件惨剧造成的轰动可不小,几乎全村的村民都知道。
「话又说回来,雪女母亲死时,小雪女年纪还小吧,真可怜。」
少妇紧抱着咿咿呀呀的女娃儿伤感地说,刚生完小孩的她,很能够体会那种失去至亲的痛苦。
「是很引人同情没错,但问题是,抵一命也就够了,何以一个人的性命需要十数条人命来赔?」尖嘴猴腮的妇人十分气愤不平。「不过是个雪女嘛,又不是天皇老子那般贵命,真是太不值得了!」
「话是没错,然而失去唯一的亲人是世上最痛苦的,你又不是没尝过。」中年老妇明显偏向雪女那一边。
好啊!竟敢嘲笑她是死了丈夫的寡妇!
「你又如何?享受不到父母的呵疼,孤哀子一个!」
「你——」
两人气红了脸不断地互相对骂叫嚣,场面一时混乱不已,一夥人拉开的拉开、安抚的安抚。
「安静!我的故事还没讲完!」
才一句话,立即平息嘈杂的鸡舍,大夥儿好奇心再起,连忙凑近妇人身旁仔细聆听。
「听说暴风雪期间有人看到雪女出现,在一次市集中也有看到雪女,有人推测最近极有可能会再发生雪女事件。」
「我也曾经在市集上看到,没有想到雪女那么漂亮。」中年老妇不由得说道。
「是啊,相当标致的姑娘,很美,看起来单纯得像张白纸,教人极难相信她就是杀死四家十数条人命的雪女,一点也不像是手染血腥的刽子手。」妇人也跟着回忆当时,感叹地道。
「你们都有看到,那……最近是真的有可能会发生雪女事件喽?」少妇脑海不由得构出一幅幅血腥画面,脸色逐渐苍白。
「这……会出现并不一定是真的啊,也许雪女只是下山透透气而已,毕竟四家的人口不是顺了她的意全无后了吗?」其中一人安抚少妇的忧虑。
「没有。」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恐地瞪着妇人,就等着她解释这话的意思。
「四家之中,有三家后继无人,唯独毋家,侥倖地留有一子,虽然毋家不似其他三家男丁旺盛,但因为代代单传,所以毋家拼了命保住一子,就怕唯一的香火断绝。」
「这么说雪女会在两年后的现在又出现,是为了要来灭掉毋家的遗孤了?」
「不无可能。」
老妇歪着头边想边道:「咱们村子的人口为数不少,但「毋」这种罕见的姓氏也仅有一家。」话罢,她突地骇然的瞪大了眼。
「没错,正是那唯一的一家。」妇人也严肃起面容。
众人同心一致地想到冷漠出名的毋情,虽说村里的年轻姑娘不太喜欢他,但由於他淡漠对待的对象常是针对年轻一辈的姑娘,因此村人也不是很讨厌他。
至少在老一辈人的眼里,他是面恶心善不失礼的小夥子。
由於毋情一个大男人不可能会女人专做的针线活儿,为了生计,他到处向老一辈的人请教,也因此他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是却懂得敬老尊贤,虚心求教,赢得老人家的喜爱。
「真的是毋情吗?」
「村里姓毋的也只有他,而他又是没了爹娘的孤哀子,事实就是这么凑巧,不是他还会有谁?」话虽如此,大夥儿仍是不愿相信她们喜爱的小夥子就快要消失於人世。
后院飘散着一股浓烈的药草味,三人坐在石椅上一边捣药一边谈天说笑,就等着毋情买包子、打酒回来。
怎么青青姑娘没跟芝芙姑娘一起来啊?
「她在府里忙着,没时间陪我,而我又愁着没事做,怪闷的!所以就过来你们这里喽!」
「是节庆快到了吗?」云丹书将採来的药草分门别类,听闻此言便好奇地问。
「也不是,只是爹爹请了几位大人物,吩咐要摆宴设酒,美食佳餚须可口美味,所以府里上上下下的丫鬟几乎都到灶房、厅堂张罗。」莫芝芙耸耸肩,早看惯了这种情况。
「那你不是更不应该外出吗?」
「谁说的?我当然可以自由外出。」她笑了开来。「每次一有大人物来,除了伺候的丫鬟之外,爹爹向来不许我和娘参与。」
那些大人物有这么重要吗?雪残纳闷着。
「好像是吧,我也不清楚。」
闻着药钵里散发的一股异香,莫芝芙不禁好奇。
「丹书大哥,我捣的这株药草叫什么名啊?」
他嗅了嗅味道,不假思索地说:「香薷。」
「好厉害,不愧是村里有名的大夫!只是闻一下味道就知道是什么药草了。」她讚扬道,心中为他的各个优点而着迷不已。
「过奖。」他淡笑。
「是你太谦虚了。」
她的眼溢满着对他的迷恋;他撇开眼,不愿见。
捣药捣得药钵尽是汁液,已不见一丁点药草的踪迹,雪残这才放下药钵。「云大哥,我已经捣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正巧厅堂传来某些声响。
「大概是毋情回来了,你们先到厅堂去吃吧,这儿我来收拾就好。」
云丹书心里好感激毋情回来得正是时候,适时解救了他差点被那双热情的眼眸淹没的危机。
雪残开心地先行离去。
「丹书大哥,我来帮你收拾。」
「不用了!」情急之下他冲口而出。
莫芝芙愕然,心里不觉有些受伤。
难道说他……不喜欢她?
瞥见那抹受伤的神情,云丹书暗自恨起自己太过直接了。
「我是说,你是千金之躯,好好的一双手没必要做这种下人干的粗活,所以我来收拾就好。」见她仍有话要说,他又道:「我想你肚子一定很饿,先去吃吧!」这会儿他的口气有些强硬,不容她拒绝。
「这……好吧!」原来他是为她好,不是因为不喜欢她的缘故,莫芝芙舒了口气,笑着暗骂起自己的多心。
见她笑着离开,云丹书感到不妙。
不好,看样子她会错意了。
「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族人?」
望着毋情一脸的陰郁,雪残心底没来由地不安。为何你会这么问?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雪残欲言又止,心中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怎么不回答?说啊。」凝视那张自己最深爱的容颜,毋情有着太多太多的不相信。
自从两年前的那件惨剧发生之后,谣言传得满天飞,但日子久了,人们也跟着渐渐淡忘。
如今,两年前的谣言再度传出,更过分的是,居然有人说她就是那位杀了十数条人命的雪女!
虽然他打心底不相信,甚至跑去找散播谣言的人理论,然而——
「当年我可是亲眼目睹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留着及腰的银发,穿一身白衣裳的年轻姑娘从你家院门走出来,就跟在市集上与你走在一块儿的那位姑娘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发色完全不同罢了。」
大夥儿跟着在旁边点头附和。「是啊,是啊,我也有在市集上看到。」
之前跟踪的那一天,他的确是看到她的发色变成银的,毋情暗忖。
「银发的人到处多得是,你如何能确定你所见为真?」村庄内到处看得到上了年纪的老一辈人家,不能规定银发惟雪女才有。
「当然可以!」那人略激动,只求自己的话有人相信。「当年那个雪女由银发变成雪白又转为黑发,我还瞧见她拿地上的雪块来治疗自己手臂上的刀伤呢!更奇的还在后头,不到一刻那伤口马上完好如初,像是月兑了层皮似的!」
这不就跟雪残以雪疗伤的情形一模一样吗?
「这又能证明什么?」话虽如此,但他的心已明显的动摇。
那人似乎又想到什么,大叫:「对了!我还发现她看到手臂上的刀伤时,那表情很哀戚,好像是想到什么事情似的,还哭个不停,连掉下来的泪水都变成冰的,真稀奇!」
这下子,毋情的整颗心更是摇摇欲坠。
再怎么不信,然而满天飞的谣言却是真实得可恨。
「回答我啊!」她的迟疑更是令他侷促,怀疑之心亦渐渐倚向谣言的那一边。
半启朱唇,心中的不安却愈来愈大,她着实害怕他一旦知道事实的真相,会不会怨她、恨她,甚至……不再爱她如昔?
「你到底有没有其他的族人?」他重複一遍。
望着他,雪残深深吸了口气决定豁出去,她缓缓地摇头,而双手却是颤抖的。
他见状,默不作声。
而她也只是等待,等待他的反应,其实她心里早已有了准备,只是梦醒太匆匆,一切都来得太快。
「先吃包子吧。」
毋情送一粒包子到她手上。
心情由悲转喜,雪残用力抬头,却被他的冷容震回。
为……为什么?
她低首,听着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捧着手中几乎冷掉的包子一口一口的吃,浑然不觉泪水早已悄悄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