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午后,当阳光一敛,雾气便起,袁小倪沉伏远方树上,一身浅色衣裳覆面,小心的等待,这个季节在东方常起午后大雾,大多为时一炷香。
她不敢靠太近,“月泉门”的四周都植有林木,借着林木都设有独特的机关,墙外的机关不伤人,大多是警觉为用,墙内愈深入,机关愈特别。
大雾开始罩下,袁小倪连跃几棵大树,小心跃上靠墙边的一棵大树,从茂密的枝叶内攀着大树身而下,其中一节树身紧捱“月泉门”墙边。
一脚曲踏在突出的树身上,她的手模着外围墙面,模到那一块松动的墙石,多少年了,没想到这里依然没变!
脑海也不禁涌出,一个小男孩将小女孩抱上已拿下墙石的洞,让她觅洞爬出,两个小孩经常从他们的秘密洞口爬出去玩。
一推墙石,竟顺利的滑开,出现一个大洞口,袁小倪钻入,来到“月泉门”屋后的假山园林,被推落的墙石正好位在园内的奇石造景上,洞口位在一道小瀑水后,因此少有人能发现。
袁小倪看着这堵墙和墙石有些蹙眉,这块墙石没有任何岁月的斑污,方才推动时也没有多年无人推动的笨重,连外边突出的一节树身高度也一样,像是有人刻意维持。
走出瀑水后,眼前是一座占地广大,曲桥水泉构成的“水桥园”,各种巧妙造型的曲桥弯道架在水泉上,再以林木扶疏间植其中,桥、道之间好似互通,却又被林木截挡,壮阔而眩惑。
“水桥园”无人看守,因为这是一座有机关的水桥道,一旦走入,机关启动,每一座水道、曲桥都会变化连结,因此没有人带领或了解机关奥妙,只怕几天都走不出来。
大雾罩洒下,更让这座“水桥园”透着迷茫,袁小倪凭着旧时记忆,择一座曲桥入口步上,四周林木、泉水都跟着走移,前方桥道移动衔接的机关,铺出一条通往对岸一座红色门扉的长长桥道,她通过后,红门扉应声而开!
豁见眼前各色林木,袁小倪先是震愕,继而心湖一阵激动。
“竟然……一点都没变!”
这座特别设计,依各类林木颜色栽种的假林,林间鸟声脆鸣,各种羽彩美丽的小鸟飞翔在这片色彩的林木中,林内树身的共同特色,是每一棵都有特别钉设的横突技,高大的树钉得多、矮树钉得少,为的是让人顺利攀跃!
“爹和娘怕你练轻功受伤,特别建了这座颜色漂亮的假林,让你在这学轻功玩。”男孩朝她邀功般。“哥哥对你更好,替你抓了好多小鸟,追着小鸟练功,你一定会进步得更快。”
步入其中,虽想强压心中的回忆,却难掩那如潮的往事汹涌而来,前方一棵不起眼的树被特别用白石子围起来,上头一圈金线,这么久了,金线竟还是这般丝亮。
“你练得有进步,笫一次跃上这么高,爹高兴的命人把这棵树给围起来,绑着金线圈,就是你跃上的高度。”
“好矮喔,叫爹等人家跳高一点再圈啦,这样好丢脸!”
“丢脸!你千万不要在爹面前说,他高兴的四处说宝贝女儿会轻功了,连娘不喜欢你练武,他也大胆去炫耀!”
那是一段被棒在掌心细细呵护的岁月,一段温暖到……她现在不能也不敢回想的过往,一旦回想,她全部的勇气都将溃堤!
收敛心情,袁小倪走进最里面的树林深处,拨开一处矮丛,一条仅容一人的小通道,顺利爬进后,推开木隔板,跃入一处窗几明净的挑高楼阁,放眼净是一排排的药柜。
小时候她和兄长无意发现这处连大人都不知道的通道,两个人常故意躲起来,让大人们焦急找人。
小心的步入其中,数着脚上所踏的步数,药阁内若踏错,机关一动,将触动外边巡守的门人。
搜寻药柜,确定想要的丹药一一得手,正要从原路退出,却听屋外传来婢女的声音,袁小倪忙躲到暗处。
“张婆,夫人还好吗?”
走廊外,几名婢女遇上夫人房中的老仆人,寒喧起来。
“好点了,只是身体才好一点,就又坐到小姐房中去。”张婆的口吻满是无奈的不舍。“刚刚才送甜汤过去。”
听到甜汤,几名婶女也无言叹息。
“小姐都失踪几年了,夫人还天天准备一碗甜汤,痴坐着等小姐出现。”
“以前夫人每天替小姐准备一碗甜汤,喂小姐吃完,再陪她午睡;小姐失踪后,夫人还是每天一碗甜汤坐着等,让老爷、少爷看了心都要碎了。”张婆是最了解这些的。
“这几年,门内的方士、大夫们都不知道开了多少帖稳定精神的药,夫人还是这样。”
“月泉门”擅炼丹药,汇集各方医术、药理高强的能人,却都医不了沈夫人的心病。
“在小姐之前,夫人有个女儿夭折,难过得精神、身体一直不好,直到老爷抱着一个小女婴回来,才让夫人整个人好起来,没想到小姐到八岁时竟然失踪了。”
一点一滴拉拔大,这种打击更痛苦。“可怜的夫人。”
婢女们都同情的点头。
“缘分吧!小姐虽然不是老爷、夫人亲生,却疼爱得紧,那段时间月泉门四处都是笑声。”张婆大叹自从小姐失踪之后的寂寥。
“门主这几天不在,我得要多注意夫人才行,不多聊了。”
几名婢女何时散开她不知道,房内的袁小倪闭着眸。心中清楚的知道她要赶快从原路回去,不能、也没时间多生波折,不能、不能、不能……
白雾缭绕中,轻踏的步伐来到记忆中的楼阁,轻轻的推开门,房内竟还是她八岁离开时的摆设不曾改变,椅子、地上全都是小女孩的玩具,床上叠着那记忆中的小姑娘衣物。
来人眼眶一阵酸红,这房间,好像每一样东西,连桌椅小孩玩耍的刻痕都被小心保留,每一处都像要留下这房中原有的小主人,每一丝、每一毫的迹印。
美丽的楼阁充满淡淡馨香,一个妇人伏在桌上,等候到睡着般,手边还有一张白宣纸,桌上放着一碗甜汤冒着热气。
当年沈云霓被带走时,正是沈家主母备好甜汤等着和练完轻功的女儿享用。
来到桌边,忍着激动的心情,她伸手想碰触那趴在桌上的妇人,岁月增添了她的沧桑,美丽的雅韵犹存,那脸和发多了好多的白发与皱纹,手来到脸庞前也只能硬生生停住!
抓紧胸口,好难受,泪不能夺眶,却像在心头滴洒!心如刀割!就是这样的感觉吗?生母离逝、被断一腿脚筋、周遭的嘲笑冷讽,她都不觉得捱不过,为什么如今心口这么痛!
这趴在桌上的人,多少年来对女儿的思念和悲泣,是否每想起那失踪女儿,想着她的安危,泪便没一次停过,心痛也没一次停下!
每年不曾断过的寻人函,从眼前这一切,她知道这趴在桌上的妇人所受的“心如刀割”比她更重、更深!
此时、此刻,该怎么办?与她相认,停止她思女的泪,可是一旦这么做,她没有勇气再守住对生母的承诺,但要坐视眼前的人永无止境的守着这折磨,不给她半点希望吗?
端起桌上的甜汤,她缓缓喝下,丝丝温暖的甜意,一如幼时的回忆,再以指沾着残余甜汤汁,在桌上的白宣纸画着。
小时候每喝完甜汤,必定沾着甜汤汁在桌上乱画,之后桌上都放着一张白宣纸,让她沾着在纸上画,最后沈夫人也陪着女儿一起沾着甜汁画,这是母女俩最爱的时光。
“你是谁?”
才走出房门,就遇上走道上的一名婢女,袁小倪马上从她身旁掠身,婢女袕道被制的僵立当场;她跃上屋顶,凭着旧时记忆来到另一处幽美的园林,记得此处有秘密通道可通向“水桥园”,她得尽快在不惊动人下离开。
“阁下,能走到月泉门内这么深的内院,该赞赏你有能力。”一个平沉的声淡淡传来。“但遇上我,就该怨恨上天没给你运气。”
蓦然回头,前方建在林荫中的曲道回廊,白雾中缓缓步出的男子,修长英挺,气度内敛,纵然分离多年,那俊朗的神韵,也让她一眼认出来人!
“直接说出你的身份、来意,真有急难,我月泉门也非全然无江湖道义。”
不想多生枝节的袁小倪,决定先发制人,身后的长刀出手,刀劲横空一扫,男子避开,这虚晃的一招,对方一避,她也马上转身奔出!
为拿到手的丹药有失,行踪既已暴露,她展开最上乘的轻功,身形如箭矢觎射飞驰,纵跃数个院落,惊动巡视的门人亦不在乎,一心只想抢在最短的时间,冲出“月泉门”!
“阁下好快的身形和轻功,连以轻功闻名的月泉门都佩服!”
来至身旁的声音,袁小倪大惊,来人的轻功已经快到超乎她的预料,未及反应,手腕已被一道游窜的凉意给缠上,拉下她半空跃奔的身形!
被迫来到地面的袁小倪,看着缠缚在手腕的奇特兵刀,比剑还细、似铁又软如绢布,握住这柄独特长软刀的,正是方才的男子,“月泉门”的少门主沈云希!
是水风刀?袁冬倪暗惊在心头,深知棘手!
“月泉门”的水风刀以独特缠人出名,不似一般长剑,而是细细一道能像水游窜又像鞭的铁软剑,一旦沾上身,兵器缠绕的特性,难以摆月兑!
“夫人——”张婆急唤的跑进。
“发生什么事了?”伏在桌上的沈夫人醒来,外边吵闹声不停传来。
“有人闯进深院,让少爷发现了,正在前院打起来,老奴赶过来这,才知道闯入者还制住一名下人的袕道,幸好夫人没事。”张婆松口气。
“能闯到这么深的内院来,想来不是一般人,要少门主小心……”
“夫人?”只见主子话讲一半,脸色骤变的看着桌上,桌上一碗喝完的甜汤,还有那张涂着笑脸的白宣纸,笑脸被特别圈了起来。
“夫人!”张婆看着主子忽然拿起纸冲出房门。
袁小倪不想久战,尤其雾气的时间已快过,她几乎只守不攻,就待伺机而退,但对方招招惊险,式式缠人!
此时“月泉门”内的副门主和资深护院已领着门人赶至,看到蒙面人和少门主在浓雾中交手,没少门主的命令,一时间大家也不敢贸然援手。
“少门主,此人确定是入药阁偷药。”一名守药阁的门人检视周遭后,赶来禀明。
“能进药阁而不惊动机关,必知口诀,你是谁?”
整个“月泉门”能入药阁者唯有七个人,此人能入,必然是有人泄露机密!
沈云希双目一凝,水风刀走势一转,凶狠的刺向对方覆面下的颈项,想以软刀缠住对方的颈子,迫对方屈服!
寸许之差,袁小倪险避而过,水风刀穿过覆面巾,擦过颈项,黑发被削下几许,颈上红绳也被挑断,长刀翻手格开,却救之不及红绳上所系的玉被划断掉落!
“把人拿下。”沈云希收剑,一声叱令。
看着从小挂在身上的冰种玉,原是脐带玉佩,长大后她重新串绳改挂在颈上,此刻玉身已断两半,袁小倪大感心疼,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迎战围来的月泉门人!
“我月泉门从不吝赠药,阁下却以此方式得药,定当属于我月泉门的敌对,尤其还知道药阁机密,我倒要看看你是哪路人马!”
沈云希转身,踩到方才被削断的玉,俯睨的双眼透过空气中淡绕的雾气,他捡起地上两小块断玉。
击退几个围上的人,袁小倪深知再拖不利月兑身,扬举手中长刀,气灌刀刃,悍然挥刀落地——
灌入刀锋的雄腾气流,随着刀劲透入地层,从举刀者为中心散开,浑厚的刀劲夹着旋风湃回,掀起地表尘沙如浪,白雾中顿时漫弥沙尘和诡异的风压挤迫,众人深恐有埋伏的一时不敢贸然上前!
“少门主?”
只见沈云希忽纵身冲入沙浪风尘中,对方已疾退出战圈,甚至退至数丈外的白雾深处,转身要离开——
“沈云霓!”
沈云希忽大喝,前方的蒙面人停住身形!
“云霓,你……是云霓吗?”他唤着这深藏记忆中珍惜又心疼的名字。
雾中,背对的人影既不回应,也不转身,只是停下了步伐!
“回答我,你是云霓吗?”
随即雾中的人再次拔身跃起,已至“月泉门”对外围墙的屋顶高处!
“站住!”
见到那身形来到下一阶的屋顶,眼看就要奔出“月泉门”,沈云希随之飞身紧追其后!
“云霓——你说过,像小鸟一样会飞时——就会飞到哥哥身边——飞到爹和娘的怀中——霓霓——”
雾已淡去,却见前方的人奔离得更快,沈云希不禁激动大吼,“沈云霓——为什么现在你要走——告诉我——为什么?”
他追之不及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去前蓦然回首,终于对视上的神态,淡淡轻雾中,哪怕相隔距离,透出的是深深的痛楚,随即跃身而下,奔离月泉门!
“霓霓——飞回哥哥身边——飞回爹、娘身边——飞回沈家——妹妹——”
对着那远离的身影,沈云希痛苦又带着悲伤的撼吼,声声传递,最后几乎是命令的叱吒,声声喊碎在雾中奔驰者的心……
“希儿,闯入的人呢?”沈夫人赶到前院,看到儿子和门人在检视地上足迹,激动的问着,“闯入的人在哪?”
“娘,那个人……”
“那是你妹妹,她回来了,你瞧!”沈夫人拿着一张纸给儿子看。
“这是霓霓从小喝完甜汤就一定会画给娘看的图案,只会画给娘看的图案,真的是她回来了,她人呢?”
“真的是云霓。”沈云希看着母亲拿来的纸。“为什么……会来了又走?”
“走了?她走了!”沈夫人不敢置信,四处奔望。“怎么可能?她明明回来找娘,霓霓不是要回来娘身边吗?她明明……”
“娘……”多少年了,母亲那一听到妹妹就失神焦急的模样,总让沈云希不忍。
沈夫人再回来抓着儿子的手,难过又不明白的问:“希儿,你妹妹去哪了?这不是她的家吗?她怎么会又走了呢!”
“娘,你先别急,既然人出现了,就一定有方向。”
“夫人,少门主,你们看来人的脚印……”副门主和几名资深护院唤着。
沈云希扶着母亲过去,留在地上的脚印,一足踏地沉重另一足……拖行?
“刚才雾浓,现在想来,对方都以极快的身形,再不就是轻功来进退,像是想以速度掩饰此点。”门下一个老护院从足印审析,“从脚印看来,来人若不是脚受伤,就是……一脚残废了!”
“残废?”
沈云希和沈夫人震惊?
“娘!”沈云希搀住身形几乎一软的母亲。
“霓霓……她的脚不能走吗?希儿,你刚看到她,她不能走吗?”女儿是从小就捧在心头护的宝,这个打击让沈夫人拉儿子急问:“希儿,你妹妹的脚不能走吗?”
“娘,刚才闯进来的人蒙着面,但看起来很好,武功、轻功都很高,也许……只是脚受伤了。”沈云希安哄着母亲,却已心痛的确定,来人一脚已废。
“霓霓受伤了为什么还要离开,她不知道这是她的家吗?还是她忘了要回家?”沈夫人喃喃自问,不禁讲到悲从中来,“希儿,娘折全部的寿给你妹妹,只要她没事、娘只要她……没事。”
“娘,你别担心,我一定会找回妹妹。”沈云希拥住母亲,双眼坚定道:“我绝不允许她忘了回家的路,更不允许她忘了自己的亲人!忘了自己是沈家人!”
“希儿……霓霓是不是忘了有娘在等她,忘了她的爹、她的哥哥……我的女儿……”沈夫人哀伤不解。
“娘,把妹妹的房间整理好,等爹回来,就可以告诉他,不出一个月,妹妹就会回来。”
“不出一个月……希儿,你知道你妹妹在哪?”沈夫人渴盼的抬头,看着儿子。
“儿子何时欺骗过娘。”沈云希一笑,以最坚定的神情口吻,对母亲道:“倒是妹妹已经十九岁了,她的房间要改变,不能还是那八、九岁的样子。”
“对、对,她长大了,霓霓长大了,衣服、饰品、发饰、胭脂水粉……”十年来,沈夫人黯寂的眼终于出现了光采。
“明天叫管家把买卖布匹、珠玉宝饰的名门商行都请来,或者直接到街市上走走,以后妹妹要住的地方,就交给娘打点。”
“记得再找海叔来,要他多带些木匠、工人,娘要改建你妹妹的房间,让它更大更漂亮。”月泉门擅机关排布,有得是一群专门的设计者与木匠、工人。
沈夫人高兴得不待下人陪同,迳自往内院走去。
“夫人,让奴婢们帮忙。”
多少年不曾看到主子有笑容的张婆和婢女们,也快乐的跟上。
“少门主,可是心中有谱了。”副门主上前询问。
“刚才的人,身形、刀法,都不可能是江湖无名辈,再加上跛行一足,还有蒙面盗药,立场必是与我方敌对……”沈云希沉吟后下令。
“传下去,密查,这几天江湖上和我月泉门敌对的人或派门中,无论大小消息,都不要漏了,一一查出,记得暗中增加人力,留意东方境内的江湖人士,尤其……跛脚的女子。”
门下各自分头领令而去。
“副门主,联系地方官府,说有人入月泉门盗取名贵丹药,把来人特点讲清楚,透过关系给地方官府压力,要他们限期逮人,逮到后请对方先将人交我月泉门问取丹药下落。”
“少门主要用双边力量逼出人,以来人的刀法看来,这个方式只怕有风险。”副门主提醒。
“要逼出这个有意隐藏多年的人,风险只能冒了。”轻重之中,沈云希已做拿捏。“我要知道为什么她这几年不回来,还有,是谁……将她伤成这样!”
当年无力的看着妹妹被带走,是他心中最深的痛苦,如今他一定要把人带回来,更不会轻饶伤害妹妹的人,谁都别想伤害他的亲人!
黄昏已在眼前,要赶回与韩水约定地点的袁小倪,脚虽赶着路,却在见到夕阳落尽时,黑暗罩来,也像罩住她的人,整个身躯、脚步顿然停下!
“哥哥……云希哥哥……”痛苦仰首,睁开的眼湿亮,泪,没落,她已习惯任何的情绪,总是先抑住。“娘……爹……”
“霓霓——飞回哥哥身边——飞回爹、娘身边——飞回沈家——”
当过度抑住悲伤、抑住泪,情绪在体内翻腾到全身怞搐颤抖,倚着树,她瘫跪下,站不起、走不动,无论她撑起多大的意志力,就是站不起来,全身的筋脉像随着心,全纠结成一团,只能随着黑暗隐埋在夜色中,做着她习惯,没有眼泪、没有声音的恸哭。
现在她姓袁,不能姓沈……
黎明时,终于看到回来的袁小倪,韩水跳了一夜的心总算放下。
“你再不出现,我大概真的要调动人马上月泉门了……你没事吧?”怎么样子这么怪?“这么冷,你的外袍、披风都去哪了?”
秋末的靠海天气寒意阵阵,一身单薄的衣物却不见她瑟缩,只见神色恍惚,韩水马上解下外衣为她披上。
“是不是受伤了?小倪?”见她眼神空洞的没回应,韩水马上招手唤人。“快去把洪大夫请来,快马去载人——”
“我、我没事。”这急喊的声量让袁小倪回神般。“这是解毒药丹,马上拿给城主服下,我想先去休息。”
“小倪!”接过药丹的韩水拉住她的手腕。“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此时……此刻,什么都别问我,算我……求你。”袁小倪深深吸着气,身心的疲惫严重席卷,已经连话都快说不清。“只要让我……睡一觉,让我好好休息,武装好……算了,我只是很想好好睡一觉……”
只见她整个人像失去意识般,韩水忙接住她忽然倒下的身躯!
“就说你没哥我潇洒,扮什么洒月兑呀?老是嘴硬得什么都逞强!”韩水摇头。
“来人,送三总管就寝,直到她睡醒前,谁都不能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