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连续假期,童书雅回家一趟,因为她家大老爷五十大寿将届,虽然她一直觉得他在面对女儿时,心智年龄根本只有五岁!
不过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没赶回去的话,老爸会由年初念到年尾。
她在家里待了四天,打算下礼拜再回去上课,免得老爸一天到晚要哀怨,说她交了男友就没了爹,多待两天陪他都做不到……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她简直无聊毙了!想找人聊天,老爸只会问她:小子表现好不好、性生活美不美满?想找几部片子来看,家里是有直追电影院的播放设备,但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七夜滢谈”、“小叔我不要”这类的A级动作片;想看个杂志,又全是清凉写真照……
这老爸到底都在家里做了些什么啊?她也不过才搬出去四年,就把家里搞成这样,她真的觉得,他该找个老来伴了,老是上酒店也不是办法,虽然酒店是自己开的。
就在第三天,她已经有事做到没事,穷极无聊到打算挖出老爸压箱底的陈年动作片来看了……
一阵反胃感涌来,她冲到浴室呕吐,正好强叔上楼来叫她吃饭。
又吃饭?!好不容易止吐,听到这字眼,忍不住又是一阵反胃。
“小、小、小姐……”站在浴室外的强叔,惊疑不定地瞧她。“你素不素……有了?”
“咳!”正掬起清水漱口的她,狼狈呛了一下。“强叔!你胡扯什么!”
“本来就素啊……”这两天老看她在吐,不是有了是什么?
还敢讲!是谁天天大鱼大肉地往她胃里塞?
是啦,说好听一点是心疼她太瘦,在外面都不晓得照顾自己……但是突然山珍海味,每餐油腻腻地吃,也不问她肠胃受不受得了啊!
明明就是肠胃炎,害她挂病号还在那里“有了、有了”!有个鬼啦!
“那小子猪道吗?”
“知道什么?”肠胃炎需要昭告天下吗?
“他素小孩的爸爸,啊没有梭什魔淑候要娶你?”
“……”她叹气。“强叔,我再说一遍,他从来就不是我男朋友,我也没有小孩要谁负责,OK?”
“虾咪?他敢共呒碍低你?!”分明找死!有胆子跟小姐过夜,还敢说不要她!
“……”虽然跟他们相处了二十来年,有时候还是会觉得好难沟通。
“免惊!小姐,哇垂郎企嘎共!”一副包在他身上的男子汉模样。谁不去惹,敢抛弃他家小姐,活腻了!
童书雅心下一震,板起脸来命令。“不可以为难他!”
“啊口素——”
“我都说不关他的事了,你要是敢背着我找他麻烦,你的麻烦就大了!”
强叔愣愣地张口。
“还不说好!”
“……好。”在外头叱吒风云的大哥大,很俗辣地被训得乖乖的。
这强叔,和老爸完全一个样。
从年轻时就跟在老爸身边,现在金盆洗手了,依然忠心耿耿地追随老爸。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强叔,就像是她第二个父亲,疼她疼到骨子里,舍不得她受委屈,这心意她也懂,只是有时候,这两个明明年纪加起来快要破百的男人,老是会搞不清楚状况,做一些很耍宝的事情,让她头很痛,想不凶人都不行。
唉……这些人能不能成熟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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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这些人果然很不成熟。
刚洗完澡,出来喝杯冰水再嗑颗苹果,这些天大鱼大肉吃多了,真怀念蔬果的味道……
一口苹果刚咬下去,就听到阳台传来的说话声——
“什么?那小子敢睡了我女儿不承认?阿强,揍他——呃,等等,不要揍,丫丫会心疼,不然、不然……吓吓他好了,看他还敢不敢欺负丫丫……”
这两个白目老人家又背着她胡搞什么了?还嚣张地讲那么大声,是怕人没听到吗?实在会被他们气死!
“爸!你让强叔去为难他了?”
“我我我……”还拿着手机的现行犯被逮个正着,一时想不出理由月兑罪。
“强叔现在在哪里?”
“在在在……”要出卖阿强吗?一面为难,一面被女儿凶得吭都不敢吭一声。
“说!”
“夜魅PUB!”被女儿有气势地一喝,下意识月兑口而出。呜,阿强,我对不起你……
下一刻,她转身不见人影。
啧,差那么多!对老爸就凶巴巴的,救情郎双脚都可以装上风火轮,跑得比飞得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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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关梓勤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下课肚子饿,去吃碗卤肉饭而已,莫名其妙就被抓来这里。
直到现在,他才慢慢有被绑架的自觉。
“虾咪绑架,素聊聊!偶煮素要跟你聊聊,不可以跟小姐讲!”某人被踩着痛脚,哇哇叫地硬拗。
喔,对了,这人打死不肯承认这种强迫将人带到他要的地方,还不准人家走的行为是绑架。
还有,很怕他们家的小姐。
“那你绑——好,‘妨害他人自由’,是为什么?”
说到这个,对方立刻跳起来,发狠地拍桌。“偶家小姐有省魔不好?你为省魔要抛弃她?!”
抛弃?就是说先交往,再不要人家女孩子的意思吗?但大前提是,他得先谈个恋爱吧?他初恋都还放在银行保险箱锁得好好的耶……
“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偶猪道你素关煮勤!”
如果用力忽略他极度严重的台湾国语的话,他应该可以假设没有找错人,可是……黑道大哥的女儿?光听就很凶暴的感觉,他完全可以想像大姐头蝴蝶刀耍得无比俐落,站三七步动不动就抖着脚问他要留左手还是右手的样子……他真的没有认识这种人啊!
无论他怎么强调真的不是他,对方完全像鬼打墙,一口咬定他是负心汉,最后还爆出女方怀孕,他不认小孩,另结新欢爱上小学妹的煽情戏码……
谁来告诉他,处男是要怎样让女生怀孕?对方是圣母玛利亚吗?
他头好痛,对方又完全无法沟通,他的解释变成了推卸责任,完全验证抛弃他家小姐的说词,当下成了现行犯。
他没遇过这种事,实在不晓得如何应付这种情况,到最后,连二哥都出面协助沟通了,对方依然情绪激昂,桌子掀了又扶,扶了又好像快要再掀一次……
“强叔!”一声清脆又熟悉的音律贯入耳膜,他当下傻眼。
学……姐?!
“小小小……姐。”对方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完全地结巴,在她的瞪视下,心虚地缩缩肩膀,方才的老大气势荡然无存。
童书雅简直快气死了。“你带这群人是要做什么?不是答应过我不会为难他?你骗我!”
“小小小姐,口素他——”
“没有口素!”可恶,气到连她都台湾国语了。
“这笔记在帐上,回去再算!”转头改轰另一个。“还有你,嘴巴张那么大干嘛?等我塞卤蛋啊!”
关梓勤几乎吓掉下巴,嘴依然合不上来。“学学学姐……”
他们说的……就是她?被甩了?还大肚子?天天以泪洗面的那个?她哪时谈的恋爱?怎么都没听说?
“学学学——学个屁啊,给我好好讲。”这年头流行结巴吗?
“啊、啊你……怎么会来……”还是确认一下好了。
“还敢讲!你这猪头,他们刁难你,你干嘛不打电话给我?不都说我老爸混黑道的了!”能不能少笨一点啊他!
关梓勤愣愣地张嘴。“我以为……你开玩笑的……”
“我、没、开、玩、笑!”他那么笨,拐赢他既没糖吃也没荣誉会员终身成就奖,唬他干嘛?
“啊、啊所以……”关梓勤不敢讲。
“所以怎样?”
“也、也就是说……”还在结巴。
“说什么?”
“那、那个你……”
“给我说清楚讲明白!”耐性告罄,飙吼出声。
“啊所以也就是说那个你真的怀孕了孩子的爸是谁?”一气呵成,流利顺畅,从头到尾没有换气、没有标点符号。
啪!
一记红红的巴掌印,成为关梓勤在今晚事件中唯一受到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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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帐、混帐、混帐!简直混帐透顶!他居然敢问她这种问题,她有没有男人,他会不知道吗?之前一天到晚和他混在一起是混假的啊?
不用明说,任何一个笨蛋都该晓得她的心意,一个会让他上她的床、抱着她睡的女人,还会去跟别的男人乱来吗?他以为她的床是谁都可以睡、她是谁都可以抱的?
他到底把她看得多随便?!
强叔要载她回去,她忿忿地拒绝。“不用!”
她需要踩踩马路,来消化这把可以烧掉101大楼的火气。
愈想愈气,人行道被鞋跟敲击得叩叩作响,还有愈响愈大声的趋势……
叭叭!
喇叭鸣按声从身后传来,回头见是那个罪魁祸首,更是冒火,想也没想便吼回去:“叭什么叭!吵死人了!”
“学姐,你上车好不好?”二哥把车丢给他,他只好用超龟的车速跟在她后头。
“你白痴啊!会不会开车,那是机车道,我这是人行道,你的快车道在那里!慢走,不送!”
“我知道啊,可是——”
“走开,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我是说,你踩那么用力,地砖会被你踩坏。”
地砖会被你踩坏?地砖会被你踩坏!地砖会被你踩坏?!每在心底重复一次,无名火便飙高一寸。
他不担心她走夜路、不担心她扭伤脚,只担心破坏公物?
她完全不敢置信,陰沉沉地眯起眼。“姓关的,你、再、说、一、遍——”
“我——”她踩得那么用力,又穿高跟鞋,万一踩坏地板,受伤的话怎么办?这样他有说错什么吗?不然她怎么好像更生气了?
“你、你这个猪头,离我远一点!”再和他多说一句话,她铁定会吐血、五脏爆裂身亡!
关梓勤没办法,只好将车停在路边,快步追上她。
“学姐,你不要生气——”怀孕的事又不是他说的,他现在知道是误会了,不小心破坏她名誉的事,他会道歉,有那么火大吗?
“你走开!我说不要看见你,听不懂国语吗?”用力甩开他捉握的手掌,他不死心,讨好地拉她,揪扯中,不经意瞥见她眼角一抹泪光——
关梓勤吓到了,更加不敢松手,双臂环上去紧紧抱住她。“不要哭,学姐。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破坏你的名声,你不要哭嘛……”
推不开他固执的拥抱,索性泄气地攀住他的肩,赖靠着。
他好样的!自从十岁之后,她就再也没哭过了,这人有办法把她气到飙泪,真有本事!
“学姐,你还在哭吗?”他小心翼翼,不敢放手,也不敢察看。颈间有她淡淡的吐息,但没感觉到湿意。
没有。基本上,是只悬在眼眶,连掉都没掉下来,但她不打算告诉他。
关梓勤将她抱得很紧,不知道是怕她跑掉还是怎样,想到他刚刚手忙脚乱,一副天快塌下来的慌张表情,笨拙地抱她,频频道歉,忙碌拍抚的掌心,从头到尾没停过……
她本来是很气很气的,但想到他那个样子,忍不住还是被撩逗出想笑的。
这人,真的很呆、很呆,但是呆得很可爱,呆得——让她无法不爱呀,唉!
“你是抱够了没有?豆腐还要吃多少?”她努力让自己维持最平板的语气,面无表情地说。
“啊?”他连忙松开手,还用力弹开三步以示清白。“我、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
不可以笑!她用力收回上扬的唇角线条,越过他走人。
“学、学姐……”他迟疑地喊了声。“你还在生气吗?”
“你看我像不气了的样子吗?”她回眸,音调比女鬼还平。
“……不像。”他泄气地垂下肩。见她快走远了,他连忙喊:“我送你回去啦——”
“不要。”连头都没回。
又被拒绝了……
他鼓起勇气,追问:“学姐,你在疏远我对不对?”
“……”这么明显的事还要问?
“为什么?如果是我哪里做错了,你说好不好?我会道歉——”
她步伐顿了顿。“不是你的错。”
“那为什么——”
“自己想。原因我早就告诉过你了。”这次,她没再停留,拦了计程车离开。
留下他站在人行道上,对着冷清清的街道,持续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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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她过不过分!”要切八断也没通知,抛弃得理所当然。
“很过分。”
“你说她奇不奇怪!”说不是他的错又不理他,这是什么道理?
“很奇怪。”
“那你说她无不无情?”那么麻吉的交情耶,到头来只有他一个人在难过、在舍不得,无情无义。
“很无情。”小人儿依旧捧场,卖力点头。
“那你说——”抱怨了两小时八分又四十九秒,总算停下来,反问:“喂,关子悦,你很没创意耶!”
配合他也不对喔?她是看他心情很不好,才会听他讲话的,结果还被嫌弃,大人真难讨好。
“把拔——”跳下沙发,决定将这个安慰小叔叔的重责大任交回给大人。
“喂——”别走啊,当鹦鹉也好啦……
唉!连五岁孩童都弃他而去,他简直哀怨到了极点。
“怎么了?梓勤?”稿子赶完最后一个阶段,被女儿拉着出来,见小弟要死不活的模样,失笑出声。“你又做了什么好事,你家学姐又不理你了?”
不用想也知道,近来会让小弟如此颓废的,也只有某学姐了。
“她说叫我自己想!”真是逢人就告状。
“那你想出来了吗?”
就是想不出来,才会瘫在这里耍废、装尸体啊!
都过那么久了,还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本来,弟妹们有志一同地决定不点破,让他自己慢慢模索,领略感情中的酸甜苦辣,亲自去走那么一遭,这也是恋爱的乐趣之一,不过现在看来,大家恐怕是高估他了……
“梓勤,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认真回答。”
“好。”
“第一个问题:你家学姐漂亮吗?”
“很漂亮!”完全不用思考。
“害你们吵架的系花学妹比较漂亮还是她?”
“当然是她!”这还用说,学姐漂亮一百倍!没大没小地瞪大哥一眼。
“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那么怕她生气?”老是听他说“怕学姐生气”,听到都会背了,儿子也没那么乖巧温顺吧?
“因为她生气会不理我啊!”
“为什么怕她不理你?”
“……”又要重复“哈”来“哈”去的鬼打墙了吗?
关梓言也不逼他,直接跳第三个问题。“你学姐对你很好,是吧?”
“不是很好,是非、常、好!”用力强调。
“梓勤,陪读书、叫起床、送围巾、送消夜,甚至留过夜,那是女朋友在做的。被接送、请吃饭、看电影,是男朋友的事。”从一开始听他说时,就不觉得这女孩在欺压他,她做了女朋友该做的所有贴心举措,也将男朋友该给的呵护权利交给他来做,这用心还不明显吗?虽然她是用命令的。
“哪有这回事!我们不是男女朋友,还不是——”他立刻反驳。
“所以她修正态度了,不是吗?”
死袕。完全哑口无言。
因为是男朋友的权利,觉得太亲密了,所以才收回,不想再对他那么好吗?
他觉得……更闷了!
“朋友有朋友的界限,男友有男友的范围,她的时间,应该是要留给男朋友的。现在,你告诉我,你凭什么要求她对你像以前一样?”
凭什么?
他不是她的男朋友,凭什么要求那些事?
成天和他混在一起,妨碍她交男朋友,好像更不应该……
“所以小叔叔你被抛弃了吗?”在一旁玩拼图的小悦悦,冷不防抬头冒出这一句。
好、好直的童言童语啊!一箭穿心。
关梓勤捧着泣血的心,倒地不起。
关梓言笑笑的,不再多言。
能说的,就这么多了,再说下去,就是左右他的想法了,这种事,他得自己去取舍。
所有兄弟姐妹中,梓勤与他最亲,也许因为年纪相差最多,小弟几乎是他一手带到大的,在他心里就像是第二个父亲一样,从小就习惯什么心事都会跑来跟他说。自从上大学后,由他口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莫过于“我学姐”。
他的个性很好抓,心里想什么,反应出来的就是什么,完全不用猜。当他喜欢一样事物时,就算那样事物丑毙了,看在他眼里也会觉得是举世无双霹雳无敌美,而且固执认定,不准旁人批评。
从他满口学姐长、学姐短,又老是怕她不高兴时,答案就很清楚了。
只有在乎的人,才会怕。
有人,情窦初开了。
慢慢地,他会领会那个会解上的围巾,当成回礼笑笑地替他围上的女孩,是用多温柔的心思,在做这个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