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阳光并不烈,但是我却觉得异常刺眼。
站在离家不远的大树下,他靠着树干,盯着鞋尖,从头到尾没看我,也没有任何动作,落叶飘在他肩上,他也没拂去。
「我没想到,-是用这种心态和我在一起的。」他低低地打破沉默。
「就像我没想到,你会是这种为了一己私欲不择手段的人!」我冷冷地反讽。
「-什么时候知道的?」对于我的指控,他没做任何一句反驳。
「够久了!」
「所以-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心要和我在一起。」他帮我下了结论,疲倦地闭上眼,神态大有哀莫大于心死的味道。
「设计我和童圣阳分手的是你,造成我的痛苦的人也是你,而你却还能若无其事的反过来安慰我,心机深沉若此——程予默,你还希望我怎么看待你?」
「我说过,-有任何一丝丝的怨对,大可以回去找他!」
「那不是太辜负你的厚爱了吗?呵呵你要玩嘛,我就陪你玩啊,有什么不对?」我空洞地笑着,连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在笑什么-
他睁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海宁,我真的很心痛,相处这么多年,-居然如此不了解我。」
「是吗?我误会了?那你解释啊!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说服我,你不是那么卑劣的人!」我激动地吼了出来,我等着说这句话已经很久了!
他抬头看我,眼神很悲哀。「-都已经将我定罪了,我还能说什么?」
「是啊。你无话可说——」所以我没有冤枉他,不是吗?
「这些日子——我让-觉得,我只是在「玩」吗?」
「否则呢?我早看破了,男人全都一个德行,上半身给一个女人,下半身再分给另一个女人,你知不知道,像你这种男人,真的很脏!」
「是吗?-是这样看我的?」他心灰意冷,无力地开口。「海宁,我对-是认真的。」
「认真?呵,你跟我谈认真?!」一个脚踏两条船的男人,跟我谈认真?!
「如果我不认真,何必弄得家里鸡飞狗跳,只为了争取光明正大和-在一起的自由?我是真的想陪-走完长长的一生,-知道吗?」
「你想陪我走完长长的一生?那宋可薇呢?你又将她置于何地?」
「这与她无关。」他皱眉。
「男人一旦变心,全都像你这样吗?迎新人,-旧爱,把过去全都一笔抹杀,你比童圣阳更薄情!但是你错了,我不是程予洁,我不稀罕一个三心二意、用情不专的男人!」
他点头,再点头,退开一步看我。「这就是-要的吗?用最决然的方式报复,狠狠伤害我,为自己挣回一口气,这样-就会快乐?」
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好,那么我告诉-,-成功了,我被-伤得很重,这样,-好过些了吗?」
他没再多看我一眼,转身独自离去。
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没回头,开口道:「我只问-最后一句-对我,有没有一点真心?就算只是一点?」
我眠紧唇,不说话。
曾经。我挖心掏肺,想把一切都给他,可是他回报我的是什么?既然当初不稀罕,今天又何必再问我?
「好,我懂了。」
在我残忍的沉默下,他头也不回的离去,一步一步,走出我的生命…
得偿所愿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意,我只觉得身体全被怞空了,无力地靠坐在树底下,空空洞洞的,蔚蓝如洗的天空,我只看到一片灰…
一个月过去了,我不知道,这三十天我是怎么过的,失去了喜怒哀乐的感应能力,心头一片麻麻木木。
身边所有的人都当我是失恋了。
我算失恋吗?那根本不算是一场恋爱,而且还是我不要他的。
是的,我不要他,我不稀罕他,所以我也不是在为他伤心。
一个礼拜前,我接到程予洁的电话,说程予默要和宋可薇订婚了,警告我放过她哥哥,别再纠缠他-
呵,可笑,既然我都不要他了,还担心我丢搞破坏吗?
这我并不意外,我早预料到他会回宋可薇的身边了,哪有什么好难过的?
挂掉这通无聊的电话,我照常出去吃我的晚餐,夹了一堆菜想证明自己的好食欲,但是看着盘内的食物,身边再也没人帮我挑掉萝卜丝,我的胸口没来由地揪紧,吸不过气来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吃了些什么,只是机械式的将食物往嘴里塞,最后看着空掉的盘子,发现自己还真神奇的吃光了比平日多一倍的分量。
出了店门,才难受的大吐特吐
一定是太难吃了,下次不要来这家餐馆。我在心底告诉自己。
吐光了胃里的东西,我虚软得几乎撑不住身体重量,夜风吹来…好冷。
我环抱住微颤的身躯,一股冻人的冷意,由骨子里直透出来,寒彻心房,我忘了带外套出来,也没人再抱着我互俱取暖了。
回到家,我不让自己多想,早早就钻进被窝里,寻个好眠。
但是凌晨两点了,我还是没睡着。
伸出去的手扑了个空,我茫然地看着无所适从的手,找不到习惯缠抱的对象,恨靠过去的身体失去了密密收容的怀抱,冷得连心都痛了
我睁着眼,了无睡意的看着身边空冷的床位。以前从没发现这张床这么大,怎么睡都睡不暖-
门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连一秒都没有停顿,火速由床上惊跳起来,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在最短的时间内冲往门口
「叔叔?」不知是讶异还是失望,我神情呆滞,强大的失落感,几乎令我站不住脚。
我到底在慌什么?急什么?
或者,我到底在盼什么?期待什么?
只是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我却回答不了自己。
叔叔用一种了然于心的眼神看着我,问道:「不请我进去坐?」
「唤,请进。」我连忙招呼他进门,到厨房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这么晚了,救叔怎么会来?」
「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和-谈谈,所以就坐夜车赶着下高雄来了。」
我十指交握着,不敢看他。
他会跟我谈什么,我心里有数。叔叔对我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这些年的恩义,我一直放在心上,面对他,我有一分说不出来的歉疚。
「对不起,叔叔——」
「别说对不起,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后悔疼。」
我惊讶地张大眼。他不怪我把那个家弄得天翻地覆?
叔叔拍了拍我的肩,轻叹。「这些孩子中,我最疼爱的就是-了,-的性子我怎么会模不透几分?如果不是受了太大的伤害,-是不会这样做的。」
「叔叔——」我说不出话来。叔叔的宽容,让我好羞惭。
「愿意听叔叔几句话吗?」
「叔叔请说。」
「-这样对予默,很不公平。我懂-,也懂予默,我不相信他会做出-所指控的那些事,他如果要做早做了,不会等到现在。」
我呼吸一窒。「叔叔?」他的意思是-
「傻孩子!予默很爱-,-感觉不出来吗?他不是那种没定力,禁不起诱惑的男人,而是他本来就爱-,比童圣阳更早、更久。知道-和童圣阳交往时,他整个人有多沉郁,一天说不上三句话,茫然得像是没有人生方向,说他是行尸走肉都没人会反对,我也是到那时,才看穿他的心事。」
「但是他不说,也不要我去对-说什么,最重要的是,-快乐就好。他是这样对-的!怎么可能为了一己之私,恶意的去破坏-和童圣阳?八成是予洁自作主张。」
我一惊,心揪了起来。「可是——他没解释啊!」
「-有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吗?从一开始,-就已经将他定罪了。」
我哑口无言-
「还有,-知不知道,予洁和童圣阳也分开了,为什么?那是予默的意思,他告诉予洁,她可以和任何男人在一起,就是不许和童圣阳,不论最后-还会不会回到童圣阳身边都一样。
「那天我在场,我知道予洁并不情愿,只是予默说了一句话:「-可以和他在一起,但是这辈子,不必再喊我哥哥。」为了-,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妹妹讲那么重的话,因为他知道,只要予洁和童圣阳还在一起的一天,对-就是一种羞辱、一种伤害。甚至为了怕年轻气盛的予洁再做出什么幼稚行为,他拿出多年前的那个赌约,唯一要求她做的一件事,就是要她出国留学,远远把-和她隔开,为的也只是怕-再受到什么伤害,但是这些,他不会告诉。予默的个性-难道还不清楚?他是那种情感内敛、只做不说的人,就算挖心掏肺地在付出,他也不会给-压力,只等-慢慢地、一点一滴去体会,这是他的体贴,也是深情。」
我答不上话来,因为这些话带给我的冲击太大,脑袋完全呈当机状态,无法运作。
如果,真是像叔叔说的那样,那——我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我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海宁,-也是爱他的,不是吗?一个-不在乎的人,是伤不了-的,如果不是太过于在乎他,在误以为他背叛-的信任时,-又怎么会这么受打击?-对予洁和童圣阳可没这么怨恨。只是-太倔、太傲,不肯承认伤得太深是因为用情太深,才拿恨意来说服自己。他一直都是最了解-的人,之所以看不透这一点,是因为被-伤得太重、太绝望,无力再去思考。」
叔叔的一字一句全都重重敲到我的灵魂深处,我的心乱成一团。「他为什么不早说?我以为他选择了宋可薇,才会——
「-为什么会认为宋可薇是他的女朋友?」
「予洁说的——」
「又是予洁,这丫头真该打,予默一生的幸福全毁在她手中了!」叔叔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海宁,-太儒弱了,为什么没勇气当面向他求证?那-将会知道,他从没和任何人交往过,感情世界一片空白,一直在等-进驻。」
某根紧绷的弦断裂,我僵愕住,脑海一片痛麻
这是什么该死的荒谬闹剧?
我以为他的心另有所属,心碎地远远逃开。
我以为他不要我,躲到另一个男人怀中疗伤止痛。
我以为他用情不专,用了最残酷的方式伤害他——
结果这一切,只是因为一句谎言?!
就因为一句恶意的谎言,将我和他拆散了近六年的时间:就因为一句恶意的谎言,这条本该共同走过的姻缘路,陰错阳差的偏离,背道而驰-
简直荒腔走板,离谱过头了!
他说,我太倔强,有时为了顾及尊严,往往忽略了心底最真实的声音,弄不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还说,有些事情是不容蹉跎的,一旦错过,就日三辈子的遗憾了-
果然让他一语成缄。
我懊悔地将脸埋入掌心,忍了一个多月的泪水迸出,透过指尖流消。
他为我受了多少的委屈啊-
「来不及了,他都要和宋可薇订婚了——」
「-知道他为什么会和宋可薇订婚吗?那天我经过他的房门,听见他们的谈话」
「等待一份永远得不到响应的感情六年,是很苦、很累的一件事吧?」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我也在一段明知绝望的感情中挣扎了太多年,到头来,只换得重重叠叠的伤。」他停了下,看她。「可薇,我是不是也在无心之中,这样的伤了-?」
她苦笑。「你终于看到我的无奈和悲伤了。」
「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感情的事没有对错。那个幸运的女孩不懂得珍惜你,但是我懂,我会一直等下去。」
他震动了下。「-真的很傻——」
「你不也是?」
然后他抬头,认真地说了句。「我们订婚吧!」
这句话,吓傻了她。「你、你为什么」
「我只是不希望看到-去承受我所承受过的一切,反正她也一直希望我和-在一起。」
「你是认真的吗?」她语调颤抖,眼眶闪动着不敢置信的泪光。
「嗯,如果-同意的话。但是,请-给我一点时间去忘了她——」
「你真的可以忘了她吗?」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不得不忘。」
我心头颤动了下,一句「不得不忘」,像根细针扎入胸口,痛苦像无边潮水泛滥成灾。
我真的~~伤他那么重吗?逼得他不得不忘?
「叔叔…」我仰起泪眼,心慌无助地痛哭失声。「我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很简单一句而已-还想不想要他?」
「要,我当然要!」现在才知道,我错失的是一个多么情深义重的男人,如果可以,我愿意不计代价的挽回他!
如果再重来一次,我会-掉愚不可及的自尊,真心拥抱他。
如果还有机会,我会认认真真地对他说上一句。「我爱你!」
如果——如果他还肯再回头看我一眼-
但是我知道,没有如果了,是我亲手毁掉我和他之间所有幸福的可能。
我绝望地闭上眼。任泪流消。
「这样就放弃了吗?那他为-吃了这么多苦,又算什么?-就那么没有勇气,连为他坚持一回都做不到?」
叔叔几句话骂醒了我。
哭得神智有些恍焰的我抬起头。「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叔叔觉得——我会比宋可薇更适合他吗?」
「由现实的观点考量,-的确没有一项能和宋可薇比,但是,-胜过她一点,光这一点就太足够了。」
「哪一点?」
「-拥有予默的心。」
泪水再一次涌上眼眶。叔叔说得没错,光这一点,就够我坚持到底了!
「那——」我吸了吸鼻子,含泪一笑。「自己的幸福,该自己去争取,对不对?」
叔叔也笑了。「是啊,自己去争取。我想我得告诉-,予默搭明天早上的飞机离开台湾,这一走,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回来,但是他和宋可薇并没有真的订婚,因为他最后决定学小说里的男主角,潇洒地-下一切,为情伤而远走天涯。一向责任心最重的他,生平第一次,为-而做了最不负责任的事,-真的是面子、里子都讨回来了。」
「叔叔!」我尖叫,跳了起来。「你故意的,对不对?!」
明天要离开台湾,他现在才告诉我,存心整人啊!
「是啊,我就是故意的,我儿子为-吃了这么多苦头,总要让-也尝尝心焦如焚的滋味,努力追吧!追不追得上是-的事,留不留得住他,也得看-的造化。」
「叔叔,你真坏心!」他要不是养育我十八年的人,我那句「可恶的糟老头」差点就要飙出口。
没心情计较了。我随便抓了套衣服,冲进浴室更换,像个无头苍蝇的忙碌起来。
「打扮漂亮一点啊!看能不能再一次发挥高明的勾引手腕,把我儿子迷得晕头转向,为-留下来。」
「叔叔!你不同情我就算了,可不可以不要再说风凉话?」
还说不怪我,他明明就怨得很。
「你不怕我真的来不及,害你跑了儿子?我恐吓他。」
「无所谓啊,孩子大了,本来就要放手让他去飞,他不管飞到哪里,终归是我儿子,他之前放弃总公司的高薪职位,自行请调到南部和-厮混时,我还不是一年到头见不到他几次,早看破了。」
Q井¥X——我咬牙切齿。
没闲工夫抗议,我拉着叔叔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去坐车,看着窗外的天色由暗到亮,一路上不曾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