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能尽力,但不保证结果。
最后,孙旖旎是这么跟他说的。
站在熟悉的街道,寇君谦终于懂得,天意果然不是寻常人可以挑战的。
仰头看着街道上的电子时钟,今日气温——13℃,马的,他冷毙了!采嫔没告诉他是这种鬼天气!
路人全用诡异的眼神瞄他。
再来,他相信孙旖旎真的尽了全力,上一次来是去年的今天,这一次来对日期了,可是——日期下头显示的时间让他忍不住再一次脏话乱飙。
去他的担担面.下午四点二十五分,这怎么来得及啊.
他顾不得别人会不会将他当成神经病,直接跑去她家狂按电铃,按了十来分钟无人回应,倒是斜后方54号的大门打开了。
“年轻人,你是要找曲家的女孩吗?”小嫔长得漂亮,常有年轻小伙子在巷子附近站岗献殷勤,将来不得了,去当大明星一定会红的。
寇君谦回头,那是一名年约六、七十来岁的老妇人。原来临江口中的蔡婆婆长这样啊“对。她这几天毕业旅行对不对?她去了吗?”
老婆婆想了想。“她好像是说要去花莲陪爷爷女乃女乃住几天。”
所以她没去吗?那怎么会……
寇君谦惴惴不安。“婆婆,您知不知道她的手机号码,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立刻联络到她。”
“这样啊……”婆婆上下打量他,似在评估该不该相信他。
“拜托你,婆婆,我不是坏人,我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帮她,要是错过这一次,就再也没机会了。”
或许是因为他表情太诚恳,也或许是眼神里的焦虑触动了她,婆婆凝思了会儿,终于决定相信他,回屋里抄下曲采嫔的手机号码给他。
手中握紧了救命纸条,他赶着去搭车赶往花莲,可临走前想到什么,他又回过头来。“婆婆,如果可以的话,尽快全家搬离这个地方吧!”或许,能够避掉隔年那桩惊动社会的灭门血案。
他到路口拦计程车,请司机尽可能以最快速度将他送到他想去的地方,期间他不断地狂打手机,就是没有人接。
内心焦虑愈积愈深,就在这时,他听见广播传来的整点新闻——
今日下午四点半,XX公路发生疑似游览车爆胎的意外事故,游览车车身打滑失控翻落山壁,目前已知该辆游览车内乘客为启英高中毕旅学生,救难人员正在抢救中,详细乘客名单请锁定六点钟的整点新闻……
寇君谦的心凉透了。
还是……来不及了吗?
费尽心思,依然无法扭转既定的命运。
采嫔,你究竟在不在那里?在不在?!
这一刻,她曾经说过的话无预警地跃上脑海。
她说过什么?对了,她说她抓着手机想求救,一直等、一直等,她很害怕如果她真的被困在那里,现在应该还有意识。
他颤抖着手,拿出手机,改传简讯。
采嫔,你还好吗?如果没事的话,拜托让我知道。
等了半晌没有回应,他几乎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你出事了吗?
我一直想办法要让你避开这个局面,它还是发生了?记得吗?我一直要你别去毕业旅行的……
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其实我也有。
是不是命运真的不可改?那么我希望能在你还活着的时候,尽情体验那些来不及体验的事物,包括美食,包括——爱情。
那样,你的遗憾至少可以少一些。
所以,我一天送一道点心给你,以及一朵纯白雏菊,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被爱过。
他不知道她究竟看到了没有,只记得她说的,四周一片黑暗,没有声音,她很害怕……她说,她很害怕。
他拼命传简讯,让简讯微弱的声音、光亮,还有他的心意,传递给她。
不要怕,我在这里陪你,你一定要勇敢,我会等你。
采嫔,我很爱很爱你,我长得不帅、不有钱又不邪佞,是标准的男配角,但是我有真心,这样够不够当你的男主角?
我一直想问你这句话,却一直没说出口。
即时新闻插拨,更新了最新悄息,已救出的名单中,迟迟听不到她的名字,随后念出的旅客名单中证实她在其中,他几乎已然绝望。
原来……命运真的不是一般凡夫俗子能挑战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撑不过来,那么,你要记得,哪里都别去,留在家中等我,好吗?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相遇。
我知道我现在说的,听起来相当荒谬离奇,但请你相信我,六年后我会住进你现在住的地方,如果你对我有心,请你等我。
我不在乎你是人是鬼,就算让我再选择一百遍,我还是想跟你相遇,画出你的形貌,然后爱上你……
他传了很多,多到数不清,到最后,甚至只能心痛地一遍遍重复那句说不出口的真心——我爱你……
手机按键上移动的指节开始泛白模糊。这次的时间特别短,他大概撑不到目的地了。
因此,他尽可能用最平和的态度,将那叠抱在怀中一同带来、为她而画的图稿留在座位上,并且很有道德地留下车资,声调力持平稳地说:“司机先生,麻烦你一件事,你到事故现场之后,将这些东西交到一个叫曲采嫔的女孩手上,无论她是否还活着。另外——请先做好心理准备,千万别吓得去撞安全岛……”
他声音渐稀,然后在运将大哥愈张愈大的眼睛中——
砰!撞车了。
一人,一车,和一叠画稿。
喔,当然,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凭空消失的男人所留下的千元钞,并没有戏剧性地变成冥纸。
干!他要去行天宫收惊。
一切,像是作了一场长长的梦。
寇君谦环顾悄寂的屋内,除了一幅幅为她而绘的画像,什么也没有。
“采嫔,你还在吗?”他现在终于懂了,她始终徘徊在这间屋子里不肯离去,是为了等待与他相遇。
她一直记着他说过的话,所以她对他绝对不像表面上的无情,否则不会花那么长的时间等他。
他甚至不清楚,她是不是还活着,那一日——她有撑下去吗?
回来之后,他跑遍各大图书馆去查当年的报纸,查到了旅客名单,但对于那桩意外事故,后续追踪报导却不多,他完全无法得知她的后续情况。
有一回,他问临江:“你看得见——我屋里有什么吗?”
临江环顾屋内,一脸困惑。“该有什么吗?”
是他也看不见?还是——她真的不在了?
日复一日,他仍在画着,但是她再也没出现过。
他真的不得不承认,她不在了。
这一次,彻彻底底离开他。
他依然住在这里,老娘来过几次,对他的决定不以为然,老是叨念他在外头不懂得照顾自己,以前说要追女朋友还勉强可以说服她,现在既然追不到就乖乖搬回家来住……
但是他没有。旁人不懂得他对这间房子的感情,他也没有多做解释。采嫔在这里出生、成长,他们也在这里相遇、相知,这间房子每个角落都有她存在的痕迹,有时耳边隐约听得见她清灵的笑语,仿佛他一转身,就能看见她。
那种依恋与不舍,没有人会懂的。
也许这样想有些傻气,但他总觉得他这一走,就真的和她断得干干净净,再无牵扯了。
他不想要那样。
就算是追忆、缅怀、奢望,什么都好,他就是不想放弃她,只要守在这里,或许有一天,她还会再回来。
万一他走了,她找不到他,怎么办?她会心急、哭泣……
他愿意等,也甘心等,无尽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