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幸福面包铺的招牌灯熄灭。白色铁门放了下来,女店员收起没卖完的面包后,又转身忙着做展示柜上的清洁工作。
而在面包铺后方的烘焙室里,扎着马尾的方净文正把一袋吐司边、蛋糕边及几个没卖完的菠萝面包,全放进一个环保夹炼袋里。
之后,她又拿出一瓶鲜女乃,匆匆忙忙地推开后门,跑向小巷另一头的公园。
路灯下,一名六十多岁妇人正推着破旧女圭女圭车,里头装满了回收的瓶瓶罐罐。
“婆婆!”方净文一看到妇人,马上笑嘻嘻地跑了过去。
“方小姐。”妇人咧着嘴笑,黝黑瘦瞿脸庞因此露出无数皱纹。
“叫我净文就好了。”方净文笑着说道,雅致小脸有着看不出年纪的柔美。
“那样不好意思,我每天都来拿你的东西……”老妇人不好意思地微低着头。
“是你在帮我的忙。这些面包如果没吃完,老天爷也会不高兴的。”方净文拍拍妇人的肩,关心地问道:“你先生和儿子最近好吗?”
老妇人的先生中风已多年,唯一的儿子又有智能障碍,四十多岁了却连基本打理能力都没有,妇人于是只能靠拾荒为业,才能经常将孩子带在身边。
“还不就是那副样子。”老妇人指指蹲在公园角落的儿子,苦笑地说道。
“你们有找过社会福利机构帮忙吗?”方净文问道。
“里长有帮我们申请清寒证明,一个月有三千块国。”
“你有没有想过让儿子去学点东西?喜憨儿最近有个农场计划……”方净文不屈不挠地问道,她认为唯有找出问题并解决,婆婆的情况才不会每下愈况。
“他什么都不会啦!”老妇人摇头。
“他会帮你提水搬东西,就一定会替植物浇水。我帮你问问看,好不好?你儿子可以去种菜给你吃,这样不是也很赞吗?”
“谢谢你,你好心会有好报的。”老妇人露出微笑,整张脸容光焕发了起来。
“我要回去了,拜拜。”方净文跟她挥挥手,小跑步地回到面包店里。
她动作利落地将制作面包的大餐台又擦了一遍后,便戴上手套拿起塑料刷洗厨房的地板。
她打扫的样子如此利落,任谁也看不出来五年前,她还是个家里有菲佣、煮饭有厨子、从来没做过家事的千金大小姐。
五年前,她大学毕业后,原本要到日本学习制,爸爸在印度尼西亚经商失败,家里金山银山全拿去还债,一家四口只好回台湾租屋而居。
对此,方净文没抱怨过一句,因为她母亲的抱怨已经令全家陷入崩溃。她必须找工作,但却不想放弃她对面包的热忱,于是在面包店求到了一份学徒工作。
当学徒的过程并不好受,她凌晨四点起床,晚上八点下班,还要再去便利商店兼四小时的差以弥补学徒不高的薪水。但方净文熬了过来,这间店曾留法的面包师傅兼老板,终于肯在去年让她有担当一面、制作新款面包的机会。
不同于店内的欧式面包,她推出了日式酒种红豆及鸡蛋面包——她也因此得知在她心里深处,永远留了一个位置给那个爱吃甜面包的初恋情人。
如今媳妇熬成婆的方净文仍然卖力刷着地板,直到地板光可鉴人为止。
晚上九点,方净文换上干净衣服,离开面包店。
她从环保袋里拿出一个被客人不小心弄到地上的南瓜籽面包棍,快乐地咬了一口。每个面包都是辛苦做出来的,她舍不得扔掉。况且,她已经切去了与地面接触的面包表面,卫生无虞。
经过公园时,她举手和几名常客打招呼。
然后,她看见了一个坐在木椅上神色憔悴的高瘦男人。
他抚着肚子,掏掏口袋,在发现里头空空如也后,他拿起一瓶水一饮而尽,接着又继续对着天上圆月发起呆来。
“你好。”方净文走到他面前。
“你要干么?”男人抬起防备眼神瞪着她。
方净文被他不善眼神吓到,却还是挤出一个笑容,并拿出她明天要当早餐的黑麦面包,递到他手里。
“我是幸福面包铺的师傅,你愿意帮我们试吃一下新产品吗?”她说。
男子瞪了面包一眼,接下面包后,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好吃……”他说了一句话,连连点了好几次头。
方净文看着他那种把面包当成唯一美食的神态,脑中浮过一个盘桓了许久却始终没有遗忘的高大身影……
十七岁那年,当她看到邝野和江菁在一起时,她伤透了心,认为自己只是被玩弄的对象。一个星期后,学期结束,她还来不及找出时间再去质问邝野,她便已经被家人先送到了印度尼西亚。
而她与他之间曾拥有的一切,没人再提起,有时便连她也恍惚地觉得那像一场梦似的。
不知道邝野现在如何了?希望他远离黑道,拥有了成功……
“我们家的面包果然不是盖的吧。”方净文见男子吃完了东西,她急忙收拾心情,又撕了一半凯萨餐包给对方。“这个也不错吃喔!我们面包店在前面两个街口,早上七点营业到晚上七点,欢迎有空常光临。”
她朝男人挥挥手,转身继续吃着面包。她自由自在地往前走,完全没注意到此时有一辆黑色奔驰在公园边停了下来。
而坐在后面的高壮男人正透过车窗,瞪着她的清雅背影。
会是她吗?一个女人怎么可能过了十年,却没有什么改变。
一样的及肩发型、一样的水亮瞳眸、一样的充满了温暖的清雅笑容、一样——
爱拿面包给别人吃。
邝野坐在车里,大掌紧握成拳,他以为他没有记住她很多,但他此时却很肯定刚才从他视线里离开的,确实是方净文。
他才回到台湾一个星期,还没让人去寻找她的近况,便又再度遇见了她,这是否表示他们有缘呢?
邝野眼也不眨地看着方净文消失在转角,他握紧拳头,强迫自己坐在原地。
“邝先生?”司机叫了他一声。
“干么?”邝野墨眉狠狠打了几个结,一脸打扰者应以杖毙的严厉表情。
司机被他的表情吓得沉默了几秒钟,一会儿后才呐呐地小声说道:“夫人要我提醒你,晚上家里请客,要早点回家。我……可以开车了吗?”
邝野突然转身找开车门,下车走向那个刚才拿了方净文面包的流浪汉。他塞给流浪汉一千元,转身再度回到车上。
邝野命令司机把车开到前面两个街口,经过一间用白枫木招牌写着[幸福]的面包坊。
一分钟后,奔驰车再度驶离,而邝野闭上眼睛,脑子里尽是她的清秀容颜。
他不该想她、不该这么激动。毕竟他原本想派人寻找她的动机,也只是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而已。他更没必要挂心一个十年没见的小女人,毕竟以他现在的财势,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
只是那些女人认得的邝野,都是身价近百亿的药厂少东,而不是十九岁时那个一无所有的粗野家伙。
不许想!邝野诅咒了一声,强迫自己只许想公事。他应该要伤脑筋的事情是,药厂新款气喘药物实验明明没问题,为什么偏偏就是过不了美国FDA那一关……
邝野回头看向面包店的方向,猛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诅咒。
见鬼的!他现在什么也没法子想!
方净文一家人租的房子离面包店不远,通常她吃完面包之后,也差不多到家了。
“我回来了。”她推开家门后,一如往常地说道。
因为没人响应,所以她一边扶着鞋柜月兑鞋,一边抬头看向客厅。
“哥今天怎么提早回来了?”她问。
没人回答她的问题,屋内安静得像恐怖布里鬼魅即将现身的极度安静。
方净文换上拖鞋,有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了?”方净文表情凝重地走到他们面前。
“你今天有没有看新闻?”陈贵花问着女儿。
“只看了一点点,好像美国有一家大银行倒闭,国内购买了这家银行发行的连动债的人全都血本无归……”方净文看着爸爸惨白的脸色,脑子空白了一秒。
爸爸公司破产之后,他在两年前领到的保险费一百多万,是他们家现在最后拥有的一笔养老本。
“爸,你拿了保险的钱买了那家银行的连动债吗?”方净文问道。
“那一百万原本是放在银行定存,理财专员说那个是十五年保本,绝对不会赔。现在都没了……”方建国一想到钱居然不翼而飞了,一双手开始发抖。
“爸,谁想得到那么大的银行会倒……”方净文拉住爸爸的手,安慰地问道:“你问过那个理专员了吗?现在一块钱都领不到了吗?”
方建国只是摇头,连话都说不出来。
“没关系,我努力一点,晚上再去兼个差,你的养老不用靠那一百万。”方净文这样说道。
方建国捏了下女儿的手,目光飘向妻子。
“啊……那个你哥哥还有事要说……”陈贵花指指儿子,眼睛不敢与女儿对视。
“怎么了?”方净文脸一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哥哥从小被重男轻女的妈妈宠坏,从来不肯吃苦。现在美其名是在当信用卡专员,赚来的少数薪水却全都进了股市,整天妄想要一夕发大财。
“前阵子股市低迷,我想说可以靠股票赚一点钱。所以,我跟妈就把原本要买房子的头期款都领出来去玩股票……”
“我好不容易存了三十万,你们怎么可以不经我允许就领走我的钱?还有,你什么都不懂,怎么做股票?”这一次,方净文急得连柔细嗓门都扯大了。“妈,你怎么可以把我存在你那里的钱领去给哥!”
“我以为很快就可以翻本,你哥也是为了我们家着想。”陈贵花小声地说道。
方净文深吸了口气后,她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还坚强。
“算了,钱再赚就有,但我不会再把我的储蓄放到妈妈那里了。”她看着家人,一发现现场气氛仍然很差,且没人敢接话时,她整个背心都凉了。
惨了,哥哥赔的不只是那三十万!
方净文腿一软,颤抖地问出那个她一天到晚在问的问题:“你还有欠钱??”
方家强看着地板,嗫嚅地说道:“我想说可以靠股票赚一笔,所以先从信用卡借出来五十几万,只是我运气不好,股票现在跌到卖不出去。然后……信用卡也缴不出来了,我……业绩不够,今天刚被公司裁员……”
方净文闭上眼睛,足足有好几分钟的时间,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文,你还好吗?”方建国说道。
方净文对爸爸挤出一个微笑,澄然目光直视着哥哥。“我们家哪来的五十几万替你还债?我的存折还有十万,如果把保险也借出来,最多也只能再借个十万。你告诉我现在怎么办?”
“你可以跟银行贷款。”方家强说道。
“贷款不用还吗?我一个月赚三万多块,扣掉房子的租金一万,还有爸妈的生活费,你认为我还有钱能还贷款吗?我之前帮你贷款还有十万元卡债,你到现在都还没还完。”方净文握紧拳头,整个人头都晕了。
“我会努力多赚点钱。”方家强说道,眼睛突然一亮,笑容也谄媚了起来。“要不然,你可以去王老板那里当秘书。”
“你明知道王老板只吃我豆腐!”方净文气得声音发抖,细致脸孔早已失去了一贯的沉静。
她现在只想给她哥一巴掌!
上个月,她哥硬拉她陪王老板唱歌,她哥借故溜走后,王老板居然想趁她不注意时在她的饮料下药,这件事她怎么可能忘记。
方家强咕哝两声。“搞不好人家是想娶你当续弦,模两下又不会少块……”
这一次,方净文毫不犹豫地伸手给了哥哥一巴掌。
“除非你有法子付房租给我,否则请你现在搬出这个家。”方净文冷静地说道。
“唉唷,自己的哥哥你也打得下去。”重男轻女的陈贵花马上冲到儿子面前,粗鲁地推开女儿。
“烂女人,会赚几个臭钱了不起吗?等我以后发达了之后……”方家强凶恶地大叫着。
“会赚臭钱确实没什么了不起,但是你连臭钱都赚不到!如果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积欠信用卡债,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吗?”方净文不想再姑息养奸了,他们家没有本钱让哥哥这样拖累。
方建国拍拍女儿的肩膀,因为胸口有些不适,说话语气便显得有些喘。“爸爸可以去找个大楼管理员的工作,你妈也可以去帮人洗洗碗什么的……”
“爸,我就是不想你们那么辛苦……”方净文拉着爸爸的手,忍不住哭出声来。
“爸妈出去工作当成运动……”方建国说着说着突然捣住胸口,用力地喘了几口气之后,闭上眼睛,倒坐在地板上。
“老公!老公!”陈贵花扑到丈夫身边,惊天动地喊叫起来。
方净文急忙打电话叫了救护车,飞快跑到爸爸身边。
“都是你害的!”方家强用力地推开她。
方净文整个人被推倒在地板上,茫然地看着他们。
这一切怎么会是她的错?
隔天之后,方净文站在面包店里,只睡了一个小时的清雅脸宠毫无血色。
爸爸被送进医院后,医生说是心肌梗塞,最好动手术装血管支架。
扣除掉健保补助后,他们还要再付五万多元及一个星期的住院费。哪来的钱?
好几次,方净文拿起电话想打给正在念博士班的男朋友郑力宏,但她的电话却始终没有拨出去。
力宏还在读书,兼任助教赚不了什么钱。他们一家都是公务人员,她也不可能开口向他们借贷六、七十万。但是,她三万块的薪水要怎么支撑这一切?
就算哥哥申请银行债务协商成功,得到了缓刑期,但负担仍然还在。况且,哥哥没有工作,银行干么让他通过。
她认为哥哥该得到教训,什么苦工都该去做,但溺爱哥哥的妈妈和生病的爸爸一定不会这么认为。
“净文姊,我先去吃饭,麻烦你帮我顾店。”店员妹妹拿起小钱包,对她说道:“你想吃什么?要不要我顺便买回来。”
“我吃昨天剩下的面包就好了。”方净文摇头,此时也没有胃口。
“你吃不腻喔。”店员妹妹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方净文苦笑着摇摇头,猜想她日后可能三餐都要吃面包度日了。
店员妹妹离开后,方净文站到柜台后方,满脑子都是银行的借贷利率。她的工作只能借贷到七点多利率,勉强可以借到两年年薪。
店门上木铃悦耳地响起,方净文急忙挂上笑容。
“欢迎……光……临……”方净文看着来人,话却愈说愈慢了。
那是一个很高壮的男人,有着极浓的眉,一对凶恶的眸直勾勾地瞪着她。
他穿着西装,身材却壮硕得可以站上拳击场,结实的肩膀有着西装也掩盖不住的彪悍姿态。
眼前这张成熟的男人脸庞开始和她记忆里的男孩重迭,却是更高、更壮也更加危险了。
方净文起了一臂鸡皮疙瘩,她的目光从他滑落额间的黑发滑下,终于对上他蠢蠢欲动的黑眸。
“邝野。”这个名字不经考虑地滑出方净文的嘴。
听到她认出了他,邝野灼烈黑眸里闪过一丝男性满足,他大步走到她面前,宽阔的肩膀在瞬间便挡去所有光线。
“好久不见。”他粗声说道,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方净文的手一下子摆在柜台,一下子又收到身后,完全手足无措了起来。
“我经过时看到你,所以便走进来了。”他一耸肩,一绺不听话的黑发落到额间。
“你还认得我?”她惊讶地问道,把她想为他整理头发的右手强压在左手下面。
“你不也还认得我吗?”他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反问。
她浅浅一笑,笑容噙在粉唇边。
他胸口一窒,眼眸里燃烧着火焰。
她的笑意渐敛,却没法子移开视线,只觉得在这样的默默凝视里,时间好像不曾流动过。
那年,他们总是这样互相凝视着,而他接下来便会俯头吻她……
“你看起来过得很好。”她扯开话题,看着他一身成功人士的气质。
“而你看进来很糟。”他不客气地说道,没忽略她一脸的疲倦。
“风水轮流转,不是吗?”她低头掩去眼里的感伤。她现在太脆弱,而十年不见的初恋,绝对不会是一个适合倾诉的对象。
“怎么了?”邝野双手撑在柜台上,粗声逼问道。
“没事。”她轻轻摇头。
“你结婚了吗?”他直截了当地问出他的心事。
她心跳加速,却不敢去想他这个问题的动机。
“还没结婚,但有男朋友了。”她抬头看着他,佯装没看到他突然抿紧的唇线。“你呢?”
“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反正,可以上床的女人还有很多。”邝野倚着柜台而站,瞬间燃烧的心火让他不耐烦地月兑下外套,将衬衫袖子卷到手臂上。
他就是因为管不住想和她再见一面的冲动,才会走到这里,没想到她居然已经有了男朋友!
“是啊,想和你上床的女人,向来多如过江之鲫。”方净文想起多年往事,她冷凝起表情,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你吃醋?”他咧嘴对她一笑。
她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就怕他听到她心跳加速的声音。
邝野倾身向前想握住她的手,她倏地后退,无奈柜台后没有太多空间。
叮当!
门上木铃再度响起。
“欢迎光临。”方净文非常庆幸有人打破他们之间的魔咒。
“老板,原来你跑到这里了?”一个身穿套装、身材曼妙的女子走到邝野身边。
“欢迎光临。”方净文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心却不争气地痛了下。
是啊,西装笔挺的他,身边就该站着这样一个能干的女人。
“我现在突然想吃面包,不可以吗?”邝野瞪了秘书上官喜丽一眼,随手抓了一个提篮和夹子,一连挟了好几个面包。
“我建议你可以吃这个酒种红豆面包。面包柔软有口感,里头红豆颗粒很大、馅味也很香甜。”方净文低声跟邝野介绍着,好像他们才初识一般。
红豆面包。邝野若有所思地抬头看着方净文,她却别过了头,不予响应。
“你们认识?”上官喜丽好奇地问道。
“我们认识十年了。”邝野看着方净文的眼,粗声说道。
“只是中间十年都没再联络过。”方净文补充道。
邝野板着脸瞪她,对于她想撇清关系一事,甚感不满。
上官喜丽看着老板发飙却没有大骂出声,她惊讶地瞪大了眼。喔喔,看来这位小姐的分量非同一般喔!
铃铃铃……
此时,方净文的手机在围裙里响起。她害怕是爸爸病情出状况,马上走到角落接起手机。
“喂,妈……爸的状况怎么样?”她背过身,压低声音问道。
“你爸没事,倒是你想出方法没有?你哥欠的卡债,如果不快点筹出来,万一银行叫人来讨债,我们脸往哪儿摆啊!人家王老板说他愿意借我们一百万……”
“哥哥惹出来的祸,叫他自己解决,他可以自己去陪王老板!”方净文斩钉截铁地说道,气到忘了邝野还在身后。
“你这个不肖女,也不想想他是你哥哥,他也没去杀人放火,只是希望能替家里多赚一些钱……”
方净文挂上电话,不想再听妈妈没有新意的话。她颤抖地吐出一口气,六神无主地瞪着墙壁。
回过神后,她知道邝野目光正如影随形地看着她,因为她的颈背都因他而汗毛直竖着。她对他的注目,总是很敏感——从以前到现在都一样。
“谁要你去做不想做的事?”邝野大步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转过身来。
黑眸像浴火而出的黑色琉璃,亮得让人无法逼视。
“我妈。”她说。
“你妈要你去陪谁?她当你是酒家女吗?”邝野紧绷脸宠与结实的肩臂肌肉全是一副火山爆发姿态。
“我哥欠了债。”她低声说道,羞耻得仿佛欠债的人是她一样。
“需要多少?”
“我不需要你的帮忙。”方净文马上摇头,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难道你想要去陪那个王老板?”邝野咬牙切齿地说道。
“对啊,陪王老板不如陪我们老板,身强体壮、家财万贯。”上官喜丽马上敲起边鼓来。
“你三秒钟之内不出去,我就让你一块钱年终都领不到。”邝野粗喝一声,眦目欲裂地瞪着她。
上官喜丽一秒钟内就消失了,因为事关一笔可以买台进口车的庞大金额啊!
“把事情告诉我。”邝野抓住方净文的肩膀,粗声逼问道。
方净文因为知道邝野追根究底的拗性子,于是简单地把事情说完。
“你[男朋友]没法子帮你处理吗?”邝野一提到那三个字时,就像个咬牙切齿的十九岁少年。
“他还是学生,没有这么多钱。”
“恭喜你,我的钱多到不行。”邝野鼻翼歙张,气极她居然这么为男友着想。
“我们非亲非故,我不可以拿你的钱。”她严正拒绝,后退一步。
“去你的非亲非故!”他伸长手臂,拎小鸡似地扯着她的围裙,把她抓到面前,突然低头吻住她的唇。
他的唇火热地让方净文一时之间失去思考能力,她觉得自己被扔进一个大熔炉里,理智先被融化,之后是她的抗拒……
“净文……”他在她柔如花瓣般的唇上低语着,血液为她而沸腾着。
她恍惚地半扬眸,她抚着他的脸宠,觉得他们一定不曾分开十年那么久远。
“不可以,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她突然惊喘着用力推开他,随手拿起一个面包盘挡在身前。
“该死的!你没事交什么男朋友!”邝野不爽地咆哮出声,抢下面包盘往地上一扔,大掌旋即抓住她手臂,不许她离得太远。
“关你什么事!十年前,你和江菁在一起时,就和我没有关系了。”她掐着他的手臂,可他的肌肉坚硬到她掐不下去。
“江菁是谁?”邝野一脸茫然地问道。
“就是我们分手没几天,你就和她在里民中心发生关系的女人。”她气得全身发抖,又拿起另一个面包盘打他的手臂。
“喔,我不记得她的名字了,那时候只要任何能让我遗忘你的女人,我都欢迎。”邝野抢过她手里的凶器,倾身向前紧盯住她发亮的眼,邪邪一笑后说道:“干么生气?莫非你还在乎我?”
“我一点都不在乎你,只是想到曾和一个男女关系混乱的人交往,就让我懊恼!我们店员回来了,我不想惹闲话,请你快走。”方净文拿起他方才推得小山一样的面包盘,逐一装进袋子里。
他看着她板着一张脸,白皙脸庞却仍漾着红晕的模样,只想把她拽进心里疼惜。
见鬼了,这十年来,他还不知道他对女人居然还有上床之外的兴趣。
“所以,你要我无视于你的经济压力,假装不知道你妈妈正打算把你推入火坑?”邝野才不管什么店员,好整以暇地继续和她理论。
“对。因为如果你今天没有正好走过面包店前面,我也是要一个人解决这些问题。”方净文理智地说道。
“很不幸,我正巧就经过了这里,如同你当年书包里也正巧有一个红豆面包,所以才和我牵扯住一样。”他双手撑在收银台上,霸气地说道。
门被推开,木铃声音响起,店员走了进来。
“您的面包一共是三百七十五元。”方净文把面包收进纸袋里,给了他一个职业笑容。
邝野扔下一张千元钞票,接过纸袋的同时,低声对她说道:“我们走着瞧吧!”他大跨步地走出店门。
“先生,找的钱还没给你。”店员急着要追上前。
“不用追了,他说剩下的钱投公益箱。”方净文不客气地把六百二十五元全放入一旁的伊甸零钱捐献小箱里。
“真是个大好人。”店员给他拍拍手。
方净文扯动了下嘴角,完全不这么觉得。更甚者,她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
邝野一定会想办法打扰她的生活!
她透过橱窗,看着邝野坐上一台高贵宾士车,她柔着僵硬的肩颈,决定要打个电话给男朋友郑力宏。
她现在很需要一个肩膀依靠,因为她觉得自己就要承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