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这一次终于疼惜了文森,手术不仅成功,他身体恢复的状况也很不错,而这都归功于他过人的求生意志。
而最高兴的莫过于守在手术室外,等了十多个小时的关汉斯和钟蔚理。
由于文森还得在恢复室先休息几个钟头才会回到病房,因此两人便颇有默契的相偕步出医院去吃点东西,并吹吹沁凉的夜风。
他们站在医院的附设公园的凉亭里,钟蔚理凝腴着他,「怎会想到要正式收养文森?」
他回视着她,心里很清楚,这一张清丽月兑俗的容颜是无法属于自己的,而魏怡珊虚弱的身体也不适合怀孕,文森是个聪颖却缺乏亲情的孩子,收养他似乎是理所当然……见他陷入沉思,她不禁好奇的问:「你在想什么?怎么不回答我?」
他微抿紧嘴,淡淡的道:「没什么,只是想收养他而已。」
她露齿一笑,「那我这个妈咪是否也该做个准备?」
他挑起一道浓眉,「什么意思?」
「我们是他的爹地和妈咪,你正式收养他,也该算我一份不是吗?」
他定定的望着她不输天上星辰的翦水秋瞳,明知即将出口的话会破坏了这张笑脸,但又如何?该来的总是会来,而他躲避得也够久了,再继续优柔寡断下去,只会磨灭他报仇的心,更会让他不舍得离开她。
钟蔚理见他俊脸上浓浓的悲伤,忍不住倾身给他一个拥抱,「怎么回事?我几乎感受到你那痛心的悲楚。」
是吗?这样一个和他心灵相契的女人却不能属于他?
他深吸口气,闻着她淡淡的发香,他知道再眷恋下去只会让自己愈陷愈深!
他轻轻的推开她,面无表情的道:「以后文森的事,你就不必再管了。」
她愣了一下,「为什么?我是他的妈咪呀。」
他冷凝着面容,缓缓的说:「他会有一个新的妈咪。」
她柳眉一皱,「新妈咪?怎么你愈说,我愈迷糊?!」
他背过身,「如果我结婚,我的妻子自然就是他的妈咪。」
「你要结婚?」她难以置信的走到他面前,「我怎么都不知道?」她想了一下,突地笑了出来,「我明白了,是Surprise是不?这是求婚吧!」
看着她甜美的笑靥,关汉斯突然觉得自己很冷酷。
「汉斯,我们要结婚,又要收养文森,这算是双喜临门,对不对?」她一把抱住他,眉开眼笑的凝睇着他。
「不是,蔚理,你不要那么单纯。」他喉咙干涩的说。
「我单纯?」
「我的妻子是魏怡珊,不是你,你明白吗?」
脑子轰地一响,她踉跄的后退一步,笑靥登时僵在脸上,深浓的悲恸如狂潮般快速的冲刷过她的五脏六腑,她全身冰冷,她的世界彷佛瞬间在她的脚下碎成了千万人,让她跌入好深好深的黑暗之中……「蔚理——」他难过的看着无声的两行清泪滑下她的脸颊。
她忍住心中翻绞的伤痛,哽咽的道:「骗人,你骗人的。」
关汉斯告诉自己要冷漠以对,但实在很难,「罗杰兹和亚力都是好男人,你不会寂寞的。」
她泪如雨下的凝睇着他,「为什么?我已经很努力的在学如何当一位名门淑女,努力的追随着你的味道,难道你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我——」他咽下梗在喉间的酸涩,「我早说过我爱的是魏怡珊。」
「可你在乎的是我!」
「不,不是那样的。」
「你可以欺骗你自己,但你骗不了我,我知道你是在乎我的——」
「别说了!」他冷冷的打断她的话,「总之,我们的交集结束了。」语毕,他大步的转身离开。
钟蔚理独自站在夜色之中,头一回觉得自己好象乐观不起来了。
半晌,高洁跑了过来,「原来你在这里啊,文森的麻醉药刚退,一醒来就嚷着要见你跟爹地,我问他哪个爹地,他居然说是关汉斯,还说你们一起带他去儿童乐园玩。喂,你怎么都没有告诉我?像上回去那个『寰宇美梦成真中心』一样,我还是看你变了样才知道的,你这个妈咪——」像连珠炮似的高洁终于发现了好友的异状,遂停止了叽叽喳喳的调侃。
钟蔚理眼眶红通通的,怞怞噎噎的抱住高洁,哭诉的道:「我不会是他的妈咪了,不会了……呜……」
高洁抱着哭得淅沥哗啦的好友,不禁一脸茫然。???钟蔚理的心情实在太过沮丧了,因此,强颜欢笑的回病房陪了文森一会儿后,便在高洁的陪伴下回到钟台正的豪宅,而一路上,她将可以吐的和不可以吐的苦水全说给好友听。
钟台正从未见过一向乐观开朗的孙女这副哭得眼红鼻子红的丑样,赶忙问道:「是谁那么大胆,敢欺负咱们从南美丛林来的女泰山?」
钟蔚理心情太差了,对爷爷的幽默感不怎么捧场,一张脸仍是郁郁寡欢。
于是,高洁即说出钟蔚理和关汉斯这阵子的相处点滴——来自于刚刚钟蔚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对她诉苦的第一手资料。
「原来如此!」钟台正明白的点点头。
「钟爷爷,你说这个关汉斯是怎么回事?听起来他应该爱蔚理的,又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要和他妹妹结婚?这很不合理嘛!」高洁真的觉得奇怪。
不过,详知关汉斯过去的钟台正,对这个消息倒不怎么惊讶,尤其他是商界大老,一些小道消息自然也会传入他的耳朵,关汉斯这几年在做什么,他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爷爷,我不甘心,如果他不在乎我,那我不会这么难过,可是我确信他在乎我啊,他为什么要娶别人?」钟蔚理的心情总算是平复了些,但仍心酸。
钟台正看着为情所困的孙女,语重心长的道:「还不到最后关头,不是吗?」
「什么意思?」
「他还没有娶魏怡珊,而且他的继父会不会让他娶她,也还是个未知数——」
「爷爷,你又在打哑谜了!你就说清楚一点嘛!」钟蔚理不耐的打断他的话。
他摇摇头,「缘分缘分,有缘也要有分,爷爷只能说,如果事情真的成了定局,那你可以直接去跟关汉斯要答案,如果他还是不肯说,或许你可以去找他的得力助手——」
「韩亚力吗?」
他愣了一下,「你认识他?」
「嗯。」得到这个情报后,钟蔚理心中已有打算,关汉斯如果会给她答案,那除非是天下红雨,所以,现在她的目标是韩亚力。
钟台正看着眸中又出现灿光的孙女,看来她已有决定了。???娜塔莉顶着一张臭脸的走进特别病房,自从得知护士们在背地里喊她老处女后,她老觉得自己头都抬不起来,而对那个粗俗女泰山的受欢迎程度,她更是感到不屑!
在医院里,她本就势单力薄,如今,连想找个人好好批评一下那个钟蔚理都很难。
躺在病床上的魏怡珊心情也很差。哥哥好久没来看她了,而她的头发却愈掉愈多……娜塔莉为她量了血压,突地想到她也不怎么喜欢钟蔚理,「魏小姐,说真的,你哥哥真的很没眼光。」
「我哥?他有来医院吗?」她讶异的问。
「有,不过是来找那个每天都喔伊喔的吵死人的女泰山。」
「女泰山?」
「就是钟蔚理嘛,你知道吗?他们两人在医院里卿卿我我的,好不恶心,更受不了的是,他们还一起要那个癌症病童文森喊他们妈咪、爹地,装成一家人的模样,还笑嘻嘻的要我帮他们拍照。哼,真是有够不知耻的,我不懂,你哥的眼光怎么那么差?竟会喜欢那个粗俗的女泰山。」
话题一打开的娜培莉,批评起来像是滔滔江水般欲罢不能,「当然,她最近是稍稍变得还像个人样,她家有钱嘛,去报名那个什么美梦成真中心,麻雀也会变凤凰啊!呃魏小姐,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那么苍白?」
魏怡珊一脸痛楚的注视着她,「你说的全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医院里的护士和医师,哪一个不知道他们在谈恋爱?只是也要看场合嘛,干么如此刺激人?」
「出去!」她冷冷的指着门。
「咦,什么?」娜塔莉愣了愣。
「我叫你出去,听见没有?出去!」她歇斯底里的拿起枕头丢她,再拿起床头柜上的抬灯、笔、杯子一一扔向她,吓得娜塔莉抱头鼠窜的跑了出去。
望着病房内的一片狼藉,魏怡珊终于蒙在被子里痛哭失声。???钟蔚理莫名其妙的被叫来特别病房,她今天一早上班就先联络韩亚力,虽然上回他给的名片已不知去向,但韩亚力也算是个名律师,要找到他也不难。
就在她约他到医院一叙时,魏怡珊竟指名道姓的打电话到护理站找她。
她连连叹息,希望魏怡珊不是要跟她透露「好消息」,否则她一定又要哭了。
收拾好忐忑不安的心,钟蔚理敲门后便推门而入。
「你来了。」魏怡珊脸色铁青的瞪着她。
她眉一皱,「不是你找我吗?」
魏怡珊上下打量起她,白色医袍内应该是一件连身的淡红色洋装,脚上蹬着同色的高跟鞋,而她的脸——她想从这张薄施淡妆的芙蓉面上找出缺点,却无从挑剔,她的眼睛明亮,像子夜的星光,白里透红的细女敕肌肤,挺俏的鼻梁,红润诱人的樱唇,还有那头比丝绸还要滑顺的长发……她眸中突地绽出憎恶的犀利之光,她好恨,为什么钟蔚理美丽的容颜和健康的身体不是属于自己?
钟蔚理因她眸中恶狠狠的怒意而吓了一大跳,奇怪,按理说她要成为关汉斯的妻子应该是很高兴的,可她为什么整个人看来如此愤懑?
魏怡珊双手握拳,虚弱的身体也随着满腔的怒火而微微颤抖着,她好恨,她真的好恨!
「魏怡珊,你叫我来只是为了瞪我吗?」钟蔚理忍不住的开口问。
「你——」压抑在胸口的狂烈怒涛终究爆发溃决,她一把扯掉头巾,露出稀疏的头发,怒声咆哮道:「看看我!钟蔚理,你为什么要那么残忍的抢走我的哥哥?」
「我?」她着实被她怒不可遏的态度给吓得有点儿傻了。
「你看看你,你不仅漂亮又健康,要什么样的爱人都可以,但为什么要夺走我的哥哥?」她肝肠寸断的哭喊。
她真的被弄胡涂了,关汉斯不是要娶她吗?
「你不要再装蒜了,我全都知道了。」魏怡珊鄙夷的瞪着她,「你好陰狠啊,要我接受治疗,让我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为的就是要抢走我的爱人!」
「这简直是莫须有的罪名。」虽然仍一知半解,但她还是得为自己抗辩,「再说,你接受治疗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别人,而且掉了头发还是可以再生,这只是短暂的现象——」
「不用你来说教,你这个陰狠小人,我要诅咒你,就算我死了,我也要诅咒你不得好死,更别想和我哥哥在一起!」她的神情看来已经疯了。
钟蔚理定定的看着她,「我看你情绪太激动了,我帮你打支镇定剂。」
「你要杀了我,对不对?」
「你——你真是莫名其妙!」钟蔚理的火气也上来了。
「你心虚了?」
「我只想打人。」她受不了的转身就走。
「不要走,你被我说中了,所以才心虚的想要逃避。」
「你最好控制一下你的情绪——」钟蔚理突地住了口,因为刚打开病房门的她,竟对上了关汉斯那双平静无波的蓝眸。
「你去死!钟蔚理,我诅咒你!」魏怡珊大声嘶吼着,她的情绪仍十分激动。
钟蔚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凝睇着他,而关汉斯则是沉默的越过她,来到魏怡珊的病床边。
「钟蔚理——」一看到他,魏怡珊倏地停下了吶喊,怔怔的看着他。
「你的头发……」关汉斯难掩讶异的神情。
闻言,魏怡珊回过神来,也意识到自己将头巾扯下,她脸色发白,双手抱住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惊惧尖叫,「不!不要看!我不要哥哥看到我这个样子。」
钟蔚理闭上了眼睛,几乎可以感受到她声音中所传出的绝望与不堪。
关汉斯神色一黯,知道自己的无心伤害了妹妹,「怡珊——」
「不,不要,哥哥走开,走开!」她仍是一声声的尖叫不已。
钟蔚理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再走向病床,「我帮你打一针,你睡个觉——」
「不要,你要害死我,然后和哥哥在一起,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你走开!」
「魏怡珊——」
「怡珊,听蔚理的话。」意识到妹妹陷入歇斯底里的状况,关汉斯也希望她能小睡一下以缓和情绪。
「不,不要叫她的名字!」魏怡珊突地一把抓住他的手,「哥,你要股票是不是?」
「你——」他震慑的看着她。
「我给你,我统统给你。」
「怡珊——」
她窝入他的怀中,泣不成声的道:「我不要那些股票,只要哥和我结婚,我马上就办过户手续给你。」
钟蔚理错愕的看着他,现在,她终于知道关汉斯的秘密,而这也是他之所以爱她、在乎她,但却必须和魏怡珊结婚的原因。
她双手握拳,豆大的泪珠潸然而下,她觉得心好痛好痛,不仅为自己,也为汉斯……「抱我,哥,求求你!」魏怡珊啜泣的祈求一个拥抱。
此时,关汉斯的目光和钟蔚理痛楚的目光相遇,他眸中闪过一丝悲恸,咬着牙,将痛哭失声的魏怡珊紧紧的抱在怀中。
钟蔚理难过的闭上了眼睛,不愿再看这将她的心伤得千疮百孔的一幕。
「吻我,哥。」魏怡珊的声音再度响起。
钟蔚理张开了眼睛,对上的却是关汉斯那双已变得淡漠的眼睛,她在心中喊道:不要啊——关汉斯虽然心痛,可是他要报仇,不管魏怡珊是从哪里得知他要股票的事,那都不是重点了,重要的是他可以得到她的股票,而结婚也早就是他心中设定的最坏打算,何况,他今天来,原本就是要向怡珊求婚的……当着钟蔚理的面,他低下头,一手执起魏怡珊纤细的下颚,深情的道:「不要哭,我爱的本来就是你,别说是一个吻,就算十个吻,我也会给你的。」
「哥——」她欣喜若狂的看着钟蔚理。
然钟蔚理已不忍再看下去,她心如刀割,在关汉斯吻上魏怡珊的那一刻,泪流满腮的她马上转身夺门而出。???「蔚理,护理站的护士说你在这里,我就过来——」韩亚力错愕的看着低着头,一把撞进他怀中的钟蔚理。
她抬起头来,泪如雨下的哽咽道:「是你。」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哭成这样?」
她拭去热泪,突地拉着他就往电梯门走去,沉默的进了电梯,直到顶楼后,她才开口,「到底是怎么回事?汉斯要魏怡珊的股票做什么?他已是家财万贯,根本就不缺钱,而且如果只是为了钱,那跟我结婚不是更好?我爷爷早就立下遗嘱,所有的财产由我继承,而爷爷的财富比魏家高出好几倍!」
韩亚力错愕的看着她,他可没料到她找他为的竟是这件事!
「说啊,为什么不说?」钟蔚理的眼眶再次红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我想应该不是汉斯说的吧?不然,你不会有这么多的困惑。」
「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为了那几张纸舍弃了我们的爱情!」
「对汉斯而言,那些股票不只是几张纸而已,仔细说来,若没有那几张纸,汉斯也许找不到生活的支柱。」
「这是什么意思?」她神色忽地一白。
他又叹了口气,「我真的不该说。」
「可爷爷说我可以问你的,一旦我得不到答案时。」
「钟台正吗?」他苦笑的摇摇头,「他老人家果然不简单。」
「到底怎么回事?请你说清楚,我真的没有耐性了!」
韩亚力仰头看了澄澈的天空一眼,「也好,你明白了一切,或许对汉斯也有帮助吧!」
于是韩亚力娓娓道来十多岁的汉斯所经历的一切,还有为了报仇所做的努力,甚至目前收购联资所遇到的瓶颈,而和魏怡珊结婚已是唯一的一途……听完了这冗长的故事后,钟蔚理的内心更加难过,也为关汉斯感到不值。
她摇摇头,神情哀戚的喃声道:「值得吗?为了报仇而舍弃到手的幸福?」
韩亚力无言以对,毕竟关汉斯已做了抉择。
「值得吗?值得吗?你是个笨蛋!关汉斯,你好笨好笨……」她咬着牙,无声的泪水汹涌而出。
「蔚理——」
她哽咽的走近他,「肩膀借我一下。」
他点点头,将她拥入怀中,让她恣意的藉由泪水,宣泄心中既深且浓的无奈及悲哀。
天空的云层似乎在瞬间变厚了,阳光被阻挡,风也变凉了,被韩亚力拥在怀中的钟蔚理突然觉得好冷好冷,不只是身体,还有一颗坠入冰天雪地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