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空气微寒,枝桠上已悄悄怞出翠绿女敕芽,衬着蔚蓝的天际、清澈的江水及远方层层迭迭的山峦,宛若一幅雅致的丹青。
只不过,两个十五、六岁的清秀丫鬟可无心观赏此等春色,她们一人一手撑着脸儿,忐忑不安的枯坐在这江的楼台上。
「怎么办呢?她们两人只要凑在一起,我就有不好的预感。」
「可不是吗?尤其是妳家的晨懿格格又女扮男装,我一看头皮都发麻了!」
小毓吐了一口长气,看着也跟着叹气的小雨,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又忧心忡忡的看向停在江畔的那艘美丽画舫。
层层薄纱随风摇曳的画舫里有两朵闻名苏杭的花,她们出身尊贵、美貌过人,皆是十六芳华,但此时,两个大美人面对面的坐着,表情却大不同。
恩颐格格柳眉微拢,若有所思的凝睇着闺中密友,柳眉攒得更紧了。
然而,坐在她对面的晨懿格格喜形于色,一袭淡蓝色圆领袍服的男装打扮,双颊因兴奋而透着两团红晕,充满英气。
「我——」恩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息。
说来,她是羡慕晨懿的,身为定王府里最受宠爱的么女,晨懿的刁钻慧黠中带着无法无天的直率,反观自己,天生一副弱不禁风的纤细模样,从小就被三从四德的礼教重重束缚,总不敢有太多的意见,此时,她突然很后悔三年前晨懿偷偷拜师习武还算上她一份时,她没有跟着学,要不,她此时应该不会如此无措。
「恩恩,妳到底下定决心没有?我已经都探好路啦!」晨懿兴致勃勃道。
她摇头,「我担心妳——」
「放心,我有武功嘛。」
「可是妳去的地方几乎——不!全是男人吧!」
「那又怎样?妳别再可是可是了,再可是下去,就等着花轿来接妳了,到时候,妳后悔都来不及!」
她也懂啊,可是……轻咬着下唇,一双美丽秋瞳仍有着放不下的忧郁。
晨懿受不了的拍了拍额头,再仰头一翻白眼的瞪向她,「恩恩,这桩婚事根本就没有经过妳的同意嘛,当然啦,妳的确是浚王爷扶养长大的,可是他们不能为了报恩而牺牲掉妳的终身啊。」
恩颐也明白,这桩婚事来得突然,据传是皇太后所宠爱的宁格格对进宫觐见的秦莫将军一见倾心,遂请皇太后赐婚,然而宁格格的泼辣刁蛮、目中无人在京城可是众所周知,皇上也不想替他长年把守边关的威武大将娶一位如此棘手的妻子,届时,甭说什么无后顾之忧,就怕连要好好驻守军营都不成,因而暂且压下此事。
只是秦莫将军的父母一听闻消息,立即派快马送信给浚王爷,请求他们将爱女嫁给秦莫。
书信中还说明了,秦莫个性冷酷执着,连年在边关驻守就是没有娶妻的打算,强要他当额驸已是肯定会引发风暴,更遑论对象还是宁格格了。
所以,他们想抢在皇太后指婚之前,找个温婉贤淑的姑娘订下婚事,然而没人想跟宁格格共事一夫,更没人敢抢在宁格格之前嫁进将军府,所以,他们希望浚王爷能念在多年前,他们夫妻曾替他解决一桩牢狱之灾的份上,成全他们。
「恩恩!」晨懿半趴在桌上,朝她的脸挥挥手,见她回魂后才道:「浚王爷虽然对妳有养育之恩,但他也有一个同龄却骄纵的亲生女儿魏采。」
「可是王爷说——」
「对,他说得很好听,妳呢,精通琴棋书画、温柔婉约,让妳嫁给将军才叫报恩,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就是恩将仇报,」晨懿一脸的不以为然,「事实是他们根本舍不得自己亲生女儿嫁给一个长年驻守在边疆的武夫,何况还有宁格格这个烫手山芋。」
她可仔细调查过了,宁格格看中意的东西是绝不会放手的,也就是说她一定会嫁给威名远播的大将军,以她受宠的程度极有可能成为正室,可霸道的她绝不会让侧室好过。所以恩恩若真的下嫁,只会成为宁格格的出气筒。
好友一针见血的话让恩颐眼眶微红。对于这门婚事,她的确也有着小小的不甘心,可是爹娘因意外离世后,年仅三岁的她由爹的世交好友浚王爷接过照顾,这一待就待了十几年,她哪有立场拒绝这门婚事!
然而据交友满天下的晨懿私下打探到的消息,个性冷酷暴戾的秦莫早已心有所属,那人还是一名军妓,他长年留驻边关也是为了她。
天生侠义心肠、好打抱不平的晨懿竟为此想混进军营,准备对他晓以大义,要他像个男子汉的承认自己所爱,拒绝别人婚事安排,尤其别牺牲了她这个最无辜女子的终身。
但此行前去路途迢迢,更别说一名女子入军营的危险性有多高,她不能这么自私的让好友涉险,「晨懿,我认命了,妳别再把心思放在这事上面了!」
「不成,朋友是做什么用的!」晨懿率性的拍了下胸口,她早找人铺好路了。
「就因为是好朋友,才不能让妳去冒险。」
「但要我眼睁睁的见妳委屈下嫁、受宁格格欺凌一辈子也不成!」晨懿坐回椅垫,双手环胸的沉思一会儿后,一双晶亮明眸骨碌碌的一转,突然贼笑,「只有一个方法能阻止我。」
恩颐睁大了翦水明眸,「什么方法?」
她已经找到一个最荒谬,而且是纤弱的好友绝不敢做的一件事,这包管可以让恩恩说不出话来,再也无法阻止她。
晨懿憋住满肚子的笑意,一脸认真,「妳离家出走,找一个看得顺眼且心仪的男人嫁了,然后生了孩子后才能回浚王府。」
恩颐一双杏眼圆睁,拚命摇头。虽然早就习惯好友做些惊世骇俗的事,像是扮男装去花街柳巷开眼界,或兼差查案,甚至浓妆艳抹的去演野台戏,但这件事真的太可怕了!
「这、这、这万万不可以!」
「当然可以。」晨懿低头喝了口茶,藉此偷笑,再抬头时,又是一脸的正经,「何况妳这一出走,魏采就得嫁给将军,她骄蛮的个性跟宁格格挺合的,两人相处起来绝对刀光剑影,非常精采。」
「如此一来,我才是恩将仇报。」她忙摇头。
这小笨蛋怎么这般死心眼晨懿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浚王爷一家子可是因为收养了妳,也接收了妳家的玉雕生意,才坐拥财富、飞黄腾达的,他们把妳塞给将军才叫恩将仇报呢!」
「可——」
「别再可是了!总之,我提的方法,妳办不到吧?」
恩颐挣扎了好一会儿,还是摇头了。她哪有勇气随便在街上找个男人就把自己给他呢。
「那就让我去,这攸关妳的幸福,我一定会不择手段——呃,不是,是竭尽所能的劝服将军,妳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恩颐一脸莫可奈何。她知道劝不了好友,可是她也不要好友去冒险,她该怎么办?
古灵精怪的晨懿当然明白她的两难,反正自己早已下定决心不会让好友嫁给一个长年驻守在边关又跟军妓厮混的男人。
此时,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绵绵春雨,似乎预告了两人一段有风有雨但也有阳光的酸甜恋情即将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