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王完婚的喜悦随着时间流逝而褪去,接连的庆祝祭典结束,百姓们的生活又步上常轨。
南宫旭和曲拂柳也是,除了夜晚来临时他们需共处一室、同睡一张榻上外,日间他忙于国事,她忙于巡视领地,和之前的生活并无两样。
他没再碰她,没再像新婚之夜那样,激狂放肆地要她。总是她先上榻,然后他才就寝。睡得端正的两人,像被无形的枷锁规范着。
她知道,他会在以为她已熟睡时,才将她紧拥入怀。有时,她感受得到他想要她的,他却只是调整沉重的呼息,维持环拥她的姿势,不曾或动。
有几次,她被惯有的恶梦吓醒,她都只能屏着呼吸,直到没有任何动静,确定自己没在睡梦中透露了什么,紧凝的气才缓缓吁出。
偎在他怀中,是种让人舍不得放弃的享受,却又让她担心害怕。这样的心头负荷,让她越来越憔悴。
是不是她不小心真露了什么破绽,所以让他的态度变得如此?但她不敢问,就这么怀着心虚不安,和他过着相敬如宾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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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上早朝前,他开口要她留在宫中。
他从来不曾限制过她的行动……曲拂柳虽感不解,但仍听话地待着,直到让她惊讶不已的访客出现——
“千凌姊?”
喻千凌一脸不地站在门边。“说啊!”
“说什么?”曲拂柳困惑低问。
“王说,你最近不快乐,要我来听你的心事。”才一开口,喻千凌眼圈儿就红了,美目满是怒火。“为什么我还得负责安慰你的心情啊?!你什么都有了不是吗?悲惨的是我耶!”她终于忍不住,掩面痛哭失声。
他看出来了……曲拂柳捣唇,感动得无法自己。他知道她心情不好,也知道她没有任何朋友,特地派来千凌,希望她能快乐些。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她咬唇强忍,痛苦的泪还是漫上了眼。她有预感,再过不久,伯伯就会要她下手,但她怎么能?她根本做不到啊!
“你哭什么?该哭的是我啊!”听到她的啜泣声,喻千凌哭得更凶。“你凭什么当王后?你不但帮不了王,还让他为你担心!”
严厉的责备勾起了她一直蕴藏于心的内疚,眼泪决了堤,滑落腮际。
“要是你没有回来就好了!没有你,王根本不需要去费心这些!他可以娶一个母仪天下,替他分忧解劳的女人,而不是你,你只会造成王的负累!”被伤了心的喻千凌口不择言。
那些话,像是当头棒喝,狠狠敲进她的思想。曲拂柳怔站着,霎时脑海中一片清明——为什么她一直不曾想通?为什么她不早想到?她的存在,只会伤害所有人,都是她,造成了这一切!
“是啊……如果我没有回来就好了……”她喃喃自语,缓缓地,唇畔浮现了一抹浅笑。
喻千凌被她的反应吓得停止哭泣。“这时候你别跟我开玩笑!”她用怒喝来虚张声势。
“要是我不在,大家都会更开心吧?”拂柳的视线飘向外头,那抹微笑,更加坚定了。
“我不想听你的胡言乱语!”一方面觉得害怕,一方面以为她在嘲笑她,喻千凌扭头拂袖而去。
敞开的窗,帚进了风,曲拂柳走到窗边,看着阳光在树梢枝叶洒落光芒,她的心,好平静。
她好傻,竟然要别人点醒才想通。接下来的日子,她可以心无芥蒂地好好爱他了吧?不需再内疚,不需再心怀不安,只管倾尽所有地爱他——
因为她永远都不会伤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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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结束,南宫旭才踏进书房,风豫乐就已在那里等着他。
“如果是关于拂柳的事,我不想谈。”不等他开口,南宫旭事先声明。看着她日渐消瘦已让他的心情够差了,他不需要另一个人一起来指责他。
“与她有关,但不是她。”风豫乐难得地一脸严肃。“我知道是谁把她藏了十三年。”
“接下来,你又要说她是受人指使的了?”南宫旭沉下了神色。为何他当年没将她带回的失误,让她必须不断遭受猜忌?
“她从地王府带来一个脸被烧毁的老人,你知道吧?”不理他嘲讽的语气,风豫乐继续说道。
“那又如何?”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并不能定她的罪。
“他是徐中原,当年跟拂柳同时失踪的徐中原!”风豫乐激动大吼。
南宫旭用力握拳,没让内心的震惊显露脸上。他知道徐中原——前地王的心月复,在拂柳失踪后,就再也没有他的下落。
“那只是你的猜测。”护卫她的心音仍在反驳。一个毁容的老人,根本就看不出身分。
“他的背影我认得,逃难时,我每天都看着!”那年,主导一切的徐中原抱着拂柳,总是走在队伍的前头。一直到今晨,突然窜过脑海的景象才唤醒了他的记忆。
南宫旭下颚绷紧,沉吟不语。他很想反驳回去,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他没和徐中原交手过,但那时他和其他三名收眼的将领谈过,得知徐中原是怀恨最深的一个。
当年的叛将拚死保护幼主,如今却又突然出现,还要她留在杀父仇人身边,这其中的原因,让人不得不怀疑。
“我已经有交代孙泽多加留意,有任何异状他会向我禀报,只是一回到宫中,他的职责就交还给侍卫,这样可能还是会出现漏洞。”风豫乐焦虑说道。
听到那个名字,南宫旭的眉宇拧了起来。这段日子她就在他的左近,他默默地观察,发现她和孙泽之间并无暧昧。疑虑虽消除了,但她保持距离的态度,却让他一直无法释怀。
他想不透,难道,那个人并不是孙泽?突然问,陡生的念头一闪而过,南宫旭脸色一变。他想错方向了吗?是否那样的人从不曾存在过,她会变得疏离全是因为徐中原的关系?
因为复仇才不得不委身于他,所以那时落下不甘的泪?这个发现,像有人狠狠在心口刺上一刀,痛得他难以承受。她恢复记忆了吗?这些年深植的恨,全数记起了吗?
“你答应过我你会留心的。”得不到他的回答,风豫乐沉声道。
南宫旭看向他,击散的心智慢慢回笼。如果能选,他会希望她爱上别人,或是宁可被她所恨?不……他没办法选择,任何一个他都无法接受!
他闭起眼,须臾,再次睁开,黑如冷泓的眸子已敛得平静无波。
不管如何,都该由他来发掘,旁人的说法都无法动摇他。
如果她将背弃他,就让他亲自面对!
“我记得,而且我也会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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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南宫旭才一踏进宫院,就有种明显不同的感觉。
之前,宫院里的花草树木都死气沉沉的,完全反应出她的心情,但如今枝叶摇曳,花香弥漫,蓬勃的生机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发生什么事?南宫旭带着诧异,走进寝宫。他请千凌来只是想让她有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但他不相信依千凌的个性和不过一次的来访,会造成那么大的影响。
“你回来了?”才一进门,娇俏动人的笑容立刻迎面而来。
那抹笑,震得他的心瞬间失防。他有多久没见到她这么明亮的笑靥了?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他敛回思绪。
“我想等你。”扬起甜美的笑,曲拂柳从身侧若有似无地倚靠着他,感觉他就在她身边,这再平常不过的感受,却让她的心一阵悸动。
南宫旭回头看她。自从她离宫后,她就不曾主动和他亲近,这还是第一次。
忆起日间和豫乐的对话,再和她陡变的态度对照,喜悦的心情被瞬间打散,只余伤痛。
“等我做什么?没必要。”他刻意说得冷硬。
“只是想看看你,和你说话。”碰了钉子也不以为意,曲拂柳微笑退开两步。“你忙你的没关系,我不会烦你。”
南宫旭没有答腔,冷眼看着她除了绣鞋,爬上了榻,侧身躺了下来,然而晶灿的眼眸,却紧锁着他,像看不够似地紧锁着他,发现他在看她,脸一红,垂下眼睫,但绯红的双颊,仍让她努力隐藏的娇羞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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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旭冷板着脸,想控制不被她所惑,可只要一对上她带着笑意的微弯星眸,他的自持,就开始动摇。他翻看书册,批阅奏章,拖延着上榻的时间,但他的心定不住,早已被她含羞带怯的笑容勾了去。
他们所做的猜想和推论,是事实吗?他不想把这些想法加诸她身上,但所有的迹象一一相连,都成了难以辩驳的证据。不堪内心的纷扰,他不愿再想,熄灯上榻。
南宫旭觉得今夜特别难熬,闭起眼,她巧笑倩兮的笑容就清楚浮现,撩拨着他的心思,炽烈的欲火烧得他无法成眠。
感觉他上榻,曲拂柳心如擂鼓,她咬唇,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感到羞怯不已。她悄悄地挪动身子,朝他靠近。
她的指尖碰触到他,那仍然冰冷的触感,让南宫旭微微心疼。
不管他偎得再久,只要一放开,她的手脚就会立刻变回冰冷的状态。那冰冷,会让他有种不真实感,仿佛只要一眨眼,她就会瞬间消失,所以他总是不舍放手,直等到清晨,在她醒来前才放了开。
发觉她又靠近了些,浅浅的吐息在他的颈际拂动着,以为她是睡梦中下意识寻求温暖,南宫旭不以为意,习惯性地将她的手揣入单衣之中,他净空心思,徐缓吐纳,专心一意地与体内的热潮抵抗。
当贴在胸膛的小手开始不安分地游移,完美的自制力变得薄弱,加上她的足掌钻进他双腿之间,用摩擦汲取温暖,不啻是天底下最让人难以招架的诱惑。
南宫旭必须不断地深呼吸,才能抑制住想把脑海中的绮念付诸实行的冲动。他已知道她的心意,他不能再碰她,新婚那夜的失控已经够了。
但当软馥的唇贴着他的颈项开始吮吻滑动,撩人的馨香萦绕鼻际,她的抚弄轻易点燃燎原大火,想要她的强烈几乎让他声吟出声。
不断往下的柔荑到了腰际时,犹豫了。这片刻的空隙让他捉回神智——她是清醒的!
“你在做什么?”他倏地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紧凝着她,粗重喑哑的嗓音完全说明了她对他所造成的影响。
她还以为会像那一夜,顺其自然地就发生了……曲拂柳紧张得说不出话来,用舌尖润了润唇,完全不晓得这不经意的动作更加撩拨着他。
“我……我想要你……”她喜欢他充满着她的感觉,如此美好,仿佛世上只剩下他和她。
这是她用来勾诱的手段吗?猜疑和情感在心里对抗,他强迫自己说出违心之论。“我不想。”
她的盈盈水眸先是一黯,而后扬起温柔的笑,是那么美,美得如梦似幻。他看得痴了,脑海中唯一残存的念头是想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曲拂柳决定豁出去了,翻身跨坐他的身上,羞怯让她的脑子像被销熔了般,全身发烫,几乎无法思考。时间不多了,她想把握住所有和他相处的时间,她想爱他,不顾一切地爱他。
“你说过这是我们应做的,不是吗?”她纤手抵在他的胸膛,俯,媚眼如丝地看着他。
领口因低垂而敞开,让他将那片美景一览无遗,一双小手捧起他的脸,用她的唇,深深地吻住他。
所有的自持,在此时全然崩毁。他身子一旋,将她压制身下,狂热地吻她,用被她点燃的灼热火焰,一起将她焚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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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里,南宫旭正在批阅奏章,他停下笔,看着外头漆黑如墨的天色,分不清在心湖波动的情绪,是期待,还是抗拒。
夜晚又到了,最多再两个时辰,他就必须回寝宫去,和她独处。
最近她的态度变了,不再回避着他,会主动亲近他,会和他东拉西扯,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娇俏可人的她。
共躺榻上时,她没再像那一夜那么明显,但有时是一个碰触,有时是不经意的肌肤相贴,毫不隐藏想和他共享欢愉的渴望。
这让他有种错觉,仿佛他被她爱着、信赖着。
他很想放任自己,只要心无旁骛地去感受她的给予,但每当他想放纵,总有股心音要他悬崖勒马。他必须怀疑她,不仅止为了自己,幻王的责任羁绊着他,天下苍生是他的背负,他不能弃之不顾。
他的心一直在飘移,在爱她与防她间飘移。
“参见王后!”门外的恭迎声拉回他的心神。
她怎会突然过来?南宫旭怔了下,一抬头,正好见她进门,娇俏的丽容扬满了笑。
“我打扰到你了吗?”她双颊红扑扑的,气息紊乱,像是刚刚一路疾奔进来。
“你今天怎么那么早回来?”这段日子她很忙,常常忙到半夜三更才回来,但只要一回来,不管他再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她仍视若无睹,一心一意用柔媚将他环绕,让长夜变得甜美魅惑。
“事情告一段落,所以就回来了。”要做的事总算忙完了,她原本好怕会来不及,但终于,都处理好了……掩下心思,曲拂柳若有所求地看着他。“你用膳了吗?”
“没有。”本想拒绝,但接触到她的眼神,这两个字就这么月兑口而出。
他的回答让她嫣然一笑。若要拒绝,他才不会说没有。“陪我好吗?”
不行,她的嫌疑未除,他必须和她保持距离……脑海中不断出现警讯。然而下一刻,他却听到自己答应的声音。“好。”
曲拂柳绽开了欣喜的笑颜,兴奋地拉着他的手,带他走出书房。“跟我来!”
他被动地任她拉着,看着她的发丝随风飞扬,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盈满胸臆,既甜,又酸楚。这一切,她的笑和她的感情,是真是假?是否为她为了背叛所营造出来的假象?若是,如此幸福的假象要持续多久?
他无法想象,若有朝一日,她决定击毁他时,那猛烈的打击,他该如何承受?
她带他穿越了大半个宫殿,最后来到一个湖塘旁,那年他们第一次相会的湖塘。
曲拂柳停下脚步,小跑步的速度让她有些喘。
“我不会飞,害你走这么远。”她娇俏地吐吐舌,带他来到大石前坐下。
那时要避人耳目,所以才用飞的,如今已不需再这么做,名正言顺,但他却反而没办法去爱她。黑眸窜过一丝黯泽,南宫旭随即掩下。
“不是要用膳吗?”他忍着,不去为她拂顺凌乱的发丝。
“今天我作东,但先说好,不是什么大鱼大肉哦……”有点不太好意思,她弯身从大石后拿出一个黄油纸包,一打开,酱肉烧饼的香味扑鼻而来。“这是一位大婶给我的,她说里头用的酱是祖传秘方,很好吃哦!”
接过饼,接触到她万分期待的目光,他咬了口。
“真的很好吃吧!”她兴冲冲地又捞起了一个纸包打开,里头放的是肉包子。“这也是,刚拿到时热腾腾的,香得我都恶不住偷吃了一个。”
南宫旭没有言语,咀嚼在嘴里的烧饼香,化为缠绕难解的千头万绪。她一直是她,单是这简朴的献礼就让她如此感动,要他如何相信,她会为了夺回天下,费尽心计地去背叛他?
“可惜现在夏天了,没花可赏……”她心念一动,闭起眼,开始凝定心神。
知道她要做什么,南宫旭拉过她的手,拿了个包子塞进她的掌中。
“省点力气吧。”领地的事已快忙坏了她,她还有空做这种闲事?他却没发觉,为了她这个举止,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他八成又在心里怪她浪费力气在无谓的事情上了。曲拂柳嘟起嘴,恼他不让她为他做些什么,不经意地,瞥见映在湖面的皎洁月牙。
“那……赏月吧!”她轻靠着他,拿起包子咬着。
四周虫儿吟唱,熏风轻拂,有种恬静的氛围环绕着他们。曲拂柳唇畔蕴满幸福的笑,只要和他在一起,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她也觉得好满足。
看着前方,南宫旭的心思,却全然系在她的身上。这个地方,拥有深刻的回忆,如今同样的人,同样的场景,是否还有同样的心情?
“你记起过去的事了吗?”那段分离的岁月,到底会造成什么影响?
“别问,问了就难过。”她避重就轻,回答得模棱两可。突然,她低喊一声:“哎呀,我忘了带喝的了。”黛眉拧起,为这个失误好懊恼。
都是些面饼类的东西,当然会口渴。南宫旭莞尔,他不在意那些,只想在记忆里,多留下这个场景。
“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她低嚷,跃下大石,就要离开。
他微微勾笑,伸手将她拉回怀中,双臂自后环绕着她,在她面前掌并着掌。
曲拂柳回头,不解地看着他,他却只是看着前方。她狐疑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他并起的掌掬满清澈的水,她瞪大了眼。
“这招我永远都学不会……”她喃喃赞叹。
“喝吧。”南宫旭低笑,掌沿就近她的口。
曲拂柳低头啜饮,只觉这是她喝过最甘甜的琼浆玉液。喝到最后一口,她倏地回头,吻住他,把水渡到他口中。
“你也渴了吧?”她调皮一笑。
回应她的,是扣住她后脑将她揽低的大掌,和他热切的吻。
在月光下,只有两颗忘了所有的心,紧紧相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