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散发着灿丽耀眼的光芒,艾子一跃而起,拍拍上的尘土。
“好,月亮要消失了,要吓得大家目瞪口呆,让大家知道月亮有多重要!”
她信心满满地宣示完,就迫不及待地要去进行她的消失大计,才刚奔出数步,又突然冲了回来,给了端木柏人一个紧紧的拥抱。
“爹,谢谢您!”没等他任何回应,她就又像只雀跃灵动的小兔一蹦一跳地跑走了。
端木柏人轻笑,拂了拂被她弄绉的衣袍。虽说她也会受惠没错,但这么容易被利用,就连奸诈如他也难免会有些内疚啊。
至于那个愣小子——要是他没盲目到对自己的感情视而不见,他这个当爷爷的,又哪有“推波助澜”的机会呢?
养女方知父母恩,这么多年后才让他吃到苦头,也算是善待他了。
只用几句隐喻的话,就轻易逆转了战局的端木柏人依然是噙着慵懒的笑,双手背在身后,怡然自得地走出了院子。
“不好了,小艾离家出走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远而近,满脸惊惶的韩珞奔进厅堂。
坐在椅上的端木煦脸色一变,随即又抑得平静无波。
“她应该只是故意躲起来而已。”端木煦冷淡嗤哼,状似不以为意,但起身抢走母亲手上信笺的举动已将他的心焦及担虑昭然若揭。
“我找过了,家里都没看到她的人,我有派人去村里找,但……”韩珞急得快哭了。刚刚她要去劝小艾多少要吃点东西,等着她的却是空无一人的房间。“她的东西有少,她是认真的。”
“她走不远的。”端木煦将心头的不安强硬压下,他没发现手中的信笺已被他握紧的手整个捏绉。
她只是在耍小孩的别扭把戏罢了,一直抗拒不要去京城的人哪有可能会自己离家出走?他就不相信从没出过远门的她能走多远,等他将她逮回来,他会让她知道这些幼稚的举止都只是徒劳无功!
“难说,她骑走了我最好的马。”悠闲走进的端木柏人慵懒地开口。
端木煦心倏然一沈。
他知道爹那看似不经意提起的淡然态度,其实全都是深沉算计,等着看他的反应,他不想随之起舞,也不想中了他的计——
然而再多的自制都敌不过心里狂然而起的惊骇,逼得他已许久不曾在他人面前流露的真实情绪,全化为如刀锐光自眸中射向父亲。
因为只要父亲一插手,原本可以易如反掌解决的事,将会变得难如登天!
“事前,还是事后?”就算父亲承认是亲自送她上马,他也毫不意外。
“你这是在怪我吗?”端木柏人笑睇他一眼,似惋惜似谴责地轻叹了声。“将她逼入绝境的不是我,伤她透彻的也不是我,勾起她满怀希望却又撇得一干二净的更不是我,相较之下,就算是袖手旁观也无可厚非吧?”
端木煦越听越心惊,也被那话里的意有所指激到怒火狂烧。
他拚命告诫自己对那些话置之不理,也不要做任何回应,因为只要他一出声,就代表了他是爹口中暗喻的混帐东西!
但他真的忍不住——
“她是我女儿,与您无关。”他冷戾道,用多年前曾被父亲堵得哑口无言的话回敬。
当年就是父亲的一句冷冷讥诮,使得被傲气蒙蔽了心眼的他找了艾子来当女儿,如今他竟又要插手管这件事,教他怎能吞得下这口气?
包何况,那还全都是些不实的指控!
“是与我无关。”端木柏人没有追击,挑笑的表情似乎对他的回呛还颇为满意。“我好奇的是,即使娶了小艾也未尝不可,又有什么好抗拒的?”
“您会想要染指小草吗?”端木煦口气阴沉地回道。
这么理所当然的事还需要问吗?他是她爹,就算只大六岁还是她爹,他若妥协了,就等于默认了这些年来他都是在利用她的信赖,将她当成了随时可以大啖的美味小羊,他没办法忍受这种卑劣的举止出现在自己身上!
“啧啧,我是那种禽兽吗?”端木柏人虽轻斥着,但脸上的笑容可开心的。“有些人定性不够,会一时迷失,又不肯抛弃那些无聊的自尊,旁人就算想帮也只是白忙一场。”
这是在暗示艾子的离家出走是经过“高人”指点吗?端木煦绷紧下颚,强迫自己冷静。
他知道爹的诡诈无人能及,也知道他最擅长用以虚探实的方式诱人傻傻招供出罪行,但他不晓得,爹的思虑竟周延到这种地步。
他很确定艾子不会傻到将爹当成倾吐的对象,有些事甚至连娘都不清楚,爹却完全切中要点,彷佛他一直隐于暗处观看——
但这更是绝不可能的事,他们端木家的人一身傲骨,根本不屑做出这种行径。
不,现在不是追究爹为何会知道、到底知道多少的时候,重要的是艾子的去向。
明知只要他肯问,父亲就会说,因为那看似无谓的态度,其实就等着他卑躬屈膝的这一刻。
但心里的挣扎却让那几个字艰涩地梗在喉头。
这些年来,他用尽心力想要证明他也能像父亲一样,永远处于不败之地,如今,他却必须求助于他。
端木煦暗暗握拳,紧咬的牙关几乎绷碎。他做不到,他不想认输,他宁可凭自己的能力将全天下翻遍,也不要将自己的尊严及傲气踩碎脚下向他低头!
“你别再调侃煦儿了。”一直沉默的韩珞看不下去,出来帮儿子解围。“如果你知道小艾的去向,就快点说出来,好让煦儿去追吧。”
当丈夫开口时,她就知道这件事绝对与他有关,担心顿时消散,因为丈夫只做有把握的事,她当然乐得让位,由他全盘操控。
虽然她觉得让小艾受了那么多苦的儿子是该被狠狠教训,但逼得太过,只会弄巧成拙。她相信聪明的丈夫绝对懂得拿捏分寸,但他的分寸过于逼近底线,看得她胆颤心惊,还是赶快帮儿子搬来台阶才不会害得自己被吓死。
“我有派人暗中保护,你只要跟着线索追上即可。”亲爱的妻子都说话了,端木柏人这才说出和随从联络的方法。
“有空派人跟踪,却没有时间阻止她?”端木煦气到想杀人,狠瞪着眼前这个让他只想除之而后快的祸害。
“她不是我女儿,与我无关。”端木柏人眉一挑,不疾不徐地用他刚刚所说的话反击回去。“我劝你还是把握时间,免得小艾走远,到时就没那么容易找了。”
即使盛怒中的端木煦现在最想做的,是冲上去一拳挥掉父亲脸上的从容自若,但理智也及时拉住他——
他必须尽快动身。他不怕找不到她,只怕父亲又暗中设下了什么陷阱,还是越快将她追回越能将主导局面的掌控权夺回手中。
心念一定,端木煦不再浪费时间,快步走出厅堂,看到小草夫妇迎面而来也只是略微点了下头,丝毫未作停留的他转眼间就已走远。
“还好吧?”小草走到韩珞身边,担心地问道。
娘在昨晚有跟她说了来龙去脉,她很同情小艾,但造成这状况的她实在不好意思直接找她谈,于是她想先劝劝小煦,顺便观察他对小艾有无感情,结果他只顾左右而言他,完全不让她将话题转到小艾身上,害口拙的她好生气,却又无计可施。
韩珞心情沉重,秀气的黛眉拧起。
虽然她一直肯定地告诉小艾,煦儿是爱着她的,但煦儿的态度太坚定,让她自己也不禁怀疑,会不会煦儿只是将对小草的独占欲延伸至小艾身上,其实根本没有男女之情?
昨晚丈夫不让她去找小艾,早已习惯他对每件事都知之甚详的高超本事,她没再费心跟他复述小草返家时的状况,而是吐露了心中的疑虑及难过,她怕极了自己的鼓励反而会成为伤害小艾的最大推手。
那时丈夫只是神秘地笑了笑,并没回答,原来他已暗中做了一些她所不知道的事。但虽然就表面上看来,丈夫是帮着小艾的,但真是如此吗?思想异于常人的他,会不会觉得要帮煦儿摆月兑掉小艾才是正确的呢?
韩珞越想越气,着急又自责的她忍不住迁怒到丈夫身上。
“还好吗?你说啊。你们端木家的男人到底在转什么心思,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父子俩都同一个德行,老是将心思深藏到让人看不透,让她们这些为爱情所苦的女子受尽了折磨。
“煦儿的态度不是已经很明显了?”端木柏人低笑。聪慧如她,其实早已看出事情的真相,却又被担虑给扰得失了自信。“小草好不容易才回娘家一趟,他却完全不在意,只记挂着小艾那丫头,小艾在他心里占了多少分量,还需要怀疑吗?”
这番话定下了韩珞的心,再想到儿子刚刚对小草无暇他顾的忽略,心头顿时雪明,脸上的阴霾也跟着散去。
“太好了!”韩珞开心地握住小草的手。“你们回来得真是太好了!”
小草也觉得很高兴,她对于两人相似的外貌并无任何芥蒂,因为昨晚虽然只是短暂的相处,但小煦看着小艾的眼神,已明白地透露出他很清楚两人是不同的。
那是一双属于男人的霸道眼神,只会望向自己最深爱的女人,她懂,因为有个男人也是一直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小草回头,对上霍戎温柔专注的视线,彼此间的深情不需透过言语她也可以感受得到。
端木柏人注意到了,眼中掠过一抹光。在他面前还不懂得收敛,霍戎这小子也太不把他这个岳父放在眼里了。
“煦儿不在正好,省得他打扰我们父女重温亲情。”端木柏人介入他们之间,保护似地将小草护在身边,带往餐桌准备用早膳。“这几天,你可得好好地陪着爹。”说着,他还边意有所指地睨了霍戎一眼。
他都快碰到她的腰了!霍戎沈怒不语,强忍上前拉开那只手的冲动,脸上的笑已有些狰狞。
丈夫的举动让韩珞啼笑皆非。就是有这种坏榜样,煦儿才会混淆了自己的感情。不过,丈夫说得倒没错,她已经那么久没见到小草了,难得他们回来,真的要好好把握每一刻。
“他对她真的只是父女之情,别担心。”怕女婿真中了计,韩珞走到霍戎身边低声安慰。
“我懂。”被人看出情绪,霍戎有些困窘,随即恢复自若的神色。“有岳母这么美丽温柔的妻子陪在身旁,我相信,怕您被人抢走都来不及了,哪还有心思去顾虑其他呢?”
属于城府深沉的他,巧言令色对他而言绝非难事,更何况是出自肺腑的称赞?察觉到有道利光朝他射来,霍戎脸上的崇拜笑容更是无懈可击。
“你……你一定要这样气他吗?”韩珞当然知道他是在反击,但被人这样诚恳恭维,她仍不由自主地赧红了脸,将那姣美面容增添了媚艳风情。
霍戎还来不及再补上让她更心花怒放的话,一道平静的嗓音已经传来——
“一家三口团聚,你还站在那儿做什么?快过来。”
明明已经嫉妒到想直接冲来将她拉走,却还得故作冷静,不动声色地坐在那儿,说得很轻描淡写似的。
韩珞回头,看到脸上仍带着笑容的丈夫眸色已变,浓浓的甜意将她的心整个融化。这就是他,一个高高在上却愿意为她俯首称臣的骄傲男子,这就是让她爱极的他。
“我不能再帮你了。”虽对霍戎说道,韩珞的视线一直都没有自那张俊傲的脸庞移开,她带着柔笑走向她深爱的丈夫。
爱情会伤人,也会让人勇敢,她由衷希望小艾也能成功征服属于她的骄傲男子,拥有真正的幸福。
为什么还不来?
艾子失望地收回视线,看着眼前那碗香喷喷的大卤面,粉女敕丽容难掩沮丧,手中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捞着汤里的面条,完全吃不下。
她已经离家十天了。
谨记大爹爹指导的她,完全没订定目的地,只要遇了岔路就背过身丢石子,经过山林,也经过村庄,途中用她的医术帮过人,也曾在无处落脚时被好心的农家收留过夜。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也从没问过自己身在何处,因为一旦知道了,她很有可能就会去在意他什么时候会追来,或许还会放缓了步调等他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