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这对主仆来到西边的院落,才走进幽静的小筑内,负责伺候高娃的婢女端着几碟点心正要进屋,见到兆敏从长廊那一头走来,连忙让到旁边去。
“王爷吉祥!”
坐在小厅里的高娃听到婢女的请安声,马上从座椅上跳起来,模了模脑后的辫子,又扯了扯身上的蒙古袍,也来不及回房重新打扮,因为怡亲王已经跨进了门槛,直接在主位上落坐。
斑娃,千万要冷静!她在心里提醒自己可不要错失良机。
“高娃给王爷请安。”高娃上前行了个蒙古礼。
兆敏两手搁在座椅的扶手上,直到此刻才认真地看了乌兰的这个表妹一眼,目光透着冷峻,没有立刻开口。
“这里没你的事了。”宝公公小声地将婢女屏退。
这诡异的气氛让高娃有些不安,偷偷地觑了坐在眼前的尊贵男人一眼,只见他头戴凉帽,身穿蟒袍,象征着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不是每个女子一生当中都能遇得到的,她自然要更沉着地应对。
“住在这儿还习惯吗?”兆敏微启薄唇地问。
斑娃娇媚地笑了笑。“多谢王爷,这儿一切都很好。”
“看来的确是很好……”兆敏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结了霜。“好到让你用尽心机也要留下来,处心积虑要成为本王的女人。”
“王……王爷……这话是……”难道是乌兰把她想当小妾的事都告诉他了?高娃惴惴不安地思忖。
兆敏目光愈加的森冷。“要当本王的女人,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命,敢在本王的府邸里玩这种把戏,究竟是仗恃着什么?该说你无知,还是胆子太大?”
“我不明白……王爷的意思……”高娃吞咽一下。“什么把戏?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兆敏没有疾言厉色,音量很轻,轻到令人不自觉地毛骨悚然。“真是一个好的托辞,在蒙古,你两次设计让乌兰从马背上摔下来,本王想保护也保护不了,在这儿,以为还可以让你如愿吗?”
斑娃僵笑了两声。“王爷是不是误会了?我怎么可能会想陷害乌兰……她跟我就像亲姊妹一样……”
“就算是亲姊妹,为了达到目的也是可以下得了手,何况不是亲姊妹。”兆敏缓缓地从座椅上起身,两手背在身后,往前跨了一步。“本王可是亲眼见识过比你更要心狠手辣,更要恶毒,更要残忍不知道多少倍的女人,你使的这一点小手段,在本王的眼里只有可笑和愚蠢罢了。”
怡亲王每走近一步,高娃就被他身上的寒意给冷退了一步。
当高娃鼓起勇气抬起头,觑见兆敏那对漆墨般的瞳仁,里头是没有光亮没有尽头的黑暗,只要看着它,整个人就像坠进了冰窖中,除了死亡,永远得不到解月兑,让她两腿一软地跌坐在地上了。
“你想不想知道本王如何让一个人消失在这座北京城,消失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找得到?”兆敏毫不怜惜地睥睨着坐倒在地上的高娃,面对伤害自己心爱女人的敌人,他不在意释放骇人的气息。
斑娃全身不听使唤地颤抖着,她从来没有遇过这么可怕的人,光是被他的眼睛瞪着,双脚根本动不了,连站都站不起来。
“……”高娃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
“你该回蒙古找个人嫁了,这也是为了你好。”兆敏很轻很轻地说,不过谁都听得出警告的意味浓厚。
又瞥了脸色苍白到极点的高娃一眼,知道她听懂了,兆敏这才越过她身边,跨出小厅的门槛,宝公公也赶紧跟上。
看了主子紧绷的侧脸一眼,宝公公知道当他说“本王可是亲眼见识过比你更要心狠手辣,更要恶毒,更要残忍不知道多少倍的女人”,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说的,心都酸了。
兆敏面无表情地回到东边的院落,正好见到乌兰从寝房里出来,几乎是立刻褪去身上的寒气,免得吓到她。
“我听说你回来了,怎么没人去通知我?”乌兰奔到他面前,笑吟吟地问。
“你就只顾着跟巴特尔玩,怎么会想到理我。”就算只是一头畜牲,还是让兆敏很吃味。
乌兰噗哧一笑。“连巴特尔的醋也要吃,我这不就理你了。”
“哼!”兆敏搂着她,还是有些不爽。
“我今天都会理你,别生气了。”乌兰娇声讨好地说。
“这可是你说的。”兆敏只有在看着她时,眼底才有光亮。
“当然是我说的。”乌兰仰起娇颜笑道。
“那现在跟我回房去……”兆敏凑在她耳边低语。
乌兰怔了一下才听懂它的涵义,小脸顿时通红。“我……先去跟高娃说几句话就回来……”她想去看看表妹的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如果还在怪她,也想多沟通一下,相信表妹会了解的。
“先陪本王。”兆敏将她打横抱起。
宝公公听着乌兰娇声抗议,还是让怡亲王抱进寝房里,也只有她的温暖能让主子露出笑容,现在就只等皇上下旨指婚,让亲事底定。
等到乌兰见到表妹,已经是隔天早上了。
听到高娃亲口说要离开,乌兰不禁错愕了。
“你要走?”她惊讶地问。
“我……也该回科尔沁了。”高娃瞥了站在不远处的宝公公一眼,知道多半是怡亲王派他来监视的,有些畏惧。“这里似乎不适合我。”
乌兰呆了呆。“可是……”
“幸好哈日瑙海也还没回蒙古,正好可以送我,你不用担心。”高娃只想快点离开那个可怕的怡亲王。
“高娃……”以为表妹还在意她拒绝了那个要求,所以才要离开,乌兰真的不希望她们之间有着疙瘩。“如果是因为那件事……”
斑娃可以确定她再不离开这儿,那个男人绝不会放过她。“就当我没说过,把它忘了,你好好地保重。”
再也不敢回头多看一眼,高娃快步踏出小筑,来到王府大门外,跳上准备好的马车。
“高娃,记得帮我跟阿玛和额娘说一声,就说我过得很好,请他们不用担心……”乌兰依依不舍地说。“路上小心!”
炳日瑙海颔了下首,这才甩动缰绳,驱使马车前进。
“格格,进去吧。”宝公公在旁边说。
“嗯。”乌兰还是想不通表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但是也很高兴她看开了,更盼望她去追求属于自己真正的幸福。
乾清宫——
接近午时,皇帝让其他大臣都先跪安,只剩下兆敏一人,亲政这半年来,也只有在用膳时,可以稍稍喘口气。
“怡亲王就留下来陪朕用完膳再回去吧。”御案后的年少皇帝说着,才要起身,就见兄长甩下箭袖,单膝下跪,于是又坐回龙椅上。
兆敏不想再等待了,希望乌兰能早一天名正言顺的成为他的福晋。“皇上,臣有一事请求。”
“难得怡亲王有事要求朕,那就快说吧。”皇帝笑问。
“恳求皇上将科尔沁扎萨克谢图多罗郡王的女儿乌兰格格指给臣为福晋。”兆敏不卑不亢地说道。
皇帝年少俊秀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万万没想到性格疏离冷情,不易与人亲近的兄长会看上那个野丫头,竟还主动要求指婚,好奇这两个人又是怎么凑在一起的,马上兴致勃勃地追问——
“要朕把乌兰指给你当福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帝惊讶之余,决定好好的盘问一番。
“臣……与乌兰格格彼此相爱,但求皇上成全。”兆敏清了清喉咙说。
“这件事朕居然完全不知情,先起来吧,快说给朕听。”皇帝已经从御案后走出来,像个好奇的孩子般追问。
待兆敏站起身来,这才将那天在宫里无端被乌兰踹了一脚,因这小小的误会而结下缘分的经过,一五一十地禀告皇帝,还说自己如何因乌兰天真爽直和热情的个性而动心,从来没有在任何人的面前坦白过自己的感情,但是为了乌兰,为了让她成为他的福晋,他还是勉为其难地坦白了,只希望这么说能让皇帝体会到他的用心。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是皇帝头一回见到兄长如此真情流露,也比谁都明白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知道二哥有了喜欢的人,朕真的替你高兴。”
“还请皇上成全。”兆敏躬身请求。
皇帝微微一笑,他可是求之不得,哪有反对的道理。“朕这几天就会拟一道圣旨,将乌兰指给你当福晋,也会派人尽速前往科尔沁。”
“臣叩谢皇上恩典。”兆敏再次甩袖跪拜。
“你方才说乌兰这阵子都住在怡亲王府?”皇帝随口问道。
“是。”兆敏轻咳一声,明明这个问题不带一丝暧昧,不知怎么,他却回答得有些不自在。
想不到兄长居然也会难为情,皇帝心中一片了然,拚命地忍住笑。“其他的事朕也就不多问了……”男人与女人在一起,他也不便管太多。“二哥的这杯喜酒朕可是等着喝很久了,改明儿个有空,朕会召乌兰进宫,想不到她会成为朕的二嫂,可是连想都没有想过的事。”
“谢皇上。”兆敏真希望快点回去告诉乌兰这个好消息。
待兆敏陪同皇帝用过御膳,前脚才离开紫禁城,后脚指婚的事便在太监和宫女之间传开了。
没过多久,皇帝将乌兰格格指给怡亲王的事已经传进了慈宁宫,太皇太后马上命人去打听这桩指婚的事到底是怎么来的。
天快亮了,兆敏知道自己得该下炕,准备进宫了,可是他舍不得移开怀中的娇躯,真希望可以不要出门。
“呵呵……”睡梦中的乌兰感觉到有东西往颈窝里钻,以为是小羊在跟她玩,娇笑着闪躲。“巴特尔……会痒……”
兆敏不喜欢听她在自己怀中时叫着别的名字,即便是羊的也不行,于是吻住乌兰的小嘴,手掌在她的胸口上着,直到美眸缓缓睁开,不只是意识,连身子也被他吵醒了。
“你……我还想睡觉……”乌兰意识到身上男人的企图,又好气又好笑,只能嗔恼地推了推他。
“这是惩罚……”兆敏分开她的腿。“谁教你刚刚喊其他男人的名字……”
“什么其他男人?”乌兰记不起自己喊谁了。
“巴特尔!”他咬牙切齿地说。
“它是头羊……”乌兰哭笑不得地娇嚷。
兆敏滑进她的体内,满意地听见乌兰逸出娇吟。“就算是羊也不行……还是你不希望我这样疼你?还有这样?”
“你就爱这样胁迫我……”乌兰圈抱着他,在兆敏身下颤抖着、抽搐着,直到欲火让两人都燃烧起来。
当yu望渐渐平息,外头的天色已经露出鱼肚白。
“福晋……”兆敏亲吻着她合上的眼皮。
“我还不是。”乌兰没有睁开眼,不过嘴角已经往上扬了。
“皇上答应就算数了。”兆敏轻吻着她汗湿的鬓发。
这一天似乎已经等了好久,乌兰轻叹地笑说:“咱们真的要成亲了……”当她昨天知道皇帝答应把她指给怡亲王时,心中真的百感交集,因为她终于要面对另一个人生,一个全新的开始,自然紧张和害怕,但是她不再逃避,会勇敢地走下去。
“可不许你后悔。”兆敏严正威胁。
“我才不会。”乌兰嗔道。
“不会最好,不然我真的会把你关起来,谁也救不了你……”兆敏阴阴地威吓,这种恐惧只怕一辈子都无法消除,就怕乌兰又突然决定离开他,逃到他抓也抓不到的地方。
“谁也不能让我离开你……”乌兰凑上小嘴亲他。
“这还差不多。”兆敏承接她的吻,直到不得不下炕才起身。
待兆敏走了之后,乌兰在炕上又躺了好一会儿,才起来用早膳。
“格格!”就在这当口,宝公公来到房门外通报。“太皇太后派人传来口谕,要格格立刻上慈宁宫。”
“太皇太后要我进宫?”乌兰一脸纳闷。“她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因为担心太皇太后执意要把自己留在宫里陪伴,那就不能和怡亲王朝夕相处,所以才一直没敢进宫去跟她老人家请安。
宝公公又说:“格格还是准备一下吧。”
“好。”乌兰马上起身,让婢女帮她打扮。
不到半个时辰,乌兰已经坐上怡亲王府的轿子,直接进了紫禁城,来到了太皇太后的寝宫。
乌兰心想既然太皇太后知道她在怡亲王府,多半会怪她没有进宫请安,连忙上前撒娇,就跟过去一样。
“乌兰给太皇太后请安,祝太皇太后福寿金安、事事如意……”说着她便行了个满族的蹲安礼。
太皇太后左手让宫女搀扶着,右手攥着巾帕,看着被自己当成孙女的乌兰,不过脸上的笑意少了以往的亲切和蔼。“丫头,既然人在这北京城里,为什么也没见你来请个安?还要我让人去请?”
“回太皇太后,不是这样的……”乌兰低头认错。
“那么又是怎样?”太皇太后在座椅上坐下。“就连皇上帮你指婚,我还得听别人说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