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小箴在跟圈圈说完今天午餐约会取消的原因后,圈圈惊讶的问着。
“是啊!”小箴略带遗憾的说,接下来恐怕有好一阵子没办法见到这群朝夕相处的好伙伴。
“你中午真的要跟汤湟一起吃饭?”
看来,圈圈根本不管她是否会留在青丝,只将注意力放在她跟汤湟未来的工作关系上。
“我在那儿只能当个小助理而已。”
小箴希望圈圈不要把公私混为一谈,她已经说过不下百次她只是纯欣赏而已,而且这个欣赏可能会慢慢消失。
“万岁!”圈圈高呼一声。“五年了,总算让你等到这一天了。”
“我从来没等过这一天。”小箴故作冷漠的说。
圈圈八成是八点档连续剧看得太多了。
“你终于可以近距离的看看他了。”圈圈沉浸在她的思绪里。
“算了,我先走了。”小箴只能恼得丢下再见,无力再争辩了。
“慢吃哦!”圈圈传来揶揄的声音。
小箴无可奈何的朝汤湟工作室的方向前进,那离青丝并不远,十一点整,她准时的到达汤湟的地盘。
湟水占地满广的,放眼望去满是摆放得有些凌乱的假人模特儿四处站立,而其他员工则是忙碌的工作着。
小箴站在原地,看着眼前不熟悉的景象,试着适应空气里少了带点香气的发型定型液的味道。
过了一会儿,大家注意到她的存在,毕竟她是陌生面孔,而她脸上又带着让人触目惊心的淤青肿胀,难免引来他人打量的目光。“有事吗?”
一个看来有点像是小妹的女孩向她问道,也许是见着了小箴脸上骇人的伤,所以语气里带着客气的疏离。
“我姓曾,是青丝的人,陈小姐通知我中午开会。”小箴微蹙着眉,下意识的想让自己不喜欢这个未来的工作环境。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要是接近汤湟,她总会不自禁的禁止自己去喜欢,甚至尝试让自己不能去喜欢。
远远的,才安全。
但是习惯终究已经养成,她想试着习惯自己不去喜欢这里是一回事,但另一个惯于让眼睛追随汤湟身影的习惯却在此时发作。
在她不经心的让眼睛随意游移时,那个高大的身影定住了她的目光。
只有在远远的距离里,她才有看着汤湟的勇气。
“今天……十一号,嗯……”小妹搔了一下头。“中午是衣料还是发型?”
可能是要开的会太多了,小妹一时记不住是哪项。
“发型。”小箴拉回视线,提示道。
“喔,那你得找彼得,今天美梅去产检,还没到呢。”
小箴这才发现这个小妹脸上有着灿烂的笑容,很自然的引人对她回以一笑。
“我怎么才能找到他……你说的那个彼得?”
“他啊!”小妹左顾右盼了一番。“在那边!”
顺着小妹的手指望去,小箴发现了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
“谢谢。”
小箴并没有向那位小妹多加介绍自己的身分,反正她在这儿只算是个补空缺的,她不会永远在此,不用花大多时间去熟识彼比。
她朝彼得走去,再多人投以同情的目光她也不在乎了。
“你好,我是曾小箴。”
还没走到彼得身边,只差三步远的距离,彼得就因旁人对他说了几句话自动转过身来了。
“你的脸怎么了?”
很少人会对头一次见面的人问出如此唐突的话语,而彼得却以此做为开场白。
不过是个伤疤,看来是可怕了点,她现在可以了解那些阳光基金会的会员平常出门时的感受了,人们过于注重外貌,有时外貌也成了评价一个人的标准之一,她之所以会做美发这行,也是因为她了解外貌之于人的重要性,这会儿她出现在这个特别注重美的工作领域,脸上的淤青肿胀自然会引来众人的目光,也许他们不愿有个这样的工作伙伴吧。
小箴将心头的想法藏住,却忍不住撇撇嘴,扬起一抹略带讽刺的笑。
“受伤。”小箴简单的答。“我是曾小箴,你是彼得?”
“嗯。”彼得似乎没把她的自我介绍放在心里。“爱咪!爱咪!”他呼叫着伙伴。
一个正在试装中的模特儿不耐烦的回过头来。“干嘛?”
“你有没有把我上回给你的药膏带回来啊?”
亏他们有本事这样隔空高叫对话,更多的注目朝这儿射来,小箴抿起嘴沉默的看着眼前的变化。
“在我包包里。”
“拿给我!我现在就要。”
“真烦!”爱咪不耐烦地从包包内掏出一盒药膏,朝彼得丢了过去。
彼得俐落的接住了药膏。
“喏!这给你,很有效的,擦了以后很快就会好。”
“对啊!对啊!彼得那个药真的很有效耶!”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空气突然燥热沉闷了起来,小箴只觉得无法习惯这突如其来的关切,跟彼得聊天的那一伙人全朝她围了上来,你一句我一句的像是大家早已熟识一般的聊了起来。
“你在青丝工作对吧?我是芬。”
“你好。”小箴脸上维持着惯有的漠然神情。
“青丝的“状状”不错,我上回有个客人给他做过,他手艺挺棒的。”另一名叫保罗的说。
“嗯。”小箴只是含蓄以对。
“美梅一直说你挺行的,能把她做了三年的杨小姐抢去。”
“过奖了!”
“这么行啊?”一个尖锐的娇声说道。
大家全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出声的人。
“汤湟要的可是顶尖的设计师,你确定你行吗?”娇娇朝着小箴的方向走来。
小箴耸耸肩,没有作声,虽然没料中会过着这阵仗,但她还不至于应付不来。
“彼得在法国学发型设计,保罗跟芬都是日本留学回来的,我是在香港学了三年,组长美梅更是可以开课授徒的高手,你呢?你的手艺是哪学的?”娇娇后面那句话问得很挑衅。
“台湾。”小箴一向不是会随别人情绪起舞的人,就算她没有受过正统的发型课程训练,但那又如何?
近看着那位叫娇娇的女子,其实可以发现她还挺好看的,至少眉眼全齐,一身丰满多汁的娇样,像极了娇气十足的辣女郎。
“身为发型师,你好像不怎么打理自己的头发嘛!”娇娇瞥了一眼小箴全然没经过特别设计的发型,轻蔑的说。
“我的工作是负责照料别人的头发。”
“小箴,你的发质非当好,常护发吗?”芬撩起她的发,半是赞叹半是有意要转开话题。
“没有。”她从不对自己的发丝费心,要不然她大可像在座的人一样,让自己拥有一身前卫时髦的造形,她不喜欢她的头发有任何的更动。
“你的手艺好到什么地步?”那娇娇还不放弃这个话题。
想当初她可是挤破了头,才有幸加入汤湟的工作行列,没想到这个看似平凡无奇的女孩,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让美梅看中,甚至没人见识过她的手艺就让她进来工作,这她可不服。
“我不知道。”这问题挺难回答的,小箴回答得也随便。
“那我试试你。”娇娇双手叉腰,娇笑的脸上挂着算计。
“娇娇,你别闹了!等一下要开会啊!”彼得出声制止。
“彼得,你放心,反正顺便试试她有多快手。”娇娇转头唤着一名男模特儿。
“班!”
那名叫班的男子走了过来,脸上有着哈巴狗似的讨好笑意。
“怎么了?甜心。”
“你有本事把班的头发吹直吗?十分钟?”娇娇挑衅的问。
小箴点点头,不想去理会娇娇的刻意挑衅。
“哇!”众人围观着。
“娇娇根本就是故意整人嘛!”
班虽然是男的,却畜着一头长发,他又是自然鬈,想吹出飘逸的直发实在很难,再加上时间只有十分钟,这怎么可能嘛!
“还不是为了给小箴下马威。”彼得一向了解娇娇的个性。
“不过……那个曾小姐还满不错的,班那头自然鬈竟然能在那么快的时间里就吹直。”芬惊叹着。
“她实在挺行的。”
九分钟,小箴关掉吹风机。
“小箴,吹得很好!”彼得露出赞赏的表情。
连班也不禁对着镜子里的发型笑着。“你吹得不错耶!”
一旁的娇娇怒气冲天的丢了一记火辣白眼给班。
“呃……你叫小箴是不是?”一名在旁边观看的女模特儿问道。
“你可以叫我VICKY。”她实在不爱人家叫她小箴。
“哦!VICKY,下回也请你帮我弄头发,我也是一头自然鬈呢!”女模特儿朝她友善的笑笑。
“嗯。”小箴只点点头。
“可以开会了吗?”那位满脸灿烂笑容的小妹问道。
“可以。”身为副组长的彼得答道。
“那到会议室吃饭去吧。”小妹开心的说。“今天的午餐有好吃的鸡腿哦!”
“又是鸡腿!”娇娇皱着眉不满的说。
“鸡腿很好吃啊!”小妹无辜的回答。
“谁不知道你最爱吃鸡腿了!算了,我们不挑嘴啦!”芬笑着道。
“汤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减肥,下回可不可以不要点鸡腿那种东西来引诱我啊?”一名模特儿哭丧着脸说。
“放心!放心!反正鸡腿没你的份,你想都别想。”汤渝笑笑说。“大家快点走吧。”
汤渝?小箴心里有些惊讶。
她不就是小汤湟两岁的妹妹吗?可是她看起来顶多二十,任谁也看不出来汤渝实际年龄已经三十二了。
不过那不重要,离昨晚的近距离接触,等一会儿她和汤湟的距离又要拉近了,这才是让她感到浮躁的。
“走吧!走吧!”汤渝兴奋的拉起身边人的手。
小箴讶异的看着自己的手被她握住。“VICKY,一起去吃饭吧。”
汤渝的动作活像是还在青春期的好动宝宝,使劲一拉差点让受伤的小箴往前扑倒。
小箴的不便让汤渝吃了一惊,连声道歉。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原来她脚不方便啊!汤渝只知道她走路一跛一跛的,但一时却忘了。
“没关系。”
“是什么造成的?”汤渝毫无心机,纯粹关心的问着。
昨晚被你哥哥撞的,小箴在心里回答。“一次意外。”
“哦!”汤渝的那声哦拖得长长的,脸上满是同情。
小箴只希望她不要是另一个被八点档荼毒过深的女人,只要她别以为自己是被丈夫或男友殴打的女人就不错了。不过,基本上,她还是选择了不去管别人怎么想。
接下来,她要面对的人,是汤湟。
近距离到底有什么好?她只喜欢远观,远远的欣赏一切会比较美丽。
说真的,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么近的距离。
即使仍隔着五公尺以上的距离,即使这房间里还有其他八个人,即使空气飘散着让人产生饥饿感的鸡腿香味,但她与汤湟不该同时存在于此。
努力抑下因汤湟的出现而拨撩着的心弦,她只能猛盯着饭盒,任着肚子饿着,却无力将饭送入口中。
“彼得,Al8的妆跟发型不合,明天得再试一次。”汤湟疲倦的说着,随便扒了两口饭,嚼完吞下,紧接着又得看下一张。
“那B9的那一套呢?”
“可以,不过B9的衣服可能要重改,所以发型还不能确定,也许会让莉莉走也不一定,莉莉的部分你们要重修一次,我希望能再夸张一点。”
这几天汤湟心里一直惦记着那晚被他撞伤的女子,大概是肇事者的心虚吧。他眼睁睁的看着她被自己的车撞飞出去,自己却什么也没做就离开了,总让他觉得有些愧疚,他当时应该要坚持送她到医院才对,可是现在想什么都于事无补了,如今他只能坐在这儿被心头的歉意扰乱心神。
“我来了!”一个带着沙哑又热情的声音。
会议室门口站着一个年约三十五岁左右,身材圆胖,除了挺着一个大肚子外,还顶着一颗大光头的孕妇。
“美梅!”大家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男的还是女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你下了多少注?”美梅一把揪起比她瘦小的彼得。
“老婆,我赌了五千块耶!快说快说!”彼得一脸的期待。
“湟,你怎么在发呆啊?”美梅走到汤湟身边,推了推汤湟。
汤湟刻意用手中的图来掩饰自己的失神。“我在看图,什么事?”
“你猜我的宝宝是男的还是女的?”美梅亲热的搂着他的脖子问。
“女的?”汤湟眉梢微抬。
“你先跟我说你赌了多少?”
“一万。”
“该死!”美梅笑脸一变,气呼呼的叫着。
“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其他人不耐烦的问。
“笨彼得,竟然让臭湟赢了一万!”美梅颓丧的说。
“哇!”大伙尖叫出声,几家欢乐几家愁的情形立现。
“唉唉……我哪知道嘛!”彼得搂来大月复便便的老婆。“这下宝宝得少吃点了,女乃粉钱被汤叔叔赚走了。”
“什么叫作宝宝少吃点?你给我少吃点啦!饿到我的baby你就有得瞧!”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彼得其实只是说笑的。“老婆,这鸡腿是我留着要孝敬你的。”
“乖,乖。”哈!孕妇的架子可大了!
彼得拉来一张椅子,让美梅也加入讨论的行列里。
“曾小姐有来吗?”
在一片热闹滚滚的气氛里,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小箴不禁愣了一下。
“有啊!美梅,她在这儿。”从一进来便坐在她身边埋头猛啃鸡腿的汤渝高声的说。
所有人的目光全聚到小箴身上,包括了汤湟。
除了安全感尽失以外,她觉得自己像是被盯紧的猎物,随时会被眼前这群猛虎吞噬。
“哇!你就是曾小姐啊!”美梅说道。
小箴挂上那张漠然的面具,直直的看向那个叫美梅的女子,点了一下头。
“欢迎你!我顺便要感谢方先生肯放人,听说你可是青丝的镇店之宝呢!”
小箴客套的笑,敏感的发觉汤湟的目光已不在自己身上。
大概是她脸上的伤造成的吧,他应该只喜欢美的事物,她相信自己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惨──
不过美梅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她脸上的伤。
还好话题只在她身上绕了一会儿,很快的大家又将注意力集中在如何做出造形的话题上。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充斥着小箴以往没接触过的英文专业术语。
她倒是一点也不在乎,听不懂反倒好,她在这儿不过是个助理,她很明白自己的立场,至于设计,那不是她所能干涉与加入的,她也乐于丢开那些恼人的细节让他人去烦恼,也许这有点自私,不过简单一向是她追求的人生目标。
她喜欢单纯的思考模式,设计这两个字意味着得动脑,那脑子里就不会单纯了,反而会变得复杂。可是在青丝,她却被称为“设计师”,有时她也不懂,头发本来就是直线,就算经过了盘绕旋转,它还是头发,有什么设计可言呢?
只不过是把人的想像,挪移到发丝上罢了!
在这喧哗的午餐会议里,她和汤湟同处在一个空间,她应该是带着期待和不安的,也许因为有着其他人的声音,那一开始进来便填满她心口的忐忑,渐渐的在啃完一根美味的鸡腿之后,淡去……
她还是安全的。
“鸡腿很好吃吧?”汤渝的问话突兀的插入她正在享受的孤寂之中。
“嗯。”她依旧只哼出一字。
“我一向觉得这家的鸡腿饭很好吃,明天再叫同一家的好不好?”
“无所谓。”她不挑食。
吃什么都无所谓,只要填得饱肚子就好了!
“那太好了,大家吃鸡腿都已经吃腻了,我不好意思叫老板只送一个来,明天你陪我一起吃鸡腿饭,太感激你了。”汤渝开怀得像是中了大奖一样。
一个为了鸡腿而兴奋的奇怪女子,小箴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可是汤渝却将她当成恩人一样。
“小箴,我听说你对编发的造形很有一套。”
美梅的声音响起,小箴将思绪晃出鸡腿与汤渝之间,抬头一瞧,发现所有人几乎都在望着她,包括那个先前只瞥了自己一眼的汤湟。
“还好。”
一张图被传到她眼前。“有没有办法照着这个编出来?”
这图有点奇异,而且需要很长很长的头发才编得出这种头来,不过……小箴点点头。
美梅露出满意的神色。“我知道你有办法啦!”
美梅朝自己露出来的笑容实在热情得让她有点吃不消,小箴的眼神不自主的又看向汤湟,汤湟的眼神闪过一抹怀疑,小箴飞快的别开眼,不愿与他对视,心里笃定他不可能会认出昨晚撞着的人就是她。
低下头看着那根被啃得干干净净的残骨,一边制止心头那股叫作“遗憾”的情绪恣意蔓延。
本来就不应奢求些什么的啊!
喜欢,本来就是她单方面的意识,不该奢求别人能有什么回报,不是吗?
“汤渝。”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她喊了汤渝的名字。
汤渝大概也有点惊讶,身边这个活像受虐过的自闭儿不是都不说话的吗?
“这鸡腿真的很好吃。”
看着汤渝脸上露着被认同的开心神色,小箴开始觉得有时适度的接受别人,是能让自己挥去一点点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