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杰修以最快的速度开车来饭店接羽沥,让她坐入自己的跑车内。
羽涊上车时,他深深地望着她,黑眸底有激烈的情感在翻腾,但他选择什么也不问,只是月兑下衷己的西装外套,温柔地披在她的肩膀上。
好温暖……
一缕男性的粗犷气息完全包围住她,羽彩闭上双眼,忍不住拉紧外套,感觉自己被一股温暖巨大的力量暖暖守护着。
这是令人信赖的气味,是令人完全放松的气味。
跑车平稳地往前行驶,巩杰修扭开音响,让温柔的大提琴声缓缓流泄在车厢内。
羽沥僵硬的肩膀慢慢放松了,她舒适地靠着椅背,感觉到琴声就像是一股暖流般,柔柔地包围她,包围她的手、她的脚。
在这个男人身边,她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与信赖,就好像是一个浪迹天涯的旅人在跋山涉水之后终于回到心爱的家,可以整个人放松地躺在地板上,什么都不用担忧,什么都无须烦恼。
巩杰修的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不时偏头望着织宁。
老天,这是奇迹吗?
她终于回到他的身边,又坐在这个只属于她的座位上,离他好近好近,近到他可以嗅闻到她身上的气味。
多年不见,她的味道一点都没变,还是一股淡淡的、馨雅宜人的气味。他知道她不爱搽任何香水,只喜欢在沐浴后抹一点婴儿侞液。
整个车厢充满她的发香、她身上的侞液芳香,那淡而好闻的熟悉气味彷佛刺激着他的眼眶。他咬唇,缓缓地深呼吸,不让滚烫的泪水继续在眼眶中扩散。
他欣喜于她的重返,却又深怕她会在下一秒突然消失,让他再度崩溃,再度变成行尸走肉。天知道他要耗费多大的力量,才能克制自己不去紧紧拥抱她。
他有很多很多疑问想问清楚,他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告诉她,但他告诉自已——不急,不能急。三年都等了,不要急于一时。
他不会让她再度消失的,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他不要再尝第二次。
上一次在书局巧遇后,织宁慌张地逃走,他也立刻斓了出租车,一路跟踪她,跟到她下车的地方,知道她住在何处。然后,他命令手下以最短的时间查出她完整的资料。
训练有素的部属很快就呈上一份报告。没错,她叫做章羽沥,定居在加拿大的温哥华,有一个交往多年的男朋友——严书浩。严书浩的来头不小,主掌跨国房地产投资集团,年轻多金。
其中有一份资料特别引起巩杰修的注意!章羽沥的父亲章介茗定居在巴黎,母亲已经去世,而章羽彩还有一个亲生妹妹,叫章羽珊。
章羽珊。
巩杰修不知道严书浩是谁,但,他非常清楚章羽珊这一号人物!她是他的大学学妹,也是织宁最要好的手帕交。当年,就是章羽珊拉着蓝织宁跑到网球社来,他和织宁才会认识的。
也因此,巩杰修很清楚,章羽珊根本就是独生女,没有姊姊!
以前在大学的时候,他甚至还常常听到羽珊嚷嚷着,说好羡慕别人都有兄弟姊妹,哪像她,从小到大都是孤单一人,她好渴望有个姊姊或哥哥。
那么,“章羽沥”这个“亲姊姊”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倘若章羽沥就是蓝织宁,那这三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无论如何,巩杰修非常确定一件事——眼前这个女孩就是织宁,是他最心爱的织宁,是他吻过千遍、万遍的女人!
她是他以性命来守护的宁,他绝不会错辨她的灵魂、她的气息,他发誓,绝对会让她回到自己身边。
因为,他们早就是结发夫妻了。
虽然织宁在预定要去法院公证结婚的那一天失踪了,但在杰修心底,早已认定她是自己生生世世的妻子头。在月老前所发的誓言,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刻划在他心头。
报告中还有一段叙述让巩杰修非常震惊——
章羽雕小姐在三年前朴西雅图发生严重车祸,一度性命垂危,经过抢救后虽保住生命,但一直昏昏沉沉的。
后来,她得到主治医生的同意后,由严书浩为她办理转院,把她带到加拿大的温哥华继续医治,因为严书浩的家人都定居在温哥华,照料起来比较方便。
根据医院调查出来的数据显示,章羽彩车祸的榭势已经痊愈。可是,她留下了一个后遗症——丧失记忆。
在加拿大,她曾经看了好久的脑科医生,接受最精密的脑波检查、脑部断层检查,也按时服药,却还是找不回失去的记忆。
当下,巩杰修震惊地握着报告,心痛到无法置信。他的织宁居然发生了严重的车祸,而且还失去记忆!
他简直无法想象,织宁当时承受了多少的苦痛?她是那么的纤细娇小,荏弱得不堪一击,却发生了那么恐怖的车祸。
虽然他还不清楚当年织宁为何要离开他?为何会在预定要去公证结婚的那一天消失?那个时候,她真的变心了吗?她真的不爱他了吗?
但,这份报告仍然帮助他厘清了很多疑点,织宁的许多举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例如:在书局遇到她的时候,她惊慌地一直哭喊说她不是他要找的人,她叫章羽沥,她还哭着说她有男朋友,要他不准碰她。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失去了记忆。
最诡异的是,她的身分由蓝织宁变成了章羽彩!
由种种迹象看来,这件事最有可能的主导者是严书浩,他企图让“蓝织宁”这个人永远消失,他撒了漫天大谎,欺骗织宁,告诉她,她是他的女朋友!
怒火在巩杰修的体内熊熊燃烧,但他告诫自己要冷静,不管对手是谁,他一定会抢回织宁的!
自看完调查报告后,除了织宁,他也密切地观察着严书浩,毕竟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事实上,巩杰修一直派遣部属二十四小时日夜轮班地守在织宁的住处外头,部属会定时汇报她当天的行踪给他。
所以,今天晚上,他会出现在饭店附近并不是巧合,稍早前部属就告诉过他,她跟着严书浩一起出门,抵达了“XX饭店”的宴会厅。
结束公事后,他立刻开车到离饭店最近的一间咖啡馆,点一杯咖啡,燃起一根烟,默默地望着矗立在前方的大楼,他心爱的女人就在那楝大楼里面。
喝着一口又一口的苦涩咖啡,他失神地望着她身处的大楼,以最愚蠢,也最痴情的方式默默地守护她、等她。
等她归来。
拐了个弯,跑车驶入高级住宅区,泊在专属的停车位上。
羽彩轻轻睁开眼睛往外瞧,晕黄灯光下,她看到一楝楝蓝瓦白墙的独立别墅。“这是哪里?”
巩杰修迟疑了两秒才回答她。“我住的地方。”
事实上,他原本想回答“我们以前住的地方”。
羽沥点头,双手不安地互绞着,小脸闪过疑惑、焦虑、茫然、脆弱等等复杂的情绪。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地道:“有一些事我想先告诉你,说实话,我也不明白今天晚上我为何要打电话给你……我的人生好像一直都充满着疑惑,我一直活在一个巨大的疑惑中。”
凄惨地苦笑着,她低声道:“三年前,我在异国发生车祸,昏昏沉沉了数个月,醒来后却发现自己丧失了记忆。医生为我做过很详细的全身检查,可是他们还是无法解释为何我身体的伤势痊愈了,记忆却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自己原本住在什么地方?”
巩杰修无语地望着她,再度感受到尖锐的利刃狠狠划破心肺的痛。
他好痛恨自己,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没有好好地保护最心爱的女孩。倘若那天早上他警觉一点,早点醒过来,就可以阻止织宁去搭飞机,他们两人不会历经三年的痛苦煎熬,她也不会吃这么多苦了。
羽沥有点不安地拢拢发丝。“其实我很拚命地回想,每天都渴望能多回想起一点以前的事,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但我的家人叫我不要急,我妹妹羽珊还告诉我,我最心爱的男朋友书浩一直守在我身边,我没有遗忘掉任何重要的事情,也没有遗忘掉任何重要的人。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我反反复覆地问自己,我真的没有遗忘掉任何重要的人吗?若真是如此,那为何心头老是觉得志下心不安呢?”
她水眸迷蒙,幽幽地道:“有时候,我的脑子会毫无预警地跳出一些奇怪的画面,画面里,我好像跟一个男人非常非常的亲密,还跟他分享了很多快乐的事,但,那个男人不是我的男朋友书浩。我真的不明白,那些画面究竟代表什么意义?
“然后,我回到台北来,遇见了你……”她望了他一眼,芙白的小脸漾起红晕,潮红一路蔓延到她的粉颈。“我承认,自己受到你很大很大的……嗯……影响,你的存在总是可以让我……不知所措。我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奇怪,说难听点,我很差劲。今晚我不该背着男朋友跟你见面的,但我真的很想很想知道,我到底是谁?我跟你口中的蓝织宁,有任何关系吗?”
鼓起勇气,她勇敢地迎视他的视线。“我想知道,你是否跟我的过去有紧密的关系?”
她的胸膛因为紧张而急遽起伏,双颊红扑扑的,秋水盈盈的美眸波光闪烁。
巩杰修胸口一热,孤寂的灵魂在瞬间被热情地唤醒,全身的细胞都在鼓噪欢呼。她回来了,回来了!
这是他最心爱的织宁,是他的另一半心脏,而今总算安稳地回到他的胸膛了。
天知道她粉脸晕红的模样有多清艳诱人,他必须狠狠地克制住自己,才能命令自己不准扑上去狂吻她,狂吻那教他苦苦思念的红唇。他不想吓坏她。
他知道还有很多问题横亘在两人之问,例如那个该杀千刀的严书浩!不过,只要织宁可以回到他的身边,可以让他的心脏获得重生,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温热身躯,可以每天守着她,握住她的小手,凝娣她纯洁的笑靥,他就别无所求了。
天下之大,只有她的怀抱才是他灵魂的温暖栖息处。
富贵宛如浮云,名利转眼成空,他只要她,只要她。
他的黑眸跳跃着暖暖光辉,直直注视着她,沈稳有力地道:“真巧,你跟我心中都有很多问题,如果你信任我,就先跟我进屋去,泡壶茶,慢慢聊好吗?”
去他家?羽彩望着草坪上蓝瓦白墙的独楝别墅,又望着巩杰修。他的眼神坚定,漆黑若子夜的双眸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那澄澈清亮的视线让她逸出恬静的笑容。她知道,她可以信任他,这个男人不会伤害她。
“好。”
她伸出自己的手,让他暖暖地握住,指尖碰触的瞬问,又热又麻的电流也窜过两人的肌肤,他们同时感受到,体内有某种东西又复苏了,血液也更加沸腾。
巩杰修牢牢握住她的手下车,推开可爱的白色小栅栏,以磁卡刷开大门的锁。
轻轻推开门扉之际,他在心底喊道:欢迎回家,织宁!
这心爱的女人曾经偷走他的心,让他度过一千多个痛苦的黑夜,让他暴躁易怒、焦虑难安,让他过得比行尸走肉还要悲惨,但……感谢上天,她回来了。
羽彩跟着他踏入屋内,第一秒,她就知道她喜欢这个房子所散发出来的熟悉气味。屋内的摆设很简单高雅,有造型简洁大方的家具,很多很多的窗户,四处还摆放着绿意盎然的盆栽,窗台则有一株檀香石斛兰,凑近点便能嗅到宜人清香。
除了盆栽,屋子里有很多角落都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美丽相框,里面都是巩杰修跟织宁从大学开始的合照。有她大学毕业那一天戴着学士帽,害羞腼眺的相片;也有两人快乐出游的照片;还有一张是杰修去当兵时,两人在月台上紧紧拥抱,被同行的友人拍下来的纪念照。
他们相恋七年,拍了无数的照片。坦白说,织宁刚失踪的那一年,巩杰修在濒临疯狂之余,差点毁了屋内所有的一切,包括她留下的衣物,和这些合照,但……他下不了手。尽管厌恶自己的软弱,他还是舍不得亲手撕毁这些照片。
到最后,他选择了逃避。织宁失踪后,他没有再回到这个家,在距离公司比较近的地方另外买了房子。
但,这个别墅他却一直舍不得卖掉,他请佣人固定过来清理物,并固定在冰箱里存放新鲜的食物。
三年来,这也是他第一次回来这个屋子。
踏入屋内的第一秒就让他感慨万千,他终于回到最心爱的小屋了,而且,还是带着挚爱的女人一起回来。只是,这一段路程好崎岖,走得好远、好漫长。
羽彩走向窗台,默默地望着石斛兰,也望着窗台上的一些相框,巩杰修则踱向开放式厨房。
“我帮你弄点饮料。”
他不问她想喝什么,他知道她最喜欢热女乃茶,一年四季,不论早晚,都只喝热女乃茶。厨房的橱柜里有着一套又一套的骨瓷茶具,那是她专属的。
冲好女乃茶后,他将茶具放在托盘上,捧到客厅,却看到织宁依旧站在原来的位置,双眸紧闭,脸上挂着一行清泪。
巩杰修连忙放下托盘,焦急地走到她身边。“怎么了?”
羽彩睁开眼帘,更大的泪珠也跟着跌出眼眶,嗓音颤抖着。“我知道……我以前住在这里。”
她的语气不是疑问句,而是非常笃定的肯定句。
亲眼看到自己跟巩杰修历年来的合照,这么熟悉的感觉、这么熟悉的气味、这么熟悉的“家”,刺激着她大脑最神秘的地带,开欧了原本紧紧封闭的记忆之门。过往的画面宛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袭来,再加上在梅梅的婚礼上涌入脑海的诸多画面,飘忽如棉絮的记忆慢慢地连结了起来,终于连成一条直线,她想起了很多很多事。
她直直望入他的眼底,泪水串串坠落。“窗帘的颜色是我亲自挑选的,原本你喜欢另一款湖水绿的颜色,却因我而改成这款湛蓝色的窗帘,只因我说过‘我们是住在蓝瓦白墙的希腊式小屋,当然要搭配蓝色窗帘啊!’。还有,这些盆栽大部分都是我们一起去花市挑的,我喜欢兰花,所以你买了大量的嘉德丽亚兰、石斛兰、文心兰等等品种回家。”
幽眸盛满滚烫的泪水,她拿起一个相框,照片里的杰修抱着身穿学士服的她,两人面对镜头灿烂而笑,神采飞扬。她的泪水滴落在相框上,双眼盛满爱恋。“我记得……我们一起在大学的事,记得我毕业那一天,你为我办了一个好盛大的派对,还送了我九十九朵玫瑰花。我还记得,自己曾经为你编织过一条很长很长的围巾,对不对?那条围巾呢?还在吗?你还留着吗?”
杰修的眼底水雾弥漫,大手牢牢握住她颤抖的小手,嗓音粗嘎。“当然还在。”
他拉着她走上二楼,推开另一扇门——他们的主卧室。
一进入主卧室,羽涊的泪水更是无法控制地疯狂坠落。好浓好浓的熟悉感、好浓好浓的依恋,曾经跌跌撞撞的灵魂,总算回到了最温暖的避风港,她知道,自己在这里生活过很长的时问。
打开衣橱,她看到属于自己的四季衣物,衣服的状况都维持得很好,显然有人定时清洗,拿出去晒晒太阳。
拉开怞屉,她立刻发现那条她亲手编织的围巾。
那是她一针一线,耗费数月亲手为他编织的围巾,她故意织得好长好长,这样,才可以把两人紧紧地圈在一起。
“你真的还留着这条围巾……”她哽咽着,把脸深深埋入围巾内,任滚烫的泪水恣意奔流。“老天……我是蓝织宁……我在这里生活过好久好久,从一个大学生变成一个社会新鲜人……我想起了好多以前的甜蜜记忆……我怎么可以忘记你?我又为何会到加拿大?我居然遗忘了自己真实的身分……天啊,我真该死……”
“织宁,不要责怪自己。”他抱住泪如雨下的她。“不是你的错,你在国外发生了车祸,你失去记忆了。”
“但我还是不该忘记你……”她哭得全身战栗,无法原谅自己。“就算遗忘世间上所有的人、所有的一切,就算遗忘了怎么呼吸,我都不该忘记你。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怎么可以遗忘?怎么可以让你宛如行尸走肉般地熬了整整三年?在你疯狂寻找我的同时,我却安安稳稳地待在另一个男人身边,而且残忍地对你说‘我是章羽沥,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天啊,我好该死,我是混蛋!”
“都过去了,别责怪自己。”他心痛如绞地抱紧他,亲吻她的脸颊,想让她镇定下来。“这一切都不是你自愿的,我们都受了好多好多的苦,我们都受了伤。但,感谢老天,上苍还是没有放弃我们,社给了我们再度重逢的机会,让我们又找回彼此,找回自己的心。”
“我是蓝织宁,织宁、织宁……原来这才是我真正的名字,我叫做织宁。”她一遍遍地重复自己的名字。
泪眼模糊地望着他,深情地轻抚他的脸颊,素白的指尖轻轻滑过他浓密的剑眉、滑过他完美挺直的鼻梁、滑到他性感的唇,红唇扬起凄楚的笑容,下一秒,更多的泪水泉涌而出。
“三年了,一千多个日子,你是怎么熬过的?很苦、很孤单彷徨、很无助,对吧?没有我的任何音讯,你一定心急如焚,一定想对全世界疯狂吼叫,一定想找出一个答案,一定快把自己逼疯了,对不对?杰,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他动容地抱紧她,双臂用力扣住她的身躯,感受她温热的肌肤,感受她每一个喘息。
过往的记忆的确很苦,没有她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而言都是残酷的凌迟,但,只要老天肯把织宁还给他,他就什么都不介意了。
她的热泪不断流淌,大脑却越来越清明,她终于明白为何常常会觉得心脏莫名揪痛,觉得志下心不安,并隐约感觉到自己好像遗忘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及一个很重要的人?
那人就是杰修,她心爱的杰修,她愿以性命来守护的杰修。
“我不该忘了你,我不该……”她哭到泪水决堤,小脸埋入他的胸膛,放肆地痛哭,一声比一声更加凄厉,为这几年的痛苦迷惘而哭,为命运的拨弄而哭,更为杰修所承受的煎熬而哭。
她僧自己,好恨自己。是她没有用,居然记不住最心爱的男人,一个真正死生相许的男人。
她泪涟涟地望着他,小手一直发抖。“这三年来你都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对不对?你还是常常吃冷便当,对不对?睡前也一定要吞胃片,才能舒缓胃部的不适,对不对?对不起、对不起,我好糟糕、我好笨……我应该好好照顾你的,可我居然离开了你,还遗忘了这一切……”
“不要再说对不起了。”巩杰修的眼眶发红,握住她的手,让雪白的柔黄贴住自己的胸膛,一字一句地道:“你的心只是生病了、迷路了,虽然绕了好大好大的一圈,但,你还是回来了。”
他的胸膛曾经是空荡荡的一片,荒益一枯寂,不明白自己为何哭?为何喜?为何怒?为何悲?他不明白老天爷为何要这样对待他、凌迟他?
而今,感谢上苍。他诚心诚意地感谢冥冥中看不见的力量,因为他终于等回了属于自己的那颗心了。
他的话让织宁的鼻头更加酸楚。是啊,这条路好崎岖漫长,她绕了好大好大一圈,越过千山万水,终于回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回到了心爱男人的身边。
两人紧紧拥抱着,脸上都有泪痕,皮肤却在发烫,必须靠用力的拥抱来确认对方的存在,确认对方的心跳,确认对方不会在下一秒又消失不见。
织宁望着两人交扣的十指,更多的泪水无声滑落。
原来,这就是幸福。
虽然有泪、有苦、有悲伤,却是最深浓的幸福。
简单一个牵手的动作,就可以让两人热泪盈眶,无须任何甜言蜜语或海誓山盟,只要可以随时牵住对方的手,可以随时拥抱对方,看着对方闪闪发亮的眼,就是上苍最大的恩赐。
她的水瞳依旧笼罩着困惑。“但,我还是有好多事想不起来。记得在书局外的楼梯间见面时,你曾经问过我‘项链呢?’,我现在还是想不起来那是一条什么样的项链?可是,刚才我参加一个好友的婚礼,当看到那对新人交换戒指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一股遥远却清晰的声音传来,有一个男人在我耳边低语,问我‘你知道为什么结婚戒指要配戴在左手的无名指吗?’……”
杰修执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眼眶满是热泪,深情地回答道:“因为左手无名指有一条很纤细的神经通往心脏……”这是他对她求婚的誓言,永志不忘。
织宁泪汪汪地望着他。“我知道这是你对我说过的誓言,我甚至回想起,我们好像曾经去过一座雨中的城市,我们一起跪在月老面前,然后,你为我配戴上一条项链。那条项链是我们的定情之物,很重要,对不对?可是,我却弄丢了,我没有好好地保管它。它现在究竟在哪里呢……”
“织宁,够了。”不忍见她脸色又逐渐发白,他心疼地道:“慢慢来,你一夕之问经历了这么大的变化,承受了这么多的震撼,我怕你的体力和精神都会负荷不了,不要想了。”
她却固执地摇头。“不行!我一定要赶快想起来,我知道那是我们之间好重要的回忆。”
“别想了,先让自己休息一下。”他将她抱在怀里,爱恋地、感动地吻着她的脸颊,汲取雪白肌肤上的香馥气息。
老天!他等待这个小女人、等待这个吻多久了?
他等得心都荒芜,等得魂魄枯萎,等得万念俱灰,但,上苍是慈悲的,她终于回来了。
“我叫做织宁,织宁……”她仰首望着他,水眸里满是重生后的喜悦。“我好喜欢听你喊我的名字,杰……”
她深情的呢喃,令他发出粗嘎的低吼,双唇热切地覆盖住她的樱唇。
滚烫的唇瓣深切地纠缠,澎湃,纯粹的阳刚气息注入她的檀口,他的辣舌带着的节奏,在她的唇齿之间吸吮挑弄,来回撩拨。
她羞涩地承受他的攻势,感受自己的心跳与脉搏都因他而热情活跃,感觉自己的身躯因他而变得更加娇娆。啊,这是她最心爱、最心爱的男人!
他的手指滑入她丝缎般的长发,撩起她泛着幽香的发丝,爱怜地亲吻她雪白滑腻的颈窝。她的肌肤好细致,如兰气息完全攻占他的脑门,每多落下一个吻,他就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体内沸腾勃发的,对她最执着的爱恋……
好爱好爱这个小女人,爱到曾经心痛、心碎,却还是舍不得将她遗忘,舍不得将她逐出心房。她是他命中注定的伴侣,是他心之所系。如果不是她,这个吻的滋味不会这么甜、这么浓、这么醺然若醉。
“我的织宁,说你爱我,说爱我……”他的吻既饥渴又贪婪,彷佛恨不得将她完全柔入自己体内似的。
“我爱你。杰,我爱你,爱你,好爱好爱……”她噙着泪水,一遍又一遍地回吻他,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感受他结实发烫的肌肤。
终于回到他的身边了,终于。
两人吻到呼息急促紊乱,几乎要融化在对方怀里,织宁却轻轻推开他,悲伤地落泪。
“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我不该回到你的身边,我……我犯了大错,我不该跟严书浩在一起。”
听到“严书浩”这三个字,巩杰修眼底立即涌现肃杀的气焰。“不要提他。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他是最卑鄙无耻的大混蛋!他趁人之危,利用你车祸昏迷的时候窜改你所有的数据,还联合章羽珊捏造一个假的身世给你,让你由蓝织宁变成章羽涊,害我们吃了好多好多的苦,饱受煎熬。”倘若不是她的身分被窜改,他早就找到织宁了。
“我知道,书浩哥的确做错很多事,我通通都知道。”织宁哀伤地叹息。“可是,就算他千错万错,对我而言,他依旧是救命恩人。我无法否认,三年前,我的命等于是他救回来的。羽珊告诉过我,那场车祸让我伤得很重很重,好几度医生都发出病危通知,打算放弃我,是书浩哥一直恳求医生继续抢救,他说他绝不放弃我,他还动用了最好的医疗资源来救我,耗费无数的金钱和心血。”
巩杰修严峻地冷嗤。“金钱方面我可以无数倍地偿还他。宁,我不准你再回到他的身边。”
“我不会再回到他的身边,因为我不爱他,给不起他一直想要的情感。”泪痕斑斑的小脸满是无奈。“但,我还是必须跟他好好地沟通清楚。这三年来,他无怨无悔地照顾我,我不能视而不见,一笔抹煞掉他的付出。
“说实话,我的确恨他当年的欺骗,恨他为何联合众人蒙骗我,给我一个假的身分?但,无可否认地,他还是救了我,在鬼门关前数度把我抢救回来。当初如果没有他的坚持,也许我早就离开人世了。对不起,杰……”
“不是你的错。”杰修抱住她,明白她的心已经很苦、很挣扎。大手温柔地轻抚她的秀发,道:“我不逼你,我会给你时间好好地处理这件事。不过,答应我,你一定要回到我的身边。”
“我答应你。”她嫣然一笑,漂亮的晶瞳闪闪发亮。
她吻着他的眉心,两人额头相抵,他的唇找到她的,缠绵地交换气息。不同于之前的激烈,这个吻非常温柔,他眷恋地恬吻她姣美的唇线,品尝她的丁香小舌,大手爱恋地梳入她如云的发丝,汲取她的软玉温香。
吻得神魂荡漾之际,她却又轻推开他,双颊酷红地道:“等一下,我还有一件事没问清楚。”
“喔""你这个坏女孩。”巩杰修挫败地发出叹息,故作凶恶地抓回她。“你是故意的吧?故意要挑战我的容忍度。你想试试看我是不是真正的男人吗?来,我现在就好好地证明给你看,我会让你三天三夜都下不了床的。”
他把她压在长沙发上,大手隔着衣衫她凹凸有致的娇躯,热唇也在她的粉颈落下一连串细碎的吻,一路吻到她性感的锁骨,吻到柔软的胸脯。
老天,他想要她,很想很想!
她总是可以轻易地撩起他的疯狂,她的淡淡体香对他有着难以言喻的蛊惑力,他渴望把自己深深地埋入她的体内,尽情地拥有她!
“杰,不要这样,不要闹了……”织宁揪住衣领,笑着闪躲。“三年前,我为何会离开你,一个人出国?我们吵架了吗?”
闻言,巩杰修身躯微震,炽热的黑瞳也转为陰暗。
织宁担忧地拧起秀眉。“我们吵架了,对吧?一定是我的错,我太任性了,我……向你提出分手吗?”
杰修深深地望着她,嗓音沙哑。“不是你的错,但是……”
“但是什么?我一定做了某些让你伤心的事,告诉我,杰,拜托你告诉我。”她抓住他的手,急切地逼问,任何有关他们两人的过往,她都好想好想知道。“不要隐瞒我,已经有太多人隐瞒我太多事了,我好讨厌这种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不管发生任何事,告诉我。”她哽咽,豆大的泪珠悬在眼眶。“难道你还不明白,我好渴望立刻回想起我们之问所有的记忆,我们共同经历过的任何事,就算是微不足道的芝麻小事,我都想知道。我更渴望能明白这三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的任性让你孤独痛苦地熬了三年,我只希望能以最多最多的爱来弥补你。”
杰修坚定地道:“你没有亏欠我什么,这三年的分离,也不是你所造成的,我……”诚如织宁所言,他们两人之问不该再有任何的秘密或隐瞒,他们是死生相许的恋人,不该有任何误会横亘其中。
杰修走到书桌前,打开最下面的一个怞屉,翻开很多文件后,拿出一个发黄的信封,把信封里的东西怞出来。
是那张织宁留给他的短笺,上面有明显被柔过、可又被细心地抚平了的痕迹。
疯狂寻找织宁的那一阵子,他常常对着短笺又哭又吼又叫,也常常打开一瓶烈酒,瞪着短笺,毫不在意肠胃的抗议,将它喝光。他数度想撕毁这张把他打落到地狱的纸,可却又下不了手。
后来,他终于把它放入信封里,收在怞屉的最底层,强迫自己不能继续耽溺在毁灭的负面情绪中。
织宁颤抖地捧过短笺,第一秒,她就知道这是她自己写的字,她认得自己的字。可越看,她的脸色却越加灰败,连双唇的血色都逐渐消退,双手一直发抖。
“我……我居然抛弃你……还把戒指退还给你……我变心了……天,我好坏、好残酷……”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坚强地面对任何事实,但撕心裂肺的痛苦却毫不留情地袭来。
天啊,她到底做了什么?她好厌恶、好厌恶自己。
“织宁,不是这样的,你先冷静下来。”巩杰修抱住她。“你失踪之后,我看到了这张短笺。一开始,愤怒与恐慌蒙蔽我的、心,我真的以为你厌倦一切了,你变心了,所以整整有三年的时问,我宛如行尸走肉,我僧恨世间的一切,鄙夷爱情。可,在书局巧遇你之后,我的助手帮我查出你曾经失去记忆,我在震惊之余才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唉,其实我真的很笨,早在三年前,我就应该想到这一点的,只是,当时的我被仇恨蒙蔽了心。我跑去找我的父母及我的姊姊,问他们三年前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是否曾对你施加压力?
“在我的不断逼问下,我姊终于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在我面前哭着承认一切。她说她不是故意的,倘若她知道你对我的影响力有这么大,事先得知后果的严重性,她不会对你说出那么过分的话,因为她不想看到我变得形销骨毁……
“她坦承不止一次跑去找你、羞辱你,甚至还拿出支票想打发你,要你放弃麻雀变凤凰的美梦。她说为了你,我跟家里的关系非常紧绷,倘若你还有一点良心,最好收了钱,乖乖离去。我姊说,你看也不看支票一眼,只是坚定地允诺,说你会离开,不会再带给巩家任何困扰。”
他的锐眸涌着怒气,双拳紧紧握起。“我非常震惊,也很痛恨我姊居然屡次前去蚤扰你,甚至逼你走,但,一切都太迟了,你已经失踪了。是我要向你说对不起才是,那一阵子,你常常被我姊蚤扰,听她口出恶言,可你却什么也没说,还是以最甜美的笑容迎接我回家,从不抱怨任何事。”
他不忍地紧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接住她纷纷坠落的泪珠。“其实,当时你的心底一定好苦、好煎熬。你不忍心让我受到来自家庭的巨大压力,让我变成父母亲口中的不肖子,你不要我左右难为,所以才会选择悄然离去。你偷偷地打点一切,自己跑去买好机票,筹备出国的事,你还瞒着我偷偷整理行李。我不敢想象,你是在多么绝望的状况下买了那张飞机票?对不起,倘若那时我敏感一点,就可以察觉你的异状,不会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么大的压力。”
织宁无语地听着,她常常作一个梦,梦中,她拉着旅行箱掩住自己的唇,不让自己痛哭失声,可脸上的泪水却疯狂坠落,浓浓泪雾使得她几乎看不清眼前的道路。梦中的她很哀伤地离开一个男人,每走一步,心就宛如刀割,好像正在践踏自己碎裂的心,践踏自己的血往前行一样。
以前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作那个梦?但这一刻她懂了,那是她要离开杰修的早上,她留了短笺给他,自己一个人悄悄飞到异国,渴望她的消失可以让他喘一口气,让事情圆满地落幕。
杰修伤痛地抱着她。“这三年的试炼对我们而言宛如三辈子那么漫长。宁,你没有对不起我,相反的,是我对不起你。当年如果我好好保护你,你就不会被我的家人伤透了心,甚至被逼到走投无路,只能选择出国让自己消失,然后在国外发生车祸,让我们被迫生离。老天,我真不敢想象,为了我,你流了多少泪?吞下了多少绝望?”
他僧恨地想着,上苍真是不公平。这个世界上有好多好多怨侣,他们每天大打出手、僧恨对方,甚至为了名利而对簿公堂,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但,他跟织宁一直以来就只有一个小小的心愿,一个最平凡、最踏实的小心愿―不求很多名利,也不需要很多钱,他们只要一个温暖的家,一个充满笑声的家。他们要生两个可爱的小宝宝,不论男女,只求健康。他们会努力地当最好的爸爸和妈妈,创造出最甜蜜的家。
这么简单的心愿,是奢求吗?是痴人说梦吗?否则,他跟织宁为何会被迫分离,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心房还一度枯萎,以为自己会永远沈沦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都过去了。”不忍见他一直自责,织宁主动亲吻他的脸颊。“风风雨雨,都让它过去吧。”
她清雅纯净的笑靥宛如灿烂的太阳,总是可以烘暖他的心,振奋他的精神,洗涤他疲惫的灵魂。她闪闪发亮的眼睛会让他忘却所有烦忧,提醒自己:人生也许有陰暗面,但,生命仍是美好的,至少他们又在一起了,两颗心又紧密地贴合。
“我还有东西要给你。”他扬起笑容,英气逼人的脸庞满是期待。
“是什么?”
“先闭上眼睛。”
“厚""很神秘喔。”织宁笑了,温驯地照做。
望着站在自己眼前的织宁,望着她脸上恬静温馨的笑意,他的心窝一直发烫,眼眶也发红。罢了。不管以前有多少痛苦,都过去了,他知道自己要好把握当下,把握这个比他性命更重要的女孩,把握这份得来不易的幸福。
有个东西缓缓地套入织宁的左手无名指,她轻轻掀开眼帘,粉泪盈盈坠下。
戒指。
杰修深情地望着她,黑眸柔光闪动。“记得吗?这是我们在月老面前交换的戒指,你曾经把它还给我,可是,其实戒指一直深深联系着两颗心,把我们两人紧密地连结在一起。它套入你的手,也套入我的心,就算历经三年的无情变迁,这份爱却不曾改变,只是被淬炼得更加坚固。”
他执起她的手,爱恋地看着,像是在欣赏世间最重要的珍宝,无价之宝。“答应我,这一次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准再取下戒指,一辈子都不可以拿下来喔,懂吗?”
“我知道……”织宁想微笑,更多的泪水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颤抖地拿起男戒为杰修套上,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感谢上苍。她不知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得到这名男人如此深情无悔的爱情。感谢上苍让他们两人重逢,感谢这对戒指又回到他们的手上。
“别哭了,真是爱哭鬼。”杰修大手一伸,把她紧紧搂入怀中,偷偷拭去自己眼角可疑的水光。
好幸福、好温暖、好满足。
这一回,他会牢牢握住这双小手,牢牢守住自己的结发妻子。
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将他们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