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神奇了!少怀,你知道波比挑了哪个提案吗?」黄士豪像火车头般冲进总监办公室,一张嘴像机关枪般扫射,脸上挂着惊喜的笑意。「是祖儿耶!我都不晓得她这么厉害!」挑选结果一下来,朱蔷裘就打电话回来通知他了。
伍少怀由公文里抬起头来,嘴角噙着了然的笑意。「很好啊!」
「欸!你怎么半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莫非你事先预料到她的提案会中选?」黄士豪狐疑地冲到他办公桌前,两颗晶亮的眼硬是想由他的脸上瞧出端倪。
「你忘了公司的提案都得经过我这边才能出去比稿?既然我事先看过了,哪个提案会被选上或淘汰,基本上我心里都有底,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他避重就轻地闪躲黄士豪的问题,嘴角的笑意不曾褪去。「这表示我没有挑错人,不是吗?」
「你说的是她的才能,还是她的人?」黄士豪可不认为内情如他叙述的简单,倚着牢靠的桧木办公桌调侃道。
「咳!」伍少怀轻咳了声,不太自然地埋首桌上成堆的公文及稿件。「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别人或许忌惮这位总监,但他黄士豪可不吃这一套!光凭着同学四年和多年的伙伴经验,对于伍少怀的反应他可是了若指掌。
「女人有两种,一种是纯粹员工或朋友,不涉及私人感情;对于那种无关紧要的女人,你一向对她们谦和有礼,却也都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我认为祖儿不被你归为那一类,而是属于另一种。」
「你倒是说说看什么叫另一种。」再度抬起头,他不再装作公事繁忙的模样,双手各捻着钢笔的两端,慢条斯理地旋动钢笔。
昨天晚上,在她轻颤却被他拥紧且无处可逃之下,他们拥有了第一个甜美的亲吻。顶着「体验制造BABY的临场心态」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其实有更进一步一亲芳泽的机会,但他却不想因过度急躁而破坏了她对自己的信任,极绅士地送她回家。
虽然后来他狠狠地冲了两次冷水澡,但思及她在亲吻过后那酡红的双颊、娇羞得不好意思看他的可爱模样,他觉得接下来的一切都值得等待。
「这还要我说吗?就是能把你电得茫酥酥的那一种。」黄士豪觑着他,总觉得他此刻脸上的笑容有丝诡异。「干么笑得那么滢荡?难不成你们已经……」
「没的事,别胡说!」他敛起浅笑轻斥。「我只能说她很特别。」
黄士豪跟他就像没血缘的亲兄弟般,双方都对彼此的心性了解得紧,就算他口是心非地极力否认自己的确对宁祖儿动心,怕是士豪打死也不信,既然如此,又何苦隐瞒呢?
「唔,我承认她的确不同于一般庸脂俗粉。」
想起她每天充满「异色」的指甲油、睫毛膏,和有点奇怪又不会太怪的服装,他怀疑她根本是打从十三、四岁就开始「玩」的女人;只不过这样的女人竟拥有如此教人惊讶的设计能力,很难不教他感到惊讶。
「嗯。」扬起嘴角,他也感到不可思议。
这阵子,他经常在不经意之间想起她的一颦一笑,每回想起她总能令自己发笑,这是以往从来不曾发生过的事。
现在他和她之间又多了那甜蜜的一吻……他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的约会。
「哎~~」夸张地叹了口气,黄士豪好心提醒道:「你别忘了你妈的逼婚,我想她可没那么容易放弃。」
更麻烦的是,他可不认为伍妈妈能接受像宁祖儿那般「满身流行味」的女人,以伍妈妈想硬塞给少怀的女人类型来看,少怀想跟祖儿在一起,恐怕还有得拚了。
提到那件事,伍少怀的笑意凝在唇边,随即迅速敛去。
「上次她到公司来找你,不是跟你说了她在我办公室里等你吗?你这家伙真不够意思,半句话都没通知就直接闪人,害我后来在办公室里和她大眼瞪小眼,好好的一间办公室差点没成了冰库……」
耳边响起黄士豪细碎的叨念,伍少怀的手指轻敲桌面,也是该回家和老妈面对面的时刻了──
「你在躲我是不是?」舒语兰轻抚着怀中雪白的猫,一双细长的眸紧盯着伍少怀。
「哪有?妳想太多了,妈。」伍少怀将鞋子放进鞋柜,一点都不意外一进门就被老妈炮轰。
毕竟他闪躲得够久了,而教训不听话的孩子一向是父母的权利,他早有心理准备。
「是吗?那么那天我到公司找你,怎么等到天黑都等不到人?」微合眼睑,将视线移转到心爱的猫咪身上,舒语兰的口气犀利而咄咄逼人。
「正好客户那边有事急着要处理,不得不赶过去一趟。」踱进客厅在沙发上落坐,伍少怀避重就轻的一语带过。
「没有就好。」抚了抚梳理整齐的发,舒语兰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五十多岁的妇人,长期的精心保养让她看起来最多只有四十岁。「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跟兰香订婚?」
「妈,我说过我跟兰香不可能。」蓝兰香,舒语兰姊妹淘陈玉娥的女儿,除了这层关系,更要命的是蓝兰香有个有钱的老爸,和伍少怀的父亲伍良谦有工作上的往来。
双方家长都希望两家能结成亲家,套句白话点的说法,叫做商业联姻,但对他而言,却是「卖身」的代名词。
「为什么不可能?兰香有教养,家世也与我们家相当,这样的好对象我就不知道你还在挑剔什么。」舒语兰挑起眼尾,懊恼自己虽逼得急,但这孩子硬是迟迟不肯给她正面的答复,教她心急如焚。
「就是不可能,我对兰香真的没有想要结婚的感觉。」对一个从小看到大,一直将之当为妹妹的女人,他真的没办法将她视为结婚对象。
「感觉?结婚就结婚,你还想要什么感觉?」舒语兰无法接受他的说辞,一对修得整齐的眉高高耸起。
「想结婚的感觉。」他知道老爸老妈也是因为类似的关系结合,偶尔他会怀疑,这样全然没感觉的男女,怎能维系这般久的婚姻?难道只是为了家族联姻的可笑因素?他不置可否地扬起一抹讪笑。
「想结婚的感觉?!」舒语兰的声音拔高起来,她认真地考虑是否该带儿子去做脑部检查。「如果你说的是自由恋爱,我可是一点都不赞同,那根本是幼稚的小孩子才会玩的游戏,像你这么优秀的孩子,一点都不适合。」
优秀的孩子?他以为自己在经历那次抗争之后,老妈早已不认为他配得上「优秀」两个字。
相较于伍良谦,舒语兰对他是更为强势的教育,打小,他只要稍有犯错,往往得到舒语兰严厉的处罚,因此当他开始为理想而坚持反抗时,舒语兰受到的打击也远比伍良谦大上许多。
从他出生到大学毕业,他一直遵从父母的意愿走自己的人生,但当他在选择留学的关键时刻,潜藏在心里最底层的叛逆终于抬起头,他决定不再依照父母的希冀来成就自己的未来,他该为自己选一条有兴趣的大道,于是他毅然走向广告一途。
当然,他的决定让伍良谦及舒语兰大为震惊,偏偏他就是硬脾气不肯妥协,不论学费、生活费都不向家里开口,于是在经过一段不算短时间的抗争之后,伍良谦夫妇最终还是不得不接受他的决定,任由他选择自己的道路。
人类是极易被惯坏的动物,有了第一次抗争的经验,伍少怀如愿得到他想要的结果,因此对于婚姻大事,他亦决定如法炮制,四个字,没得商量!
况且现在祖儿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更加不可能再接受父母的安排,但母亲总是无法接受他有不同于她的想法。
「兰香漂亮、温柔婉约又识大体,这样的妻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舒语兰可没发现他复杂的心思,一径儿叨念着。
「妈,我没说兰香不好,只是我真的没办法把她当成结婚的对象。」闭了闭眼,他这些话说了不止一次,为何老妈就是听不进去?
「不管,以后你得经常和兰香去吃吃饭、散散步,好去培养你所谓的『结婚的感觉』。」舒语兰独裁地下了命令,全然不给他置喙的余地。
「不用浪费时间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老妈不接受他的抗议,他只有选择离开,留更多的时间和空间让她去思考。「我想先回去休息了。」
「你才回来就又要走了?!」舒语兰的声音变得尖锐,怀中的白猫抖颤了下,紧张地由她怀里跳开。「不等你爸回来再走?」发现自己有些失控,她僵硬地压低嗓门,转为柔软而略带哀求。
脚尖顿在大门前,伍少怀头也不回地伸手覆上门把。「我会给爸一样的答案。」
「别回答得如此决绝,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得准的,不是吗?」舒语兰趋近他,却没对他表现出任何肢体动作。
对于儿子,她难免因望子成龙而有诸多要求,却因过于企盼、要求,长时间下来,反而让她不知道该怎么亲近自己的孩子,这个认知令她难过地盯着儿子的背影不知所措。
「没用的,妈。」此时,他突然很想见见宁祖儿,那个总能让他忘却烦忧,敞开心扉开怀大笑的女人,他的表情不知不觉变得温和。「妳很清楚我很少为自己要求什么,但我一旦坚持,那就是我真正想要的。」
大门开了又关,当门外响起汽车的引擎声,舒语兰倏然感到一阵鼻酸。
她只想让儿子未来的路更为顺遂、更无忧无愁,今日却换来儿子对她冷言冷语……总有一天他会知道她这个做母亲的苦心,她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他好啊!
「欸欸欸,妳这女人真的很奇怪耶!提案被接受了是件喜事啊,妳没事跟只无头苍蝇似的走来走去做什么?」好不容易等到喜欢的节目,高幼君却没办法看得专心,只因在她与电视之间,有个神经兮兮的女人在那边晃过来飘过去,不断打扰她观赏节目的情绪,她恼火地对着那抹「鬼影」怒吼。
「哎哟!妳不懂啦!」宁祖儿搔着一头乱发,看起来还真像疯女十八年的女主角。
「我不懂,妳就说给我懂啊!」奇怪了,这女人这几天是吃错药了喔?从她认识祖儿到现在,倒是鲜少见祖儿如此毛躁,她还以为祖儿不识愁滋味,如今看来是她想太多了。
「我……我要是说得出来就好了。」宁祖儿沮丧地垂下双肩,很难解释自己突如其来的烦躁。
今天全设计部的人都跑来跟她恭喜,可独独缺了那个昨天亲吻过她的男人。
虽然一个吻或许不算什么,但好歹两个人有了此朋友更深一层的亲密啊!到现在她人都回到家了,也差不多到了该上床睡觉的时间,那家伙却连一个字或一通电话都没给她,怎不教她烦躁异常?
「什么跟什么嘛!有屁快放,没屁就好好的让我看电视,少在那边无病声吟,OK?」高幼君真想拿手上的遥控器扔她。
「不是啊,我就……喔,就拿过稿这件事来说好了,妳知道吗──」
「不知道!」高幼君很没礼貌的插嘴。
见鬼了,什么都没说要她知道什么?她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吼~~妳别打断我的话啦!」这会儿宁祖儿从疯女变成暴龙了,恼火地大吼道。
「喂!到底刚刚是谁对我说『妳不懂啦』?要说嘛快一点!」急死人了,她还要看电视,这么拖拖拉拉的,要说到什么时候才会完?
「人家就要说了嘛!啊妳就突然给我打断咩!」这一急就变了腔调,在公司里听多了同事的台湾国语,她不知不觉也被传染了。
「好啦好啦,别用『台湾国以』喔!」不能用那怪腔调强暴她的耳朵。
宁祖儿感到一阵气虚。「妳……」这么一中断又有点接不上之前的话题,她深吸口气才再度开口。「我是说人很现实啦!刚进翊捷的前几天,根本没同事愿意鸟我,结果今天才一过稿,回到公司,状况就马上全都不一样了,平常跩得二五八万的那些人,突然都变得热情得令人难以招架,不断跟我道贺。我实在不懂,这前后怎么差这么多啊?」
「嗯嗯,很正常啊!」高幼君可没她想得那么严肃,因为社会就是这样,雪上加霜的小人一堆,是她太好命才会到现在才遇到这些现实面。
「啊?哪里正常?」这叫不正常吧?那些人转变得太快,她适应不良。
「那是妳社会经验太少,这才是正常的办公室文化。能力代表力量,当妳的能力受到客户的肯定,自然而然在公司里的地位也会提升;妳知道,有些人做得比妳久,未必能得到客户的赏识,不然妳以前怎会经常换工作?」
真是的,不知变通的脑袋,怎么老会搞出令人咋舌的创意?老天爷真不公平啊~~
「是这样的吗?」她蹙起眉,好像有点懂又不太懂。
「是,绝对是正常的,大小姐妳就别想太多了。」为了这点小事就来烦她,害她没看到节目最精采的部分,真欠扁!不过……「既然妳同事都跑来跟妳道贺,那妳家那位总监大人怎么说?」
「什、什么我家那位总监大人?」宁祖儿「轰」地一下炸红了脸。
高幼君好笑地斜睨她一眼。「再装就不像了喔!妳以为我不知道总监大人经常跟妳热线喔?昨天晚上不是还送妳回来吗?啧!竟然在楼下挥挥手就上楼了,害我什么都没看到,有够没意思!」
「嗄?妳看到了?!」老天!真够陰沈的女人,都看到了还能憋到现在才说?
「看得一清二楚咧!欸,你们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手脚真快,算算祖儿到翊捷也不过才个把月,这么短的时间就能钓到个金龟婿,害她也在考虑是不是该换家公司转转运,不然她的男人缘怎会这般薄弱?
「没没没,我没跟他交往啦!」宁祖儿几乎是哀嚎了,头手并用地猛力摇晃。
她就是为了这才心烦呀!她知道自己对伍少怀有好感,他对自己应该也有点意思,不然昨晚不会发生那个吻;但……重点是,他什么都没说!
没说他对自己有什么感觉,也没说为什么吻她,甚至连她过稿都没给她一句恭喜,这样她有什么资格承认他们两人在交往?她还没厚脸皮到往自己脸上贴金。
「宁、祖、儿!」高幼君陡地瞇起眼,眼带凶光地很瞪着她。「我到底是不是妳最好的朋友?」
「当然是!我从来没怀疑过这一点!」宁祖儿诚惶诚恐地瞠大双眼,差点没就地指天誓日。「妳发神经喏?问这什么烂问题!」
「妳比较烂啦!交男朋友了还瞒我,这算什么好朋友?」气死人了!她还以为她们之间能无所不谈,现在看来全变成屁!
「欸!我真的没有……」
电铃声选在这个时间刺耳地响起,成功地阻断两个女人之间的「争执」──如果那些各说各话、没营养到极点的对谈也能称之为争执的话。
「停!」高幼君举起手挡在她面前,残忍地用脚踢她的小腿肚。「去!去开门!」
努努嘴,宁祖儿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开门。
「哪位?」委屈地拉开大门,宁祖儿在看清来者之后很怞口气。「少怀?!」
感觉身后锐利似刀的眸光朝她劈砍而来,宁祖儿不禁打了个寒颤──
「怎么?不方便吗?」瞧出她有些紧张和不安,伍少怀关心地询问道。
「方便,怎么会不方便!」不待宁祖儿回答,高幼君冲到门边将大门拉得更开,稍嫌过度热情地招呼他。「快进来!可别在门口喂蚊子,传出去人家还当我们不懂待客之道呢!」
「呃……」伍少怀怔愣了下,在高幼君的拉扯下,他也只好顺势进屋去。
「伍总监是吧?」将门关好,高幼君又去端了杯开水出来,将他按压到沙发里,自己则坐到他身边,挨得很近。「我们家祖儿说你不是她男朋友耶,既然如此,那我就大方地接收了喔!」
哇咧~~现在是什么状况?
伍少怀满头雾水,忙越过她向仍杵在门边的宁祖儿求救。
「幼君?!」怎么幼君也对他有意思吗?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宁祖儿被吓到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妳、妳什么时候认识少怀了?」
「之前是不认识,但今日一见,不就认识了吗?」高幼君特意撩了撩黑而直的长发,并揪起一绺在伍少怀脸上游移。「伍总监,我自认条件不差,由我来当你的女朋友,你认为我合不合格啊?」
「呃……」
「幼君,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主动了?」宁祖儿惊吓过度,喉管里不断冒出酸水,感觉自己的舌头部快打结了。「少怀他……他……」
「他怎么样?」高幼君眼波流转,看来风情万种。「我就不信他不喜欢投怀送抱的女人!」
「不行!」宁祖儿狠怞口气,不假思索地用力将她拉开,硬是阻挡在她和伍少怀之间。「不行啦,幼君!妳不可以对他动手啦!」
夭寿!看不出来这瘦巴巴的女人还真有力气!
高幼君懊恼地鼓起双腮,顷刻又露出媚笑。「祖儿,话不能这么说,现在好男人不多了,不是还没出生就是早已经是别人的了,难得出现好货色,我当然得好好把握啊!你说是不是啊?伍总监。」
伍少怀蹙起眉,好像察觉了什么,却又不怎么确定,只能沈默地静观其变。
「不行!不行啦!」宁祖儿被逼急了,伸长双臂就是不让高幼君接近他。「妳喜欢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我也绝对可以帮妳,但就是少怀不行啦!」
「喔~~」高幼君将尾音拉得好长,悄悄向伍少怀使了个眼色。「那妳倒是给我个理由,为什么就伍少怀不行?」
「当然不行!因为他是我……」她蓦然噤声,双颊开始发烫。
「是妳什么?」高幼君进一步逼问。
「是……是……」她支支吾吾地开不了口。
「说不出口喔?妳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我就不客气了喔!」高幼君泛起得逞的浅笑,说着说着又朝伍少怀伸出双手……
「他、他是我的!妳说什么都不能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