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陆柏豪到南部开会,预计耗时两个工作天的空档,翁姿芸特地约了母亲到闹区里的清幽茶馆小聚。
她和陆柏豪之间的“金钱交易”,似乎随着时间的增加而改变,没有任何人再提及那曾经被拿出来当筹码的一千万,两人之间只有“甜蜜”二字足以形容。
虽然她跟着陆柏豪一切都很稳定,他甚至还为她办了金卡,手机等“奢侈品”,但她心里还是有个放不下的区块,就是她的爸妈,所以她才会找时间约母亲出来聊聊。
“哎哟~~来这么高级的地方,我会不自在啦!”陈淑琴一会儿拉拉上衣,一会儿又拉拉裙子,像浑身长了不知名的怪虫似的。
“不会啦,这里很多上班族来喝茶,你放轻松就对了。”她被母亲逗笑了,唤来侍者点了两杯乌龙茶,并叫了几盘茶点。
陈淑琴虽然不太自在,但她明显感受到姿芸的转变。
她的女儿一样乖巧,但不仅气色好了许多,身子也变圆润了些,而且举手投足间隐隐透出些许“贵气”,逐渐有点像电视上演的那种大家闺秀。
“小芸,看来陆先生对你很好。”虽然当初女儿被陆柏豪带走时,她有种卖女儿的羞耻和不舍,却没想到反而让女儿换到另一个更好的环境,让她很是欣慰。
“啊?”才点完餐让侍者离开,翁姿芸转头听见陈淑琴的声音,突然怔愣了下。
陈淑琴见她那呆样,忍不住笑了。“我说陆先生对你很好,把你养胖了,气色也好多了,妈很开心。”
“呃,对啊,他说我太瘦了,还要家里的管家,厨娘都盯我吃饭呢!”她皱著鼻子抱怨,然后别扭的低下头。“妈,你叫他“柏豪”就好了,叫陆先生挺怪的,害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陈淑琴缄默了下。
女儿成年了,早晚是别人的,她早有预期女儿和陆柏豪可能会往更亲密的男女关系发展,只求他对姿芸好就够了。
目前看来是很好,但,能维持多久呢?
她的学历不高,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在工地帮忙贴磁砖的工作,让她看了各形各色的男人,尤其是喜新厌旧的特别多——希望陆柏豪不会恰好是那一种。
正好侍者送来茶饮,待侍者离去后,翁姿芸想起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妈,你在电话里说,爸爸开始工作了?”
“是啊!”陈淑琴拉回神智,想到这个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之前我不是跟你说,他一个人在客厅里坐了一整晚,隔天一大早他就出门了吗?我本来还在猜他会去哪里,原来是跑去找工作了。”
不是她嫌老公好吃懒做,而是老公自从事业失败后便一蹶不振,教她好生气。
没想到这次他会因姿芸离家而大受刺激,月兑胎换骨似的力图振作,让她既感动也感慨——感动的是,他似乎找回以往的活力和目标,不再沉迷于酒精跟赌博;厌慨的是,为什么非得要搞到一个家几乎破碎了,他才参透这个道理?
“是喔?”看来她这个女儿在老爸心里还是有点分量的吧?因为失去她这个女儿,所以被刺激了才开始力图振作?
翁姿芸忍不住傻傻的笑了。
“那爸他找到什么工作?”
“还能找到什么?这年头工作不好找,他年纪又大了,最后也只有到车行租车,当超计程车运将。”眯了女儿一眼,陈淑琴啜了一口热茶。
“那也很好啊,至少爸愿意工作了。”她开心的说道。
“那倒是。”陈淑琴也认为这是好的开始。
母女俩闲聊了好一会儿,有对男女由她们座位边走过,在经过约两,三步后,那男人突兀的转身。
男人多看了她两眼,似乎做了某种确认后才开口,“翁小姐?好久不见了,能在这里遇到你还真巧。”
翁姿芸闻言抬起头,一阵茫然的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男人。
“我是陈哲斌,柏豪的同事,我们在医院见过面,我还送你回去过,记得吗?”陈哲斌耐心的提点她。
“喔~~”她想起了,忙扯开笑脸。“陈先生你好,不好意思没马上想起来。”
“没关系。”陈哲斌笑了笑,注意到坐在她对面的陈淑琴。“这位是……”
“是我妈。”她赶忙为双方介绍,并招呼他一起入座。“你们也来喝茶吗?要不要一起坐?”
“好啊!”陈哲斌也不客气,大刺刺的拉开椅子,先招呼女伴坐下,自己再行入座。“这是我太太杨欢欢;欢欢,这就是我跟你提过,柏豪无意间搭救的小姐翁姿芸。”
“久仰久仰。”杨欢欢挑起眉,不觉多看了姿芸两眼。
陈哲斌叫来侍者点了茶饮,不一会儿便聊开了。
翁姿芸和杨欢欢越聊越带劲,很快便喜欢上对方的爽朗,她们甚至交换了彼此的联络电话,席间不断传出笑声——
在陆柏豪出差回来的当天,翁姿芸一如往常的在下班后直接搭车回陆园,一路上她还想着要如何迎接他归来,未料一进屋就隐隐感觉气氛不太寻常,似乎有股肃穆的紧绷,教她莫名的跟着绷紧神经。
“小姐,你可回来了!”盛伯一见她到家,连忙将她拉到后方的院子。“少爷有交代,你回来后请你先回房间里不要出来,晚点他会回房找你。”
“发生什么事了吗?”瞧盛伯紧张的模样,翁姿芸不免跟着神经兮兮了起来。
“唉……这我也不方便跟小姐说什么,我只能说老爷来了。”盛伯的老脸皱成一团,显然老爷的出现让他头痛。
“老爷是……柏豪的父亲?”
“是的小姐。”
“喔,我知道了。”翁姿芸虽有满肚子的问号,但见盛伯如此头疼的模样,她不好再多说什么,点点头便拿着包包资金积累回房。
不料前脚才跨出后院的落地窗进入主屋,却正巧和一个中年男人打了个照面,两人同时一愣。
“你是谁?”男人有著和陆柏豪极为相似的五官,一见到她,三个字就这么硬邦邦的丢了出来。
“我……我……”她错愕的瞠大双眸,支吾著不知怎么回应。
“姿芸?!”陆柏豪由书房里走了出来,看到这景象也愣了下,随即上前将她拉到身后。“你先到房里去,我等等再进房去找你。”
陆鹤高可由不得儿子这般粉饰太平,他堆起笑,一派亲和的冲著翁姿芸笑道:“柏豪,怎不为我介绍这位小姐?”
“你好……”姿芸感到些许不安,她怯怯的打了声招呼后,不由自主的躲到陆柏豪身后,小手紧揪著他的衣角。
“你好你好,我是柏豪的父亲,小姐贵姓?”陆鹤高犀利的眼紧盯着她,像是要由她身上看出什么所以然来。
“你别花心思打听她什么,我不会告诉你的。”陆柏豪显然不想让姿芸和老头子有什么接触,硬是挡在她面前说道。
“是吗?你在怕什么?”既然陆柏豪是出自他的血缘,陆鹤高的精明自然与他不相上下,他很快就发现儿子刻意在保护那个女孩。
“从小到大,你见我怕过什么了吗?”陆柏豪冷冷的笑了笑,讥诮的反讽了句。“包括亲眼看到你带着女人出入各个社交场所,我不是一样面不改色?”
陆鹤高愀然变色,青红交错的脸色像极了色彩缤纷的调色盘。
“我们父子俩怎会变成这样呢?”陆鹤高忽然浅叹了口,改走温情路线。
“我只是跟这位小姐打个招呼,顺便告知她一声,你即将和‘昌林电子’的千金联姻——”
“我说过我不会同意的!”陆柏豪暴怒,恼火的低吼。
联姻?是她想的那种“商业联姻”吗?他……要结婚了?
翁姿芸的心凉了大半载,太过震憾的消息令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一整个呆滞的恍神了。
才两个多礼拜呵~~她和他的缘分,难道仅仅只有两个多礼拜吗?
或许她该开心,毕竟一千万只买了她两个多礼拜的时间;她到现在才晓得,原来自己这么值钱……
“为什么不同意?这种双方都受益的机会可不常有,为懂得把握的是蠢蛋!”陆鹤高不放弃的煽风点火,算是报复儿子没在这小女人面前帮他留点长辈该有的颜面。
全球的不景气自然拖累了各行各业,陆宝电子若能跟昌林电子合并,撷取双方的技术和专利,不仅可以扩大商业版图,更可以藉此获利更多,何乐而不为?
“如果我是蠢蛋,也是你生的。”陆柏豪冷著脸,冰凉凉的堵他一句。“盛伯,送客!”
“你——”陆鹤高没想到自己会被儿子这般对待,他突然不知道有个脾气这么像自己的儿子,到底该怪谁?
“抱歉老爷,这边请。”盛伯尴尬的上前欠欠身,以手势引领陆鹤高往大门走。
陆鹤高气恼得脸色发白,在得不到儿子任何反应后,恼火的转身离去。
待父亲离去,陆柏豪急忙开口解释:“姿芸,我没有要跟别人联姻。”察觉她恍惚得似乎听不见他的声音,他不禁吐了口闷气,“我这辈子不会结婚。”
最后的句子显然触动了些什么,翁姿芸摇晃了下,努力集中注意力。“对不起,你说了什么?”
陆柏豪盯着她,牵起她的手到客厅的沙发落坐,轻声重复:“我说我这辈子不会结婚。”
“为什么?”她不解。月兑口反问。
不是每个人都向往能有个甜蜜的婚嫁,幸福的家庭吗?即使像她曾受过家庭暴力,她仍希望自己的未来能拥有美满的婚姻,为什么他会在这人生最精华的此刻,就决定这辈子不结婚呢?
“因为婚姻并不是凭著一张肤浅的结婚证书,就能证明它的坚贞。
陆柏豪将除了陈哲斌以外,不曾告诉任何人的私事说给她听,细数他如何在空有富裕的物质,却没有实质上的精神生活下成长,还包括他撞见父母各有交往中的男女朋友,以致让他对婚姻制度一点信心都没有。
翁姿芸边听边怞气,无法想像在家庭关系如此冰冷的青春岁月,他是如何度过那漫长的孤寂。
虽然她的家庭生活也不尽理想,也曾有过被父亲毒打的不堪经历,但至少母亲对她是呵护备至,让她充分享受母爱的关怀,光就这点,她就觉得自己在精神层面上较他富足许多。
“不要说了。”蓦地伸手环抱他的肩,她央求他别再回想过去不愉快的回忆。“不要再说了,我懂,我都懂。”
他闭上眼,放纵自己贴靠在她柔软的胸口,感觉心灵前甩未有的平静,仿佛长年累积的委屈都得到乎抚。
她真是个奇妙的小女人,看似软弱无力,却在他情绪极不稳定的此刻,单纯的给他一个拥抱,就能神奇的让他平静下来——此刻他才明白,她才是拥有最坚韧力量的强者。
“姿芸。”浅叹一口,他轻唤她的名。
“嗯?”她轻应,小手轻拍他的背。
“答应我,不要离开我。”他知道自己已对她投入情感,不仅逐渐有收不回来之势,而且他也不想回收,只想这样静静的拥有她,他就心满意足了。
她心口一荡,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怎么突然这么说?”
她从来不敢期待和他能有什么未来,现在他却开口要求她不要离开……她能痴心妄想的认为,他对自己也是有感情的吗?
这是她之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啊!
“为什么不答应我?”她的迟疑令他心生不安,他抬起头,伸手捧住她的脸,仔细的搜寻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线条,“你想离开我吗?”
她惊跳了下,不意这这么会联想,还精准的猜到她早已设想过的未来,直教她心惊胆战。“没有啊!我怎会那样想?”
“真的没有?”他显然不是很相信,蹙起眉心继续追问:“你难道从来没想过要离开我?”
“柏豪,你希望我给你什么答案呢?”她浅叹一口,早就了解那是早晚会发生的事,只是此刻,她说什么都不能承认。
“我只要你答应,不要离开我。”他的要求很简单的,只需要她一句承诺。
翁姿芸凝著他,半晌后偎进他怀里,要他看不见的时候闭上眼,轻颤的允诺,“我答应你,除非你不要我了,不然我不会离开你。”
有了她的保证,他终于放下心来。
“除非我死,否则我不可能不要你。”
只可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老天爷往往一个无聊,便没事飞来一笔作弄——信誓旦旦的承诺言犹在耳,很快便接到上天的考验。
最近陆柏豪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翁姿芸每天下班回家后,往往只有盛伯迎接她,不见陆柏豪踪影。
“盛伯,少爷还没回来吗?”这天下了班回来,依旧不见陆柏豪,她不免担忧了起来。
“是的小姐。”对于这点,盛伯也无能为力,只能兼然的对她笑笑。
回到房间后,她洗过澡便躺到床上休息。
最近不晓得怎么了,动不动就想睡,虽然上班的工作和往常一样,没有太吃重的地方,但她还是极容易感到疲累。
就在她快进入睡眠状态之际,意外接获杨欢欢的来电。
“欢欢,你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这是自咖啡厅碰面之后,欢欢第一次来电,所以翁姿芸显得很开心。
“我老公加班啊,我一个人在家都快无聊死了!”杨欢欢叹了口气,语带抱怨。
“怎么你老公也加班?”翁姿芸一时口快,月兑口而出。
“什么叫‘你老公也加班’?你有认识的人也天天加班喔?”杨欢欢没漏听她的语病,直觉的追问道。
翁姿芸惊跳了下,忙转了个弯。“没有啦,我是上班时听到一些主管在鬼叫,说很多公司都被全球性的不景气所影响……”
“当然啊,你们公司也被连累了啊!”杨欢欢忍不住也跟着喊苦。
“连累?什么意思?”她紧张的握紧手机。
“就‘陆宝’有个合作厂商恶性倒闭,搞得公司高层为了收拾烂摊子而忙得焦头烂额。”欢欢叹了口气,不免为老公感到心疼。“我老公就是这样才天天加班,加到位都快变深闺怨妇了。”
“那……公司动作应该不会有问题吧?”听了欢欢的自我调侃,姿芸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因为她整颗心都挂在柏豪身上,忍不住为他感到担忧。
“你是怕你会被裁员喔?”欢欢在电话那头笑开了。“安啦,我老公说再怎么样,你跟柏豪都算有点缘分啊!所以应该裁不到你啦!”不等姿芸开口,她早就忍不住先问过哲斌得到这样的答案。
“不是啦!不管谁被裁都不是好事啊,人家只是问一下嘛!”她羞红了脸,庆幸欢欢看不见她的羞窘。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听哲斌说,柏豪的爸爸积极在为他拉拢‘昌林电子’,如果‘昌林’肯伸出援手的话,应该是没有危险啦!”杨欢欢不疑有他,直肠子的将自己从老公那里听到的消息,一股脑的全倒给她知道。
昌林电子……翁姿芸晕眩了下,脑子主动和之前陆鹤高来访一事做了联结,再想起柏豪跟她提及的过往,她约莫能了解柏豪的无奈。
如果可以的话,柏豪应该也不想走这条路吧?
只是大环境不好,为了巩固事业,不管他做什么决定,她都会尽全力支持他,包括——和昌林电子的千金结婚。
“姿芸,你有在听吗?”欢欢在电话那头,久等不到她的回应,遂急躁的问道。
“有啦有啦,我有在听啊!”她装出最愉悦的口吻应答,眼角却已滑下清泪。
原以为自己可以冷静的看待他的幸福,却没想到真的到了要面对的时候,心会这么痛!她揪紧衣领,强迫自己收回眼泪。
“虽然陆伯伯很积极,不过柏豪倒是很排斥哟!”杨欢欢神经大条到没发现她的异状,一个劲儿的往下说,不忘加入自己的感想。
之后杨欢欢又说了什么,其实并没有全部传递到她耳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虚应,思绪早已怞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