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整顿需要更多精力,出云把此事暂放一边,全力以赴稳定启迪。
一日,接到电话,对方声音熟悉,笑道:“出云,我要你报恩来了。”
“谁?”出云眉一皱,立即又展开,惊讶道:“经世?”
“呵呵,难得你居然记得我。”
“你这样的人,要忘也不容易。”出云出奇地高兴:“怎么今天有空打电话来?”
“你走得匆忙,又没有问我要地址电话,我若不联络你,只怕以后再没有见面的机会。好了,我知道你时间宝贵,还是快说正事。”
出云开玩笑问:“说吧。你对我有何恩,居然敢打电话过来要挟?”
“枉我费尽心力帮你整倒你老婆娘家,不是我,黄书义的股份能这么便宜给你?”
出云立即跳了起来,抓着话筒问:“是你?居然是你?”
经世得意:“怎么?不信?”
此人何方神圣,居然法力无边?
出云凝神思考片刻,过滤所有可能,忽然想起一个大大有名的人,沉声问:“经世,你可是姓方?”
经世哈哈大笑:“你真厉害,这也可以猜出来。”
出云愕然,怪不得黄书义说他有通天手腕,宋楚临说他有强大后盾。
“方家经营项目分布世界,实力无人可比,是华人家族企业的第一大家族。新一代大家长方经鸿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能力卓越。”
“哈哈哈,你说得大哥如武侠小说人物。方家三儿女,经鸿、经婵、经世,我是最没有用的老三,只会花钱。”
“不论如何,这次没有你,我必定一败涂地。”出云诚心说。
“不必感激,我说了要你报恩的。”
“随便吩咐,肝脑涂地不惜。”
“陪我参加姐姐的婚礼。在那个时候,希望有个知道我心事的人在身边。”
出云不知该怎么安慰,叹两声,答应说:“不论多忙,一定全程参加,不离左右报恩。时间地点?”
“下月初八,开曼群岛,那里有我们方家的大别墅。我大哥疼爱姐姐,吩咐婚礼一定要隆重,从初八到二十八,整整二十天婚礼期。”
“又是加勒比海边?”
“对,怎么,你讨厌加勒比海?”
“不是,一定如期到达。”
出云守约,果然安排启迪内部事务,在八月初八,飞到开曼群岛。
经世十分高兴,亲自驾车到机场迎他,还兼当导游,一路开往别墅,一路介绍延途景观。
进了别墅,地方很大,景色一流,宾客来了不少,都是提前过来庆贺,住在客房。此时三三两两在花园或方家的私人海滩享受。
“姐姐在忙,明天当新娘,难免紧张。”经世有点黯然。
出云拍拍他肩膀。
经世苦笑,强打精神:“来,我帮你准备的客房在三楼。”
打开房门,经世得意道:“如何?特意安排对海的房间。这么多客人的时候,好房间真不容易抢,我从几个古怪老太太那里争过来的。”
方家二小姐婚礼选这里举行,一定带旺旅游业。至少所有五星级酒店会爆满。众多的婚礼宾客,怎么可能全部住到别墅里?怕只有一部分与主人关系密切的,才有入住别墅资格。
至于海景房间,更是特殊优待。
想到这里,出云对经世感激一笑。
经世是个好主人,陪了出云整整一天,带他到处观光。
出云不好意思,问:“你是主人,家里贵客众多,怎可以怞身出来?”
“那些贵客,自有专人安排仆人与服务,放心好了。你是我亲自请来,怎可以怠慢?”
“明日就是婚期,陪陪令姐也好。”
经世低头月兑下名贵皮鞋,光脚踩在湿漉漉的沙滩上,笑:“她自有人不离左右,何必我陪?”
出云心下恻然,也学经世把鞋月兑下,伸手道:“来,一起光脚跑跑,看谁先到前面岩堆。”
“既然是比赛,何必牵手?”
“你如果摔交,便和你一起摔。”
经世一怔。
出云也怔住。
不料简单一句开解,听来如此动情。听者与说者,四目坦然相对,一时间几乎泪盈于睫,满月复心酸翻滚开来。
经世眼神变化,仿佛计算机急速运行,计算其中感情指数与其他,几秒后终于给出答案。
“好。”
经世这个字说得太过认真,出云无来由心惊。
自己是否发出不当邀请?
正不知道如何接口,经世已经握住出云伸出的手。
“来吧,看谁先到!”经世恢复原状,意气风发,率先起步。
出云被他一扯,身不由己向前跑。
海风吹来,潮水来了又去。
在海边散步晒太阳的达官贵人看见,海滩边,两个青年男人孩子一般光脚飞跑,笑声随风而飞。
那岩堆看起来好像不远,跑过去也不容易。
两人到达时,都气喘吁吁,一手扶着岩石,弯着腰,拼命呼吸新鲜空气,舒缓肺部火烧似的感觉。
赢的是出云。
天本来就热,一跑更加出汗,出云摇头道:“这么大汗,不行,一定要立即洗个澡,不然等下回去,熏坏别墅里一屋子五星级富豪。”
“洗什么澡?”经世浑然忘记让他悲伤的事情,笑着把出云往海里赶:“游泳好了。”
出云被他赶了几步,高档西裤立即受到海浪欢迎,被吻个全湿。
“经世,你疯了。”
“今天好日子,你让我发疯一回。不要忘记,有人可是专程来报恩的。”
出云对他警告一瞥,迅雷不及掩耳冲前,把经世拉下海。
“出云,你疯了!”
经世和他站在齐腰的海水里。
“是,我在疯狂地报恩。”出云掬水,双手举到经世头顶,松开。
水溅在经世脸上头上,弄湿黑发。
瞬间,经世的笑容变得虚幻。
“你们以前都这么快乐?”
“嗯?”
两人面对面,停下一切动作,只有目光相触。
“我是说,你和锦辉。”
“快乐?”出云回答:“是的,很快乐。”
“一个要求,出云。”经世认真地说:“给我一个拥抱。在这个日子,你把我当成锦辉,我把你当成姐姐。就如时空交错,完彼此一个心愿。”
出云严肃看着经世。
屏息,思考,回答。
“好。”
他张开手,经世扑了进来。
紧紧搂住,闭上眼睛,假设这是锦辉。
出云轻说;“对不起。”
我们曾经许愿,相拥于蓝天白云下,那紧紧结合的身影,将倒映在加勒比海。
湿淋淋回到屋子里,经世和出云大大方方与所碰到的宾客打招呼。
进了房,出云把换的衣服找出来。
经世说:“让我先洗,不想回自己房间。这样湿淋淋,在走廊上被未来姐夫看见没意思。”
“你的衣服呢?”
“你不是只带了一套替换衣服过来吧?”经世把出云找出来的新衣接过手:“暂时借用,归还时一定洗干净。”他嘻嘻一笑,进了浴室。
出云无奈,只好再找一套干净衣。
一会,浴室门开了一线,经世探头出来,开玩笑问:“可要进来鸳鸯共浴?”
出云一愣,正色道:“你说真的?”
“鸳鸯共浴不是真的。怕你湿淋淋在有空调的房间里等着凉是真的。反正都是男人,只要你不霸王硬上弓,怕你什么?”
出云笑了一笑,站起来,果然拿了衣服进去。
砰,浴室门关上。
晚上就是婚礼前夜的隆重酒会。
经世穿着出云的西装衬衣,引出云去见他心目中的女神。
不愧为方家酒会,花团锦簇、衣香鬓影,难得一见的满场风流,女客颈上手上各色钻石红蓝宝,争奇斗艳。出云即使见惯场面,也不禁叹息天外有天。
一女子身着传统红色旗袍,婷婷玉立于众人中,立即吸引出云的视线。
她身上首饰并不多,但,仅仅脖子上一块晶莹剔透的祖母绿,已经凸现身价。
能有此等气质,还有何人?
果然,经世带出云停至她面前,道:“出云,这是我姐姐方经婵。姐,这是曹出云,我朋友。”
方经婵魅力惊人,清亮的眼睛微微一转,不说话,已经传了三分风情到方圆十里。
面对如此绝对佳人,出云也不敢怠慢,保持最佳风度,伸手斯文有礼地说:“恭喜方小姐,祝你们白头到老,永远幸福。”
“曹出云?”她平和地望弟弟一眼。
出云说:“是,曹躁的曹,出现的出,白云的云。”
“久仰大名,”方经婵得上天宠眷,连声线也优美过人,大方和出云握手,轻轻道:“多谢曹先生远道而来,招待不周,请多多包涵。”
“方小姐,你太客气,叫我出云就行了。”
确实客气。
对方家来说,启迪董事长算什么?
何来久仰?
出云自嘲,莫说他曹出云,就算更高级数的大人物过来,恐怕方小姐也是随便两句“久仰大名”的客气话打发过去。
身边人影晃动,一个西装笔挺的英俊男子走了过来,伴在方经婵身边。
出云一看,顿时愣了一下。
“怎么?”经世低声问。
出云盯着那男人,稍微摇摇头。
男人低头对方经婵一笑,笑里满是温柔,他说:“经婵,跟我过来一下,介绍一个有趣的人给你认识。”
方经婵点头:“好啊,不过先给你介绍一个人,这是经世的朋友曹出云。”她对出云偏头,露出甜美笑容。“出云,这是我的未婚夫,明天就是我的丈夫了。他姓苏,苏明。”
出云见过这个名字,在许多外国财经报刊上。能当方家女婿,岂会是常人。
他对苏明伸手:“恭喜。”
“谢谢,希望你在这里玩得开心。”苏明显然急着带方经婵离开,歉道:“对不起,失陪一下,那里有人在等。”他拉着方经婵离开。
出云专注看着两人背影消失在人群中,经世笑着警告:“那个可是我的未来姐夫,请不要动心。”
出云不好意思:“对不起,他的气质,极象一人。”
“锦辉?”
出云点头,又说:“第一眼象,看多两眼,锦辉与他又不是太象。”
“相思入骨,我不怪你。”
酒会没有什么意思,经世对这个司空见惯,更觉无趣。带出云见过姐姐及未来姐夫,便劝出云一起到花园去。
“花园清净一点,这里太吵,我最怕。”
出云奇怪:“怎么不见大名鼎鼎的方经鸿?”
“大哥就是这样,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今天是见不到的,明天的正式典礼恐怕也只会出现一会。来吧,到花园去,不然等下宾客缠上来,我逃不开身。”
出云苦笑:“这么多宾客,喜欢清净到花园的不在少数,我们前去,不过打搅几对热情如火的鸳鸯,哪里能有清净,不如回房。”
经世雀跃:“好啊,就去你房间好了,反正无人知道,免得姐姐把我找下来招呼客人。”
两人回房。
恰好秘书珍妮打了电话过来,问出云:“曹先生,你的手机一直没有开,曹太太要你所住地的电话号码,希望和你联系,是否给她?”
出云不想再和慧芬纠缠,那是证实他再度负心的活证。
“不必了,她有什么话,和杨律师说吧,杨律师会转告我的。”
别墅装修一流,每个地方都尽善尽美,房门一关,立即隔绝楼下大厅的嘈杂声。
并不是完全安静,加勒比海的潮声和外面的音乐声,从打开的窗子处如漏网之鱼般偷偷潜进来。
经世往床上一躺,拍拍身边空位,说:“来,让我们一起睡着,说说心事。”
出云靠在小酒柜边,冷冷说:“经世,你可知道,你的每一句说话都象引诱?不要忘记,我是喜欢男人的。”
“那又如何?鸳鸯浴都洗过,还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经世无所谓:“再说,谁规定我不能另寻所爱,或不能爱上一个男人。出云,你若要赶我出房,请开口。”
出云对这个一时有通天手段,一时深沉无比,一时又如大男孩的人无办法,只好让步,举手投降:“好,好,我们说心事,你要说什么?”他月兑下外套,解了领带,仰躺在经世身边,与他齐齐看豪华天花。
“继续说锦辉的故事吧。”
“你对他很有兴趣?”
“不,”经世转头,看着出云:“我对你有兴趣。”
出云心怦怦跳起来,忙勉强压抑。他要从床上起来,经世按着他的手,挑衅般问:“怎么,吓了一跳要立即离开?可要我帮你准备私人飞机?”
出云苦笑:“经世,放手。”
经世自嘲地笑一下,果然听话地松手。
出云站起来,到行李箱里找了一下,取去一样东西,摆在经世眼前。
“这是锦辉?”
照片里,男人与出云并肩而站,笑得畅快。
点漆一般的眼,挺鼻薄唇,确实英俊。
出云点头:“他失踪两年,房子和东西都在。我有钥匙,前两天上去拿了这张照片。”
经世把照片拿过手,中肯地说:“很帅,和你般配。”
“过奖。”出云请求:“我的离婚手续快办妥,但锦辉却一直不知所踪。可否请你帮忙?”
“帮你找他?”
出云叹气:“能用的方法,我已经全部用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只能求人帮忙。”
“他的家人呢?完全没有联系?”
“没有。”
经世的嘴角,无端流露苦涩。
“好,我会尽力帮你。”他答应。
“谢谢你,经世。”
经世把照片放到西装上方的口袋,再次拍拍身边的位置:“来吧,作为回报,把锦辉的事情告诉我,他为什么离开你,为什么会失踪。”
出云躺了下去,开始回忆。
这已不如第一次那么困难,他轻轻启唇,把一切告诉经世,关于启迪和慧芬,婚姻和加勒比海之旅。
最后一个黄昏,他送给锦辉一份断肠的礼物。
夜里,听见锦辉轻轻的两声呼唤。
从此,分离。
经世沉浸到他们的故事中去。
时间默默溜走,故事讲完,才发觉音乐声消失,酒会已经结束。
只有潮声,永不间断。
经世睁着眼睛,看天花。他叹:“伤感的故事。”
“是的,悲剧。”
经世忽然问:“如果你一生都找不到锦辉,你会如何?”
茫茫人海,要找一个失踪两年的人太不容易。
出云叹气:“我不知道。”
“如果你千辛万苦,花了二十年时间,终于找到锦辉,却发现他早已另觅新欢,过得甜甜蜜蜜,根本不希望你打搅他的幸福,那又如何?”
出云再叹:“我不知道。”
经世在身边模索,找到出云的手,忽然抓起握紧,力气大得令人隐隐发痛。
“出云,既然已经结束,何必再换结局?悲剧已经过去,请向前看。”
这句话意思明显,出云愕然。
他感动,不论经世是否要借他来忘记姐姐嫁人的痛苦,单单这样的信任和关怀已经让他感激涕零。
人海中,要相遇已经太难,何况还要相爱、相知?
这一刻,出云知道,经世恐怕,已经开启他心中一道紧闭的大门。
“让我们忘了锦辉,好不好?”经世缓缓转头,静静凝望出云。
出云好一会没有回答。
锦辉融入他的血已经太久,要忘记他谈何容易?出云深深明白,那突如其来的思念和内疚,如何撕心裂肺。
“要我忘记他,至少让我找到他。”
经世眼里,盛满失望,他把目光移离出云。
“好,我帮你找他。”
“经世……”
“晚了,睡吧。”经世语气平和,闭上眼睛。
一夜,又在潮声中度过。
出云梦见锦辉。
锦辉的脸,从所未见的哀伤。
他说:“出云,不要忘记我。”
“出云,即使抛弃我,你也永远不会忘记对我的爱。”
出云心疼,他搂住锦辉,诅咒发誓:“不不,我绝不忘记你!我绝不抛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