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丹轻轻步前,详细查看,探了颈项处的动脉跳动,伸出指尖,延着颈项起伏蜿蜒而下,直到胸上约二尺的地方停下。虽不见怎么动作,额头已经添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半晌,鹿丹扯下凤鸣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死人的血做的护身符最为不祥,这个鸣王不可以再戴。”顿了顿,伸手从自己脖子上取了一块玉佩下来,道:“这是和天地环一块出土的古玉,有镇邪的奇效,鸣王的躯体看起来虽没有大碍,但魂魄离体,大伤元气,让他戴着会不容易受到其他邪灵的侵害。”
容恬见他语切情深,接过玉佩审视一番,确实是上好的古玉,入手温暖而不冰冷,低声道:“多谢国师。”为凤鸣亲手系上。
鹿丹又道:“目前最为要紧的,是使鸣王的魂魄重新回到身体里。这需要两个条件,第一,鸣王的身体不可以受到任何损害;第二就是……我们要把鸣王的魂魄找回来。”
容恬皱起眉头:“要保护凤鸣的身体不成问题,但如何找回凤鸣的魂魄?”
鹿丹犹豫一下,才道:“请问大王,大王刚才说这本来不是鸣王的身体,可是真的?”
这本来是容恬和凤鸣之间的大秘密,两人都秘而不宣,连对身边最新人的烈儿容虎等人都没有泄漏过半句。如今凤鸣遇到这样的状况,要依靠鹿丹救治的话,秘密终不能保住。
容恬表情如古渊般让人模不到低,缓缓道:“这事说来话长,很难向国师说清楚。不过国师可以当身体不是凤鸣自己的那样来施救。”
鹿丹哪里还会不明白,沉吟道:“这样说来,鸣王应该曾有一次魂魄进入身体的经验。游离的魂魄总喜欢待在曾经游离时呆过的地方,据鹿丹估计,鸣王的魂魄,目前应该在他第一次进入身体的地方。只是……我们却不知道鸣王第一次入体的地方?”无奈地叹了一声。
容恬脸上微微一动,却不作声,暗中揣摩鹿丹神色,不见丝毫鬼祟心虚,才徐徐道:“这事我应该知道。”
“嗯?”
“西雷王宫,太子殿。”
“太子殿?”鹿丹惊喜道:“如此真是太好了,只要回到西雷王宫,召唤了鸣王的魂魄,再施法让魂魄回到身体里面,鸣王就会苏醒。”
关心则乱,听鹿丹描述的语气中带着欣悦,容恬心脏也突突一阵乱跳,凤鸣睁开眼睛朝自己甜甜微笑的景象浮现眼前,当下往大腿上猛拍一下,霍然站起:“本王这就下令全军启程,日夜兼程急奔王宫。”
“大王且慢。”鹿丹连忙阻止:“鸣王的身体目前不能移动,魂魄在这里离开,就要从这里回来。中途移动,万一生出变数,岂不害了鸣王?”
容恬拧起眉头:“难道要派人前去召唤凤鸣的魂魄回来?”本来这事交给容虎最妥,可容虎营救烈儿还未回来,人选上就要费脑筋了。
“召唤鸣王的人,最好是鸣王的亲人。”
容恬更是眉头大皱:“凤鸣没有亲人。”
“那也要最亲密的人,感情越强烈,才越能吸引鸣王的魂魄。”
“如此说来,莫非只有本王亲自回去?”
鹿丹不立即答话,轻轻叹气,幽幽道:“我也知道,要大王这个时候离开鸣王,实在不忍……”
容恬目视沉睡中的凤鸣,良久才道:“本王明白了。”
标枪般挺立着高大身躯,目光却十二万分的温柔,唇角逸出一丝苦笑:“有谁能比我更亲近凤鸣呢?”转身对鹿丹道:“大军停驻此地,保护凤鸣的身体。本王带贴身侍卫返回王宫,召唤凤鸣的灵魂,国师你……”
鹿丹义不容辞道:“鹿丹当然陪大王一同回去,召唤魂魄需要法师,希望鹿丹可以尽自己一分力。”
此话正中容恬下怀,他怎会自己离去,而把高深莫测的鹿丹留在昏迷不醒的凤鸣身边。对这位长了一张可以骗尽天下苍生的脸蛋的国师,容恬始终难消疑心,闻言道:“这样最好,我们立即启程。”
鹿丹又道:“召唤魂魄需要许多珍贵药物,也烦请大王吩咐下人准备。”在案几上提笔写了一张锦帛,递给容恬。
容恬看了,果然是难以寻找的珍贵草药,所幸西雷王宫中还藏有少许。为了凤鸣,他又怎么会吝惜这个,点头道:“这些本王都会叫人备齐全,国师只管专心召唤凤鸣的魂魄就好。”
鹿丹道:“召唤魂魄极需耗费心智,鹿丹会从现在起断绝荤腥,全力修炼。”
“国师要用素菜,本王会吩咐下去。可还有其他要求?”
“没有了。”
两人商量妥当,容恬道:“国师准备去吧,半个时辰后出发。”遣走鹿丹,又召来东陵,将军中诸项事情交代了,沉声道:“鹿丹随本王回去,你好好看守鹿丹的手下,除了秋篮几个大侍女,其他人不许进入营帐。擅闯营帐,惊扰凤鸣者,格杀勿论。”
凤鸣魂魄离体的事只限当时营帐中的几个人知道,东陵瞅瞅沉睡的凤鸣,吃惊道:“鸣王病了?可要传御医?”
“只是小风寒,不碍事。本王回去看望太后的病,随即便回。你要小心照看,不能出一丝差错。”
“是!”
东陵出去后,又唤秋篮等进来,未等容恬开口,四个都跪下了。秋篮红着眼睛道:“大王放心吧,鸣王出了差错只管拿我们问罪。奴婢们不离一步,不管是谁,不许他们碰鸣王一条头发就是了。”
“不错,这就是本王要吩咐你们的。好好侍侯,凤鸣醒了,本王大大赏赐你们,都站起来吧。”容恬在营帐里踱了两步,停在凤鸣身边,忍不住伸手模模他的脸。光滑细女敕,哪里看得出什么魂魄不在?心里刀刺似的疼。
容恬想了想,隐隐觉得不祥,倒仿佛生离死别似的,到底觉得不安,又将秋篮单独叫到身边,仔细吩咐道:“鹿丹说的话,本王不能全信,但凤鸣这个样子,又不能不信。凤鸣留在这里,数万大军在外,你们几个大侍女在内,加上容虎烈儿一两日内必回,谅鹿丹纵有把戏也耍不出来。不过要是万一……若有变故,你们拼死也要护着凤鸣。阿曼江过去七里有一个小渔村,地点隐蔽,那里是媚姬隐居的地方。你们要入了险境,可以向她求救,她看在我的面子上,一定会帮助凤鸣。”便将媚姬离去时给他的地图掏了出来。
感动于媚姬的情意,容恬总把这地图带在身边。因为怕凤鸣吃醋,从来没有和凤鸣说过。好几次欢爱月兑衣时都差点露出纰漏,幸亏凤鸣大大咧咧,从来不会私下乱翻容恬的衣物,这才隐瞒至今。
拿着地图,想起一直以来担心凤鸣察觉这地图时会闹小性子的想头,容恬只觉胸膛里象翻了一碗烹制古怪的热菜,酸甜涩苦都混在一起,烫得心口发疼。若凤鸣现在能醒过来,别说闹小性子,就算拆了西雷王宫又怎样?
秋篮接过,仔细藏好。容恬恋恋不舍看了看凤鸣,柔声道:“凤鸣,我很快回来。”举步到了帐门处,忽然停了下来。
“采青?”
不曾料到容恬会忽然唤自己,采青惊惶答道:“奴婢在。”
“你一同上路,随身侍侯本王。”
“啊?”
“怎么?你不愿意?”
“是,奴婢遵命。”
昏沉天色中,容恬带领采青和数百贴身侍卫,连同载着鹿丹的马车,朝西雷都城的方向奔驰而去。
奔出三十多里,忽然瞧见前方隐隐约约的火光,似乎正有一队马队超自己这个方向驰来。两队渐渐接近,竟都是一样的西雷旗帜。
容恬聚目远视,带头的竟是瞳儿。
“大王!”瞳儿见了容恬,也是又惊又喜,拽着缰绳奔到容恬面前叫道:“大王是回去看望太后吗?我们派人传了信,一直都没有接到大王回程的消息。叔叔担心军中出了变故,所以命我赶来看看。”
“太后病情如何?”
“已经好多了,只是想念大王。”瞳儿闪亮的眼睛看着容恬,笑道:“其实我也知道自己白来一趟,大王在军中,大军怎么会生出变故?只是为何大王接到消息,现在才出发回都城?”
容恬不欲说出凤鸣的事,淡淡道:“今夜接到消息,本王已经立即启程。”
瞳儿讶道:“怎么可能?大王走后第三天太后就感觉不适了,我们立即给大王送信。传令者还是我亲自派出的,按他启程的日子算,三天前大王就该接到消息了。”
容恬脸色一沉:“不妙,那传令者有鬼,恐怕是奸细。”
众人都骇然一震。瞳儿道:“太后病情已经好转,这会反而是大军处要小心,让瞳儿陪大王回去大军驻地,处理了奸细再说。”
容恬正急着回都城召唤凤鸣的魂魄,怎么肯立即转头回去,但也知道军中出了奸细,此事非同小可。更要紧的是,凤鸣的身体就在军中,要是奸细联合其他敌人做起乱来,伤了凤鸣怎么办?
他心里被火撩似的难受,面上却不显出一点来,反而从容笑道:“一两个小贼能有什么本事?本王继续回都城看望太后。”冷喝道:“瞳儿!”
“在!”
“本王授你生杀大权,立即赶赴军中,与侍卫总管东陵一同处理军营事务,把传令者抓拿起来严加拷问,凡和他有过接触的人都不能放过,务必杜绝营地中发生动乱的可能。”
“瞳儿谨遵王令!”瞳儿大声应是,接着皱了皱眉,疑道:“大王真的不和瞳儿一道回去吗?”
“本王另有要事。军情紧急,你们快点上路吧。”一挥马鞭,容恬胯下坐骑嘶叫着人立起来,放足狂奔。
黄土再度飞扬。
星已在天空中睁开眼睛。
上天的众神啊,请看顾我西雷鸣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