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失去那么多,却依然爱我?
因为我失去的,已经不可能再找回……
付出了代价,就一定要得到吧。
***
那人也骑着一匹好马,闯进追兵队列中大闹一场,引动蚤乱,将追兵的速度拖慢。他剑术甚好,战术娴熟,在淙亢兵还没有形成合围前就月兑身而出,向夜寻急奔而来。
夜寻看着那人快马到了身旁,脸色一变,大叫起来:“师傅!”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性命不保的时候遇到山谷中沉默的师傅——素堂。虽然师傅从没有温言笑语,但总在关键时刻救命而来。
夜寻心中感动,如见了亲人一般,不由眼眶一热。
素堂依然是老模样,身上的袍子还是山谷中自己手工缝制的。
“没出息……”素堂随口骂了一句,扭头观察身后追上来的淙亢兵,眼中精光一闪,在马上横手接过夜寻怀中的夏尔,大喝道:
“随我来!”
马鞭一扬,朝着一个山坡冲去。
夜寻自看见素堂,士气大振。夏尔不在怀中,坐下的马也少了负担,立即跑得快起来,尾随着素堂奔驰而去。
冲上山坡,又朝下狂奔。
刚冲到中途,素堂高喊:“下马!”腾空翻身,将夏尔带下马,滚在一旁草地上。
夜寻反应也快,学着素堂腾空翻身。
两匹没了主人的马扬蹄嘶叫一声,依然向前奔去。
“快走。”素堂背起满身鲜血的夏尔,对夜寻一扬下巴。
夜寻不做声,跟着素堂,在草丛中急奔。
两人在草丛和低树中跑了几刻,听见哗哗水声。素堂似乎对道路早有了解,带着夜寻到了发出水声之处——原来是一个壮观的大瀑布。
素堂背负夏尔,抓起夜寻的手,走到瀑布底下,小心地踩着边上的石头,猛冲进去。
夜寻被素堂抓着冲进瀑布,心里一惊,感觉头上被落水打得生疼,再往前一跨,不觉已经身在一个黑暗安静的所在。
原来瀑布中间是中空的,大水由上而下,就象是一个门帘一样,挡住外面的视线。
好一个藏身之处!
眼前忽然亮光一闪。原来素堂已经放下夏尔,模索着点起火把,插在地上。
“夏尔……”夜寻半跪在夏尔身边,焦虑地呼唤着。
夏尔人还没有完全昏迷,听见夜寻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睛,对他微微一笑。
夜寻怔怔望着夏尔,眼泪不由掉了下来,刚想开口,却被素堂在背后轻轻推到旁边。
“只会望着伤者哭,我又何必教你医术?”沉厚温和的声音从素堂的口中发出。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大堆草药,推开夜寻,就在夏尔身边坐下,开始忙碌起来。
夜寻知道素堂正在尽力救夏尔,睁着乌黑的眼睛,一动不敢动,生怕蚤扰了他。过了一会,实在心里担心,悄悄靠了过去。
素堂将夏尔的衣服撩开,看见上面纵横交错的伤口,也不禁皱起眉头。
“师傅……”夜寻看见素堂的神色不对,大为紧张,害怕地轻轻喊了一声。
素堂转头看看夜寻,眉头舒展开来,微笑道:“夜寻,你可还记得我教过你的熏烟三巡煎药法?”
夜寻点头道:“记得。”
“那么,把这几种草药……”素堂从一堆草药中选出好几样,又找了一个罐子,一同递给夜寻。“用这种方法煎好,我等下要用。”
夜寻接过草药和罐子,望着脸无血色的夏尔一眼,动动嘴唇想问。素堂又一扬手,吩咐道:“到里面去弄,这里有烟,对伤者不好。”
“知道了,师傅。”夜寻瞅瞅夏尔,果然走到里面煎药。
看着夜寻走得远远,素堂重新低头审视夏尔的伤口。
夏尔耳听着夜寻走开,睁开眼睛,对素堂淡淡笑道:“夏尔伤势,多谢恩人隐瞒夜寻。”
“我叫素堂,你可以直呼我名字。”素堂捣烂草药,冷冷道:“你受伤太重,如果有所需要的珍贵草药和工具,我可以救你。但是现在……”
夏尔垂眼一想,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表面上好一点。”
“表面上好有什么用,内伤才是最要命的。”
“不妨……”
……
不一会,夜寻端着煎好的药出来,对素堂说道:“药已经煎好。”
素堂正在为夏尔的伤口上药,头也不抬说道:“放一旁吧。”
夜寻放下药,坐在夏尔身边忧心忡忡地看着。
“夜寻,不要担心。”夏尔侧头对夜寻强笑:“令师医术高明,真是少有。”
夜寻轻声问:“夏尔,你现在好一点了吗?”
“很好……”夏尔脸色苍白,冷汗从额头不断淌下。
“师傅……”夜寻又抬头问:“夏尔伤势如何?”
素堂低声答道:“不必担心。”
不要担心?
你只要我不担心。
我的心在哪里?
它痛得我咬碎了银牙,却找不到它确切的方向。
不要担心……
山洞中火光摇动,将夜寻绝美的脸衬得如在梦中般虚幻。
他静静看着素堂为夏尔上药,又将煎好的药喂夏尔喝下。
果然,夏尔脸色稍微回复血色。
这个时候,才有时间和素堂说话。
“师傅,为什么会来救我们?”
“淙亢国采取焚山政策,连山谷也遭了殃。”素堂啜一口手中自采的热茶:
“我藏了他的雕像,然后出山打算助封旗一臂之力。听说达也门失守,以封旗的作风,一定会来夺,所以我埋伏在这里等待封旗大军杀到。达也门昨晚被偷袭,我决定去看个究竟。没想到在路上却听见有人大喊夜寻的名字,就又救了你一次。”
他指着周围说:“这里是我暂时的藏身之地,幸亏如此,你们才有食物可支撑。”
夜寻低头想想,说道:“我们的马引走敌人,很快就会被发现,不如立即离开。”
“夜寻……”素堂沉吟一会,对夜寻道:
“你知道淙亢国用了多大的兵力来搜捕你吗?这里附近,想来已经布满了搜捕你的淙亢兵。也不知道为什么,淙亢国对你,似乎志在必得,连达也门也肯丢弃。”
“如此说来,我们只能呆在这里,祈求淙亢兵不会找到这个地方了?如果出去,就必定被抓到无疑。师傅,我们这样等,迟早会被找到,胜算何在?”
素堂大笑一声:
“封旗大军一到,就是我们得救之时。这里粮食很多。即使被淙亢兵找到,入口狭小,攻难守易,我守在这里谁可以攻进来?而且……”
他看看夜寻。“淙亢国上面有严令不能伤害你,他们不敢用火攻水攻。”
夜寻问道:
“师傅,其实达也门被偷袭,是我们手下将士而为。我们原本定了计策在同陵引开达也门大军,然后偷袭空无驻军的达也门,哪料到会无法月兑身。以你的推测,封旗什么时候可以赶到?”
素堂回答:“若是封旗和你们约定,那么十五日内,他必定会到。”
“十五天……”夜寻垂眼,喃喃重复,沉默片刻,忽然一句一字问道:“师傅,那么夏尔可以熬多少天?”
素堂眼角猛地一跳,讶道:“夜寻,你这是什么意思?”
夜寻苦笑道:“师傅,你给夏尔抹的药,是治外伤的。红冬草,是让人亢奋、表面强撑的药,你为什么要我煎给夏尔喝?”
他抬头,幽幽盯着素堂。“师傅,你准备的草药中,没有一种是可以医治这么重内伤的。”
“夜寻……”
“事到如今,只有请师傅带着夏尔,飞马到达也门。如今偷袭达也门得手的,是夏尔的心月复律朗。淙亢国大军一旦撤消搜捕,要带夏尔回药物齐全的达也门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夜寻微微一笑,在火光中分外动人心魄:“淙亢国要找的是我而已。”
说完,夜寻从地上缓缓站起来。
“夜寻,你想做什么?啊……”素堂连忙也站起来。腿还没有站直,忽然全身一麻,竟然摔倒在一旁。
素堂又急又惊,张大眼睛抬头望着夜寻。
夜寻轻轻道:“抱歉,师傅,冲茶的水里,我放了一点麻痹的药。很快你就可以恢复,请一定……要让夏尔平安。”
素堂眼睁睁看着夜寻,偏偏自己却全身无力,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着急叫道:“夜寻!夜寻!你不要胡来。”
夜寻不顾素堂的叫喊,伏,将素堂抱到一旁让他躺好,又走到夏尔躺着的地方,半跪下去。
还是那么熟悉的脸……
我,似乎总在你暖暖的凝视中入睡,
却好象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你沉睡的模样。
你身上的血为我而流,为什么还要对我微笑?
夏尔……
求你活下去,
去告诉封旗,我已经不再憎恨。
告诉他,我曾经在马上搂着你,刻骨地怀念他;
告诉他,我们在这里过的每一分钟,都逃不开他的影子;
告诉他,我希望……
“夏尔……”夜寻看着夏尔紧闭着眼睛的睡脸。“我起过誓,要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你。你可知道,能遇上你,对我而言是多么幸运?”
他低头,在夏尔唇上印上深深一吻。
还记得达也门的一吻吗?
我的第一个吻,送给我的夏尔,
你的第一个吻,送的可是封旗?
这么理也理不清的关系,这么多的爱恨情仇……
深深的一吻,
充满爱意的一吻,
不让血脉沸腾,却叫心又酸又甜。
我的眼泪啊,不要滴在夏尔的脸上,
我不想他醒来,
就让他,在睡梦中见到我吧。
“夏尔,保重。”夜寻叹息着,又爱怜地吻吻夏尔英挺的眉,终于缓缓站起来,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