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大哥。"
清脆而悦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风绝凌的思绪被打断,回头向来者望了过去。
云若穿着用他的衣服修改了半天才勉强合身的粗布衫立于不远处,但她天生丽质,就算身上的衣着再怎么差,仍不掩其国色天香。
孤绝的性子因云若的出现而略有了改变的风绝凌,这段时间以来,似乎已经习惯了有她相伴。
当然二十多年来养成的性子、脾气并不是短短两个月就能彻头彻尾的改变,他仍是不苟言笑,仍是令人难以亲近、仍是惜话如金,但是,他真的有些不同了,起码云若不会再觉得她老是在自言自语。从前她同他说话,他不是若有所思地对她的话闻若未闻,就是眼睛看着一个地方,连理都不理她。现在好多了,真的好多了,起码她唤他时,他会回头,同她谈话,他"有时"也会看她,听不下去时会给她"吐槽"。
他从前是"非生物",现在已经"进化"到会动的生物,虽然仍是没啥表达能力的"低等生物"。
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之后,又回过头去。
唉!每一次都这样,她叫他时,他就不能问句"什么事",或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云若慢慢走到风绝凌身边坐了下去。
"一大早来这里干啥?梅花都谢光了,连梅子的青果都有小拇指大了。"这里的生活很逍遥!她挺喜欢的,问题是她心中有许多挂念的事。
"你在暗示我,你想下山了?"
"我失踪许久了,我娘会担心的。"她喃喃地说,然后反问他,"风大哥没有家人吗?你这么长的时间住在这儿,他们不会担心?"他知道了云将军府几乎所有的事,而她对他却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叫风绝凌,有一身绝佳的武功、医术,以及令人啧啧称奇的卜算之术。除了这些,她对他的身家了解还真是少得可怜。
"不会。"
又是一句话想打发她!他愈是不肯透露有关他自身的一些事,她就愈好奇。
"不会?为什么?"他有办法四两拨千斤,她就有办法叫他拨到手酸,不得不说!
"没为什么。"自小,他就被江湖人称"赛孔明"的武林奇人所救,并收为门下。他是"赛孔明"第一个,也是惟一的入门弟子。
"赛孔明"在救了风绝凌时,已是七十有三的老人,为了在有生之年,能将毕生绝学全数授与徒儿,他成为既严厉又苛求的严师。
良师求得不易,良材美质的徒弟亦是可遇而不可求。纵横江湖数十载,"赛孔明"之所以没有收徒的原因,正是因为找不到资质良美的人收为门下,但因宿世因缘之故,暮年才因缘际会地救了襁褓中的风绝凌,这徒儿是他等了许久的。
为了在有生之年能将毕生所学授与他,"赛孔明"以严苛的方法对待风绝凌,甚至控制着他的情绪。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太多的人,永远不可能练成武林绝学,因此小风绝凌在习武、学歧黄,甚至天文卜算等若稍有懈怠时,严师常责以怒颜,甚至重罚。这是"赛孔明"爱徒儿的方法。
在他的苦心期待下,风绝凌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赛孔明"百年之后,其门下再度以传奇人物之姿出现在江湖中,因为风绝凌几乎能通过去、知未来的卜算在江湖中赢了个"布衣神算"的名号,也因为他绝世之姿,亦有人叫他"玉面神算",更因他精绝的医术,也有人叫他"神医"。
他救人无数,却从不留下姓名,因此这些称号也就在江湖中流传开来。又,他居无定所、生性孤傲,真正见过他的人也仅是那些受过他恩惠的人,因此他的名号在江湖中虽响亮,大家对他的事迹亦仅于耳闻而已。
至于他是皇子一事,那也是下山前师父才告诉他的。并要他回皇城认祖归宗。精于天文卜算的师父早知道他出身非凡,只是爱徒心切,不愿徒儿提前回宫去承受那些宫中明争暗斗的丑陋黑暗面。直到风绝凌师成下山,而东宫亦立的情况下,才要他认祖归宗。
生性淡泊的他根本没想过要回宫,若不是太后病危,他才不会入宫,继而陰错阳差地给认出他即是宫中失散多年的三皇子,也才会有后来封王一事。
他这一生活到这里,堪称"家人"的只有师父一人。这正是他无从对云若提他家人的原因。
更何况,他不想那么早让她知道他就是静王,那层身分令他自在不起来。
"风大哥,对我而言,你是团谜。我的事,就算我不说你似乎也清楚,而你的事,就算我问了,还是不清楚,这样很不公平耶!"
"既然觉得不公平,那就别问了。"
"这叫粉饰太平,不好吧?"她托着下巴,有些沮丧。
"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对你不见得有益。"
"可是几乎不知道的话,那更是大大的坏处。江湖中朋友不是常说要肝胆相照吗?你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这就很不够朋友了。"
她有时说的话真的是让风绝凌这样不怎么有神经的人都想"吐槽"她。
"活在将军府十六载的千金,又过过几天江湖日子了?你又和谁肝胆相照过了?"
云若脸一红,呐呐地说:"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嘛!"江湖?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哪有机会行走江湖。连上个街吃东西都要天时、地利、人和的配合下才能成功偷溜出去了,更何况行走江湖!
"我我是没有,那你有吗?"不能知道他的身世,多了解一些有关他的事也是不错的。她知道,他一定行走过江湖,于是她又问:"你有过肝胆相照的朋友吗?"
"曾经有过,可惜已战死沙场了。"律飒,他这辈子惟一的挚友。
"噢"问到了他的伤心事了。"对不起我其实,你也不用难过,我我虽是女儿身,也没闯过江湖,但是我是个不坏的人,也许也许可以跟你肝胆相照的。"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绞着自己的手指,傻呼呼地偷笑了半天。不一会抬头一看,"喂!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不和我肝胆相照也就算了,竟这样无声无息的走人了!"
风绝凌不知何时已听不下去地走到一丈外去清清耳朵了。他一离开,云若自然又跟了上来。
"喂!你"她快步地追了上来,风绝凌仍没停下来的意思地迳自往前走。忽地,她脚底一滑,很不优雅地跌了个四脚朝天。"哎哟——好好痛"她又气恼、又难过地扁着嘴,泪水掉了下来。
她喜欢他,想和他肝胆相照有啥不对?若是可以跟他成为肝胆相照的好友,她也希望自己不是女儿身啊!
更何况,谁说刎颈之交非得要同性才成?
一眨眼的工夫,风绝凌已经又来到她面前了。
"女人究竟有多少泪可流?"
"遇到一个不识好歹的人,她的泪可多着了!"她嘟着唇,不快地控诉着,然后孩子气地把脸别到一边去。
"你有那么倒楣的经历吗?"逗她似乎也快成为他另一个习惯了。
"怎么没有?"她一抬头——咦人不见了!
喔,原来是他蹲,和她等高了。"打从我被你救回来这里,每天都得面对这样的人!这个人真的很不识好歹,面对我这样笑脸迎人的俏佳人一点都没软化那张结
了层霜的脸,你说,这种人可不可恶?是不是十分不识好歹?"
这姑娘啥时候变得如此厚颜了?风绝凌饶富兴味地咀嚼着她的话中意,然后在她头上一拍。
"喂!为啥拍我的头?"云若有些不悦,那拍头的动作是属于长辈对晚辈的,她爹从前也这么对她,现在她长大了!十六岁了,没有长辈会再这样拍她的头。可是这风绝凌"我不是小孩子了!年十六了,所谓的二八年华了!"
"那又如何?"
"我我不喜欢你把我当成小孩。别人把我看小了,我可以不在意,惟独你不可以。"她说这些话时,心跳得好快,连脸都红了。
她以往受的礼教告诉她,无论如何地倾慕一个人,女子的矜持不可以没有。可是,她身上所流的武将热情狂烈的血液,却逐渐地把礼教那一套老掉牙的理论给推翻了。
爱情是属于男女的,为什么只有男的一方可以去追求,而女方只有被追求和接受的份?
"别忘了,我足足大了你七岁。"
"就算你大了我十七岁,还是不可以把我看小了!"她要的不是兄妹之情、长辈疼惜晚辈的感觉。
"因为我我"深吸了口气,"因为,我喜欢你。"
一股暖流淌过风绝凌冷绝的胸口。他早知道她是喜欢他的,即使她没说。可是,经由她开口承认,这对他而言又意义不同。
试探性的,他问:"莫要忘了,你是静王妃。"
云若摇头道:"不,静王妃是我表姐。只要我不去打扰她的生活,没有人会知道这陰错阳差的事。而娘为了怕犯上欺君之罪,也不会指证的。"
"静王呢?你害他错配了良缘,这笔帐如何算?"
"我和他素未谋面,他不会知道现在待在王府的不是他的原配。也许也许他和表姐还相处融洽呢!"
"我居无定所,四海为家,这对出身高贵的你,只怕不是聪明的抉择。"
"我不在乎。更何况,跟了你的这段时间,你也没让我饿着,或是冻着了。"她昂着头看他,然后低下头,"也许也许对你来说,我是个负担或累赘吧。"童年的许多不块感觉又回到了心头,老是被人漠视的感觉又回到心头。
她一直不是个快乐的人,幸好那是环境所造成,而不是天性使然。遇到了风大哥之后,像他那样冷冰冰没有温度的人,理应使得她的性子更陰郁,但却因为她对他不同以往的感情,使得她以着较热情的姿态走近他,因为她知道,一块冰碰上一根木头是擦不出火花的。
如今她的心随着相处日子的增加而愈陷愈深。而他呢?他依旧是冷傲孤绝,恍若恍若他的世界中依然只有自己,容不下别人一般。这怎不教她沮丧?
"你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也许我的出现令你深感困扰。如果是这样,我觉得很抱歉!"说着、说着,她莫名地红了眼眶。"能和你生活在一起,那真的是我这一生中,到目前为止最快乐的日子了。我想,方才我对你说的那些话一定让你感到十分困扰,你你就把那些话当成当成我不小心说错了话!我时常说错话,你知道的。"
她都已经表明得如此清楚,而他依旧没啥反应,那意味着什么,她再呆、再笨也知道。
她那赤果果的表白方式一定让他十分困扰,甚至甚至认为她十分轻浮吧?
就让他这样以为好了,反正她这辈子大概也只轻浮这么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不会了!
"你是常说错话。"风绝凌脸上仍没啥表情,不过,他寒星般的眸子却透着一股近似期待的神情,尽管那抹期待在他眼中停留不过一瞬间,"这回,仍是说错了吗?"
"如果你觉得我说了错话,而令你松了一口气的话,那就算我说错好了!"
"我要听的是实话,而不在乎是你说对、或是说错。"环绕在彼此间初春未褪尽的寒意竟似在刹那间全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心灵交集激起的暖意。
"你"
轻轻地,他将她揽进怀中。虽是什么话都没有说,他相信,云若会懂他,如果她真的喜欢他,她会了解他为她而悸动的心、陷落的情。
此时无声胜有声,爱火在彼此间点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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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一句"喜欢你"、"我爱你"都没听到,一颗心就这样死心塌地了?一觉醒来,云若竟孩子气地觉得有些被骗了的感觉。
不成!风大哥到现在,连一句令人脸红心跳的话都没对她说过呢,她难道就这样便宜了他?
太不公平了吧?
由女方对男方说"喜欢你",已经有点没面子了,若是他连一句"喜欢你"的回礼都没有,那她不是亏大了吗?云若真是愈想愈觉得心中不快。
盥洗一番之后,她开始到隔壁房里找风绝凌讨回公道。
咦没人!这么早他会上哪儿去啊?她仔细一听,外头有阵阵的萧声哩。
"风大哥。"她寻着萧声往外走,好一会儿才在崖边找到了他。
高大挺秀的身影,衣袂在风中飒动,在这几乎无人烟的绝境中,风绝凌的身影给人一种仙人从天而降的感觉。
缥缈的萧声在最后一声山崖的回音中消散。
"你今天起得特别早。"他没回过头去,只看着因阳光渐现而逐渐消失的山岚水气。
"当然要起得早啦!"她来到他身边。
"也好,省得我待会儿又得费工夫地叫你起床。"
云若的赖床功力他领教过的,最初因为她身负重伤,总以为她气力丧失太多,早上迟些起来是常理。后来他才知道,贪睡赖床根本就是她劣根性之一。"你今天可以离开这里了。"
"你要赶我下山?不要!"完全没有转還余地的拒绝。她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夫家回不得,娘家也归不去,能收容她的地方只剩风大哥这里了。
"我啥时候说要赶你下山了?"对于她激烈的反应,他有些不解,也有些愉悦,这表示,她已经习惯这里的一切了。"这回下山,是咱们两人同行。"
"真的。"早说嘛!现在她没有这个保镖兼钱庄还真有些不行,不过,最重要的是,有心上人相伴而行,天涯海角哪儿都去得的。
"你不是一直很担心你娘?"
"是啊,她若知道嫁到静王府的人不是我,一定十分担心。倒不是因为我没当上静王妃,而是担心我的安危。"她继续喃喃的说:"我想这件事,她大概还不知道吧?"
傻丫头,若不是她的"未卜先知",也许,你现在已被云济秀掳走了,风绝凌沉默地想着。
"说到我被掳走的这件事,至今我仍不太明白,为什么那些蒙面黑衣人要捉我?捉到我究竟有啥好处?更令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表姐会身着霞佩前来代我嫁?
又她又为何对我出手如此狠毒?毒鹰爪差些要了我的命。"
她知道表姐自小就不喜欢她,那是因为其爹娘是为了救她才死的,她不怪表姐,可是从前表姐也只是找事陷害她,或打伤她泄恨了事,不曾真要过她的命,这回会痛下毒手,又是为了什么?
"想不通的事情就别勉强自己想通了。"她若知道事情真相,他还真担心她会承受不住。
自己从小到大视为兄长的人居然会妄想把她占为己有,而一块长大的表姐竟会助纣为虐地相助于他,甘心为他嫁入王府。
云将军府的家务事,连他这行走江湖,见过不少世面的人都不禁大叹,还真不是普通的复杂!
"风大哥,其实你知道很多我该知道却不知道的事,是不?"她看着他,"我相信你受人之托救了我,就一定知道那些黑衣人是啥来头。只是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肯将真相告诉我,而要我去猜呢?"
"我受人之托仅在于救你性命,其他,风某自觉不该多事。"他打算将云将军府的恩怨情仇,留待云夫人亲自告诉云若吧。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知道事实真相?"
"等见到你娘,她会告诉你吧!"
"娘知道黑衣人是谁?这么说,她早料到我前往静王府途中会出事喽?"她目光灼灼地望着他。风绝凌没给她任何回答,提起玉萧,一曲悠扬的萧声再度在绝谷中传扬。
娘她为什么知道自己会被挟持?又她又怎会认识风大哥,并在千钧一发中请求他来救自己?云若不禁在心中想着。
事情怎会如此复杂?而风大哥的真实身分真只是个医术卓绝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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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皇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过就这么些地方,只要有钱,便能使鬼推磨。早知道这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是可用之招。
瞧!现在不就有人来通报云若的行踪了吗?云济秀陰狠的脸上,有了许久不见的畅快笑容。
看着前来通报的家丁,他扔出了第一锭金块。
"说,在哪儿见着小姐了?"这云将军府上上下下的婢女、奴才,哪个不被他替换过了呢?云将军府从前的那些所谓忠仆早就被他给了些钱遣散了,现在这些仆人嘛,只要有钱便是条听话的狗了。
"奴才今儿个上街采买时,在福来客栈看到她,她一身男装打扮,身旁还跟了个身材高大、容貌俊美的白衣公子。"他来云将军府虽只有两年不到,但已经看过云若小姐穿了不下三次的男装了,这才在她今早一身男装的打扮下,仍能一眼即认出她。
"容貌俊美的白衣公子?"云济秀沉吟了一下,想起了两个多月前从他手中救走了云若,更使得他在雪地中冻了一下午,险些冻死的白衣人。"他是否手持一把王萧?"
"呃好像有!"为了更确定是他,那家丁想了又想,"有啦!对,有!"那位公子长相俊美真是没话说,只是那冷然绝傲的样子,可让人不敢久视。
"真的是他!"云济秀眼中射出了陰狠的神情。
这白衣人处处与他作对,武功又深不可测,连他自认能笑傲江湖的武功都不敌。
这号人物是何来历?又为何要救云若?
"少爷,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去福来客栈帮我看好小姐,在那个白衣人离开客栈时回来禀告我,我要亲自去把小姐接回将军府。"
"只不过是一名'贱婢',有必要如此劳烦你吗?"冯钟艳冷绝艳极的面容出现在花厅外。
由于静王一直没有出现在静王府,深觉愧疚的皇上特地准许静王妃回娘家小住,以解烦闷之情,待静王回府,他会要儿子亲自到将军府接回王妃。
"你们先退下。"云济秀摈退了在花厅的一些下人,待下人全走了之后,他才开口,"静王妃回府,将军府真是蓬壁生辉啊!"心想,今天是啥日子,为何她能私自回来?静王府发生了何事?
"是吗?"她摈退了随身的丫环,拉着华丽而耀眼的隆重华服裙摆走向主位,旋身优雅地坐定。
"我想,对你而言我回来的并不是时候吧?只怕会干预了你的事。"冯钟艳皮笑肉不笑的心想,那贱人倒是命真韧,那一掌毒鹰爪竟没要了她的狗命,不若她的婢女碧儿,一掌就回天乏术了。哼!碧儿死有余辜!谁教碧儿要认出坐在轿内的不是云若,而是自己呢?
"笑话!我云济秀想做的事,谁又能干预呢?表妹,不要以为你顶了个'静王妃'的头衔回来就能干预我什么,你若想得如此天真,那就太不了解我了。"
"是吗?"这些话已经不足以使她气恼,打从嫁入静王府那天,她早就什么都无所谓了。如今,不能成为心爱男人的结发妻,她存在的价值就只剩下也不让他得偿宿愿的和云若双栖双宿了。
"我不管你是为啥理由回到这里,也不管你如今身分有啥不同,请你记住,一入了云将军府,这里的主人就只有一个——我。"
"没人会想和你争云将军府主人的位置。"冯钟艳一笑,"我从前不会,今后也当然不会。不过,我当日在意的事情,今天也没有理由置之不理,起码,在我代嫁给静王如此大的牺牲之后,我更不容许某些事发生。"她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她知道云若还没死,她会放过云若吗?
不!这是她最不能容许发生的事情!
曾经她也天真过,认为只要等到云若许了他人之后,云济秀的心就会慢慢地收回她身边,哪怕是十年、二十年、她都会等,也相信有那么一天。可是打从他半逼迫的威胁她代嫁静王,以成全他得到云若之后,她终于梦醒了。
云济秀对云若的爱意已到鬼迷心窍的地步,任何事都不能阻拦他想得到她的心,今天就算云若嫁成了静王,他一样会想法子杀了静王,然后带着云若亡命天涯。
她相信,他会如此做!
所以,只要云若一天不死,云济秀对她就一天不能死心,他愈是对她痴心,自己就愈不容许她活在世上!
"静王妃,你这是在向我挑战吗?"云济秀露出个没有笑意的笑容。"警告你,你回云家最好给我安分些,否则,我会让你一回娘家就再也回不到静王府,见不到你那至今仍不肯现身的夫婿!"
"如果,我连这个也不怕呢?"她挑衅的对他冷笑,"我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惟你命是从的冯钟艳了,因为,云若活着使我有了活下去的理由。"看着他有些不信的脸,一股块感扩散在她心中,使她得意的笑了出来。"看来,这趟娘家我可回来对了,静王府太闷,这儿有许多刺激的事情等着我。"
云济秀眯着眼看她。她这一趟回来,是有些许的不同了,起码,她懂得反抗他。
只是,她以为她真的有法子对付他吗?呵冯钟艳啊冯钟艳,她把他云济秀想得太容易、太简单了,就凭她能阻止他什么?
就算她贵为王妃又如何?若不是因为她尚有利用价值,在他眼里,她的命和婢女一样不值钱!
他且看她能嚣张到啥时候!
皇城中少说也有上百家的客栈酒楼,多得是达官贵人云集的名字号,但风绝凌偏偏什么都没着上眼,却独独选中这家福来客栈。
这福来客栈也没啥不好,只是房子旧了些、酒菜少了些、口味差了些,自然,上门的客人也就少了些。
云若原以为风绝凌也不过是名四海为家的穷大夫,自然没啥大把银子可以吃香喝辣,外加住好的。谁知,他却拿得出大把银票给穷人买药!
只是一个大夫,他哪来那么一大叠银票?那一叠,只怕是富豪人家的家当了。
"为什么要住福来客栈?我喜欢吃桂堂楼的桂花糕。"云若故意说。
"咱们住这里是为了避人耳目,你是一些人虎视眈眈的对象,人多嘴杂的地方不适宜你待。"云济秀现在只怕正找她找得急呢!就他对云济秀这人的认识,别的本事他不知道,找人绝对厉害。"至于你喜欢桂堂楼的甜食,找个时间,咱们再一块去买,抑或我跑一趟也成。"
原来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啊。
"可可是,咱们难道一直要住在这里吗?"
"不,待我联络好一个朋友,咱们就可以暂时到他那里住。安顿好之后,我会安排你和你娘见面的。"
"跟你走在一块真好!好像什么事情都不必我烦心。"对着他,她甜甜一笑。"早知道就早一些认识你好了,这样我这段日子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不愉快的事了。"
这女孩,孩子心性仍强。风绝凌一股保护欲油然而生,这种感觉对他而言是崭新而陌生的。从小到大,他被教导独立,根本不被允许依赖任何人。长大之后,他四处悬壶济世、救人无数,这也只是仁心仁德的表现,压根不是要成为任何人的依靠,抑或想保护任何人。
然而,他对云若,却有如此深厚而无法理解的感受。
他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一卦尽知前世今生事,但千算万算却从没想到为自己卜上一卦,想来也好笑,竟不知自己活到了二十有三还会红鸾星动。
缘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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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行李安置好之后,两人相偕下楼,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点了些东西裹月复。
云若觉得想来也真好笑。他们午餐就是在这里解决的,结果城里的客栈挑了半天,仍是在这家福来客栈落了脚。
这家客栈虽不怎么样,食物也平淡无奇。可是,却算得上是老字号,因此客人还是不少。
在晕黄的烛光下用着晚膳,客栈中的人声不鼎沸,但有些嘈杂。风绝凌一向不多话,而云若平时的多话也因隔壁桌的客人谈话内容新奇而成为聆听者。
"最近城中发生了妇女惨被奸杀一事,那采花贼子的手法真是人神共愤!"
"是啊,那名歹徒也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法,教那些姑娘妇人对他无法招架。据说,都是自愿献身的哩!"一名青衣中年男子说。
"自愿献身?那怎么可能?那不就是那些妇女自愿的了?既是自愿献身,何以后来又自尽了?"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仵作验尸虽无法知道原因,但据我一位行走江湖多年的朋友说,那些妇女只怕是中了一些江湖败类的滢药。传闻,数十年前,流行于苗疆的一种'合欢散'就是种可怕的滢药,误中了其毒的男女,若不及时找到一名异姌,陰阳协调,不出一天就会毒发身亡。"
"真有那么厉害?"另一名男子顿了一下,他又说:"那名令人咬牙切齿的采衣贼两天前的夜里不是差一些落网?"
"可不是,当天官兵追到云将军府就突然不见了,云将军府今日可得势了,小姐嫁的可是静王爷呢!堂堂一个王妃的娘家,那些追贼的官兵哪敢贸然进去搜寻?他们有几颗脑袋够砍啊?"
"探花贼的事儿就这么了了?"
"了啦!不了成吗?难不成还进入云将军府天翻地覆地搜上一搜?又不是不要命。"
云若沉默的吃着东西,耳朵仔细地听着内容,心中不免有些难过。云将军府啥时候给人这样看轻过了?仿佛他们是靠静王才受人尊重的。
不过,一想起兄长这些年来的蛮横霸道的行为,那真是无法让人打从心底尊重。不过像追采花贼这等恶贼,官兵若要入府去搜,兄长会阻挡?
"我觉得,其实那些官兵可以请求入府去搜查的。"云若压低声音说:"我兄长他他不会那么不讲理,不让他们进府吧?"其实,说这些话时,她是有些心虚的。说真的,她一向不是很了解兄长的。
"就我所知,你兄长他似乎是这种人。"风绝凌喝了口茶,心中想的却是方才隔壁桌客人所提到的合欢散。
合欢散又重现江湖了吗?那对许多有心人来说可就能随心所欲了,尤其是一些花盗滢贼,更是把那药视为仙药灵丹一般。合欢散和一般村药不同,它没有其他抑制药物,抑或破解之法,惟一能使中此药物者生还的方法就只有男女陰阳。
这苗疆滢毒不是已在中原消失数十年之久,怎地又会被采花贼所用?又是个多事的年头了。
"我想,你对我兄长有成见吧。"再怎么说,云济秀还是她大哥,她不希望他留给外人坏印象。
风绝凌低垂下眼睑,淡淡的一句,"是吗?"话中说尽了他的不信。
云若真是善良得过了头,这样的兄长她仍替他说话!万一,有一天她知道一些丑陋的事情真相,她又该如何自处?